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1】

“我出去买了个手机,之前的手机不见了,可能是今早护画的时候不小心弄丢了。”郑冬至快速地恢复神色,微笑地走进公寓,面不改色地撒谎道。

陆尔白垂眸看了眼她手中握着的新手机,喉结微动了下,提醒道:“以后晚上小董不在的话你还是别一个人出去比较好,不安全。”

郑冬至敷衍地哦了声,扯开了话题:“你什么时候回来的?你不是说要很晚回来吗?怎么,想我了?怕你回家晚了,我又跑了?”

明知郑冬至又在戏弄他,陆尔白还是认真地摇了摇头,回答道:“院里停电了。”

“这么巧?”郑冬至不相信道,见陆尔白一副诚恳的模样,她突然没了兴致,撅着嘴悻悻道:“我还以为你跟我分开一会就舍不得我了呢。”

她说话总是**裸的,即使被撩了多次了,陆尔白还是没有习惯,但他没有反驳她,目光又在郑冬至的手机上停留了一会,陆尔白最终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手机号是多少?”

郑冬至愣了一下,后才意识到他们俩虽然已经发展到那个地步了,但其实连个电话号码都没有,她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起来,大步走到陆尔白的面前,手伸进他的大衣口袋,将他的手机拿了出来。

“密码?”郑冬至抬眼问他。

陆尔白定定地看着她:“你生日。”

郑冬至手指顿了下,然后很快地在数字盘上按下了“831222”。

1983年的冬至,是她出生的日子。

屏幕很快被解锁,郑冬至快速地翻到了通讯录准备输入自己的新号码,结果发现他的通讯录很是神奇,除了一堆“陈继明检察长”“顾芳书秘书长”“杜斌局长”之类一看名字就知道是他的工作上的同事外,他的通讯录里就只剩下了四个人的号码。他的母亲苏慧,他的爷爷奶奶,还有就是郑冬至。

他都没有朋友的吗?

郑冬至内心惊诧了下,但没有问陆尔白,而是直接点开了自己名字那一栏,上面已经有了一个号码,还是她当年用的那个手机号。

那个号码从她离开D城的那一刻起就被她弃掉了,也不知道这么多年他还留着这号码是为了什么。

迟疑了会,郑冬至还是把那个号码给删了,在电话那一栏里输入了自己的新号码。

陆尔白在旁安静地看着她没有阻止,他没有告诉她在她消失的那些年里,他曾打个这个无人接的电话多少次。

刚去北京的时候,想她了,他就一个人坐在学校的小山坡上喝酒,受不住了,就打这个电话,一个劲地问郑冬至你在哪,你给我回来。

那时候回答他的只有耳边呼啸的风声,还有那不带一丝感情的女声重复着“您拨打的号码是空号”。

第一年是这样,第二年还是这样,第三年,第四年……渐渐的,他习惯了,他不再像一开始那般频繁地打那个号码,但每年的冬至,每年的新年,他都会给那个号码发一条短信,好像她收得到一样。

他发的不是“生日快乐”也不是“新年快乐”,永远只有一句——平安顺遂,长乐无忧。

她平安比什么都强,哪怕她永远不回来,哪怕他再也见不到她,那时候的他只要她平安。

“好了。”郑冬至把手机还给了陆尔白,“你打一下试试。”

陆尔白按下了拨号健。

手机铃声响起,郑冬至迅速地接起电话,当着他的面,声音轻快地喊了声他的名字:“陆尔白。”

陆尔白握着手机,淡淡地“嗯”了声,望着眼前这个笑颜如花的女人,心脏被填得满满的。

真好,她不仅回来了,还活蹦乱跳地站在他的面前。

挂了电话,郑冬至把陆尔白的手机号也保存了下,这是她这部手机里第一个手机号,也是最后一个。因为这个号码的存在,这张手机号郑冬至说不定会用上一阵子。

互通了电话之后,两个人都有些尴尬地站在大厅里。

接下去做些什么好呢?

就连郑冬至也不知道该怎么描述她跟陆尔白之间的关系,你说他俩进展迅速吧,十三年都没有修成正果,你说慢吧,哪有重逢第一天晚上就睡在了一起,第二天就同居的。

遐想间,郑冬至偷偷看了陆尔白一眼,发现他的脸透着淡淡的粉红色。

“你饿吗?”

