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上
自从独立师暂时放弃二龙山进入关内作战之后,二龙山上的刘老炮一伙人便更加猖獗到了无恶不作的地步。这天晚上,一伙人打听到独立师已经撤走了有些日子,山下的蘑菇屯只剩下了工作队的几个人,跟着城里派来的工作队队长曹刚闹土改,沈少夫立时就感觉到了为亡父报仇的时机已到,想着应该好好教训教训工作队里的人,给他们点儿颜色看看,便让刘老炮带人下山,先是抢掠洗劫了几户人家,接着便把曹刚绑架到了二龙山上。
此时,高高的二龙山山顶上,十几条火把正熊熊燃烧着,几乎把半个黑漆漆的夜空都照亮了。火把照亮了夜空,也将整座山头照得如同白昼一样。
曹刚已经被刘二几个人结结实实地绑在了一棵树上,脸上和身上被鞭子抽得皮开肉绽,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血人一样。
不知鞭抽棒打到了什么时候,几个人终于停了下来。刘老炮借机走上前来,一双眼睛刀子一样地盯着曹刚,歇斯底里地责问道:你不是工作队队长吗,咋不横了?你倒是说话呀!
说完,抬手托起曹刚的下巴。曹刚睁着血肿的眼睛,狠狠地剜了刘老炮一眼,很不屑地朝他笑了笑,接着,猛地把一口血水吐到了刘老炮脸上,骂道:刘老炮,你们这些胡子,等着吧,共产党的队伍有清算你们的那一天。
刘老炮下意识地擦了一把脸上的血水,一股怒火立时冲到了脑门子上,飞起一脚踹到了曹刚身上,接着吼叫道:到现在了你还嘴硬,给俺打,往死里打!
话音落下,刘二和滚刀肉两个人便冲了过来,举起手里的鞭子和木棒,不由分说,朝着曹刚噼里啪啦地又是一顿乱打,曹刚紧闭着眼睛和嘴巴,忍着身上的剧痛,牙齿咬得咯咯直响,就是不肯说一句话。
半晌过后,沈少夫终于站了出来,朝刘二和滚刀肉挥了一下手,两个人便住手退到了一边。
沈少夫一步一步走过来,望着曹刚,问道:我们家的房子是你带人分的,没错吧?
曹刚抬起头来,冷冷地说道:对,没错。
我们家的地也是你带头分的?
是,是我带头分的。
好,姓曹的。沈少夫接着说道:按理说呢,咱们也算是东辽城一带的乡亲,你们分了我家的房子,分了地,还把我爹镇压了,这些我都可以记在共产党的头上,只要你答应,下山把我们家的地,房子都退回来,我可以饶你不死。
沈少夫,你别做美梦了!曹刚接口说道:你也算这东辽城走出去的名人了,出去先当团长,又当师长,听说现在又当上了反共司令,我代表新政府也劝你一句,你要是现在下山,配合政府,也许能饶你不死。要不然,你的下场会和你爹一样。
刘老炮在一旁听了,心里的怒火一下子又燃了起来,恶狠狠地盯着曹刚说道:我看你姓曹的就是个煮熟的鸭子肉烂嘴不烂,给俺接着打!
刘二和滚刀肉挽着袖子又要冲上前来,却被沈少夫挥手制止了。正当几个人一起疑惑地望着沈少夫的工夫,只听沈少夫的牙缝里一字一字挤出了一句话:给他点天灯,送他上西天!
一边的磕巴清清楚楚听到了,立时兴奋地从人群里跳了出来,说道:俺……俺这就去取洋油去。
不大工夫,磕巴取来了洋油,接着就将它泼在了曹刚的身上。曹刚一边大笑着,一边不住地张口谩骂着。就在这时,沈少夫挥手示意了一下,一支火把便扔了过去。几乎是在一瞬之间,一股浓烈的皮肉烧焦的气息就在山顶的空气里弥漫开来。
浓烟烈火中,传来了曹刚的一声声高喊:新政府万岁,共产党万岁!
