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卷-025

这边众军围住禹云岚厮杀已久,此时还散落在外围的人,自然都是些战力和意志统统不怎么样的低级小妖,有些甚至都还没能够化作人形,凭这样一些人,又如何阻拦得住气势汹汹的禹云拓,仓促组建起来的防线甚至都还没有正式跟禹云拓接触上就一哄而散,等到禹云拓铁蹄踏过的时候,四周竟然是魔焰多过敌兵,无数人在逃跑的时候被从体内燃起的魔焰烧尽,惨叫声此起彼伏,不绝于耳。

禹云拓对周围的惨象仿若未见,径自纵马强突,一杆铁枪挥舞得沉稳而有力、滴水不漏,但凡有妖兵被扫中,非但自身筋断骨折,还要被巨力打飞出去,将身后的三五名同伴一齐撞翻!

不过片刻时间,禹云拓竟已杀透重围,冲至禹云岚身边,只见禹云岚全身上下也早已被鲜血染红,脸色略显惨白,一时竟看不出伤势如何,急忙问道:“小岚!你怎么样!”

“我没事!”禹云岚喘了几口粗气,又敬又佩地看了禹云拓一眼,道:“将军你可比我想象中的厉害多了!就算是先前偶遇的柳远将军,怕也没有将军这般气势!”

禹云拓哈哈一笑,不置可否,又将目光转向四周的敌人,慨然道:“没事就好,咱们先杀光这些妖兵崽子,再来叙话!”

禹云岚却迟疑了一下,缓缓应道:“将军,要不咱们突围吧?”

“突围?”禹云拓有些疑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眼里隐隐透露出些许不忍,这才想到,无论他的本领有多强,可他毕竟还只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孩子而已,如此年轻,能够踏上战场已是难得,却又哪里能够像一个真正的老兵那样淡漠敌人的生命?

禹云岚并非不懂战场险恶,恰恰相反,在他从小打到大看过的大多数兵书上,都用各种各样的语言讲述了同一个道理,那就是在战场上,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

在开口的一刹那,他就有些后悔了,本以为禹云拓会把自己数落一顿,可没想到这位浑身浴血的将军居然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道:“好!那就突围!”

突围并不困难,禹云拓既然能够单骑从外面冲杀进来,自然也就能带着禹云岚再冲杀出去,更况禹云岚对他而言非但不是个累赘,还是个可以放心交付后背的强大战友。

此时众妖兵已然被杀得心惊胆战,在一开始被魔焰逼出来的狠劲过去之后,他们渐渐发现就算拼了命的冲上去,也只不过是更快地走向死亡,越来越多的人绝望地放弃了进攻,他们嚎叫、恸哭,或诅咒着,或祈祷着,然后无一例外地被魔焰点燃,摇晃着化为虚无。

这一幕如此凄绝,就连见惯了生死的禹云拓,也不愿意再多看一眼,二人飞快地突出重围,找到九界,此时九界的伤势虽让它难以参战,但寻常赶路已是无碍,禹云岚跳上马背,再回头时,只见身后已无一个活人追来,那魔焰就好像有着自己的思想一般,明知残存的妖兵已无法追赶上二人,竟然将剩余的数百人一起点燃,一时间甚至都连成了一片熊熊火海!

禹云岚满眼都被黑色的火焰占据,一时心中五味杂成,看了半晌,待全部魔焰都熄灭下去,他才忽觉一阵极度的恶心,飞也似的跳下马背,冲到神陨湖边上,大吐特吐起来。

禹云拓叹息一声,慢慢走上前去,静静地等到禹云岚吐到再没什么可吐,才伸手在他背上拍了拍,劝道:“你别想太多,这是战争。”

战争?

