第四十五章 在劫难逃 (上)

1.

又是一串毫不起眼的数字组合,刻在一块边角断裂且锈迹斑斑的铁皮上。因为离地面很近,若不是专程来找真的很难被注意到。

我跟靳睦涵只看一眼便明白这意味着什么,可韩露就不一样了。

“神秘数字?摩斯代码?这是什么你们不会不知道吧?说自己过五关斩六将的,这么简单的暗号不会真的不知道吧?”令人窒息的黑暗中,韩露看我眉目紧绷,转而将咄咄逼人的目光射向靳睦涵。

靳睦涵张了张口,动作足够小却被我一声轻咳喊停。他见状,立马紧紧抿住嘴唇与此同时不明所以地望了我一眼。韩露立马有所察觉,原地转了个身,“怎么,你们还有事儿瞒着我不成?”再上前两步,往靳睦涵眼前一戳,“别以为我看不出来,你刚才明明想说话的,想说什么?”

靳睦涵抬了抬眼皮,秉持一脸无辜,浅浅答道:“都是拴在一根绳儿上的蚂蚱,用得着瞒着谁吗?”

韩露退后两步,犀利的目光在我俩之间徘徊不定。良久,厉声奚落道:“怎么,真的不知道?”

靳睦涵一脸郑重地点点头,接着又伸手挠了挠头:“不过要我说,这会不会是——”他朝我看了一眼,“会不会是一个位置坐标?”

错误的提示果然引起了韩露差之千里的注意力:“怎么说?”

“我是觉得啊,如果按照经纬度标记,又好像不那么像。可据我观察,郎木寺的乡镇都是分组的,你说这数字会不会代表着某村的几组几号?”

“某村?哪村?”韩露很快便作出反应。

靳睦涵挤眉弄眼道:“这可就说不准了,我先得去打听打听。”他说着,正欲打开电筒再次照亮那块石壁,韩露错过身子迅速往面前一挡:“放着我来,这事儿你们就别跟着瞎掺合了。”她说着,从一旁捡起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将那铁皮揭了下来。

果然,韩露上钩了。为了强调这个谎言的真实性,我自是一番哭天抹泪、歇斯底里。看似为得到那组数字不择手段,演到兴头上,甚至久久赖在一滩碎石上任靳睦涵怎么劝都不肯站起来。靳睦涵虽说自是一番心领神会却还是被我惊天地泣鬼神的夸张行为吓得不清。后来他实在憋不住笑,只好借口去找其他线索,一溜烟钻进了摸不着边际的黑暗中。

然而韩露可没时间跟我废话,她将铁皮往口袋里一塞便转身跑开。

她前脚离开,靳睦涵后脚现身。

他伸手,将我从地上拉起来:“郑屿安,你画画可惜了,不如去当演员!简直演人像人演猴像猴。”

“你这是骂人吗?别废话,数字记下来了吗?”

靳睦涵高昂起头颅:“要不,你求求我?”

我搀着一瘸一拐的靳睦涵回到旅馆。韩露看样子还没回来,二楼最顶头那间房的灯黑着。掩上房门,靳睦涵将双拐往墙角一靠,转身面向我:“屿安,我有一点不明白。”

“要不,你求求我?”我巧言反击。靳睦涵瘪瘪嘴,做出一个甘拜下风的动作。我心满意足点点头,示意他直说。

“既然大家都怀着同一个目的,为什么不告诉韩露数字密码的事儿?”

我转身,将一个梨子丢给他:“就是因为目的相同我才必须抢先一步。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

“你不用听懂。你只需要明白那是我跟冷英凯之间的秘密就行了。”

“秘密?可你都已经将这秘密告诉我了啊!”

“那不一样!”我反唇相讥。

靳睦涵莞尔一笑:“你是说,在你心里,我跟别人不一样?”

我趁机白了他一眼:“我是说——你们的性别不一样!”

扪心自问,爱情中的我简直自私透顶。为了实现让冷英凯在千钧一发的时刻第一眼看到我的愿望,甚至不愿跟韩露合作,甚至以他的安慰做为牺牲。索幸韩露跟我一样,心怀私语。这让我觉得自己还没有坏透顶。

我一边啃梨一边站在窗前晃**,突然看到窗帘一角耷拉下来了。便宜旅馆就是质量不好,看来没人破窗而入就已经算是幸运了!我将梨核丢进垃圾桶,搭着高脚椅准备上去将窗帘安好,却被靳睦涵拦住。

“放着我来。”

“你来?呵!口气倒不小!你倒是得行啊!”我指了指他的脚,“你去休息着!赶紧坐下!”

