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子卷-024

禹云岚也来不及指责他偷袭自己,脱口叫道:“那个,战神殿下,请你带上我一起过去!”

“你?”黑袍人摇摇头,道:“那可不行,你的战场,在这里。”

说完,他身形一闪,已然转身飞上高空,任禹云岚如何叫喊,也再不搭理,径自往远处飞去了。

而随着他一走,远处那沉寂了许久的妖军阵地忽然开始再次移动,杀气腾腾地向禹云岚和九界紧逼而来!

“小九,你伤势太重,这次就交给我吧。”

禹云岚伸手按住了想要起身的九界,独自一人走到那足有千余人的妖兵阵地前方,高声叫道:“怎么?你们妖族难道只会仗着人多势众吗?谁敢站出来跟我单打独斗,决一生死!”

话音一落,对面军阵之中便冲出五名妖将,当先一个手提双锤、浑身长满黄毛的彪形大汉迎上前来,喝道:“小子,亮兵器吧,希望你手里功夫比你嘴上的功夫要强一些,否则小心大爷我一锤就将你砸成肉饼!”

禹云岚也不跟他斗嘴,正想取出仙枪雷霆,却忽然感到背上的无双剑竟前所未有地传来一丝踊跃的求战之意,而那种仿佛是懵懂初开的灵智和急于杀敌立功的雀跃心情,居然带给他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是了,那时初学雷神锻法,在残剑中感应到的就是这种心情,莫非真如那战神殿下所说,这才是无双剑原本拥有的混沌剑灵吗?”

他略一思索,便伸手将无双剑拔出,亦不像对方那样还要摆出什么起手的姿势,就那么随意一站,左手向那五名妖将虚点了几下,道:“行了,你们几个,一起上吧。”

黄毛壮汉勃然大怒,咆哮着猛扑上来,手中铃木双锤高高扬起,准备将眼前这个狂妄的人族小子彻底砸扁,而那把看起来似乎还挺不错的古剑,就是他今天的战利品了。

禹云岚就像是被他的气势所慑一般,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直到黄毛壮汉冲到他十米范围之内,他才仿佛是个忽然活过来的兵俑一般,不紧不慢地向前踏出一步。

这一步,看似平平无奇,可黄毛壮汉却骇然发现,自己原本计划好的落锤的时机,竟被这简简单单的一步完全打乱,而无论他接下来作何反应,似乎都没办法及时阻止禹云岚的古剑抢先落到他的身上!

噗!

黄毛壮汉甚至都来不及发出一声惊叫,头颅已然高高飞起,后面的四名妖将哪能想到领头的人竟然如此轻易就被一个年纪轻轻的人族小鬼斩杀,未及反应,已被禹云岚飞速抢到中央,剑光闪动间连杀三人,唯有一个反应稍快的在千钧一发之际举起兵器连挡两剑,可没等他有机会庆幸,就绝望地发现手中那支长棍竟然已被砍作三断,只剩下半尺来长的一截还留在手中。

陡然之间四名同伴惨死于身旁,性命攸关的贴身兵器又遭损毁,这名妖将竟是一时心胆俱裂,尖叫一声,转身就逃!

他这一逃,倒是出人意料,禹云岚一时怔了怔,还在犹豫着追是不追,忽见那妖将周身上下凭空涌出团团黑色魔气,那些魔气越聚越多,宛如跳动升腾的黑色火焰,最后竟将他整个人裹了进去,只听黑焰中传来一阵凄厉至极的惨叫,待到黑焰渐渐消散,中间竟然什么也没剩下,连一点儿灰尘都没剩下!

这个临阵脱逃的妖将,竟然像是被黑色魔焰整个给活活吞噬了一般!

如此情景,非但是狠狠震慑了那一千名妖兵,就连禹云岚也是惊疑莫名,不禁暗暗想到:“这些妖兵,分明是那位战神殿下聚拢到这里来对付我的,本以为相识相认之后,就不会再动干戈,可没想眼前这一仗非但要打,甚至还是得不死不休地打,这么做,究竟对他有什么好处?堂堂一个神级强者,绝不会毫无目的地设计出这样一个状况来才对。”

然而此刻显然不是一个适合思考的时机,短暂的沉寂之后,妖兵们忽然爆发出一声高过一声的呐喊,挥舞着各式各样的兵器,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向禹云岚席卷过来!