禹云岚好不容易喘匀了气,抬头看着禹云拓,忽然摇摇头,苦笑着说道:“不,这不是战争,这就是一场屠杀,那些人里面,只有不到三成才是真正拿过武器的妖兵,其他的,只不过是被虏来的平民罢了。”

他从小生长在妖族,对于这些低级妖兵战力的判断自然会比禹云拓更加准确一些,这一千多名各部妖兵,真正拥有战力的的确也就是最初强上来围攻他的那两三百人而已,其中甚至还连一个大妖都没有,否则以禹云岚目前的修为,怎么也不可能在千人围攻中全身而退,就像在桑罗帝木下那一战,各族妖军的人数也不比此刻多出多少,但若没有叶红莲拼命拖住了几个高级大妖,恐怕禹云岚当时就已经凶多吉少了。

“可就算不是我们,这些人也一样会死。”禹云拓想了想,还是说出了自己刚才的猜测,“我怀疑,这里早已被人布下了阵法,而先前所有围攻我们的妖人,包括水里的那些,都是给阵法准备的活祭品——就是不知道,幕后那人为何要把你设计到这里来?”

禹云岚微微一怔,随即飞快地抬头将四周扫视了一遍——神陨湖方圆数千里,是树海里最大的自然水域,以往就算是有修明妖王和臣服于他的各部水族盘踞于此,在湖的边缘地带,依然会有许多的妖族或魔兽聚集到这里饮水休憩——可此时一看,视线所及之处竟然连一个活着的生命都没有,甚至就连天上的飞鸟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先前有众多敌人袭扰,还未曾发觉有什么异常,可此时好像整个天地之间就只剩下了禹云岚这边两人两马一般,气氛就变得十分诡异,不过禹云岚心中想的却是,禹云拓的猜测自然无不道理,但神陨湖如此广阔浩瀚,树海之中又有谁会拥有那种能力,可以在这里布下能够覆盖到整个湖面和沿岸的区域!

禹云岚自己的阵法水平虽然远远达不到这个层次,但只需要通过基础的理论做个简单的推算,就大致能算出,即使是动用整个树海数十万的劳力,倾尽各族各部千百年来积累的全部魔法材料,还要在保证每一个细节都不能出错的情况下,恐怕也要花费数百上千年的漫长时光,才能完成这样一个堪称神迹的庞大阵法!

然而,劳力、材料和时间其实都还不是最关键的,真正关键的在于,就算是万事俱备,又有谁有那个能力可以设计出这样一个阵法来?

在阿修罗树海,最以阵法闻名的便是纳兰家族,千年前战神帝蕊征战南北,对战过盛极一时的精灵帝国,也曾与人族其他各路诸侯展开殊死搏杀,自始至终在军阵一道上从未落于下风,其中纳兰先祖便是最大的功臣——只是后来战神入魔,屠杀了六部首领,许多珍贵的传承就此断送,到了今时今日,或许就算是天级法师纳兰嫣亲自出马,也休想能够设计出如此庞大的一个魔法阵来。

沉思片刻,禹云岚还是没有丝毫头绪,心里却渐渐泛起些莫名的不安,只得说道:“我也不知这里有没有阵法,但肯定是有些问题——将军,我们先离开这里,我总有些不好的感觉,好像这里即将有什么十分不祥的事情要发生了。”

禹云拓自然没有异议,两人都带着压抑的心情转身上马,飞快地往树海里奔去。

这一战从入夜时分杀起,直杀到天色微明,两人座下虽都是难得的良驹,可也只是跑出了小半柱香的行程,便已人困马乏,九界和禹云拓更是还带着伤,两人略作计议,便寻了个干净些的地方停了下来,疗伤休息。

禹云岚并未受伤,又因体质特殊,并不十分疲劳,便安排九界和禹云拓先行小睡,自己一个人负责哨卫。只是他表面上虽然无事,心中却还一直都燃烧着那连绵的黑色魔焰,回**着那一声声绝望的惨叫,这惨烈一幕,让他不禁又想起了多年前四风谷中,赤帝遗族在万灵教的屠刀下倒下的那一个个无辜、无助的身影。

“没想到,那一年我救不了灵晴婆婆和她的族人,如今虽跟随师父学了一身本领,却还是救不了任何人。”

