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上
国军合围打虎山的行动计划,被纵队获悉后,很快制订了有力的反击对策,随即又把这一艰巨的任务,交付于独立师,令其将计就计,将企图合围之敌一举歼灭。为了详尽周到地把这次作战的计划和各自承担的任务部署到每个营身上,胡师长和张政委当即召集独立师营以上干部,通报了敌人合围打虎山的战情。
显然,领受这样一次庞大的作战任务,胡师长从内心感到十分振奋,此时此刻,他的情绪已经明显地激动起来了。他一边望着墙上的那张作战图,一边望着在座的各位,说道:纵队得到敌人情报,驻扎在东辽城的沈少夫师,北票的十一师和张北的十六师,共三个师的兵力,要对打虎山进行围攻,要一举夺回打虎山,打通南满和北满的交通要道,纵队指示我们诱敌深入,给敌人织成一张大口袋,等敌人钻进来,二纵队协助我们纵队,把敌人三个师吃掉……
胡师长目光坚定地望着大家,众人在他情绪的带动下,一时间激昂起来,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禁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张政委看了一眼大家,补充道:我们这次撤退布下口袋阵是以撤为攻,但不能让敌人看出破绽,如何不让敌人怀疑,由胡师长布置,大家不要开小会,都认真听。
胡师长严肃地指示道:三营负责在打虎山主峰阻击敌人,不是假打一定要真打,目的有二,一是阻击敌人给大部队撤退赢得时间,二呢,就是要让敌人感觉到我们真的顶不住了,部队才撤退下来,这样他们才会放心地**钻进我们布好的口袋阵。
说到这里,他看了一眼三营长,问道:三营王营长,有困难没有?
王营长的脸上已经乐开了一朵花,起身说道:感谢师党委交给我们这次光荣的任务,三营保证完成任务!
说这些话时,不经意间瞟了一眼坐在身旁的石光荣。只见石光荣的一张脸立时阴沉起来,待张营长话音落下,腾地一下也站了起来,脸红脖子粗地嚷道:俺有意见,他们三营打阻击,啃硬骨头,那俺们尖刀营是干啥吃的!
胡师长瞥了一眼石光荣,厉声说道:我说石光荣,你别事事的,啥事都想拔尖,谁规定每次任务都得交给你们尖刀营,条例上写着呢吗?
石光荣仍是一副愤愤不平的样子,说道:没写是没写,可俺们尖刀营就是比他们三营强,就凭这个,这个任务也该交给我们。
我还就不信邪了,每次分派个任务都是你石光荣耍横。胡师长的声音明显抬高了一些,接着说道:我宣布尖刀营为阻击的预备营,命令是我和政委研究过的,谁也不能改,有意见也不能提,大家听清楚了没有?
在座的各位营长齐声响亮地答道:明白了。
石光荣没有吭声,梗着脖子立在那里,看看这个,又望望那个,脖子上的青筋都暴出来了……
会议结束之后,各营按照独立营的作战部署,马上投入到紧张的战前准备中去了。石光荣回到尖刀营,心里边窝着一股无名的火,却又无处发泄,便一屁股坐在门口的一道台阶上,一言不发地望着小伍子在那里给草原青梳理鬃毛。不一会儿,却见王营长手提一把日本人的战刀一耸一耸地走进院里来,看了一眼石光荣,看了一眼草原青,还走过去,不由自主地伸出手去,十分友好地拍了拍草原青的脖子,正要说什么,却被小伍子截住了话头:王营长,你下手轻点,别把草原青弄坏了!
王营长听出来了,小伍子的话里充满了对他的不满,便笑了笑,说道:哟嗬,你个小伍子也太小心眼了,我拍拍它就能坏呀,它又不是大姑娘。
小伍子说:俺营长说了,它可比大姑娘娇贵。
王营长讨了个没趣,转身望了一眼石光荣,石光荣把脖子扭向了一边,并不理会他,王营长便冲他说道:你别跟我梗脖子,任务是师长下的,你们尖刀营不也成了预备营了吗,不错了,你还想咋的?
石光荣听了,把头转过来,不高兴地说道:姓王的,有屁就放,有屎就拉,没事你快点走人,别烦我!
