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旧年婚约
晨光斜照在小客厅里,女孩们像花儿一般美好,说着话,带着笑,仿佛一幅传世名画。
钟玉靠在楼梯口,淡然地望着这副景象,脑海里却是顾姨对她说的事。顾姨说黄莹如这两天心神不宁,今早收到一封信后,更是匆匆出了门。顾姨让人跟着,确认黄莹如进了五云日升楼,还是和一个男子会面。
她该不该再次搅浑了易家花园这池刚刚静下来的水呢?
钟灵为钟秀换着药,寄渔一直围绕着钟秀,一脸替对方疼的模样。众星拱月般的易钟秀,即便在黄莹如的过往已经揭露的今天,仍享受万般呵护,包括唐凤梧在内。看得她心里很不爽呢!
钟玉慢慢站直,往小客厅走去。
“钟秀,伤好点儿了吗?那天发生的事是意外,你可千万别往心里去。”她笑意吟吟。
钟秀和寄渔面面相觑。
钟灵反应最快,笑着上来拉过钟玉:“都是自家姐妹,唇齿相依,哪儿有不磕磕碰碰的,难为你还特意来道歉。”回头看钟秀一眼。
“二姐,那天是我自己没站稳,又不是你推的我,是不能怪你的。”钟秀本来也要找台阶下。
“这下可好了,姐妹和睦,父亲肯定高兴!对了,钟玉,下午我们要去老介福选布料,然后去鸿翔定制衣服,你和我们一块儿去吗?”钟灵牢记父亲的嘱托,尽长姐之责。
“好啊!不过现在日头还早,不如我们先去茶楼喝杯茶?”谁不会装天使呢?钟玉微微展露笑颜,“五云日升楼怎么样?我听说那里生意好,视野也好,茶点很地道,尤其做酥烘饼的大师傅,手艺还是从光绪年间一代代传下来的。”
这样一个主意,得到众人一致点头,没人会深想,那背后真正的意图。
于是,一行人来到五云日升楼。一进去,钟玉就四下张望着,钟灵以为她在挑座位,也左右看了看,随后停在一张桌前。
“钟玉,咱们就坐这儿吧,居高临下,能看到马路。”
钟玉的视线却定在了某个点,众人一起顺着看出去,但见黄莹如从一面屏风里走出来,一脸怒气冲冲,脚步极快。
钟玉扬声道:“真是巧了,您怎么在这儿?”
黄莹如看到众人,十分惊讶:“你们怎么——”视线在钟灵身上停留最久,露出心虚。
钟玉没有察觉到这个细节,目光只是往屏风后面探:“请恕我失礼,雅室那位先生,方便出来见个面吗?”
钟秀这才发现屏风后面一道隐隐约约的身影,依稀可分辨是男人,再看看妈妈慌张的神色,心里也起了疑。
“今天我出门正好遇到老朋友,不过叙旧,已经说完了,我和你们一道走。”黄莹如往钟秀面前走一步,恰好挡去钟秀的视线。
“既然是您的朋友,我们总得打个招呼,才是礼数。”钟玉却朝屏风靠近一步。
钟灵察言观色,立刻挽住钟玉的手肘:“日升楼这么忙,大多位置都预定出去了,还得赶去老介福,我们别等座了,走吧。”
钟秀愈发觉得不对劲:“妈妈,您的朋友哪儿有我不认识的,里面这位是——”
易寄渔都看出不对了,学钟灵挽了钟秀,要走。
钟玉抽出胳膊,质问黄莹如:“你一早出门,不坐家里的汽车,却坐黄包车,可不像是偶遇。这么亲密的故友,父亲认识吗?”能破坏他人家庭的女子,没有道德底线,什么都做得出来。
黄莹如变脸:“你让人跟踪我吗?”
钟玉也不多言,上前就要推开屏风,却被钟灵死死拉住。
“钟玉,母亲要见什么人,都是她的自由,不可以无礼。”尤其大庭广众之下。
“除了偶尔打牌听戏,向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贵夫人,神神秘秘跑到茶楼和一男子见面,大姐不觉得奇怪吗?”钟玉再度甩开钟灵,“我倒要看看,什么样的老朋友,竟然如此神秘!”
屏风后突然走出一个身穿白西装的男子,五官端正,戴一副金丝眼镜,气质温文儒雅,年纪和钟灵相仿。
“钟灵,好久不见。”男子笑容和煦。
钟灵却像见了鬼,惊地倒退了一步。
钟玉愣住:“大姐,你们认识?”
钟灵陡然回神,惨白着脸色,转身就走了。黄莹如冷冷望了钟玉一眼,无言指责她的莽撞,追着钟灵而去。钟秀和寄渔完全一头雾水,也急忙跟去。
钟玉转看那年轻男子:“先生到底什么人?”