“我先去洗澡。”

沉寂了几分钟后,郑冬至跟陆尔白异口同声道。

“那你去洗吧,我去煮点泡面。”郑冬至让开了道。

陆尔白从她的身旁穿过径直走去了主卧,刚打开门,发现不对又退了出来。

郑冬至望着去而复返的他,疑惑地问:“怎么了?”

陆尔白有些难以启齿:“我还是回宿舍睡好了,明天还得早起,你让小南过来陪你吧。”

“你都不住这,那你买这房子做什么?我要住我不会住酒店啊!陆尔白,咱俩都这样了,你这会给我装纯情小男孩不觉得矫情吗?你要不想跟我睡一张床,这儿有三个房间呢,床有的是,但是你这会敢出这个门,我立刻收拾东西就走。”郑冬至生气地朝陆尔白道,她被他搞得很是莫名其妙。

是他把她安置在这的,又是他让她在这等他加班回来的,现在他要走,把她当什么了呀,耍她呢?他敢!

陆尔白被吼得一愣愣的,他羞红了张脸,笨拙地解释道:“不是,我回来得急,忘记回宿舍拿换洗衣服了。”

“就因为这?”郑冬至听完简直要被气笑了,放下手中的烧水壶,她走去了主卧,开了灯,从衣柜里拿了套男士睡衣出来,扔到了陆尔白怀里。

“知道陆检你工作繁忙,所以这种小事哪需要你去做,你宿舍我回去过了,你的行李箱还有工作包我都给你拿过来了。睡衣是干净的,我给你烫过了,还有明天你上班要穿的衣服我都给你准备好了。”

“谢谢。”陆尔白窘迫地站在原地说道。

郑冬至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手指向卫生间的方向:“好了,你可以去洗澡了。”

陆尔白乖乖地抱着衣服进了卫生间。

放水,脱衣服,洗澡,陆尔白才洗了一半,突然听到郑冬至又在喊他:“陆尔白!”

以为她喊他有事,陆尔白连忙关掉水龙头,顾不得冲掉头发上的洗发水泡沫,随手扯了条浴巾裹在了身上,拉开卫生间的门,探出上半身,茫然地问:“什么事?”

郑冬至开水烧完了,正坐在餐桌旁吃她从超市买回来的桶装泡面,她本想问陆尔白洗完了没有,想让他洗快点,不然泡面泡久了就不好吃了,结果看到他一副美人出浴的样子,她顿时玩心又起,眯着眼,一脸坏笑地问他:“你要不要我跟你一起洗?”

陆尔白脚下一滑,差点摔倒,还好他及时扶住了门把,才免于在她面前出糗。

“不……不用了。”陆尔白浑身皮肤充血地急声回道,因为太过尴尬,他连说话都有些结巴。

这么羞涩,完全不像是个三十岁男人该有的模样。

可陆尔白也不是故意要这样,他本就脸皮薄,外加感情经历极为匮乏,除了年少不懂事时瞎眼看上了郑冬至外,这么多年,他都没交过个女朋友,别说女朋友了,就连共事的同事,是女的,他也从不跟她们闲聊,当然谈工作不算。

见陆尔白慌慌张张地关门又回了卫生间,郑冬至将脸埋在泡面桶里,笑得都直不起腰来。

以前只觉得逗呆板的陆尔白很好玩,没想到他成了老干部后逗起来更好玩了。

忐忑不安地洗完头发,见郑冬至没闯进来,陆尔白这才松了口气,继续洗澡。

郑冬至还坐在餐桌旁吃泡面,陆尔白出来的时候,她已经把自己的那桶吃完了,开始吃陆尔白的了,听到脚步声,她抬头往后看了眼,嘴里咬着泡面含糊不清地吐槽道:“又不是女孩子,你洗个澡这么慢。”

陆尔白没有跟她计较,穿着拖鞋走到她的身旁,望着她吃得鼓鼓的腮帮子,不禁皱起眉来:“你晚上没吃饱吗?吃这么多能消化吗?”

郑冬至喝了口汤,朝他晃了晃自己那只还裹着纱布的右手,瞪眼道:“你说呢?你见我晚上吃了吗?”

陆尔白噤声,拉开椅子坐了下来,他的头发没有吹干,发尖还湿漉漉地滴着水。

郑冬至见状,放下手中的泡面,推给了他,站起身来道:“你等着,我去给你拿吹风机吹下头发。”

说完,她光速冲进了卧室。

陆尔白对着她的背影不高不低地问了声:“你面还吃吗?”

