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时间以外的时间暗示 (下)
1.我们随后走向后室,试图向老板娘借阅前几年的日历,却被果断拒绝。老板娘秉持一脸厌恶,毫不客气地说道:“年历年历,一年过去立马辞旧迎新。都卖了都卖了!废纸又不能生钱,留着有什么用。”
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情,因此好像也没什么好失望的。靳睦涵眉宇间开阔一片,看样子显然有二手准备。
“我刚才出去上厕所的时候跟隔壁打听了一下,藏民说郎木寺镇几乎家家户户都有在日历上记录当地所发生大事件的习惯。”
“有记录有何用?不给咱们看你拿别人有什么办法?”
靳睦涵双拐一撑:“不给看不等于没发生,捂不住的事情终将捂不住。走着!回旅馆。”
我拖拖拉拉地跟在身后,到了旅馆门口,靳睦涵突然停了下来。他转过身子严声厉色地问道:“屿安,你好好儿回忆一下,冷哥失踪是在哪一年?”
“五年前!”我几乎脱口而出。靳睦涵微微一怔,抛给我一个诧异的目光。
“就是五年前!不会错!”我一口咬定。
他原地想了一下,缓缓开口:“那就对上了!”
“什么?”
“2月29这个日期特殊,四年一次,闰年才有。五年前正好是个闰年,因此直觉告诉我,我们这一次的猜想应该是正确的。”
他说着,伸手敲响了旅店老板值班室的木门。
好在老板并未想要掩饰或拒绝,他仅仅开口过问缘由,我们则草草搪塞。他很热情地邀我们坐下来。我们本以为翻找日历还需花费一些功夫,哪料老板二话不说跟着坐下:“哪还用查找啊!上一个闰年二十九,记忆太清晰!恐怕这辈子想忘都忘不掉!”
“那请问,当天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这句本该是我的台词,哪知靳睦涵看上去比我还要迫切几分。
老板喝了一口茶,脸上呈现出一派余惊未了的神色:“说来也是骇人。那天晚上镇长家发生了一场大火,一家老小全烧没了。后来找原因,说是灶台起火没来得及扑灭,窜起的火苗燎着房顶木梁造成的。你们说吓不吓人!危不危险!就因为这件事,稍微富裕点儿的人家都把明火灶台换成了电磁炉。换不起的村民们,千小心万小心,恨不得想办法把室内的木梁都拆了!”
“后来呢?”
“后来新镇长上任,而那处断壁残垣成了遗址,至今无人问津。”
从值班室出来,我俩结伴上楼,靳睦涵一路沉默。回到房间,我进卫生间洗了几个水果,出来的时候,靳睦涵正对着洁白的纱帘发呆。当我将一只削好的苹果递给他,他却并不急着接过,缓缓开口道:“屿安,我们现在得到了一个地址,也许起火点就是最终线索。可就目前的形势来看,我腿脚不便。我们……我们或许需要帮助。”
“什么帮助?谁的帮助?”
二十分钟以后,我拨通了韩露的电话。
2.
三天后的清晨,我见到了韩露。她黑丝黑靴超短裙,黑色的短款皮衣上镶满了亮闪闪的铆钉,脸上挂着一副不再精致的烟熏。俗话说情敌见面分外眼红,更何况是我俩这种曲折离奇的残破关系。她显然并不准备搭理我,而是径直走向靳睦涵。
“找我来,什么事儿?”
我一看她那副嘴脸就来气!一步跨上前,往他俩人中间一插——“冷英凯到底怎么回事儿?”
“我们吵架了,不轻松。他嫌我把我们的奸情暴露太早,引得你不满跟追问,差点儿没把我给掐死。”
“后来呢?”
“后来他离我而去了,这不,失联都已经快一个月了。打电话不接,后来干脆关机!”
我简直惊呆了,“他失踪了!你怎么不去找?”
“找?找到他然后让他掐死我吗?”
“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告诉你?你又不是他的家属我凭什么告诉你?再说了,这是我俩之间的事儿,轮不着你插手!”她说着,对地面啐了一口,“不过是个被人抛弃的旧货,还真他妈拿自己当颗葱了!”
我站在原地憋着一窝火,气到毛孔大开浑身发抖。一忍再忍,却还是没忍住,下一秒,我用尽全力挥起胳膊。
“啊!”只听韩露发出一声尖叫,我有些吃惊,还未落下的胳膊以某种尚未得逞的奇怪姿态悬在半空,韩露捂着左脸歇斯底里道——
“姓靳的!你他妈成天到晚跟着她狼狈为奸,你他妈凭什么打我?”
靳睦涵没再出言不逊,而是瞬间熄火;“韩小姐,请你冷静。找你是来找人,不是找事儿。”说着,将一张纸巾递上前。
韩露自然不领情,一巴掌打掉靳睦涵悬着的手,眉目一横,出口反击道:“你别忘了你是找我帮忙!凭什么这么对我?”
“也请你也别忘了,是让你来找冷英凯的,你不是深深爱着他吗?”
靳睦涵只顾着摆明态度,却未注意到我受伤的眼神。
就这样,韩露在此安顿下来。旅游旺季,旅店仅剩最后一间客房,位于二楼东侧。
靳睦涵跟她说明情况,并定义了我们之间简洁明了的合作关系。
晚饭在当地的一家餐馆解决。韩露要了青稞酒,没好气地说道——“郑屿安,不是我说你。你爸躺那儿都不行了,你还跟这儿瞎掺合。冷英凯找得到找不到关你什么事儿啊?不如把这儿交给我,你先回去照顾你爸?”
我听闻,一下子便慌了神:“你说我爸严重了?可我每天都在打电话询问情况啊!刘阿姨说他虽未好转但也没恶化啊!”
韩露不以为然地笑,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她说好就真的好?那都是安慰你的你心里不清楚吗?不过是让你放宽心忙自己的,向来报喜不报忧,还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不过一顿晚餐的时间,我饭没吃上几口,内心深处却是地动山摇。我说我要回家,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任何一件事比我的爸爸更重要!靳睦涵却要我慎重,万万不可听信韩露的一面之词。还说我怎么能知道她这么做是不是故意想要半道儿截胡?可历经千难万险走到这一步的人是我啊!
百般犹豫之间,我给刘阿姨打了电话确认父亲的病情,不罢休,还发了个微信视频。当我看见波澜不惊的病房,看见**安然入睡的父亲,高高挂起的心脏瞬间落地。
一切都按照计划有序进行着。靳睦涵提前向旅店老板要到镇长家的遗址。怕挑起多余的事端为了掩人耳目,一行三人凌晨四点出发,一路步行到镇子尽头,按照旅馆老板的描述很快便找到了那片废墟。兴许当地人迷信,此处被祈福的彩条四面拦起,如同一座遗址,房子的残肢百骸依稀可见。
我们打起电筒,一寸一寸就地寻找。除了一地泥沙乱石,其余什么有价值的东西都没有。时间的界限被大面积的黑暗吞噬。不知过了多久,突然,一处断壁残垣引起了靳睦涵的注意。它高不过半米,微微浮出地面,看那痕迹,应该是一处坍塌断裂的墙面。
墙面经历风吹日晒早就不再平整,却也没有任何特色。靳睦涵不方便下蹲,干脆一屁股坐在了整片碎石之上,他握着手机任光线打向墙面。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韩露靠在院子门口聊起了微信,而我则蹲在一个石坑深处很是怠惰。渐渐地,目光随手表指针涣散开。忽然,耳后传来一阵疾呼——
“你们快看,这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