从这浓烟烈火中传出来的高喊声,让躲在远处的沈芍药看在眼里听到心里,怔怔地望着那团烈火,沈芍药不由得惊恐万状。而此时此刻,站在不远处的潘副官,双眼里却闪动起了湿润的泪光。
这一日,石光荣和小伍子遛马回来,把马拴进棚里,突然便觉得心烦意乱,一边在院子里愣愣地站着,一边向小伍子问道:伍子,这两天俺咋这么闹心呢?
小伍子眨巴着眼睛望着石光荣,猜不透他在想什么,便开口说道:营长,有啥闹心的,咱们尖刀营新招来的这些兵个个膀大腰粗的,训练起来嗷嗷乱叫,等打起仗来,咱们尖刀营谁也不会输。你说你还闹心什么?
石光荣烦躁不安地说道:俺说的不是这个事。
小伍子困惑地问道:营长,那还有啥事呀?
石光荣愁苦地皱着眉头,突然间想到了什么,便神秘地向小伍子一招手:伍子,你过来。
小伍子听话地靠了过来,石光荣便附在了小伍子的耳边,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一边说着,小伍子一边心领神会地点着头,胸有成竹地走出门去。
一直来到了独立团部的门前,小伍子抬头看到警卫员小赵从屋里走出来,便悄悄把他喊到一边,问道:你们团长在吗?
小赵下意识地回身望了一眼,说道:在呀,咋的了,你找俺团长?
小伍子摇摇头,从兜里摸出几颗枣递了过去,小赵接了那枣,咬了一口,说道:真甜!
小伍子接着若无其事地问道:小赵,这两天你们团长都忙啥呢?
小赵说道:团长老忙了,招兵买马的,抽空还总往师医院跑。
小伍子听了,禁不住神情紧张起来,问道:他老往医院跑干啥呀,他的胳膊不是好了吗?
小赵说道:他胳膊好了,他心里又有病了。
小伍子问道:心咋又有病了?
小赵一面笑着,一面小声地说道:医院里的王军医就是他的心病,他喜欢人家王军医,你说这不是心里病了吗?
小伍子听了,却笑不出来了,便说道:那啥,你先忙,俺走了。
说着,小伍子一溜烟地跑回石光荣的住处,把从小赵那里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石光荣。石光荣背手听了,立时便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在院子里不由得一阵乱走。小伍子不安地盯着石光荣,好大一会儿说道:营长,你歇会儿吧,你这晃来晃去的俺直迷糊。
石光荣一下就站住脚,望着小伍子,下了很大的决心一般,说道:伍子,我要干一件大事,你敢和我一起干不?
小伍子听了,直起腰来答道:营长,别说大事,就是掉脑袋,你说干,我也必须跟你干。
石光荣便笑了,一把将小伍子拉了过来,又是如此这般的一番耳语。小伍子听了,神情渐渐地便严肃起来。
说心里烦乱,王团长的心里也烦乱。自从他当上了独立团团长之后,胡师长每天都逼着他看地图,把他看得一片眼花缭乱,便禁不住好一通埋怨:天天休整,天天让俺看这破地图,你说,这不是纸上谈兵吗?
警卫员小赵把一杯水递过来,无意间把刚才小伍子来过的事情说了出来,王团长听了,一下子警觉起来,自言自语地道:他问俺?
王团长从那张地图上抬起头来,皱着眉头好一番琢磨,片刻,一拍脑袋,大彻大悟般说道:一定是那个石光荣。
小赵望着王团长,问道:团长,石营长咋了?
王团长接着又拍起了脑袋,绞尽脑汁想了半天,说道:小赵,咱得趁热打铁,这么地……
小赵说:团长,怎么地?
王团长说:你去医院把王军医和桔梗请来,就说俺胳膊疼,让她们给俺看看。
小赵眨巴着眼睛,有点儿困惑地问道:团长,可你胳膊好好的没疼呀?