“不吃了。”她头也不甩地回道。

陆尔白闻言,看了眼剩大半的泡面,突然觉得饿了,直接就着她吃过的筷子吃了起来,完全不在乎那面是她吃剩下的。

他极少吃垃圾食品,就算是加班熬夜,他也从不吃泡面,觉得那不健康。今天却特别想吃,可能是因为她吃面的样子特别香吧。

郑冬至拿了吹风机出来,见到陆尔白正在低头毫不嫌弃地吃她吃过的那桶面,她嘴角微微上扬,走到他的身旁,将吹风机放在了他的面前,不客气地吩咐道:“你吃完把桌子收拾下,我去洗澡了,还有头发自己吹开,别冻着了。”

她的语气很像个女主人,陆尔白听着觉得很是中听,他点头应了声。

郑冬至没再跟他多扯,回了卧室拿了自己的睡衣出来,然后进了卫生间。

衣服脱到一半,要脱打底毛衣裙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右手烫伤了,裹着纱布不好碰水。

郑冬至有些无奈地又喊了一声陆尔白,这一次她是真的有事要他帮忙。

陆尔白已经猜到她喊他做什么了,所以他很快地就出现在了卫生间外,拉开门,就看到郑冬至一脸可怜兮兮地站在浴室里,受伤的右手被卡在毛衣袖子里拿不出来,所以她只好歪着头,像个被截肢的木偶无助地望着他。

陆尔白快步走到她的身前,不带任何龌龊的想法,伸手开始帮她脱衣服。

很快,她就被他扒得一干二净,她觉得冷,身体止不住地发起了抖。陆尔白将她圈进怀里,转过头去调水温。

她连衣服都没法自己脱,澡自然也是没法自己洗的。

陆尔白刚洗完澡,拿花洒给她冲洗的时候,免不了又湿了一身,睡衣湿哒哒的黏在身上很不舒服,他打算把睡衣给脱了。结果真到了这一步,郑冬至反而怂了。

她用左手抓着陆尔白的衣襟,脸色跟他先前一样的红。

“陆尔白。”她低低地叫了一声,表情很是娇羞。

陆尔白本来没那个心思的,可是被她这么望着,他只觉得一股热流直往小腹上涌。

他又不是太监,正常男人哪受得了这么撩拨。

他努力地克制住自己的欲望,将目光从郑冬至的身上移了开来,尽量不去看她,可她倒好,他越是躲,她越是往他身上粘。

陆尔白都快要疯了,耳边突然响起郑冬至委屈地尖叫声:“陆尔白,你水喷到我眼睛里了。”

陆尔白囧,急忙回头看她,手不小心碰到她高耸又绵软的胸上,像有一团火在他的掌心熊熊燃烧一般,陆尔白的整张脸都涨红了。

他不知道该不该放手。

郑冬至愣了下,没有推开他,她同样红着脸,身体慢慢地贴紧他,脸贴着他敞露的胸口,小声地问:“陆尔白,你想要我吗?”

陆尔白浑身血液都沸腾了起来。

如果郑冬至是条毒蛇的话,他应该就是伊甸园里那甘愿被引诱的亚当跟夏娃了。

【2】

第二天一早,郑冬至从睡梦中醒来,陆尔白已经去上班了。

阳光透过窗台的缝隙洒进了卧室,在黑色的大理石地板上折射出一道道金色的光芒。

郑冬至躺在**,身体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柔软的羽绒被上还残留着洗发水跟沐浴乳的香味,也不知道是她身上的,还是陆尔白留下的。

她惬意地翻了个身,面对着阳光,闭着眼继续睡了。

上午九点,位于D市市中心的环球大厦门口聚集了一群小报记者,暨D市即将开建的海上别墅项目他们争相采访了“润峰建设”的老总沈谦。

沈谦跟他的秘书被众人围在台阶上不得抽身,作为这个号称十个亿项目的主要投资人,沈谦很有耐心地一一回答着每个记者的询问。

不远处的停车场上停着一辆黑色的大众,D市检察院刑侦科的科长黄城在路边的小吃摊那买了两个煎饼跟两瓶热豆浆,拎着上了车,递给了坐在后座的人:“陆检,这是本地最好吃的煎饼果子,你来个尝尝?”

