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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杰提出暗中除掉朱国梁为四名遇害同志报仇的方案。赵九思认为这个方案不妥当,理由有三:一,朱国梁背后有朱国栋,激化与朱家的矛盾,肯定会影响到张世杰和地下交通线的生存。二,这四个人是被县保安团秘密抓捕的,后来又在鬼子来犯的紧要关头被朱国梁以汉奸罪公开处死,除掉朱国梁不一定就能得人心。三,这四个人的死与洪寿亭叛变有直接关系,如果他不叛变,悲剧不可能发生。最后,赵九思决定除掉洪寿亭,震慑内部的意志薄弱者。除掉叛徒的任务由张世杰完成。张世杰托了关系打听到洪寿亭和情妇小娥已到南阳躲藏之后,忙带高连升到了南阳。那个小院已经人去院空。张世杰下了决心:“挖地三尺,也要找到这个狗日的。他一次出卖五个人,还能拿着赏银,带着姘头逍遥……天理不容!走,我们再去找,我不信一点线索找不到。”

一辆黄包车在小院门口停了下来,郭冰雪下车说道:“谁惹了张二少爷,你的脸色不大好呀。哎,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有事。”张世杰脚步不停。郭冰雪道:“事儿再大也得吃饭吧,陪我去第一楼吃包子。”张世杰头也不回:“没那个闲功夫。”“是不是在忙着找人?”张世杰停下脚步,“你到底想说什么?”郭冰雪道:“张二少爷,没办法,我就是对你的事儿感兴趣。我知道你这次到南阳是为了找人,也知道你到现在还没有找到。如果你陪我吃饭,再陪我到白河边散散步,说不定我能提供点线索给你。怎么样?去不去?”

显然,郭冰雪是个知情者。张世杰答应了郭冰雪的要求。吃过饭,张世杰就和郭冰雪出了城。白河发源于伏牛山,在南阳盆地拐了个大弯,正好就把南阳城抱在怀里。平汉铁路没修通的时候,云、贵、川、湘、鄂、沪等地的货物均由长江走汉水,经白河到南阳,然后再从陆路运往北方各地,因此造就了南阳的繁华。平汉路修通之后,南阳水陆码头的地位有所下降,如今平汉路南段被鬼子控制,白河上又变得帆船林立。初春时节,岸边的垂柳刚刚吐出小芽,清洌的河水在微风吹拂下**着细小的涟漪。郭冰雪挑了一处被白色沙洲圈起来的水面,拿着扁小石头,在水面上打着水漂。试了几次,总算打出三个旋儿来,不禁拍着手大笑。张世杰不说话,挑了一块石头,在水面上打出从大到小十几个旋儿。郭冰雪眼都直了,“太神了,看来你小时候的功夫没丢。”“雕虫小技。你也和小时候一样能缠人。”张世杰淡淡说一句。郭冰雪:“你可真能沉得住气。”张世杰道:“你郭大小姐的脾气我又不是不知道,就算我沉不住气,也只是让你看笑话。你又不是第一次故弄玄虚了。”郭冰雪认真看着张世杰,“大事,我从来不骗你。你在找那个姓洪的共产党叛徒,你要除掉他。”张世杰愣了一下,厉声说道:“你到底想干什么!”郭冰雪怪异地笑笑:“别紧张。世杰二哥,我就是饿死,也不会用你换那几个赏金。南阳内部价,抓住一个共产党赏大洋五百。你知道我这些日子在干什么?我在搜集线索,在等你求我帮忙。问吧。”张世杰打量了一会儿郭冰雪,问道:“你认识洪寿亭?”郭冰雪道:“我不认识他。”“你……”张世杰真有点生气了。郭冰雪得意地晃着身子,“好容易你有机会求我,我得好好看看你着急的样子。好了,不逗你了,我不认识洪寿亭,可我认识他的情妇陈小娥……”张世杰问:“县城开寿衣店的陈寡妇?”郭冰雪道:“对。她是我表姑父的学生,长得挺**,人不怎么安分……”张世杰追问:“她在哪里?”“她和那个洪寿亭去了信阳。张世杰——我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儿?”郭冰雪喊着,追着,眼睁睁看着张世杰骑上马进了城。