让你去你就去,就这么说。王团长说道:要是请不来,看俺咋收拾你!
小赵感觉到重任在肩,立正答道:俺一定完成任务!
不大会儿,小赵已经飞跑到了独立师医院,把王团长所交代的事情,如此这般地向白茹院长作了报告。
白茹听完,笑了笑,问道:你们团长胳膊疼,他来医院不就行了?
小赵望着白茹院长,也笑了笑,故作神秘地说道:院长,俺们团长现在不是独立团团长了嘛,当上团长面子不是大了嘛,这跑来跑去的,俺团长怕面子上过不去,所以就让俺来请王军医和桔梗护士过去一下。
白茹听了,说道:你们团长这面子真大,整个师的脸加起来也没你们团长面子大。
院长,你同意了?小赵禁不住喜出望外。
白茹想了想,说道:反正现在部队休整,医院也没大事,你就去请她们吧!
小赵便高高兴兴地请了王百灵和桔梗两个人往独立团走去。桔梗一边风风火火往前走,一边不住地埋怨道:你们团长也太娇气了,这点小伤天天哭叽尿号的,一点儿也不爷们儿,有啥呀,挺一挺就过去了。
小赵忙解释道:俺们团长说是真疼,要不也不会麻烦你们。
说着说着,几个人到了独立团,正见着王团长搬了一把凳子坐在门前晒太阳,桔梗上前问道:王团长,哪儿疼呀,是老伤还是新伤?
王团长望了一眼桔梗,又望了一眼王百灵,立时又把眉头拧紧了,说道:还是俺这只胳膊,这个石光荣可把俺害惨了!
桔梗抢白道:石光荣害你啥了,你不去要人家的马,你能摔伤啊?
王百灵便走上前去,一边微笑着,一边认真地捏摸起王团长的那只胳膊来。
王团长一边被王百灵捏摸着,一边假模假式地叫喊道:哎哟,疼,疼,就这,你轻点。
王百灵放开王团长,说道:你这是老伤没痊愈,不用吃药,药吃多了没啥好处。说完,背着药箱就要回去。
王团长见王百灵这样,忙站起来说道:你们别走啊,小赵,快把客人领屋里去。
王百灵说:病看完了,我们该走了,进屋干啥?
王团长热情地推让道:进去吧,俺又不是大灰狼,吃不了你们!
说着,奓着两只手就把两个人让进了屋里。屋子里,此时已经摆好了一桌的酒菜。王团长一边望着那桌酒菜,一边笑眯眯地回头说道:今天请二位来,没别的意思,就是感谢俺受伤时你们对俺的照顾,来,坐,坐,坐,咱们边吃边说。
桔梗毫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顺手又拿过一瓶酒来,往面前的碗里咕咚咕咚倒了半碗。王百灵并不入座,朝桔梗望了一眼,问道:桔梗,你还真吃呀?
桔梗说道:不吃干吗,王团长都准备好了,总不能让人端下去吧!
桔梗,你吃饭我不拦你,可我对吃饭没兴趣。说着,王百灵转过身就要往屋外走。
王团长见状,忙又劝道:王军医,你这是干啥,这不是不给我面子吗?
可是,王百灵已经很有主意地走了出去。
望着王百灵远去的背影,王团长无奈地叹了一声,踅身回到屋里,一边往自己的碗里倒酒,一边说道:桔梗,俺就喜欢你这样的,没那么多毛病,不装假。
桔梗满不在乎,说道:吃饭装啥假,来,王团长,咱喝!
说着,两个人举起酒碗十分响亮地碰了一下……
事情就出在王百灵回医院的路上。
王百灵正背着药箱往前走,小伍子却不知从哪里斜刺里冒了出来,一边在后面追赶着,一边喊道:王军医,等一等。
王百灵站了下来,望着小伍子慌张的神情,忙问道:小伍子,出什么事了?
