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众瞩目的告白

顾曾抱着膝盖盘缩在车座上有些困倦,山路不好走,总在颠簸,她睡一会儿就能醒来,事实上也不太能够睡着。心里很乱,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难过。

刚刚在上车前他和她说,只有一段过去,属于苏格。他的悲伤症和十年亚特兰大都属于苏格。这个男人,在她以为那些都属于另外一个女人时,现在却给出了最直接的答案。那么,她其实应该很难过,很难过的。而且,他不肯承诺不再对她说谎。

她意识清醒过来,撑着下巴从不是很明亮的月光里看他的侧脸,非常专注,没有其他表情。

他一定考虑了很久才决定去苏丹,如果她不去找他,就那样相信他已经在一场意外中死亡的话,是不是他将永远都留在苏丹,留在喀土穆?他的眼睛真的如他说的那样,只是视力有些下降吗?

不是没有问过陆照,虽然那份检测报告她一直没有看,但是在喀土穆的时候,陆照肯定地给过她那份报告的转述。是的,只要视力下降,低出了航空标准,就将失去飞行的资格。那时他答应导师做最后一次飞行任务时,眼睛应该还没差到这地步?可毕竟还是拿自己的生命去赌了,不是吗?

闭上眼,她努力回想着当时他的样子,消瘦,苍白,眼角有好几道伤口,手臂上全是大大小小的刮伤,手肘的地方更是被利物刺穿过,一大团血都结痂了。好像在深山里被追踪了许多天,他瘦得夸张。

在那个给女主人电话号码的农舍里,她将他看清楚,真的忍不住流泪。可是反复地问他那些天的事情,他总是简单地一口带过。她很明白,这是属于他的表达方式,一个军人的方式。

到后半夜雪下得越来越大,后排三个男人都已经睡着,顾曾却非常清醒,因为一些回忆而更加有精神了。车子开得越来越艰难,雪花不停地从车前飞过,速度慢下来。到了熄火的时候,后面三个人还是没有知觉。

可在他们之间气氛却异常凝重,是她熄了火,钥匙在她手上,岑今日伏着方向盘,没有说话。

“告诉我你眼睛的情况。”她低声问,口吻坚定,“阿岑,不要再让我经历后悔和痛苦的事。”

看着他很多次调整着姿势,掩饰眼睛的疲劳时,就特别明白,特别心疼他,心疼得快要哭了。想到他的伤口,他满嘴胡话,就觉得这个人真的太过分了,隐瞒了她太多东西。

“阿岑,告诉我,你的眼睛到底怎么了?”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已经带着湿润。

一瞬间的想法,让她赶紧解开安全带靠近他。岑今日迅速地做着反应,抬头,扶住她的后脑,闭上眼睛,吻住她。很长的时间姿势都没有变过,她感觉她快要窒息了,被他的气息填充着,还有些香烟的余温,脑子里乱七八糟的,看不见他的眼睛,想挣扎,可分明逃不出他手掌间的力气。真的太让人讨厌了,这么欺负她。慢慢地感觉他的动作放缓,她尝试着回应他。是真的很担心他,完全没有想过此刻的时间地点是有多么地不合时宜。

听见后座有人咽着口水,小声嘟哝着:“我是不是不该醒来?”

顾曾的脸腾地热起来。岑今日放开她时,很显然三个男人都醒来了,他们面面相觑,没有再说话,果断地下了车,在寒风中抱着手臂叨叨起来。真的降温了,在车里都觉得非常寒冷。

顾曾看了张叔他们一眼,得到几个男人善意的目光后,才放心地和他说起来话。时间很短,也只有几句话。

“现在看得见吗?”

岑今日沉吟了下说:“可以看见。”

“能看清我比的数字吗?”

他摇头,看见她的手只有模糊的轮廓,有时候还会变黑。

“之前很好,只有用眼过度才会出现不适,我刚刚也已经准备停下来。”他尝试着让她安心,不断重复说,“真的,只是有些不适,休息会就会好。”

“阿岑,等到了城里,我们就去看医生,好不好?”