年轻人笑得无害,语气淡淡:“想知道我是谁,不如回去问问您的父亲,易兴华先生。”戴上帽子,道声再会,潇洒出了楼。
钟玉回到家,眼看钟灵头也不回就上了楼,正要跟上去问清楚,却被黄莹如叫到小客厅。黄莹如见钟秀亦步亦趋跟着她们,就让她先上楼去。
“从小到大,我们母女之间就很平等,像朋友一样无话不谈。可您今天见的那位客人,到底有什么特别,不仅您讳莫如深,连大姐脸色也变了!”钟秀却坚定坐进沙发,“您要向二姐说什么,也说给我听吧。”她不要再当最后一个知道真相的人。
“总之不是你们想象的那样。”黄莹如只想澄清这一点。
“为什么不敢光明正大?”钟玉不信,“遇上旧识,何至于闪躲,避重就轻?”
黄莹如不说话。
“如果你一直沉默,我只能合理推断,你和那位先生关系不寻常。”钟玉刻意忽略钟灵当时的反应,“你可以不说,我去问父亲——”
“你要问我什么?”易兴华走了进来,神情诧异,“钟玉你刚才说什么关系不寻常?”
易兴华身后跟着钟杰。
钟玉也不掩藏:“今天您这位黄女士特意跑去茶楼见一位男士,两人单独在雅室里,暧昧不清,被我们无意间撞上了。”
钟秀难以忍受:“什么暧昧不清?事情没弄清楚之前,请你不要妄下断论,更不要随意污蔑我的母亲。难道不是你先让人跟踪了她,再引我们过去,怪不得对我们那么友善,我就觉得奇怪!”
易兴华沉了脸:“钟玉,你不要无理取闹。钟秀并没有说错,没有真凭实据之前,不可妄下断论。”
“父亲视而不见,是怕自己头顶多一顶帽子吗?”钟玉嗤笑。
易兴华怒道:“钟玉,有你这么跟父亲说话的吗?”
“我只是建议您,问个清楚明白,不要故作糊涂。”钟玉语气平静。
钟杰忍不住了:“母亲,二姐说什么?我不明白,请您解释一下吧。”
“你们真想知道?”黄莹如目光扫视一圈,“好,我就告诉你们,今天在五云日升楼出现的那位男士,叫汪剑池。你们可以问你们的父亲,汪剑池是谁!”
黄莹如说完就走了。
易兴华愕然,似乎腿都软了,慢慢陷坐入沙发里。
钟杰也是一脸震惊。
钟秀察觉钟杰的异样:“哥,你认识这个汪剑池,对不对?他是谁?”
钟杰看看父亲,见他还在发呆,才下定决心一般:“祖母曾为大姐订了一桩婚事。汪剑池,就是大姐当年的未婚夫。”
钟玉和钟秀都惊住了。
钟杰一说完,易兴华突然起身,也走出了小客厅。
钟秀脱口而出:“我怎么一点不知道这件事?”
“你那时还在美国念书,祖母亲自为大姐定下的婚事。汪家是杭州大户人家,在当地颇有威望,汪公子在圣约翰念书,与大姐也算得上郎才女貌,只是——”钟杰摇摇头,往事已矣。
钟秀明白过来:“被席维安横刀夺爱,是吗?”好哇,终于水落石出了!大姐为什么和姐夫这么别扭,新婚都度日如年似的,成天往娘家跑!依席维安的性格,绝对是以权压人,强取豪夺!
“你要是不想死,赶紧闭嘴。”钟玉对这位姐夫也有点畏怕的,尤其大年夜那场血案,迄今都不敢回想。
钟秀瞪她:“还不是你,引出那么多事!”
“事情既然与她无关,何必鬼鬼祟祟。”纵然是钟玉挑起来的,要她认错可没那么简单。
“现在大姐一定很伤心,还不知道怎么办呢。”钟秀也懒得再说,“说来说去,都怪那个席维安!”
“也不能这样讲。”钟杰比较客观,“席家是上门求婚的,一开始父亲以姐姐早有婚约拒绝了,后来汪先生出了意外,我们都以为他遭遇不幸,父亲才勉强同意了这门婚事。”
“啊,人死了?”钟秀一怔。
“要是死了,我们今天见到的是鬼啊?”钟玉觉得是废话。
钟秀沉吟一下:“世上哪儿那么多意外,我看汪剑池出事一定和席维安有关,他就是个土匪,什么事干不出来?”
钟玉张张口,看门口一眼,抿住了嘴。钟秀同时感觉到身后一股杀气,回头一看,吓得捂住嘴。席维安站在门口,应该全都听见了,所以目光冷若寒冰,面色阴沉之极,转身上楼去了。
楼梯那儿军靴踩得很重,传来的蹬蹬声,仿佛连小客厅的地都被吓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