王营长想了想,把手里的那把刀举了举,突然问道:老石,还认识这把刀不?
石光荣不觉朝那把刀看了一眼,眼睛立时亮了一下,却又假装着不在意地说道:不就是黄泥岗战斗,你从日本板田手里缴获的那把指挥刀吗,你把它当成宝贝似的藏着,咋的,今天你来是嘚瑟呀,还是要送给我?
王营长说:石头,算你说对了。
石光荣咧着嘴站起来,跃跃欲试地问道:真的吗?
你先不要着急呀!王营长说着,瞄准了身侧的一根胳膊粗细的木棍,突然走上前去,飞起一刀,嚓的一声,那木棍眨眼间竟断成了两截。
怎么样,这刀快吧!王营长一边说着,一边举刀看了看刀刃,又抬起大拇指小心地试着锋芒。
石光荣眼馋了,受到**一般下意识地舔了一下嘴唇,说道:俺早就知道它是把好刀,上次俺拿两瓶酒还有十块香胰子跟你换,你不换,现在咋的了,真送给我?
王营长笑了笑,欲擒故纵地看了眼草原青,说道:石头,想啥呢,我不能白送给你,你得拿一样东西跟我换。
你,你想要啥?石光荣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自己,说道:俺可是光棍一条,啥都没有。
王营长不得不把话挑明了,便笑着说道:我还不知道你石光荣,跟我一样就一身军装,你还能有啥,我是想用我的刀换你的马,咋样?你要说行,咱们马上就成交。
石光荣一听这话,立时就炸了,跳脚说道:嘿,你个王长贵想啥呢,脑袋让门夹了,想用你的破刀换我的草原青,你说你是咋想的呢!
说完,又冲小伍子问道:伍子,你听清了吧,他王营长是不是发癔症了?
小伍子接口附和道:可不是咋的,王营长,要不俺陪你去医院瞧瞧病去吧!
王营长望着石光荣呸了一声,悻悻地说道:你们才有病了呢,不换拉倒,我还不稀罕呢,就你这破马,咋能跟我这宝刀比?!
王营长的如意算盘没有打好,又要给自己找个台阶下,便假模假式地把那把刀扛在肩上,耀武扬威地走出了小院。石光荣目送着王营长出了院门,不由得来到草原青跟前,忍不住伸过手来,一边无限温柔地抚摸着它,一边自言自语道:给老子俺一座金山,俺也不换!
石光荣正这样和草原青亲昵着,小李子却突然鼻尖冒汗地跑了进来,向石光荣汇报道:石营长,团长让我传达命令,让各营把马匹集合起来,送到医院去。
石光荣眨着眼睛,一时没反应过来,问道:为啥呀?
小李子说:医院伤员多,医生护士人手少,部队马上就要转移,这些马能派上用场。对了,胡师长还说,另外再让每个营派三个人去支援医院转移。
石光荣听了,望了一眼草原青,不觉神情慌乱道:哦,我知道了,你去吧!通知他们去吧!
小李子正要转身,突然又说道:石营长,俺可是传达师长的命令,别的营的马都送到医院去了,就差你这匹了。
石光荣望着小李子,想了想,说道:你回去跟师长说,医院不差俺这匹马,别人不送去了嘛,我这匹就算了吧。
小李子却认真起来,看着石光荣说道:白院长刚才也说了,伤员都是按人头算的,马也是算出来的,你这匹要是不送过去,伤员就没办法解决。
小伍子站在一旁一直没说话,见小李子这样说,立时着急地嚷道:小李子,你咋这么死心眼呢,一个伤员不骑马,弄个担架抬着不就完了吗,要是没有马还不撤退了咋的?
小李子摸着自己的脑袋,半晌,吭吭唧唧地说道:俺说不过你们,你们要是不给马,俺只能向师长汇报去了。
石光荣不耐烦地挥挥手,说道:汇报去吧,就说俺石光荣这匹马不给了,他爱咋的就咋的,大不了把俺这个营长撤了,轮不上打硬仗,当不当的也没啥大意思。
小李子犹豫着,问道:石营长,那俺可真去了。
石光荣望着小李子,突然想踢他两脚,想了想,最终还是没有把脚抬起来,便努力压低声音说道:没人拦着你呀,去呗!