小伍子喘着粗气说道:有事,有大事,俺们营长病了,想请你去看看。
王百灵望着小伍子好一阵纳罕,自言自语道:今天这是怎么了,一会儿王团长有病,一会儿石营长不舒服的。
小伍子用手比画一下自己的胸口,说道:俺们营长是这有病了,他说自己的心不行了。
王百灵一下子当真了,忙问道:心怎么不舒服了呢?
小伍子拉起王百灵说道:王军医,别说了,快走吧,晚了俺们营长说不定会咋样呢!
王百灵听了,没顾上细想,就转身跟着小伍子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回走去。走着走着,竟走到了一处山坳处,王百灵前前后后看了一遍,不觉有些犹豫,问道:你们营长咋跑到这来了?
小伍子说道:他在遛马,突然说闹心,这心就有病了。
王百灵听了,便也不再怀疑什么了。
两个人走着走着,就来到了一间窝棚跟前,抬头见石光荣满脸带笑地从里面走了出来。王百灵站在那里,突然就不高兴了。回头看着小伍子,说道:伍子,以后你别跟我开这样的玩笑!
石光荣一边走过来,一边认真地说道:王军医,伍子没和你开玩笑,我真的是病了。
王百灵转头说道:哪不舒服,那咱们就抓紧看。
石光荣说道:里面看吧,你看,房子都搭好了。
王百灵便被石光荣让进了窝棚。可是,王百灵进去了,石光荣却仍站在门口,问道:王军医,你觉得这里咋样?
王百灵不由朝这窝棚打量了一番,说道:石营长,你哪儿不舒服,快点,我还有事呢!
石光荣并不作答,回头把伍子叫到身边,十分严肃地叮嘱道:伍子,把王军医照顾好,要是王军医受一点委屈,我可不饶你。说完,牵过草原青,打马要走。
王百灵马上意识到自己掉进了石光荣的圈套里,一边追出来,一边嚷道:石光荣,你要干什么,告诉你,你这么做是犯法的。
石光荣拉着马缰,一边笑着,一边说道:王军医,让你在这待着是保护你,让你安全幸福。
我不需要你保护,我现在安全得很。王百灵着急地说道。
你不安全,那个王长贵天天打你的主意,你说你咋能安全?你在这里待着,他王长贵就没招了。石光荣继续说道:我回去看看那个王长贵咋抓瞎呢,伍子,看好王军医。
说完,向小伍子使了个眼色,便跃上马背,挥鞭而去。
王百灵见石光荣骑马走了,一边嚷着,一边坚持着要回医院去,却被小伍子一把抓住了,认真地说道:王军医,你今天哪儿也去不成了,老实在这待着吧,我现在可是执行营长的命令。
王百灵无奈地望了一眼小伍子,一边摇着头,一边骂道:石光荣就是个疯子,疯子!
小伍子却不觉笑道:王军医,你骂啥都行,但你就是不能走,你看这房子搭的多好哇,这可是俺们营长亲手搭的。
再也没有别的办法了,王百灵长长地叹息一声,只好又走进了窝棚里。
此时,瓶子里的酒干了,王团长和桔梗俩人都已经喝多了。王团长迷蒙着一双眼睛望着桔梗,一边僵着舌头,一边说道:桔梗啊,你这人好,没有花花肠子,人热情,又能干,不错,俺王长贵喜欢你这样的人。
桔梗听了,也睁着眼睛费劲地望着王团长,一边比画着,一边说道:王团长,王长贵同志,虽然你跟石头比差点,但人也是不错的,能打仗,够爷们儿,不赖!
王团长望着桔梗,听她这么一说,眼睛一下也就直了,不由自主地晃着脑袋说道:桔梗,你真的这么看俺?
桔梗抬手拍了拍王团长的肩膀,说道:要是没有石头,俺一定找你这样的!