此时,修明妖王那巨大的遗体上,各式各样的水妖残躯已经铺了一层又一层,短短时间里,竟然有不下三百名各族妖兵阵亡于此,剩下来的人虽表面上看似凶狠,但实则两腿都在打颤,若不是明知逃跑之后就会立刻被魔焰焚身吞噬,恐怕他们早就一哄而散,潜入深水之中去了。

原因无他,仅仅只是那个被他们团团围住的男人战斗起来太过恐怖,那根本不仅仅是战力和等级上的差距,更让人心惊胆寒的,还有他战斗起来那种一往无前,却又肃杀冰冷的奇特气势,完全就像是一台魔法杀人傀儡一般,不知恐惧,不知疼痛,杀起人来更是连分毫的怜悯和犹疑都没有!

对于大多数妖兵来说,相比起留下来直面形同恶鬼的禹云拓,似乎就连被魔焰焚身也不是那么值得害怕的事情了。

禹云拓的气息有些粗重,一身战甲早已被鲜血浸红,连他自己也分不清究竟有多少是敌人的、又有多少是他自己的。此刻他驻马横枪,傲然立于修明妖王遗体的一个高点上,身旁还用两把鱼人惯用的钢叉穿着两颗头颅插在地上,这两个都是与他同级的六级妖人,在周围的水妖部落中已经是族长级别的高手,如今首级却被禹云拓像垃圾一般叉在这里,这无疑是最直接的武力宣言,对后来的妖兵们有着真实不虚的威慑作用。

然而,刚刚过去的战斗并不像表面上这般顺利。

战斗伊始,禹云拓就立刻意识到若是在水中接战,那么根本用不了多久,他和他的战马就会被数量众多的水族妖兵淹没,于是他果断放弃了向南岸突围,转而抓紧妖军合围前的宝贵时间,带着战马爬上了不远处修明妖王那如同小岛一般的巨大遗体。

然后就是一场如同绞肉机般的惨烈厮杀,数以百计的妖兵前赴后继地向他发起不间断的冲锋,更有两名六级首领,四名三到五级的妖族队长阴险地掺杂在人群之中,伺机偷袭,最后禹云拓竟是仗着极为精湛的骑术,在高低不平的修明躯体上骤马突袭,这才在乱军之中将这些领头人悍然斩杀!

但在这过程中,禹云拓自己也数度受创,在茫茫无际的神陨湖上,水系妖术的威能被生生拔高了一到两成,看似不多,可对于普通妖兵的低级妖术来说,很可能就是破防与不破防的区别,禹云拓身上的诸多伤口,真正被那几个高级妖人打中的其实少之又少,反倒是被一些平时根本无须在意的低级妖术破开了护体真气,密密麻麻地叠加堆积成了现在的伤势。

此时还剩下的几十名妖兵没人领头,战战兢兢不敢上前,禹云拓自是抓紧这难得的时机调息回气,可这样的平静并未持续多久,那些妖兵身上居然一个接一个地涌出大量魔气,转眼间就全都被熊熊魔焰吞噬殆尽!

“先前是不允许逃跑,现在竟然连怯战也不行,他们背后那人究竟是什么目的,非要让手下跟我们拼个同归于尽才能罢休吗?”禹云拓眉头深锁,暗暗惊道:“这将魔气植入部下体内的妖法,凭我的见识,居然也都闻所未闻,要是这样的妖术也能用在家族的兄弟们身上,那岂不是一场天大的灾难?”

“可是再怎么无情的统帅,也不该这样叫手底下的人出来送死才对,否则,今后还有谁敢为他卖命?除非——”

想到这里,禹云拓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连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的念头:“除非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属下,而且在他的计划中,这些妖兵本来就是要死的,即使不是我和二公子在这里,他们也同样会在那魔火中死去,就好像那些骇人听闻的邪恶仪式上的活祭品一般——这么说来,难道竟有人能够将偌大一个神陨湖都布置成他阵法的一部分?”