小李子便颠儿颠儿地跑去了。
小李子一走,石光荣禁不住也着急起来了,一边在院子里转圈,一边问道:伍子,咱得想个办法,把马藏起来,不然,把它送出去,我不放心哇!
小伍子冥思苦想道:营长,你看看,咱哪有个藏马的地方?再说,这么老大个东西,也藏不住哇!
纸里终究是包不住火的。石光荣意识到这件事确实有点儿为难,便打定主意说道:那就不藏了,爱谁谁,师长亲自来也没用。
正说到这里,猛听到腾腾腾一阵脚步声,一抬头,石光荣看见了风风火火跑来的桔梗,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桔梗一见人和马就大着嗓门说道:咋的,连匹马都舍不得呀,俺们医院转移,可是配合行动的大任务。
石光荣斜了一眼桔梗,不高兴地嚷道:怎么哪儿都有你,小李子刚走,你又来嘚瑟。
桔梗说:白院长让俺来牵马。
石光荣说:你凉快去吧,这里没你的事。
桔梗不听,白了他一眼,闯过来就要伸手去夺石光荣手里的马缰绳,说道:石光荣,俺知道这马是你的宝,俺会替你照顾好的,给它喂鸡蛋。
石光荣一把把她扒拉开,说道:你就是喂金子也不行,这草原青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心里就不踏实。
桔梗看着石光荣,见他这样执拗,知道他的脾气,态度缓和了许多,说道:白院长让俺来,俺就知道你会这样,石光荣你这狗脾气别人不了解,我还不了解?那啥,你不给拉倒,你留着好好骑吧,说不定打仗时,还能帮你一把呢。
石光荣这一回笑了,说道:妹子,还是你了解你哥。
桔梗伸出手寻了半晌,突然发现石光荣胸前的一颗扣子没有扣上,便靠过去,一边帮他系上扣子,一边做出一副温柔体贴的样子,说道:石头,打仗时多留个心眼,啊?
石光荣突然又有点儿接受不了,说道:桔梗拉倒吧,你啥时候学会磨叽了,快忙你的去吧!
桔梗转身冲石光荣笑了笑,眼里却一下子就有了泪光。石光荣见了,心里咯噔跳了一声,假装没有看见,便迅速别过头去,伸手拍着马脖子。
桔梗走了。听到腾腾腾的脚步声渐渐地远了,小伍子转身问道:营长,桔梗护士对你不赖,你干吗这个态度?
石光荣笑笑,说道:她对俺好是应该的,因为她是俺妹子,哪有妹子不对哥好的。
两人正这样一句一句说着话,不料想,王百灵又带着小凤赶过来了。
石光荣一眼看见了王百灵,一双眼睛不由自主又发直了。石光荣一边直勾勾地望着走进院里来的王百灵,一边嗫嚅着嘴唇,问道:王军医,你咋来了?
王百灵说道:石营长,白院长让我和小凤来牵马了,别的营的马都送到了,就差你这匹了。白院长还问呢,石营长咋这么小气,这么磨叽。我说不能。这次队伍转移,我们医院是老大难,别人可以看笑话,你石营长怎么能呢?
石光荣听了,很受用地咧嘴笑了起来,一边点着头,一边说道:还是王军医会说话呀,俺天生的就不是小心眼,不磨叽,磨叽啥?!
说着,石光荣便中魔一般地把手里的马缰绳交到了王百灵手里。王百灵接了马缰绳,朝他笑了笑,说道:这就对了,所以我和小凤就来牵马了。
说完,牵着马就要往外走。
见草原青真的就要被牵走了,不料,石光荣突然又反悔了,上前一步夺过马缰绳,犹豫着说道:这,这马你们还是不能牵走。
王百灵瞪大眼睛,说道:刚才你还说不磨叽,咋,这又磨叽上了?
石光荣望着王百灵,问道:我磨叽了吗?你说我磨叽?
小凤在一旁听了,帮腔说道:石营长,王军医亲自来取马,你都不给,不磨叽是啥?