桔梗,你不是和石光荣没戏了嘛,石光荣不待见你,你上赶着人家也不娶你!王团长突然将了桔梗一军,把桔梗一下子就说急了。
谁说的?告诉你王团长,俺生是石家的人死是石家的鬼!桔梗说着,禁不住拍了一下桌子。
王团长猛地一个机灵,望着桔梗摇摇头,接着认真地问道:桔梗,你到现在还没有放下石光荣,他那么对你,你也不悔?
桔梗说:悔啥悔?从他进俺们桔家门,俺就下定决心了,这辈子非石头不嫁。来,王团长,喝酒。
说完,又把酒碗端了起来。
王团长突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一下子把头磕在了桌子上,挥手喊道:不喝了,小赵,来送客!
小赵应声跑了进来,桔梗望了他一眼,一边笑着,一边迷迷糊糊地说道:你们团长喝多了,他不行了……
说着,桔梗踉踉跄跄地起身就要往外走,走出门时,猛又听见一阵牛似的哭声从屋子里传了出来……
桔梗回到医院时已是黄昏时分了。可是,这时候却仍然看不到王百灵的影子,白茹一下子就着急了,见桔梗又喝成这个样子,一时间又气又恨,一边摇着她的身子,一边追问王百灵去了哪里。桔梗迷迷糊糊地抬起眼来,直愣愣地望着白茹说道:王军医,她回来了,人家王团长要请客,她不吃,回来了,咋的了?
白茹听了,猛地打了一个冷战,起身说道:坏了,王军医失踪了!
白茹很快就把王百灵失踪的事儿报告给了胡师长,胡师长听了,不禁也感到好一阵纳罕,思忖片刻,一边安慰着白茹,一边说道:你先别急,她不会走远,也可能去其他部队出诊了,没来得及和你们打招呼。这样吧,咱们分头到各个营去看看。
说着,胡师长便又带上几个人到各营寻找去了。当转到石光荣住处时,发现石光荣和小伍子都不在屋,就连草原青也不见了,胡师长突然一拍脑袋,推断道:王百灵的失踪,一定与石光荣有关。
一边的张政委忙问道:你敢肯定?
胡师长转头对张政委说道:这小子一撅尾巴要拉啥屎我还不知道,老张,你快去通知警卫排,到村外去找一下……
天色一下子暗了下来。石光荣和小伍子两个人,还守在山坳里的那个窝棚门口。怕窝棚里的王百灵饿着,石光荣一面给小伍子说着话儿,一面劝着窝棚里的王百灵:丫头,你吃口再睡。
王百灵赌气地嚷道:你不放我回去,我就不吃。
石光荣笑眯眯地说道:丫头,你脾气还挺大。
里面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石光荣便说道:丫头我跟你说,我没捆你也没关你,就是为了你的安全,那王长贵配不上你,他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把你保护起来了,这可是为你好,你不用感谢我。
里面仍是没有动静。
石光荣看了一眼小伍子,就把话题转开了,表扬道:伍子,干得不赖,你将来会是个将才。
小伍子受到了表扬,心里美滋滋的,回道:营长,跟着你俺愿意,啥将才不将才的。
石光荣突然认真起来,说道:伍子,俺想好了,你下连队去当个排长,就去小德子那个一排。小德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一排排长的位置俺一直给他留着。这次你去接小德子的班。
小伍子听了,却不高兴了,说道:营长,你撵俺干啥,俺不去,就在你身边。
糊涂!石光荣吼道:哪有当一辈子警卫员的,让你去你就去,别人去一排俺还不放心,就这么定了!
小伍子问道:营长,你没开玩笑吧,说的可是真的?
石光荣说道:俺啥时候说过废话,这是命令。
两个人沉默了好大一会儿,小伍子突然朝窝棚里努努嘴,悄悄问道:她咋整?
石光荣嘿嘿一笑,说道:啥咋整,我先让她躲过这一阵,她跑不了!