他虽出身豪门,却自幼作为一个奴隶长大,在一个奴隶眼中,生命是如此沉重,无论环境如何艰辛,他和他身边的人们都拼命努力着想要活下去,因为活着,就已经是他们平生全部的意义和愿望——然而在那些掌权人、上位者的眼中,这些人的生命却形同草芥,无论如何死伤,也不过是纸面上的一些数字罢了。

想到这里,禹云岚自嘲地笑了笑,从空间项链中取出一袋“坠星千酿”,仰头灌了一大口,又抬起手中的无双剑,苦笑道:“剑啊剑,我七年苦练,未曾有过片刻懈怠,自认在剑道上已有小成,可思来想去,就算再过十年、二十年,这一身武艺练到再如何高强,也不过都是些伤人之术——传闻你自混沌中初生,也不知你的记忆中是否有这么一剑,可以是用来救人的?”

禹云岚本是随口一说,却不料无双剑上陡然升起一层薄暮般的白光,将他也全身笼罩起来,紧接着,就有两段混沌神语写成的功法在这白光中映入他的脑海,这种文字,禹云岚从未学过,甚至压根儿连听都没有听说过,自然一个都不认识,可不知为何,两段功法的意思却清晰地在他脑海中映射出来,甚至他根本就不用去记忆,就已经能够倒背如流!

如此方式的传承,竟好像比来自于天青龙珠的战龙诀还要高明继续,禹云岚甚至怀疑,这很可能是上古时期早已失传的神授之法!

禹云岚怔了怔,便被心中忽然闪过的一股浓浓欣悦之意惊醒,因为那根本不是他自己的念头,而是来自于无双剑上那个如稚童般的新生剑灵!

直到此时,禹云岚才恍然大悟,这两篇用混沌神语写就的功法,才是无双剑作为上古十神器的真正价值!而在过去的整整一千年之中,因为混沌剑灵被魔神帝蕊封印,包括风若海在内的历代无双剑主虽然也都惊才绝艳,但多是因为他们自身的强大,无双剑更多的只是一把比寻常宝剑锋利的神兵而已。

禹云岚尝试着在意识里回应了那新生剑灵一声,以表感激,剑灵雀跃之余,又传来一股浓烈的困顿之意,许是因为动用了神授之法,已消耗了它太多能量,没过多久,便又陷入了沉睡之中。

这两门混沌功法,一篇名为《倒转乾坤》,能够将天地万物的灵气转为己用,又或是将自身功力转化为想要变化的其他属性灵力,变化万千、妙用无穷,练到极致时,便有斗转星移、逆流星河之威能——只是它既为混沌功法,对使用者的要求也极为严苛,禹云岚估计最低要将修为提升至地级,也就是他战龙诀的亢龙境,才能初步发挥出这部功法的威力,至于那文字中描述到最后境界的逆天威能,恐怕得将自身功力至少修炼到神级,方能参透一二了。

另一篇,名叫《心剑诀》,修行者可将自身念力化为剑气,心意所至,剑气即到,无形无迹,叫人防不胜防——只是这心剑诀的要求似乎比倒转乾坤还要苛刻,使用者不仅仅需要提升自己的修为,还要花费大量时间来打磨提升自身的念力,也就是魔法世界里常说的精神力,否则念力太弱,即使能将心意化作剑气,却连对方身上的铠甲或者护体罡气都穿不透的话,那可就贻笑大方了。

也就是说,这两篇混沌功法虽然极端强大,却都不是短期内禹云岚可以奢望的东西,唯有此时他心怀一股执念,心境中千转剑法那颗剑道之种竟与倒转乾坤的心法产生共鸣,竟渐渐演化出新的一式剑招来。

禹云岚手持神剑,下意识地比划了两三百次,心中所悟才忽然贯通,紧接着,他全身上下的龙元力汹涌地注入无双剑之中,但原本霸气厚实的龙元力这一刻却没有表现出丝毫的威势来,反而变作了一股精纯的白色生命能量,随着那一剑划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