陆尔白从黑暗中探出身来,伸手从黄城手里接过吃食,道了声谢谢后转头又看向了车外。

生怕沈谦反悔,他们早上六点多就过来盯人了,连早餐都没顾得吃上一口,结果一直等到八点多,环球大厦楼下的记者越聚越多,沈谦才慢慢地坐着他的专车出现。

因为沈谦要接受采访,所以陆尔白他们只能待在外头等他把事处理完才能找他问话。

这一等就等到了将近十点,沈谦回答完所有人的提问后,在保镖的护送下昂首阔步地走进了环球大厦。那群记者还要追着进去,但都被拦在了门外。

见沈谦离开,陆尔白带着黄城下了车,朝环球大厦的大门走去。

门口站着两个高大威武的保安,一看到陆尔白他们过来,那两人同时伸出手来,将陆尔白他们挡在了门口。

“检察院的。”陆尔白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工作证件。

两个保安面面相觑了一下,其中一个拿对讲子联系了沈谦办公室的人,得到沈谦的允许后,他们才把陆尔白跟黄城放了进去。

那些记者想问的问题都问到了,走的差不多了,只剩零星几个人还杵在门口不远离去,这会看到检察官出现在这里,他们顿时就像猫闻到了鱼腥味一般全又冲了上来。

“请问你们是检察院哪个部门的?”

“你们来这里到底是为了调查什么?”

“沈谦到了犯了什么事,你们过来找他!”

“……”

陆尔白没理会那些人,带着黄城进了电梯,直奔“润峰建设”所在的23楼。

从电梯出来,沈谦的秘书早已等候在了门口,一见到陆尔白他们,徐建波立刻迎了上去,笑吟吟道:“是陆检吧,幸会幸会,请跟我往这边走,我们沈总在办公室等你们。”

陆尔白跟着徐建波来到了沈谦办公室,黄城紧跟其后,沈谦坐在他的老板椅上正等着他们。

多年前郑林还没有去世,有次他被工人打伤住院,那时候沈谦带着一帮员工去探望他。陆尔白隔着病房的门见过沈谦一次,记忆中他个头很高,皮肤有点黑,人很精瘦,说起话来一副头头是道的模样。

这次隔了十几年再见到沈谦,陆尔白不得不承认,岁月是个神奇的整容师,眼前的沈谦已经不再是过去的沈谦。他不仅胖了好几圈,就连皮肤也变白了。唯一没变的是他那张能说会道的嘴,每次一开口都让人觉得他很真诚,城府不深的人很容易会被他骗,把他当成朋友,被他卖了都不知道,就像当初的郑林一样。

“一早就听说D城来了个新的检察长,没想到陆检竟然这么年轻,可真是年轻有为,来,过来坐,建波去给陆检他们泡壶茶。”一见来人,沈谦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客气地迎接陆尔白他们。

徐建波领命走出了办公室,一是去泡茶,二是给沈谦他们守门,以防有员工偷听,又惹出什么幺蛾子来。

陆尔白没有那个心情跟沈谦套近乎,一进门他就直接进入了正题,让黄城对于造纸厂贿赂案向沈谦咨询了诸多问题。

跟他预想的一样,沈谦的回答与先前他跟林动和杜斌他们说的差不多,听起来没丝毫破绽。

说道最后,沈谦有些无辜道:“陆检,黄科长,我就是个投资商人,只管赚钱,不爱刨根究底。我只关心那造纸厂每年分我多少钱,其他的事都是那边厂长的事。陈广抿确实曾在我的建筑公司里上过班,但是我名下经营的产业那么多,我不可能每个员工都认识,我连见都没见过他,他说看见我跟过世的季市长吃饭,说我贿赂市长,那得有证据啊!不能平白诬陷我啊!我跟季市长的确见过几次,也确实吃过几顿饭,但我现今的朋友都是些商业权贵,吃饭那是常有的事,可是不能说我跟当官的吃了饭,我就是贿赂人家啊是吧?至于林检察官的逝世,我为此也感到很遗憾,可是这事真跟我没关系,你们帮我想想,弄死一个检察官对我有什么好处?还有那陈广抿,医院都说是心脏病发了,你们检察院跟警方却还是想把帽子扣我头上。我真的不是很理解,是沈某人是得罪你们了,你们非要给我加上罪名。在你们来之前,昨天公安部的警官已经来过这了,对于那些怀疑,我都已经解释过了。”

“沈先生不必紧张,我刚调到D城的,例行问话是必须的,该走的流程省不了。既然沈先生已经回答得够详细了,那我们可以结束了。”陆尔白不动声色地说完,从沙发里站起身来。

沈谦客气地将他们送出了办公室,望着陆尔白他们离去的背影,他脸上的笑容渐渐凝固下来。

见人走了,徐建波重新回到了沈谦办公室,望着一脸凝重的沈谦,探寻地问道:“沈总,他们是发现什么了吗?”