小伍子也跟着笑了。
接着,石光荣盘腿坐在窝棚前,便又冲窝棚里的王百灵絮叨起来:丫头,你千万别生气,俺石光荣的心思你是了解的,他王长贵有啥好的,他当了个团长,你看把他嘚瑟的,还要娶你,他也不看看他长的啥样,他哪能跟我石光荣比,丫头,你说俺说的对吧……
正说到这里,小伍子抬眼看见了不远处的一束手电的光亮朝这边照过来,同时传来了乱纷纷的脚步声。
望着那束朝这边移动着的手电光亮,小伍子警觉地立起身来,说道:营长,有情况。
石光荣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那把枪,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见一伙人已经走到了跟前,旋即,一束强烈的手电光照在了他的脸上,石光荣举手挡着那道光束,眯着眼睛说道:别开玩笑,这是弄啥呢?
一句话没说完,就听胡师长吼道:石光荣,你好大的胆子,快把王军医交出来!
王百灵已经闻声从窝棚里走出来了,站到了白茹身边。
张政委走过去,问道:王军医,他石光荣没把你咋样吧?
王百灵没有作声。
白茹便冲小凤说道:小凤,你陪王军医先走,我和师长、政委还有话说。
见小凤和王百灵一起走了,石光荣抬头问道:咋来这么多人,俺以为出啥大事了呢?
胡师长禁不住大喝了一声:石光荣你住口,别嬉皮笑脸的。
白院长走了过来,严肃地说道:师长、政委,你们可都看见了,这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可这影响太坏了。怎么处理石营长,我说了不算,你们看着办吧。
白茹撂下这句话,也转身走了。
石光荣一下感到了有些难堪,忙冲胡师长和张政委解释道:师长、政委你们息怒,我可都是为了王军医好,那个王长贵在打王军医的主意,我是把她保护起来了,没别的意思。
说完,竟又冲小伍子问道:伍子,你说是吧?
小伍子听了,忙替石光荣辩解道:师长、政委,营长说得对,你们来前,俺营长正给王军医做工作呢!
张政委一下子也严厉起来,说道:伍子你闭嘴,看你和你们营长说的都是啥?
小伍子便不敢再说什么了。
胡师长接着冲石光荣命令道:石光荣,你暂停营长工作,要作深刻的检查,认识不清就永远停止工作。
说完,转身冲警卫排的人喊道:都走!
一伙人转身就回去了。
见人已走得没影了,小伍子这才说道:师长真生气了,营长。
石光荣叹了口气,思忖道:伍子,明天你赶快下连当排长去,别让我的事牵连到你。
小伍子一听这话,声音立时就变了,哭咧咧地说道:营长,这时候你让俺走,俺咋走哇?!
石光荣望着小伍子,心里虽然也是不舍,但还是狠了狠心,十分决断地吼道:哭咧啥,让你走,你就走!
说完,背起手来,一头钻进了黑夜里。小伍子见状,小跑了几步,紧紧地跟了上来。
小伍子最终还是下到连里当排长去了,与此同时,又给石光荣派来了一名警卫员。
这天上午,石光荣正提着两瓶酒准备去王团长那里对喝一场,刚走出屋门,见一个看上去还算机灵的小战士,背着枪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便一边提着酒瓶一边走过来,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问道:你是新来的?姓个啥?
那小战士听了,一个立正报告道:营长,俺姓邢。
石光荣一下就笑了:俺看你行!
小邢认真地解释道:营长,俺姓邢,不是行。
石光荣一边笑着,一边寻思道:是啊,俺看你行你就行。走小邢,咱们执行任务去。
说完,把两瓶酒递了过去,小邢接了那两瓶酒,问道:营长,咱执行啥任务啊?
石光荣望了望天上,说道:找王团长喝酒去。
两个人就走出门来。石光荣背着一双手在前面走,小邢手里提着两瓶酒,一路跟在石光荣的屁股后边,也一耸一耸地往前走,看上去,俨然像是一对父子。
很快就到了王团长的住处,石光荣支开小邢去找小赵说话,自己一个人来到了王团长的屋里。王团长见石光荣来了,心里不觉一愣,怔怔地望着他手里的那两瓶老烧酒,问道:石光荣,你整的这是啥景儿,大白天的咋想起来和俺喝酒来了?