他伸手来碰她的脸颊,明明看不清楚,却觉得她应该是在哭,装得很相安无事的样子,眼泪却不停地往下掉。如果可以有其他的选择,哪怕非常糟糕,他也不想让她看出来。

“我很好,除了眼睛看不太清楚,其他都非常好。”他动作停住的瞬间,眼前忽然亮了起来,可以让他清楚地看见她的面孔,他微微笑起来,“顾曾,我需要你。”

“我知道,我知道。”她抱住他,紧紧地抱着,“阿岑,我也很需要你。”

于是赶紧让张叔几个人上了车,换好位置后,他们两个人又回到后座。算了下时间,最快早上四点就可以到城中心,一定要给他找医生,她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岑今日开了很久的车,到这个时候才能安心地闭起眼睛睡觉。她一颗心提着,始终不能放松下来,真的是一点睡意都没有,时不时地看他一眼,又一眼。

后座里另外一个少年总在这个时候看向她,有次小声地说:“我姐姐嫁给我姐夫之前,总拉着我做幌子去和他幽会,她看姐夫的时候,眼神就和你一模一样,好像怎么也看不够的样子。”

顾曾被说得脸红,解释说:“他生病了,我很担心他。”

“哦,是水土不服吗?”少年挠着头,“保护站附近就有诊所,到时候让张叔送你们去。”

“好,好,谢谢。”她看了眼睡着的岑今日,确定他没有被吵醒,又重复了两句,“谢谢,真的谢谢你们。”

张叔忍不住回头看了她一眼,副驾驶的人也是,带着紧张的神情看着她,但终究是什么都没问。

迷迷糊糊的行进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她才放松下来,就这么在跌跌****中睡了会儿,前手臂挡在车窗上,担心他身子滑下去,头碰到车窗,于是就这么一直放着,也不觉得酸。

后来是被一阵巨大的颠簸惊醒的,响动太大,车上的人都醒过来。岑今日的状态很好,眼睛看得很清楚,第一时间就握住她的手,轻声说:“我在这里,看得见,没有关系。”

顾曾点点头,舔了舔干涩的嘴巴,松了口气。

张叔跑下车,有人挡在前面,不停地挥着手,后来得到的答案是大雪封山了,前面不让走。

顾曾的心一下子就沉下去,追问道:“要等多久?”

“前边说等清除了积雪才能放行,少说也要三天。”

“那……这附近有诊所吗?”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哪有诊所?”车上另外一个人回答。

她没有回应了,低下头努力消化了下这个噩耗,然后看向岑今日,传达着她最直接的想法:“我们返程好不好?去之前看大戏的村落,那里应该有医生的。”

“不需要。”他握住她的手,打消她的紧张和不安,“你看,从喀土穆到尼泊尔再到这里,一路上我都很好。只是有时候用眼过度,才会那样。”

“你不用骗我。”她倔强地反抗着,“你总是这样骗我,一次又一次,让我在后来知道的时候特别难过和内疚。”她真的有了情绪,强烈的、不安的情绪,于是重复说:“这是你惯用的手段,我不能总被你骗着。”她松开他的手,转过身抱住他,脸颊靠在他的肩头,“阿岑,如果你不告诉我你眼睛真实的情况,我要打电话问陆照。”

“威胁我?”他眯着眼睛笑,像狡黠的狐狸,“顾曾,看见你这样我很高兴,能够对我毫无保留。”

她叹气:“我只想确定你的病情。”

“不会瞎,相信我。”他俯下身,完完全全地将她抱在怀里,可以不用管这车上其余的几个人,“顾曾,没有什么比再也不能用双目察觉你每一个微小的姿态还让我感觉到遗憾,所以,我一定不会让自己瞎。”