沈谦摇了摇头,手指一下又一下地敲着办公桌面:“我总觉得那个叫陆尔白的检察官之前我好像在哪里见过,你去帮我查一下他。”

“好的。”徐建波立刻领命而去。

从电梯口出来,黄城终于忍不住地爆了句粗口,恨恨道:“这老狐狸,回答得滴水不漏,咱们完全拿他没办法。公安部那边还没有找到那丢失的U盘,陆检,我们现在该怎么办?一点证据都没有!”

“证据留给公安部找,我们只要做好本职工作就行。沈谦是靠办润滑厂起家的,在他自己当老板之前,他曾是这里最大的一个润滑厂的副厂长,当时那个厂长叫郑林,后来因为破产自杀了。你让公安部的人去查下十三年前南林润滑厂破产的所有相关讯息,有人说郑林破产是沈谦搞的鬼,他下了套让郑林钻,郑林那时候被套进去了几千万,在2000年那可不是个小数目,沈谦能完好无损跳出南林润滑厂另起炉灶,背后一定是有人帮了他。帮他的人说不定就是我们现在要找的‘高官’。”陆尔白一边往大厦门口走一边低声跟黄城道。

“知道了,陆检。”黄城一脸惊喜地看着他,连连头,忽然他又想到了什么,不解地问道:“陆检,有人说的那可能只是个谣言,咱们能信吗?”

“那是郑林亲口说的,我们信不信不重要,重要的是不能放过任何一处突破口。”

“你怎么知道是郑林说的?”黄城茫然道。

“他是我继父。”陆尔白面无表情地说道。

黄城震惊地看向陆尔白,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秘密,他努了努嘴,最终没敢再多问。

他们刚走出环球大厦的门,一辆白红拼接的保时捷跑车突然停在了门口,一个穿着银灰色大衣的男人拿着手机从车上走了下来,直接将车钥匙扔给了门口的保安,一边打电话一边往大厦里走,他没顾得看路,一头撞在了陆尔白的身上。

“是哪个不长眼的在这挡道!”来人愤怒道,抬眼看到陆尔白,那人瞬间停止了咒骂,小眼微眯,冷呵道:“是你?”

“陆尔白,你怎么会在这?”沈楷峰咬牙切齿地朝陆尔白问道,语气已经不像上次那般客气。

“工作。”陆尔白不咸不淡地乜了他一眼,转身就要离开。

肩上突然多了一只手,陆尔白下意识地回头,脸上突然重重地挨了一拳。

“陆尔白你王八蛋!你把郑冬至藏哪去了!”沈楷峰表情狰狞地抓着陆尔白的衣领质问道。

陆尔白往后踉跄了下,很快站稳脚跟,伸手擦了下嘴角渗出的血丝,抬眼漠然地看向沈楷峰。

【3】

“你干什么?”见陆尔白被打,黄城当即板起了脸,朝沈楷峰叱问道。

他刚要上前将沈楷峰的手从陆尔白身上扯开,原本站在沈楷峰身后的两个高大魁梧的保镖走了上来,双手架住了他。

黄城被气得满面怒容,眼看就要跟那两人动起手来,陆尔白突然举了举手,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郑冬至是合法公民,她想待在哪里都是她的自由,别人无权干涉她。你若是怀疑她被我非法藏起来的话,你可以直接向公安机关举报我。”陆尔白面无表情地拽开了沈楷峰抓着他衣领的手,冷酷地说道。

沈楷峰听完恨得咬牙切齿,发狠道:“好你个陆尔白,你别以为你是个检察官我就不敢动你了?有人亲眼看见是你在医院接走了她,你还在这给我装相。我提醒你一句,你跟你妈早就被郑林赶出郑家了,就算你以前是冬至的哥哥,那也是过去式了。你如果聪明的话,就不要多管闲事,赶紧把郑冬至给我交出来。郑冬至是我的未婚妻,你没经过我的同意私自带走她,你信不信我去公安局告你绑架。”