王百灵叹了口气,说道:石营长,你要是真小心眼,我们也不勉强,伤员大不了背着走。
石光荣听王百灵这么一说,心一下又软了,牵着马缰绳的手便松了下来。
小凤走过去,弯腰拾起马缰绳,紧接着说道:石营长同意了,谢谢石营长。
王百灵冲石光荣粲然一笑,轻轻地说道:谢谢石营长了!
石光荣如同梦游一般,眼睁睁地看着草原青被王百灵和小凤牵走了,下意识地跟着向前走了几步,终于还是停了下来。
直到王百灵和小凤牵着草原青在目光里消失了,石光荣这才反应过来,喃喃说道:马被牵走了?
小伍子心里也有些恋恋不舍,埋怨道:可不嘛!你咋就让她牵走了,你刚才还说,谁来也不给。
石光荣突然又想起什么,说道:伍子,你快把小德子给俺叫来。
小伍子不解地问道:叫他干啥?
石光荣说道:我得让他去医院,帮着他们转移,看好我的草原青。
小伍子一下子就明白了。
此时,在村头的一片空地上,王营长已经集合起了三营的队伍,等待胡师长做战前动员。胡师长威严地走到队伍前面,一面扫视着全副武装的队伍,一面有力地说道:你们三营,即刻奔赴打虎山主峰,没有我的命令,就是战到最后一兵一卒也不能撤退,听清楚了吗?
众人听了,齐声高呼道:保证完成任务!
胡师长满意地笑了笑,接着便冲王营长叮嘱道:三营长,我再交代一句,这一仗一定打真喽,狠狠地打,虽然你们只有一个营,但要让敌人感觉到,我们参战的是一个师。
王营长利落地答道:师长,明白,我们是代表一个师在打。
说完,王营长回身冲战士们喊道:人在阵地在。
众人相跟着异口同声高喊道:人在阵地在。人在阵地在……
即将奔赴战场的战士们,满怀的**一下子便燃烧起来了。
黄昏时分,集合待发的队伍,听到号令之后,陆续离开了村庄,胡师长和张政委站在村口正目送着队伍向村外转移,石光荣就再也沉不住气了,急匆匆跑到胡师长身边,请示道:师长,你让俺们尖刀营做预备队,我们咋预备呀,队伍可都集合好了。
胡师长扭头看了他一眼,说道:让你的队伍马上解散,回驻地睡觉。
睡觉?石光荣感到莫名其妙,接着说道:我们睡啥觉哇,这都啥时候了!
让你们睡,你们就睡。胡师长说道:一会儿我和政委去检查你们睡觉情况,如有违反,马上取消你们预备队的资格。
石光荣有些摸不着头脑,低声埋怨道:连个预备队也要取消哇,还不如把我们营解散了呢!
胡师长不想过多解释什么,说道:少说怪话,马上执行。
石光荣立正答道:是!
石光荣转身回到尖刀营,将睡觉的命令传达下去,战士们一听,立时就如同炸窝了一般。张连长满腹怨气地说道:营长,人家三营上阵地了,打硬仗去了,大部队该转移的也都转移了,就咱们尖刀营,上不上下不下的,还睡什么大觉,你说这是啥事?
让你睡你就睡,话那么多干啥?石光荣抢白道。
俺不是话多,俺是想不明白,战士们也想不通。张连长说。
张连长的一把火,把战士们肚子里的怨气一下子就点燃了,纷纷说道:对,营长,俺们想不通。
石光荣瞪眼望着大伙,想发一顿火,却又觉得没有道理,便竭力平息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说道:想不通就睡觉,一会师长政委来了,你们跟他们说去。告诉你们,你们的任务就是睡觉,知道不?
战士们虽然心里有怨言,也只好乖乖地执行命令,躺倒在各自的**。可是,即便是躺在了**,一时半会儿,谁又能睡得踏实呢?
