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四年前的死人
三天。
我独自在家中,肮脏不堪的酒瓶和垃圾满地皆是,浑浑噩噩,窗帘紧闭,不希望有一丝光亮透入。
我憎恨阳光,就像憎恨我的父亲。
在都书言的帮助下,牡市警局已经撤销对我的通缉令,反而换之的是徐晓军,洋洋洒洒的通缉令贴在大街小巷,我不愿看一眼。
这三天没有任何人来找我,电视上播报着警局对徐晓军的侦查追捕,牡市的每一处角落都有人在探查,徐晓军只能躲藏,他绝没有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逃走。
此时我倒是期盼他被抓住,我想见他一面,问问他,为何能做出如此残忍之事!杀人犯法,栽赃给自己的儿子,古语说虎毒不食子,他这样的举动简直连畜生都不如。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我无数次的大笑,无数次的悲泣,我想不通人性,亦不明白天理。
世界上最伤心的事莫过于此,最可笑的事也莫过于此吧!
“咔嚓。”
三天后的夜晚,我坐在床边麻木的向口中灌着啤酒,耳畔听到门锁被打开的声音,晕头转向望去,只见一袭绿色连衣裙踏着轻盈的步伐走到的身边。
“海哥……”
我懵然抬头,眼泪簌簌落下,猛的一把抱住柳晓玉的腰,将脑袋埋进她的怀中放肆哭泣。
柳晓玉没有多言,只是轻轻拍打我的背。
不知过了多久,我好似睡着,又好似清醒,胃里一阵翻滚,快速的爬起身奔到卫生间,拼命的呕吐……
过后,捧起刺骨的凉水洗了把脸,回过头看到衣衫被我泪水打湿的柳晓玉站在门口,眼睛内满是担忧与心疼。
“晓玉,对不起。”我喃喃道:“你不恨我了吗?”
“恨啊,恨不得杀了你,可是今晚在我去买刀的路上,看到一盒巧克力,想起你爱吃就买了巧克力,把刀给忘了。”
四目相对,我悔恨的低下头。
柳晓玉嫣然一笑,挽住我的胳膊将我带到床边,去洗手间拧湿热毛巾敷在我的额头上,轻呢说:“海哥,我辞去了记者的工作。”
“为什么?”
“做着不开心,我父母也不管,现在我就是自由人了。”
“也好,也好……”
“我们出去走走怎么样?听说龙爪县有一古庙,很灵的,咱们去祭拜一下,我也想求个姻缘,看看你我是否真的不合适。”
柳晓玉的脸蛋瞬间涨红,我却未将她后面的话听进去,猛地抬起头道:“龙爪县?!”
“对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我摇摇头,总觉得有道光在脑海中闪过,似乎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龙爪县,小飞,古城镇,徐晓军,邓铭,元雨潞……
我突然坐起身,脑袋里天旋地转跌倒在地。
柳晓玉上前扶住我,“海哥,你怎么了?”
“我有样东西在白珊珊家,是一张出租车的卡片,我得拿回来!”
“一张卡片而已,不要去管它了。”
“不行。”我蹒跚爬起身,到书桌前费力将手机攥到掌里,晃了晃醉酒的脑袋,找到都书言的电话拨打过去。
“喂?徐海吗?”
“都局长,我……我的衣服还在白珊珊家里吗?”
“早就拿回警局留作证物,只不过你脱罪后一直扔在证物室,我还想着什么时候丢掉呢!怎么?一件衣服你也惦记?未免太小家子气了吧。”
“我需要它,您能帮我送过来吗?”
都书言沉默半晌,随后道:“好吧,我现在去你家一趟,正好有些事跟你说。
“我等你。”
挂断电话,我喘着粗气躺在地上,望着天花板陷入沉思。
柳晓玉在我身边,似乎想说些什么,但终没有开口,只是轻轻将热毛巾敷上我的额头。
待酒意清醒许多后,楼下传来了鸣笛声,我整理好衣装出门,寒风夜色中都书言一人倚在车旁,吞吐烟雾,面色不佳。
见到我后,都书言打开车门,从后座拎出一个袋子扔给了我,我伸手接住,里面是我的衣服。
“邓铭醒来没有?”我询问道。
都书言摇头,“还在昏迷中,医生说他身体无恙,就是不知为什么醒不过来,我问过我朋友,她说可能是邓铭陷入潜意识中,自己不愿意醒。这种事情在心理学和精神病学中常可见到,一般情况都是遭受重大打击或遇见不愿面对的问题时,人才会如此。”
“重大打击?不愿面对?”我皱眉思索道:“是不是因为他的前妻?”
“你是说叫风旗的女人?”
“没错,就是她。”
“已经被我们关进拘留所了。”都书言说:“是邓铭亲手将她送进去的。”
我微微一愣,“为什么?”
“因为她犯了法,邓铭是一个正直、重感情的人,大义和小情面前他心中有所决断,我们两人私交已久,说实话这些年我多次想让他进入警局工作,但都被他推辞了。
相比之下,感情用事的赵守全要差上许多,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还怎么担当大任?这不,刚刚我们两人还吵了一架,被我训斥一通回家去了。”
我突然好奇道:“邓铭是你的人?”
都书言一怔,随即笑道:“不是,我没有那个本事驾驭他,也只有赵守全那样乳臭未干的小子,才会觉得能将邓铭操控在掌心之中。”
“原来如此……其实你对赵守全是否太严厉了些?”