我说着便一脚踩上椅子。靳睦涵干脆躺在**,很是享受地望着我,然后用那种很甜很绵柔的口气说道:“你不嫌弃一个瘸子!真好。”

“我顿了顿手中的动作:“承认吧!你很幸运!”

不知怎么了,他的兴致忽而一落,慢吞吞地说道:“也许……不只是幸运。”

经过一系列对照,我们成功破译出了那组数字,从而得到了一个无比具体的位置。靳睦涵从床底取出最后两听啤酒与我庆祝。

直觉告诉我,无论对方是谁,是敌是友是正是邪,这都将会是最后一道关卡。如果没有太大意外,我很快就能见到冷英凯了。

然而当我余光一瞥,无意中看向靳睦涵的眼睛,突然心头一堵。此时此刻的我、以及我所有的爱恨情仇,被命运置于天平两端,我究竟该如何告慰自己的内心?

半听啤酒下肚,热浪随血液传至四肢百骸。不自觉,我突然有种想要流泪的冲动。我看向靳睦涵,轻轻问:“你觉得……开心吗?”

“还用问吗?你开心我就开心!”他倒是爽朗。

我在他身边坐下来:“其实……我还是喜欢你稀里糊涂的样子。”

他的眼角划过一丝惊喜:“为什么?”,接着端起易拉罐与我轻轻一碰。

“因为很多时候,我感觉你有着一张涉世未深的面孔。”

靳睦涵原地感动了一下,突然搂过我的肩——

“屿安你要记住,前路势必坎坷。因此无论将面临何种局面,无论何种命运降临,无论与谁为敌,我都会一直一直保护你。”

我沉浸在大片大片温暖的逆光里,良久,当我回过神想问问他为什么这么说,怎料他已经在我身边打起了呼噜。

2.

接下来的一整天,我们都不曾见过韩露的踪影,想必她是去镇上打听消息了,我们暂时也不敢轻举妄动。

隔天凌晨,以夜幕做掩护,我们摸黑潜入甘肃郎木寺西院墙,窝在角落里等待第一束天光。按照译文所言,“阳光初射之时便是天地大白之时。”经过一番分析,我们猜测答案的切入点应该在于光影。

可天光究竟能够带来什么呢?带来英凯的回归?还是更加深不可测的黑暗?没有人能够预知,我们只好,也只能伺机窝在墙头。

草影在墙头浮游,撩起来自四面八荒的毛骨悚然的风声,诡异的气氛愈发浓重。

渐渐地,天边泛起淡淡的鱼肚白。然而,令人遗憾的是,在此期间甚至不曾有一个鬼影出现过。

天光微熹之时,院墙最西头的第一块青石砖被霞光打亮,当时我正面对着一整个湿漉漉的清晨发呆,靳睦涵却像是找准了时机一般二话不说冲上前,在那块明晃晃的光斑处一番敲敲打打,不仅如此,他凑上耳朵凝神聆听动静,少顷,猛地周身一紧。他原地一愣,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接着就同一个位置连续敲了一阵,不知不觉间,缝隙处有些许松动。

“屿安,给我尖锐点儿的工具,钥匙之类的就行!”他冲我伸出手。

我全身上下摸遍,却偏偏没摸出任何适合凿墙的物件。刚想掏出脖子上的“生命之花”吊坠,靳睦涵定定神,抢先扬手道:“算了,我来!”他说着,将无名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将开口处掰开,银子很软,银环很快被掰成了薄薄的银条。

靳睦涵沿石砖的凹槽不断摩擦,没多久,粉尘簌簌落向地面,再一用力,一块墙砖被抽了出来。

我凑上前,只见镂空的砖石里静静躺着一只雕工精致的象牙小盒,随岁月流淌,像是经历了一个世纪那么久。

“这又是什——?”

话没说完,我的头部遭到重重一击。与此同时,我亲眼看见站在面前半米处的靳睦涵朝后方直直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