也就在尖刀营的战士们渐渐进入梦乡的时候,打虎山前沿阵地上,三营长带领战士们,已经与从四面八方向山坡上摸过来的敌人交上了火。
王营长带着两名战士把几箱子弹放在机枪手身旁,冲机枪手喊道:大彪子,给我狠狠地打,子弹多的是,这都是给你的。
一时间,众枪齐鸣,山上山下响成了一片,双方攻守惨烈异常,拼却了性命往山上攻来的敌军,接二连三倒了下去。
正在指挥作战的刘老炮见眼前的形势如此严峻,心里一时没了底数,便提枪跑进了指挥部,向沈师长求救道:师座,共军的火力很猛,估计他们整个师全上来了。
沈少夫思忖片刻,突然转身说道:通知炮营给我轰,我沈少夫倒要看看,是共军的骨头硬,还是我的炮弹硬!
不多时,三营阵地就变成了一片火海。敌人发射的炮弹呼啸着在阵地上炸开,遍布的炸点,让三营损失了不少兵力,眼瞅着再这样坚守下去,很可能就会导致全军覆没,王营长猛地从一股气浪里爬起来,朝山下望了一眼,说道:敌人这是欺负我们没炮兵,得冲出去和敌人缠在一起打。
说着,大喊一声:冲啊……
王营长率先跳出战壕,带着战士们便朝冲上来的敌人冲杀过去。
战斗持续了约摸两个小时,仍是没有一点停息的迹象。可是,不管敌人动用多少兵力,发起多少次冲锋,阵地寸土未丢,一直坚守在三营手里。
刘老炮又一次坚持不住了,灰头土脸地再次跑到指挥部,报告道:师座,已经冲了五次了,还是冲不上去,共军那帮小子打疯了。
沈少夫鼻子里哼了一声,下定了决一死战的决心,命令道:让一团下来,二团接着上,我就不相信,一个小小的打虎山,我就攻不上去。
这当口,夜已经深了,在苍茫的夜色里,敌我双方士兵都已筋疲力尽。趁着战斗间歇,王营长扫视了一遍阵地,命令道:各连报下人数。
几十个人呼啦啦站在了王营长面前,此时此刻,每个人烟熏火燎得就像是刚从煤堆里爬出来一样。
一连长回道:一连还剩八人。
二连长回道:二连还剩十二人。
三连长说道:连长牺牲了,一排长二排长也牺牲了,我是三排长接替连长职务,我们连还剩七人。
王营长沉默了半晌,坚定地说道:师长命令我们,就是战斗到一兵一卒也要守住阵地。
几十个人听了,重新抖擞起精神,齐声喊道:人在阵地在!
王营长受到了感染,嘶哑着嗓子继续说道:全营加上我,咱们一共还有二十八人,二十八人要打出八十二人的气势,告诉敌人,我们不是二十八人,而是一个师在和他们战斗。
几十个人一边听着,一边异常悲壮地望着王营长。
王营长望着夜色里的战士,顿了顿,喊道:进入各自阵地,准备战斗!
话音刚刚落下,只听到山下传来一阵密集的枪声,敌人的又一次冲锋开始了。但是,这次的冲锋仍如前几次一样,经过一番艰苦惨烈的搏杀之后,敌人再次落败退回了阵地。
沈少夫做梦都没有想到,解放军的独立师竟然这样顽强。形势越来越严峻,这使得他不得不向他的上级寻求救援了。终于接通了司令部的电话之后,沈少夫急切地问道:军长,我们师已经发起第七波攻势了,已经有一个团打光了。那两个师什么时候到位?