沈楷峰显然不是很清楚陆尔白与郑冬至过去的纠葛,所以还天真地以为陆尔白带走郑冬至是仗着他哥哥的身份,因而对陆尔白斥责道。

这也怪不得他,当年陆尔白跟郑冬至谈恋爱的事知道的人本来就不多,沈楷峰不了解情况也很正常。后来,郑冬至跟沈楷峰在一起了,并跟他订了婚,关于她跟陆尔白的过去,她自然更加不会告诉他。所以像沈楷峰这样头脑简单的人哪会想得到站在他眼前的陆尔白并不是个简单的继兄,而是他的情敌呢。

对于郑冬至跟沈楷峰在一起的原因,陆尔白从未问过郑冬至,但想想也猜的出来她是为了什么。连陆尔白都知道郑林当年破产与沈谦脱不了干系,郑冬至怎么可能不清楚。以她那种爱憎分明的个性,她既然知道真相还要继续跟沈楷峰在一块,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沈谦。

如果他没有猜错的话,郑冬至消失了这么多年突然回来,应该也是为了沈谦,可是她能做些什么呢?

虽然陆尔白还不清楚郑冬至的具体计划,可是他知道,她有事瞒着他。他把小董留下,并不是为了监视她,他只是怕她做出什么傻事来。

身旁的沈楷峰还在喋喋个不休,陆尔白耐着性子听完,然后淡淡地瞥了沈楷峰一眼道:“你去报案你警方自然会通知我配合调查,所以不需要我相不相信。不好意思,我还有工作要忙,先不奉陪了。”

说完陆尔白没再理会沈楷峰,大步朝前走去,沈楷峰还要追上去,黄城已经挣开了那俩保镖的束缚将沈楷峰挡在了身后,怒目道:“你再没完没了,小心我们告你妨碍公务。”

“你……”沈楷峰猛地站住脚步,气梗地用手指着黄城,没有追上去。

回到车上,黄城开车,陆尔白坐在副驾驶位子上闭目养神。

黄城转动着方向盘,将车慢慢开出停车场,忍不住八卦地跟陆尔白说道:“陆检,听沈楷峰说的那叫郑冬至的应该是你继父郑林的女儿吧,你不是说郑林当年破产是因为沈谦吗,既然是这样的话,那郑冬至怎么还跟沈楷峰订婚了呢?这也太不孝了吧。沈楷峰说你带走了她,陆检,原谅我多嘴,我觉得既然你妈跟那郑林都已经分开了,那你跟郑家也就没什么关系了,你还是离你那继妹远一点吧,别为了这种人败坏了自己的名声。”

“她不是你说的那样。”陆尔白缓缓睁开眼,望着前方,突兀地说道,“她是我继妹没错,但她也是我爱了十几年的姑娘。我可以远离任何人,但永远不会逃离她。”

干他们这一行的名声跟荣誉的确比命还来得重要,郑冬至确实比不了这些,可她却是他这一生唯一的渴求。

黄城本来就是站在同事的角度随口提醒陆尔白一句,没想到会听到这么劲爆的消息,传说中的爱情绝缘体陆检竟然是个痴情种,爱了一个姑娘十几年,这姑娘跟他还是继兄妹?

黄城一时有些消化不了,他咧着嘴看向陆尔白,都不知道说点什么才好。

“小心前面的车。”陆尔白喊住了他。

黄城猛地回过神来,快速地打了个一圈方向盘,才避免撞上前面的车。

他惊魂甫定地叹了口气,偷偷瞥了陆尔白一眼,吞了口口水,最后还是没忍住好奇小心翼翼地追问道:“那你们在一起了吗?有人反对吗?”。

刚说完,黄城就后悔了,恨不得抽自己一个耳刮子。

他这不是在说废话吗?要不在一起,那沈楷峰干吗问陆尔白要人啊!