就这样,她再一次被糊弄过去。

夜里,他们在背风的山洞口烧起了篝火,火势很旺,照得每一个人的眼睛都特别明亮。

张叔在谈及最初对命运深有所感时,回忆着说:“三十年前在格尔木火车站,有人问我父亲要五块钱,说是他的票丢了要赶紧买一张,我父亲当时全身上下在买完车票后就只剩六块钱,但还是给了他,我们一路上都没有买口粮吃。九年前,我婆娘在火车站遇见非法买卖,几个男人把她往巷子里拽,当时天色很晚,街道上零星的人在听见我婆娘呼救后也选择了沉默,后来一个在车站口卖茶鸡蛋的男人撂下担子救了我婆娘,还把她安全地送回了家。父亲和我看见他的时候,都愣了好久,原来这个男人就是当初问我父亲借钱的人,这些年一直都在车站口卖茶鸡蛋,赚不了几个钱,但有时候能让人填饱肚子。这世间的命数就是这么奇怪的,都是冥冥中注定的,每个举动都将在未来或者过去某个时间得到结果,是馈赠还是惩罚,都是注定的。”

他们之中年纪最小的少年,刚来保护站没两年,追着问:“后来你就去保护站了?”

“是啊,总觉得应该要做些有用的事。”张叔腼腆地说。

“我姐姐他男人也是保护站的,不过后来去世了,为了救一个边境走私贩。”少年挠着头,目光停留在顾曾身上,“都这样了家里人还逼着我,要把我送过去,说是在保护站工作有出息,他们就不怕我突然死了吗?”他费解地表达,“人都去世了,才得到表彰,拿到一大笔的抚恤金,家里人都高兴,说是姐姐后半生有着落了,却不知道姐姐都快哭瞎了眼。或许哪一天我也那样了,他们也就是难过一会儿,然后拿着大笔抚恤金高兴吧?”

“不要把你的家人想象成恶人,如果连他们都不能信任,你的内心该充满多少冰冷和黑暗?”顾曾安慰他,“或许出于最原始的目的,保护这个字眼是伟大的,你是男孩子,他们希望你能有担当。”

少年苦笑:“他们希望我能有出息,最好就是离开这里。多少人生在这片土地上,却还是想着离开。我就是想不明白,外面要真的那么好,怎么还老是有人来,一来就不走了。”

他指着某个山头,叨叨:“那后面就是这里最落后的一个村庄,这几年几乎所有的村民都搬走了,可越来越多的游客向往这里,因为还没开发的自然环境,想要在这里定居。我和那些游客说,村里的人都过不下去,你们别呆了,可他们竟然就在山脚下住上了。图什么呢,环境好?”

顾曾觉得很悲哀,大部分都是喜新厌旧的。

“一般而言,不会有走私贩出现在这里,最近几年治安很好。”岑今日坐的位置背对着风口,有风声擦过他耳后,然后吹动鬓发,他的声音是一如既往的低温,“去过非洲你就会知道,那里有些人为了能走出国界而杀人。”这是地域文化的差异,哪怕如他们一般生活在城市的顶端,也还是想要返璞归真,“人总是这样,不曾经历的东西都以为是美好的,都想要去尝试。活在天地间最重要是保持干净温暖的心,这样在任何一个地方,都是一样的,美好的。”

他不认为钱能解决一切,但是在喀土穆时,却特别无奈丢了钱。

“当兵的时候见过很多真实的场景,恶念,贪婪,放纵,又或是七情六欲衍生的妄想,都会被放大,最后演变成杀戮。在荒野里求生的许多次意外中,最后能活下来的通常都只有一个人,少部分死于自然,大部分都是死于自相残杀。很多本土国界的人,也会因为一地之争而动歪念,如果延续战火,将波及无数,假若停止,子嗣便会得到延绵。可不管是怎样的结果,最初的念头都起于人性的自私,所以起由因果,又怎能用理论和猜想来判定?”因为刻意压低了声音,使在场几个人都变得格外安静。

顾曾在这一刻觉得,他在回忆自己某些真实的经历。

“每个人行走在这个世间,都拥有独立的灵魂和人格,有自己温暖的归属。你看一个人是善翁,你的心里便住着善翁。你看他是毒蛇,你便是毒蛇。”

他说完转过头来,看着她,在火光中目不斜视地看着她。看到她的怯弱和温暖,紧张和担心,还有毫不保留的感情。就会觉得有这么一个姑娘在给他全部的爱与信任,他怎么能够这么混蛋地对她一再欺骗?