片刻,电话里传来了一个声音:他们已经在路上,凌晨就能投入战斗,我命令你们师,一定要拖住共军的主力,不能把他们放跑。
说完,电话挂断了。沈少夫怔怔地握着电话,半天才算回过神来。
紧接着,又一场交战开始了。一阵猛烈的枪战之后,王营长带领三营的战士和已经攻入到阵地上的敌人拼杀在了一起,由于敌众我寡,这一场肉搏战,几乎损失了三营所有的兵力。尽管如此,三营战士拼死一战,誓与阵地共存亡。面对凶顽的敌人,拼尽了全身的气力,嘴咬,手抠,石头砸,在一片血泊的战场上,硬是坚守住了阵地,坚守到了预备队的到来。
但是,敌人仍没有就此罢手的迹象。
夜渐渐深了。
这时间,早已按捺不住的石光荣,带领尖刀营已经做好了充分的作战准备。尖刀营是在黎明之前接到命令集结在村口的。胡师长站在高处,向尖刀营交代道:三营已经完成了阻击任务,你们尖刀营接替三营守住阵地,坚守的时间是到中午时分撤出阵地。
石光荣上前一步道:师长,三营已经打了差不多一夜了,俺们尖刀营不比他们差,让俺们营坚持到明天这时候也不会有啥问题。
胡师长继续说道:你们的任务就是中午前撤出阵地,这次阻击战不是比英勇,是要把敌人引进来。
石光荣立刻答道:是,坚决完成任务。中午撤出阵地。
出发!胡师长望了一眼石光荣,转眼朝尖刀营喊道。
尖刀营在石光荣的带领下,闻令而动,转向便奔进了沉重的夜色里,一直向打虎山方向奔去。
当东方的天际里出现了第一抹鱼肚白的时候,尖刀营冲上了阵地。此时此刻,阵地上青烟弥漫,一片狼藉。
站在废墟般的阵地上,却见不到一个人的影子。石光荣不觉倒抽了一口冷气,忙不迭地喊道:三营,王营长。
片刻,石光荣终于听到了从身侧不远处传来的微弱的答应声,这才发现,此刻,王营长竟像一个炭人一样,手里拄着那把日本刀,正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而在他的身后,还有仅剩下的两名战士,一个被炸断了腿,一个被打断了胳膊,却仍然同王营长一样,拄着上了刺刀的步枪,像一尊雕塑一样地挺立在那里。
石光荣一步一步靠了过去,惊骇地立在他的面前,问道:你们三营呢?
我的身后就是三营,脚下就是打虎山阵地。王营长说道,他的声音嘶哑得厉害。
石光荣不禁肃然起敬,上前一步敬礼道:师长命令,你们三营完成了任务,撤出阵地,我们尖刀营接替你们。
王营长听了,微微一笑,接着便嘶哑地喊道:三营,传我的命令,撤!
说完,王营长向前迈了一步,一个踉跄竟摔倒在那里,跟在他身后的那两个战士,也像一摊泥一般摔了下去。
石光荣忙喊道:担架,快,把他们抬下去!
石光荣和尖刀营的战士们一直眼含热泪目送着王营长几人消失在远处的一片黑暗里,这才回身走到队前,说道:三营没丢一寸阵地,现在尖刀营接管了阵地,我们尖刀营在没完成任务前,不能把阵地丢掉一分一厘。
众战士听了,齐声呐喊道:人在阵地在,誓与阵地共存亡!
好!石光荣一边说着,一边挥手命令道:进入战斗位置。
紧随而来的一场恶战,由此也就拉开了序幕。
且说小德子被石光荣派送到师医院,帮着他们一同往另一处山坳里转移,一路上,对草原青细心照料,生怕有一丝一毫的闪失。
这天早晨,队伍正走在一条山路上,桔梗悄悄来到小德子身边,郑重地说道:德子,这马可是石头的命,他让你来看马,你可得给看好了,不兴给弄没了。
小德子说道:桔梗你放心吧,俺在营长面前立了军令状,人在马在。
桔梗说:这马通人性,它救过俺,也救过石头。
小德子保证道:桔梗你放心吧,就是俺把命丢了,也不会丢了马。
桔梗听了,便十分放心地望着小德子笑了起来。
见王百灵从后边赶上来,桔梗稍稍慢下了脚步,说道:王军医,你在石头面前面子真大,这马别人都要不来,你说牵马真给牵来了。
王百灵说道:这是人家石营长顾全大局,都是为了咱们师医院的转移。
桔梗撇了撇嘴:说得比唱得还好听,你那点心思,石头那点心思我还不知道?
王百灵十分敏感,扭头问道:桔梗,你把话说清楚,不就是匹马吗,怎么弄得这么复杂。
桔梗自觉也是讲不出什么道理来的,鼻子里哼了一声,说道:俺没工夫和你掰扯!