本以为像陆尔白清冷的性子是不会回答他这么无聊的问题了,哪知道他刚这么想完,耳边就响起了陆尔白不急不缓的声音。

“我们从来就不是兄妹,她从未把我当过哥哥,她有个亲哥哥,他俩感情很好。我妈刚嫁给郑叔叔的时候,她跟她哥都很讨厌我,为了讨好她哥,她经常找我麻烦,不让我好过,那时候的我其实很厌烦她。后来时间久了,慢慢发现她并没有我认为的那么坏,她就是被宠坏了,太任性,可心眼很直,心思都很简单。一开始我跟所有人想的一样觉得我跟她之间是不该开始的,可是有些感情一旦生根就会肆意生长,就算你想阻止也阻止不了。郑叔叔出事后,他们兄妹俩一起消失了。以前她在我身边的时候,虽然老在闹,但让我感觉四周的一切都像有了生命一样,就连空气流水都是鲜活的。她走后,我的世界就像死了一样,万物都没有了生的气息。其实连我自己都不清楚我到底有多喜欢这个人,明明在一起的时间很短很短,可却怎么也忘不了。曾经我这么告诉自己,哪一天我忘记她了,我就不找她了。可是根本就不会有那一天,她的样子只会在我的脑海里越来越清晰。所以我一直在找她,整整找了她十三年。这些年里我想了很多,有意义的无意义的,最后我告诉自己,只要她回来,不管谁反对,不管旁人怎么看我们,我都不会再放手,因为有她的世界才叫完整。”

陆尔白说完,目光投向了窗外,望着外面慢慢倒退的景色,他的眼里闪烁着柔和的光芒。

陆尔白一向话很少,这会却说了很多,这让黄城感到很是意外,同时他又觉得莫名的有些感动。

所有认识陆尔白的人都说他冷情寡淡,像个老古董,无趣极了,可黄城倒觉得陆尔白这人非但一点都不冷漠,反而还很温柔,只是他的温柔全给了一个叫郑冬至的女孩。

黄城想,这个郑冬至一定是个很特别的姑娘,所以才会让陆尔白这样的人如此倾心。

他很好奇,但他没有再发问,因为他认为有些东西还是不要问得太清楚比较好,虽然他已经八卦得挺多了。

说起曹操,曹操就到。

黄城跟陆尔白刚聊完郑冬至,陆尔白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郑冬至打来的。

“陆尔白,你中午回家吃饭吗?”电话中的她声音很是娇俏。

陆尔白“嗯”了声,算作回答。

那头显然对他敷衍的回答很不满意,愤懑道:“你要回来的话,那就早点,还得洗菜做饭呢,别说我手伤了帮不了你,我就算两只手都完好无缺我也不会做饭,只会张嘴吃。你要不回来的话,那我就直接点外卖了。”

陆尔白当着黄城的面对着手机无奈地笑了笑,道:“回来的,你想吃点什么?”

“随便,你做的好不好吃?”

“还可以吧。”陆尔白谦虚地说道。

像他那种家庭出身的孩子,做饭自然是必须要掌握的技能,只不过这几年工作忙,他又是一个人,已经很久没有下厨过了。

“还可以是哪样?算了,等你回来再说。你要真忙的话,就别回了,我可以照顾好自己,反正还有小董在呢。”

“嗯。”

“你除了嗯还会说什么啊!真是个木头,好了,我挂了。”郑冬至脾气很大地说道。

陆尔白无奈地笑了下,嘴角微扯,被沈楷峰打到的那处抽疼了下,渗出点血丝来。他舔了舔嘴唇,尝到了些许血腥味,还未来得及说话,郑冬至已经挂了电话。

陆尔白笑了下,没有再打回去。

在旁听完整个电话的黄城有种被喂了狗粮的感觉,没想到感情迟钝的陆检谈起恋爱来还挺甜,就是不知道别人知道他恋爱的事后会怎么看待他们。

黄城隐隐有些担忧,但没有说出来。

【4】

回院里跟组里的其他人做了份简单的口头报告,陆尔白拿着车钥匙,开着院里分配给他的车离开了检察院,到了离家附近不远的超市,他进去买了一些食材跟水果,拎着重新回到了车里。

回到皇家花园,陆尔白拿钥匙开门,还没来得及进屋,就闻到了一股浓重的油烟味。他皱了下眉头,拎着东西走进屋里,看到郑冬至正捂着鼻子站在厨房门口朝内吆喝着。

厨房内站着两个人,忙得热火朝天。小董手忙脚乱地按着郑冬至的指示炒着菜,旁边的小南在努力地给他切菜洗菜递菜。

余光瞥到突然回来的陆尔白,小董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下,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两眼发着光。

郑冬至看他又开始偷懒,一脸暴躁地用手指着小董训道:“你怎么又停了!都跟你说了炒菜要注意火候,你这么一会停一会炒的,这菜能吃吗?难吃死我倒没关系,回头吃死你家陆检怎么办?你学校教官没告诉你毒死国家检察官可是要坐牢的!”