第二天,郭冰雪到了太平镇,跑到淮源盛总号找张世杰,张世范说张世杰出去进货了。郭冰雪气鼓鼓从淮源盛总号出来,正好碰见钟梧桐走过来。钟梧桐很热情地招呼道:“郭小姐,你又回太平镇了?”“怎么,太平镇是你们淮源盛的,是你们张家的,别人都不能来?”郭冰雪一肚子火正想找个发泄的地方,逮住钟梧桐就是一顿指责。钟梧桐忙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见到你高兴,我家太太说了,你再到太平镇,她要请你到我家吃饭,还让你住在我家,郭小姐,你现在就跟我去吧。”郭冰雪还是没好脸,“你家二少爷欠我一个人情,等我和他算完这笔账,再去见你家太太。”边说边过去骑上马。钟梧桐追了几步,“郭小姐,二少爷去信阳了,你别去追他,那边都是鬼子,危险。”

郭冰雪决定抢在张世杰前面抓到洪寿亭,非要让张世杰欠她一个人情不可。她想到了杨开泰,拍马直奔太白顶。寨子里的人知道她是寨主的贵客,又带着关于紫云小姐的重要消息,不敢怠慢,直接把她带到议事厅,忙去找杨开泰汇报。郭冰雪发现议事厅新添了一把铺着虎皮的椅子,走过去坐了上去。两个卫兵想上前劝阻,看郭冰雪那个架势,又不敢上前,正犹豫间,外面的卫兵叫道:“寨主驾到——”杨开泰和周银杏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小伙子。杨开泰看见郭冰雪,大步走过来,声音中透着高兴,“郭小姐,欢迎你上山来。”看到周银杏的眼睛里冒着火,郭冰雪站起来拍拍椅子,说道:“杨大哥,几时添了这个玩意儿?这把交椅坐着可真舒服。不过,山大王味道太浓,难免带点没落、腐朽气。”“郭小姐说得对。”杨开泰的目光一直在郭冰雪身上。郭冰雪道:“不过嘛,这议事厅有了这把椅子,看起来威严多了。杨大哥,你快过来坐下,我看看你是不是很威风。”周银杏打断道:“郭小姐,别东拉西扯,快说紫云姐出了什么事。”杨开泰走到虎皮交椅旁坐下,说道:“郭小姐,你也请坐,你真的有紫云的消息?紫云在哪儿?”郭冰雪道:“这消息是我道听途说来的,真不真,开始我还真怀疑。后来,又发生了别的事情,这一印证,我一想,觉得这事十有八九是真的了。”“你能不能别拐弯抹角的,直说吧。”周银杏最看不得郭冰雪眉飞色舞的样子。郭冰雪道:“杨大哥,紫云可能在信阳。”杨开泰道:“信阳?你听谁说的?”郭冰雪一脸认真道:“我们家在信阳有亲戚,我表叔认识紫云和朱国柱,不过认识的是十五六岁的紫云和朱国柱,所以他顶不真。前一段,我在南阳见了我表叔。表叔还不知道我跟朱国柱的婚事已经黄了,他是好意,说他在信阳见的那两个人像是太平镇的……”周银杏忍不住插话道:“瞎话连篇!”杨开泰道:“银杏!郭小姐,你说。”郭冰雪继续说:“这事,张世杰好像也知道了。今天,他带着七八个人和一批货要去信阳。这事太反常了。”杨开泰问:“怎么个反常法?”郭冰雪道:“你想,鬼子刚刚抢了淮源盛南阳分号,以张世杰的脾气,他决不会立马去跟日本人做生意,除非他有别的要紧事。银杏,你别发火,你想想我说的有没有道理?”周银杏的眉毛都竖了起来,“你到底想干什么?”郭冰雪道:“我想去信阳看看我表叔。杨大哥,你是不是也到信阳去看看……”“银杏,金贵,收拾一下,去信阳。”杨开泰站起身来。周银杏急了,“大哥,这只是郭小姐的猜测,我们……”杨开泰已经下了决心,“不管怎么样,只要有紫云的消息,我都要去证实一下。跟郭小姐一路,也好做个伴。银杏,快去准备吧。”郭冰雪由衷地说道:“杨大哥,我发现,你真是个好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