于是他向她坦诚:“顾曾,未来的某一天,我可能会失去光明,变成一个需要盲杖走路的人,用一些采用声音和温度控制的仪器,比如报警器,钟表之类,我可能……”声音快要哑了,却是笑起来。

顾曾很少看见他这样的笑,露出牙齿,清俊苍白又悲从中来。他想说什么,说自己可能没办法再在亚特兰大的**俱乐部里救出她,带她在深夜的巷子里飙车?还是没办法再在拥挤的人群里,第一眼就看到她?又或者没办法在深夜的树林里在身体极度疲惫的状态下,还能撂倒西姆给她逃跑的时间?

她一个字也不说,但所有人都看到她泪流满面,想到之前在车里的一幕,忽然间能够明白。每个人行走在这个世间,都拥有独立的灵魂和人格,有自己温暖的归属。可是现在,她唯一的归属似乎不想要她了?

很长很长时间的静默。

就在这篝火旁边,四目交接的长久对峙中,他终于说道:“我可能,会需要多费些力气才能照顾好你。”

“你说什么?”

所有人都惊讶着看顾曾,一下子哭,一下子又笑。没有人能够明白她此刻的雀跃,真正如那个词所表达的无限底蕴:失而复得。

刚刚她以为,他不打算要她了。

“我说,我可能会需要多费些力气才能照顾好你,有可能也照顾不好,至少不能像之前那样好。”

在陆照的那份报告里已经明确指出,他曾经在执行任务时,眼睛受到过辐射伤害,里面留下了黑点,就是造成这短暂性视力下降的原因,可能会彻底失明,有可能比这情况还糟糕一些,但是不会太差,能保住命。

“在这个地方,除非到昆明,小的诊所可能连病因都查不出来。”

顾曾立即说:“我们回北京,现在就去治疗好不好?”

“对,赶紧回去治病,这眼睛可大可小啊。”赵叔说。

“不要让自己的妻子流泪,是我们本土男人信奉的守则。”少年拍着胸脯,转过脸去。

“哎,我们可以把车给你们,需要的话我和你们一块回去。”另外一个人说。

……

这个话题需要快点结束。

岑今日想了想,简单地表达了下他的意思,很快张叔三人离开了篝火,钻进车里。他们之间坐得不近不远,她一直固执地表达着要回北京的想法,看得出来很难过。

他开始摸口袋,先是找到打火机,然后又从仅剩的匣子里拿出最后一根烟,点燃了含在嘴巴里,深深地吸一口,又吐出去。

“从降落伞上跳下来时,掉在一片小麦地里,当时意识不是很清醒,觉得身体很疼,好像骨头都散架了,有昆虫在咬我的皮肤。我在地里趴了大概有十几分钟,能想到的都是你,关于和你相处的一些细节。这十几分钟里我一直处在黑暗中,后来的好几天一直还在发烧。”

顾曾看着他,很倔强地忍住了眼泪。风吹得鼻子酸,嗓子眼疼,肚子凉凉的,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不难过。

“那时候我的心愿是,有生之年和你一起来这里,这个世界上我最喜欢的地方。”

顾曾觉得她永远都没办法拒绝岑今日,看着他说话,和他的眼睛对视,听见他声音里一贯的低温,就会很自然地想要顺从他,顺从他所有的举动或者决定。所以,她还是被说服了。他们在等待着积雪清除,然后到达城里,他唯一答应的是会告诉她眼睛的情况,任何时候,任何地点。

第二天晚上,在这条山道上等候去城中心的队伍壮大,有一支从敦煌来的杂技班,徒步走到这里。他们走走停停,已经历时了大半年,这里面只有三个孩子,最小的才七岁,其他都是成年人,还有两个耍杂技的老师傅,都是登上过国际舞台的。

问其中一个老先生,他最擅长什么时,他说是古彩戏法。

岑今日低头说:“很有中国底蕴的戏法,和那些西方魔术有本质上的差别,现在很多东方元素都在复苏。”

“你怎么什么都知道?你在国外那么久,对中国文化还了解得这么深刻?”