石光荣咧嘴笑了,说道:王团长,俺见你高兴。
王团长却紧绷着一张脸,说道:你高兴,俺不高兴,这酒俺不喝。
石光荣呵呵地又笑了起来,说道:王团长啊,你都当团长了,没请俺喝酒,俺不怪你,因为啥呢,因为你这人抠门呀,只请女人喝酒,不请俺们老爷们儿,你不请也没啥,今天俺石光荣请,给你祝贺咋样?
王团长听石光荣这么一说,不由得心里头一阵发虚,下意识地问道:石光荣你说啥呢,谁请女人喝酒了?
石光荣认真地望着王团长,问道:你小子别装傻,就是昨天,你请没请桔梗喝酒?
王团长一下就有些不好意思了,摇摇头说道:俺看出来了,你们俩这是轮流整俺。行,老子还就不服了,咋喝,石光荣你说!
石光荣咬开了两个酒瓶盖,递给王团长一瓶,说道:举瓶见底儿,谁喝不完谁是小狗。
王团长不觉皱了下眉头,接着,还是毫不服软地硬撑着举起酒瓶,和石光荣碰了个响儿。两个人便嘴对着瓶口儿喝开了。
只是不大会儿的工夫,两个人痛痛快快就把两瓶酒喝干了。王团长望着桌上的两个空酒瓶,打了个酒嗝,说道:酒喝完了,俺知道你石光荣有话要说。说吧,别跟俺整那些弯弯绕。
石光荣说道:俺不跟你绕,有啥好绕的,妹夫,你觉得俺妹子这人不错吧?!
王团长听了,一下睁大了眼睛,迷迷瞪瞪地望着石光荣,问道:石光荣,你说啥,别以为俺喝多了,你叫谁妹夫呢?
石光荣一边笑着,一边认真地望着王团长说道:你呀,你不是看上俺妹子桔梗了吗?俺说老王,看上就抓紧娶,俺这当哥的举双手赞成,别跟个娘儿们似的磨叽,要快刀斩乱麻。
石光荣越是认真,王团长越是觉得他哪个地方不对劲儿。忙扶着桌子站起身来,说道:石光荣你是不是喝多了说胡话呢,桔梗嫁的是你。她昨天说了,生是你们石家的人死是你们石家的鬼,她是你老婆,你乱许配个啥?
石光荣摇摇头,继续认真地说道:不能,这个不能,俺都跟桔梗说好了,俺是她哥,她是俺妹子,你就是未来的妹夫,错不了。
王团长一下感到脑袋有些发晕,一把没扶住,整个人便一下子倒在了桌子下面。石光荣起身走过去,弯下腰来轻轻拍了拍王团长的一张脸,说道:妹夫,你好好睡吧!
说完,竟也踉踉跄跄着出了屋门。小邢见石光荣歪歪倒倒地走出屋来,忙跑过去,搀扶着石光荣往回走。走着走着,石光荣突然高兴起来,嘴里便哼开了:提起那宋老三,两口子卖大烟,一辈子没养儿,生了个女婵娟……
小邢听了,一边笑着一边问道:营长,你咋这么高兴呢?
石光荣说道:俺有妹夫了,俺咋就不高兴?
小邢一脸迷惑地问道:妹,妹夫?
石光荣说道:嗯哪,妹夫,王团长是俺妹夫。
小邢没再问下去,心里却更加迷惑了。
石光荣没有直接回尖刀营,却拐了个弯儿来到了师部。胡师长见石光荣一身酒气,脸上马上就不高兴了,严肃地呵斥道:石光荣,你不好好反省,又喝的哪门子酒?!