腾腾腾就又向前走去了,直把个王百灵气得在后边直跺脚。
坐镇在敌八师指挥部的沈少夫,在这天早晨到来之后,心情无比舒畅,便把刘老炮和谷参谋长叫到了身边,一边下达着新的作战任务,一边得意地说道:昨天打了一夜,共军的阵地快哑火了。现在我决定,我们在援军到来之前,先把预备团调上去,一举拿下打虎山,咱得让杜总指挥看看,我沈少夫的师在没有援军的情况下,是怎么消灭了共军一个师的。
沈少夫的一席话,让刘老炮一下子受到了鼓舞,忙说道:师座你瞧好吧,这回俺亲自督战,把打虎山拿下,要是那个石头命大,俺提个活的来见你。
沈少夫说:记住,要一鼓作气,把共军彻底消灭在打虎山。
刘老炮嗖地从腰间掏出枪来,挥手说道:师座,你就擎好吧,中午吃饭前俺再来见你。
说完,就跑出了指挥部,一直往阵地上奔去了。
不大会儿,在刘老炮的指挥下,新一轮更加凶猛的攻势开始了。敌人一边叫嚣着,一边就像一道又一道潮水一般地从山下往山顶漫了过来。
石光荣见那么多的敌人涌上来,一下子兴奋起来,伸手抱过一挺机枪,和众战士一起拼命地向敌群射击着。
手榴弹不断地在敌人中间炸开,在一声声哀号声中,试图冲上前来的敌人纷纷倒了下去。在山脚下督战的刘老炮,一声连着一声地挥枪高喊着:共军快完蛋了,给俺冲,中午我请大家伙喝酒。
就在这时候,一个连长带着几个身负重伤的士兵一瘸一拐地跑回来,气喘吁吁地报告道:副参座,攻不上去,共军的火力太猛了!
刘老炮朝山上望望,说道:他们猛还能猛哪去,昨晚共军阵地都快哑火了,他们这是回光返照,嘚瑟不了几下了,再来个冲锋就到山顶了。
这连长顿了顿,不得不答应道:是!
转身督着几十个国军硬着头皮继续朝山上冲去了。一边往上冲,一边挥枪喊着:共军快完犊子了,冲啊弟兄们。
可是一句话没有喊完,一颗子弹便击中了他的脑袋,这连长哼都没哼一声,扑通一声便栽倒在那里。紧接着,又有几颗手榴弹从高处扔下来,轰然在队伍中炸响了,这几十个国军接二连三地一边惨叫着,一边扑通扑通地倒了下去。这情形,让山脚下的刘老炮看了个清楚,突然,他放下望远镜,撒腿便朝指挥部跑去。
沈少夫已经听出了今天的枪声有些不对劲儿,噼噼啪啪地跟炒豆子似的,从这声音上判断,比昨天的火力还要猛。谷参谋长正要亲临阵地看一看,正赶上刘老炮提着枪一头闯了进来,大呼小叫道:妈的,共军又活过来了,咱们冲了两次冲不上去。
沈少夫不觉皱了一下眉头,抄起电话说道:要军部。
刘老炮站在一侧,望着沈少夫,几乎乞求一般地说道:让他们快派援军啊!
电话终于接通了,沈少夫一个立正,微微颤动着声音请求道:军座,我是沈少夫,打虎山上共军火力太猛,请求援军快点增援。
只听电话里回道:两个师的援军正向你方靠拢,中午前一定能投入战斗,你再耐心点。
说完,对方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把电话挂断了。
沈少夫十分生气地把电话摔在那里,说道:昨天说今天早晨援军就到,现在又说中午才能到,这两个师是干啥吃的!
刘老炮眨巴着一双眼睛,问道:那,师座,咱们现在咋整?
沈少夫斜眼望着刘老炮,气呼呼地说道:咋整,还能咋整?打虎山又不是俺沈少夫一个人的。通知队伍,暂停进攻,等那两个师到了再说。
刘老炮一听,心里便踏实下来了,说道:师座,这就对了,这可是咱们的家底,拼光了,咱们能捞到啥好处?他不仁咱也不义,俺这就通知队伍撤下来……
越是担心的问题,越是发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