他低头拨了下篝火:“不是全部,我爷爷很喜欢这种戏法,所以会知道一些。”

那个老先生见大伙吆喝声高,就露了一手,是独门的技艺,从道袍底下捧出来金鱼缸,重点是鱼缸里面有水,鱼还活着。根本想不出来,这么大的东西是放在哪里的。老先生的衣服看起来也很简单,根本藏不了活物。

最后的表演是,从道袍里捧出来火盆,那么大一只火盆,火焰蹿得老高,就从衣服里面拿出来,动作快得让人惊心动魄。

满场喝彩起来,张叔几个人都拥着老先生问他的火怎么点起来的。老先生的回答不是很清楚,因为在此刻,人群外面,有个男人正在向她示爱。

篝火照亮的空地上,岑今日用一盒火柴拼出了爱心,和她说:“在旅馆的时候问老板要的,现在几乎看不见火柴这东西了。”

身边坐着一个耍杂技的小姑娘,也不知道是怎么弄的,手臂一挥把那些火柴都点了起来,心形的模样燃烧着。

小姑娘抓着她的手不停地说:“姐姐,我好羡慕你。”然后偷偷地看岑今日,坐在火光中,有很小的雪花飘过去,他的面孔如世人所见,寂静的温柔。

小姑娘低呼了一声,捧着脸:“我这辈子最大的心愿,就是嫁一个像他这么帅的男人。”

他们之间隔着这个小姑娘,缓缓四目交接。小姑娘的脸烧热起来,很快就跑回了自己的队伍,剩下的人也都识趣地移开视线,各自交流起来。

顾曾和他的对话,让这个夜晚变得温暖起来。

“你刚刚是在向我示爱吗?”

“不错。”

“我觉得你诚意不够。”

“哦?”

“这种把戏适合刚刚交往的男女。”

他笑,眯着眼睛,伸长了手臂来捞她,手指碰到她的手腕,有些凉。因为这样的动作,连身边各自交谈的人都忍不住停下来,人群中安静极了,只有木柴烧起来的吱吱声。

“我们之间远不止这样的关系。”顾曾深吸了一口气,慢慢说道。

岑今日沉默着,示意她继续。放到从前任何一个时刻,她都不会在这种环境下,能够有勇气说出这样的话。他觉得很满足,他的小姑娘为了表达对他的爱,可以克服胆怯。无限接近于他的目的,非常好。

“我们之间的关系,可以用一些词汇来形容,譬如感同身受,失而复得……”她说得很慢,慢得让人不自觉地紧张起来,“或者,还可以用一句诗来解释,春有百花秋有月,夏有凉风冬有雪,我们在一起,任何时刻都是好时节。”

他的眼睛又黑又亮,在此刻看她,仿佛将她看入灵魂深处。

“又或者,用一个故事来表达我们之间的关系。上一世,你埋了我,所以这一世,我只能毫无保留地来爱你。”她低声重复,在飘满雪花的夜里,“我只能爱你,阿岑。”

最初在那个单线频道上,他问她“你相信冥冥中的注定吗?”一句话拂开了这中间彼此音信全无的三年。那时候她就相信,这世上真的会有注定的相遇和重逢。后来他和她讲那个前世谁埋了你的故事,她想到的是——如果这一生会有第三个人出现,希望是他。

只能是他。顾曾全身都很烫,脸颊再度烧起来,可内心真的就这么和自己说,努力一次,不要再怯弱了。

“所以,如果你想借着此行,借着你身体不够健康,彻底地甩掉我,我可能就真的走了。你知道的,我不习惯被人一再拒绝。”

岑今日笑起来,张开手臂。顾曾缓慢地移过去,被他抱住。

人群里谁吹了一声口哨,篝火边几个男人咧嘴大笑:“这样的姑娘,谁能一直拒绝啊?”

他认真地点头,眉目间映着雪光,干净温暖:“顾曾,不要把我想得这么坏,我没有勇气赌这么大。”他坦诚地表达,“在去喀土穆之前我犹豫过,因为真的不敢赌这么大,我怕失去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