石光荣两条腿倒腾了一下,眯着一双眼睛,说道:师长、政委,你们把俺这个营长不是撤了吗?我今天来就是告诉你们那个啥……
政委望着石光荣,在一旁有些不耐烦了,说道:石光荣你别在这撒酒疯,有话等你酒醒了再说。
石光荣摇摇头,坚持着说道:我就要说,告诉你师长、政委,我石光荣从参加革命那天起,就没想过要当啥官,知道不?我现在不是营长了,可我还是个战士对吧,是战士我就要打仗冲锋,你们撤了也就撤了,但我还是得说,王百灵那丫头我喜欢,喜欢,谁也拦不住。
看你满嘴胡话,这像什么样子!胡团长望着石光荣埋怨道。
石光荣说道:师长,俺石头跟了你也有十来年了,俺石头是啥人你最清楚,俺不要官,啥都不要,就跟着你打仗。
说完,酒劲儿上头,不由自主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胡师长望着坐在地上的石光荣,又好笑又好气地对张政委说道:你看,让他做检查,他却整了个这!
说着,就让警卫员把他送了回去。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这一边,石光荣被搀扶着回到了自己的住处,一路上的酒劲儿竟消下去了一半儿。可是,那一边倒在地上的王团长,从一片浓浓的酒意里醒了过来,想着刚才发生的事情,仍是觉得懵懂,便想弄个明白,起身便去医院找桔梗理论去了。
桔梗望了一眼酒气熏天的王团长,忙走过来问道:王团长,你咋又喝多了,这又是跟谁喝的呀?
王团长僵硬着舌头,单刀直入道:桔梗你别装好人了,你们两口子设套来害俺,啥意思呀……
王团长你这是啥意思?桔梗眨着眼睛问道:谁给你设套了?
王团长继续说道:桔梗,俺是看你这人不错,跟俺挺对路子的,你说非石光荣不嫁,又是鬼呀又是啥的。可那姓石的又管俺叫妹夫,让你嫁给俺,啥意思,你今天得给俺说清楚。
这是石光荣说的?桔梗问道。
不是他还有谁?!王团长说。
桔梗听了,鼻子里哼了一声,放下手里的家伙什,转身就往外走。
别,别走哇,俺还没说完呢!
王团长话还没说完,桔梗已经急三火四地走远了。
桔梗匆匆来到了石光荣的住处,不料,却被警卫员小邢拦住了。
桔梗气冲冲地望着小邢说道:俺找石光荣。
小邢把桔梗一把推开,问道:你是谁呀,这么大的口气?
桔梗这才注意到什么,一边打量着小邢,一边问道:哪来的新兵蛋子,这么眼生。
小邢梗着脖子,却抬头说道:你个女同志咋不好好说话呢,俺看你也没旧到哪去。
桔梗听了,却笑了起来,问道:小伍子呢?
小邢说道:他下连队当排长去了,你打听那么多干啥?
桔梗便耐住性子说道:俺叫桔梗,找你们营长有事。
小邢听桔梗这么一说,猛地一惊道:哎呀,是嫂子呀,俺听小赵说过你。
说着,小邢回头望了望屋里,说道:俺营长在屋呢,你去吧!
桔梗正要迈开步子往屋里走,突然回味到了什么,忙又问道:刚才,你叫俺啥?
小邢眨着眼睛,说道:你不是桔梗嫂子吗?
桔梗一下子笑了,亲昵地拍了拍小邢的肩膀,说道:还是你小邢会来事,那俺去了。
其实,躲在屋里的石光荣,早就听到了两个人在门外的说话声。桔梗的突然到访,让他猛地意识到了什么,一时间又气又急,逃不走,躲不开,便手忙脚乱地上床躺下,一把拉过被子把一颗脑袋盖住了。
桔梗三步两步闯了进来,见石光荣躺在**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二话不说,一下子掀开被子,伸手揪住了石光荣的耳朵,把他从**提溜了下来。
石光荣歪着脑袋,咧着嘴叫喊道:桔梗,你干啥?
桔梗问道:你在王团长面前白话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