可惜他武功虽高,对阵法却没甚研究,一时也堪不破其中玄机,只得收起心思,策马冲进水中,往禹云岚所在的南岸上游了过去。

此时的禹云岚却不想禹云拓一样还有闲暇去思考,层层叠叠的妖兵已将他围得水泄不通,在对魔焰的恐惧驱使下,即使是最胆小的妖兵,此刻也不得不舍生忘死地将手里的兵器尽可能地往禹云岚身上招呼过去,以至于禹云岚几乎是双足一沾到地面,立刻就有无数刀兵交叠过来,他大多数时间甚至无法落地,只能在妖兵们的兵器上和身上踩踏腾挪,再将无双剑一次次划入人群,犁出一条条血迹斑斑的通道。

相比起禹云拓来,拥有战争狂徒天赋的禹云岚在这样的战场上几乎不存在疲倦的可能,可他尽管自小生长在树海,见惯了人心险恶、弱肉强食,也自认能够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杀挡在面前的一切敌人,但他毕竟没有像禹云拓那样无数次在修罗场上浴血奋战历练出来的真正无情和冷漠,当手上沾染了太多鲜血的时候,纵使身体上不觉劳累,精神上却已到达极限,甚至已接近疯狂的边缘!

整整一千妖兵,此时已然不足六百之数,其中真正被禹云岚斩杀的也就百人出头,其余的反倒都是死于魔焰之中,这些人甚至并不是因为想要逃跑,仅仅是因被挤在人群最外围,一时攻击不到禹云岚而产生了一丝犹豫而已!

显然,这一次的战斗与桑罗帝木下那次并不相同——那时的敌人,在面对禹云岚时也会犹豫、胆怯,甚至临阵脱逃,而禹云岚也从来都不会在背后去追杀那些选择逃走的敌人——可此时身边的这些妖兵,他们并没有为之而战的信仰,有的只是对死亡的恐惧而已,他们不能退后,甚至不能有一丝的迟疑,否则立刻就会魔焰焚烧吞噬,这样的人,甚至已不能说是一支军队,亦不能以战士的标准来衡量,反倒更像是一群普普通通的妖族百姓,手里被强行塞进了兵器,驱赶上战场来送死罢了。

或许禹云岚自己先行退避,甚至骑着九界逃跑也是个可以考虑的选择,然而对方似乎也早已考虑到这点,才会将传送阵的落点设置在神陨湖的水中,或许按照他们的计划,原本这是一场在水里就会展开的惨烈厮杀,如今即使因为九界带着禹云岚先行上岸,让对方不得不更改了部署,可在禹云拓脱身上岸之前,禹云岚又怎能丢下他独自逃生?

好在无论他心中如何郁结,多年苦练下来的战斗本能还在,也不至于大意被这些普通的妖兵所伤,也不知道过去多久,禹云岚忽觉浑身一轻,积蓄多日的龙元力骤然暴涨,居然是在这好像无休无止的战斗和杀戮中晋级了。

禹云岚一时无暇去细细体会晋级到潜龙境中期带来的好处,但这总算也是当前逆境之下难得的一件好事,让他略显彷徨的心境稍稍安定下来,同时,来自于战场上的压力也越来越小,周围密密麻麻的妖军阵地忽然之间好像松动了不少,这并不仅仅是因为禹云岚晋级后自身战力的提升,更重要的是,他竟然在嘈杂的喧哗声中听到了马蹄声,那不是受伤的九界,而是禹云拓终于从神陨湖里杀了过来!

从跟随赤火回到山庄,第一次在那个简陋的演武场见到禹云拓的那一刻起,禹云岚就一直隐隐觉得这个浑身充满血煞之气的男人似乎跟他先前见过的其他禹云骑士都不相同,如今头一回看见禹云拓的战斗姿态,他才终于明白——在禹云家族,其他骑士的冲锋都是热情而激烈的,他们会吹响战号,放声呐喊,甚至高唱战歌——但不知道为什么,禹云拓的冲锋沉默、冷酷,整个人的气势就好像从地狱归来的恶鬼一般,但那股一往无前、不胜无归的信念,却丝毫不输给任何同僚,甚至还要更胜一筹,以至于修为稍稍差一些的人,哪怕光是对着他看上两眼,都会无端地生出许多压抑和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