都书言淡淡道:“他既然坐在这个位置,就必须承受这份苦,他需向牡市数百万的百姓负责,怎么可能随心所欲?不瞒你说,我一直培养他做接班人,不过我越来越感觉到自己的决定似乎是错的,他不适合。”
我沉思道:“他的办案能力可是有目众睹,是否你对他太苛刻了?”
“如果仅仅是一队长,考验的的确是办案能力,但若想接替我的位置,更要识大局,办大事。抓几个犯人就沾沾自喜?什么时候牡市全无罪犯,家家可和谐美满,安宁快乐才是目标!”
“你的想法太美好,很难达成。”
都书言临风而立,将指间烟头深吸一口,眼神决然道:“即担负此任,难又如何?先人用无数鲜血换来的和平,吾辈必须守护!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一瞬间,都书言的身影仿佛万丈高山,巍峨矗立。
我不禁道:“如果没有这起案件,说不定我社考通过进入警局,我想一定会视你为偶像,跟随你一起奋斗。”
“你当真?”
“当不当真又怎么样,现在的我已经没有机会了。”
说罢我自嘲的笑了笑,都书言目光流转,叹了口气。
“白珊珊的情况怎么样?”
都书言闻听我的疑问,表情却阴沉下来,走到我的身边,附耳轻声低语几句,随后退回到车边。
我瞪大双眼,不敢置信的看着他。
“徐海,我要回去了,夜间你最好不要在牡市走动,现在各要道出口都被封锁,严格排查,凶手还在牡市之中!”
都书言上车,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远远离去。
我呆呆的望着车辆的尾灯,直至消失在视野内方才缓过神,转头间看到柳晓玉孑然一人伫立在单元门口,一袭绿裙格外清秀。
我提着袋子走去,“晓玉,回去吧,别着凉了。”
她轻轻点头,挽住了我的胳膊。
回到家里我将袋子打开,从衣服的口袋内找到了卡片,握着手机犹豫好一会儿,才下定决心拨打过去。
“喂?”对面传来懒洋洋的声音。
“曲师傅吗?我在牡市,想去一趟龙爪县。”
“哎呀?”对面惊喜道:“正好我要回县城,还以为今天得放空车了呢,地址在哪儿,我去接你。”
“……”
我将家里的地址告之他后,转身开始收拾行李,柳晓玉端着热水从厨房走出,犹豫着问道:“海哥,我们明天去不行吗?还没有跟家里说呢。”
我边收拾东西边说:“晓玉,这次你不用去,我要办些事情。”
“不行!”柳晓玉断言道:“好不容易安稳下来,你又要干嘛?我不管,你去我就得跟着去!”
“我的父亲曾在古城镇,而邓铭也在那里出现过,上次我在车上……”说到此处我摇摇头,“你不懂的,算了。”
“反正我必须跟你一起去!”柳晓玉气鼓鼓的坐在**,娇怨看着我,好似食物被抢走的小奶猫。
我思考了一会儿,现在牡市全城封锁,徐晓军不可能有机会逃离此地,我们去龙爪县应该没有危险,得,她愿意跟着就跟着吧。
我将行李收拾好后,蹲在她面前说:“晓玉,去可以,不过你要保证必须听话。”
柳晓玉得逞般的点点头,笑如花开。
半个小时后车来到楼下,我搬运行李上车,却发现车上还有另外一名女人,四十多岁的模样,皮肤粗糙,衣衫简陋,目光呆滞的望着窗外。
我坐到副驾驶,柳晓玉在后座,司机缓缓发动,还吹起了口哨,看来今晚三个人他能赚回一笔。
“小伙子,后面的女士在你之后也打电话去县城,我就一起拉着了,你别介意。”
“不介意。”我回过头看向女人,她礼貌性的对我笑了笑,随后脸色恢复哀愁,继续望着车窗外。
“师傅,向你打听个事。”
“小伙子你说,这方圆百里就没有我不知道的消息。”
我说:“龙爪县可是有个古庙?”
“是啊,都知道啊,庙叫神人庙,想当初那里是龙爪县的最热闹的地方,每逢初一十五,挤都挤不进去嘞!庙里供奉一神仙,书生求了能考功名,孕妇求了能生龙凤……”
我听着他源源不断的话,出言道:“四年前是不是有个古城镇的人死在那里?”
司机正夸赞不绝,突然嗓子向被塞入海绵一样,张大的嘴里吐不出半个字,他转过头,眼中闪过一丝惊恐。
“是有这么回事,不过不是死在庙里,警察说是上吊自杀的。”
“他姓什么?”
“好像姓徐。”
“他是不是开油铺的?”
“这……”司机犹豫道:“听说是,我也不清楚,你别问我了。”
我见司机惶恐便不再发问,望着窗外疾速飞过的住房和街道,想起上次搭车时他们的对话,死者是徐晓军吗?他若是死了,那在牡市犯案的凶手又是谁?
我总觉得邓铭出现在古城镇的目的绝不仅仅是赵守全说的那样简单,我深夜翻找的墓地又是谁的?
这一切,究竟是怎么回事?
我倚靠车窗,眼皮渐渐发沉,耳畔回响着都书言临别对我说的话。
——白珊珊是在装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