小董幽怨地瞪着郑冬至,心里骂咧着:“你这么能说,你咋自己不来炒的!就知道叨叨叨!”

虽然心有不满,但小董又不敢骂出声来,所以只能更加委屈地看向陆尔白。

见他骂了还不动,郑冬至顿时来了气,刚要冲进厨房准备去拧小董的耳朵,就听到小南立在一旁,毕恭毕敬地望着她身后,叫了一声:“陆检。”

郑冬至闻言,立马回头,正好撞上陆尔白询问的目光,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指了指小董他们道:“我看你一直不回来,就想你可能工作忙,回头来不及做饭,就让他们给做了。小南是来给我送画具的,小董是按你的命令来看着我的,我看他俩反正都闲着,就使唤了一下,没问题吧。”

陆尔白望着她被油烟呛得红彤彤的脸颊,眼神柔软了下来,他没有说什么,捋起衣袖进了厨房,朝小董伸出手来道了一声:“还是我来吧。”

小董听完如获大赦,立刻把手中的铲子交到了陆尔白手里,让出位置来。小南继续留着给陆尔白打下手。

果然老将出马,万事都变得轻松起来。

才过了十几分钟,陆尔白就炒了好几个家常菜出来。菜有了,饭在电饭煲里,是小董蒸的,虽然有点烂,但总算是熟的,可以吃。

就差个汤了,炖排骨有点慢了,陆尔白看了眼手边的西红柿,让小南切了两个,打碎了两个鸡蛋,搅拌完,下油锅做了个西红柿蛋汤。

等全部搞定完,小董跟小南把菜端上桌,陆尔白脱下身上的围裙,准备去卫生间洗个手,刚关上门,郑冬至跟了进来,陆尔白一脸惊愕地看着她,目光瞥了眼一旁的马桶,心想,还好他刚才没有在解手,不然她这么闯进来,那也太……

光想到那个画面,陆尔白的脸就红了。

“你怎么进来了?”陆尔白慢慢洗了下手朝郑冬至问道。

郑冬至没回他,而是直接走到了他跟前,抬眼认真地在他脸上看了一通,最后冰冷的手指触碰着他开裂的嘴角,板着脸问道:“谁打的?”

“没什么,就不小心磕了一下。”陆尔白将她的手从自己的脸上拉了下来,撒谎道。

郑冬至像知道了什么似的,她定定地看了陆尔白一会,突然生生撞进了他的怀里,伸手抱住了他。

她的脸紧紧地贴着他的胸口,陆尔白感到一阵恍惚,还未来得及作何反应,就听到她闷声对他道:“陆尔白,不管以后发生什么事,都不要再受伤了,特别是因为我。”

“我会心疼。”她说,黑亮的瞳眸里闪烁着微弱的光。

陆尔白目光温柔地看着她,伸手轻轻地抚摸着她发凉的脸颊。

“嗯,知道了。”他向她承诺道。

外面传来声响,从卫生间出来,小董跟小南都已经站在餐桌旁等着他们。

陆尔白招呼他们吃饭,小董看了眼郑冬至与陆尔白紧握在一起的双手,内心腹诽了几句后乖乖就坐,一旁的小南欲言又止地望了眼郑冬至,低下头来默默吃饭。

饭吃了一半,陆尔白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是公安部的杜斌打来的。

陆尔白下意识地皱起眉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走到了阳台,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一被接听,里面就传来杜斌急切的声音:“陆检,你这会方不方便来G城一趟,出事了。今早凌晨三点,听你的话我派去盯着陈广抿老婆的手下打电话给我说一辆黑色丰田停在了陈广抿家门口,下来了三个人进了陈广抿家,没多久他们就看到那几个人扛着个大麻袋鬼祟地走了出来,上了车。我的小弟发现不对,赶忙去陈广抿家找,发现陈广抿的老婆袁丽芳不见了。他们怀疑那个麻袋里装的就是袁丽芳,便立刻开车追了上去,并向警局请求了支援,我们的人追了一整夜,一直到G城,在一家废弃的停车场内我们逼近了那伙人,那帮人身上带了枪,与我们的伙计发生了枪战,他们死了两个,逃了一个,袁丽芳被我们成功救下,但昏迷不醒,这会我们已经将她送去了G城医院抢救。我怀疑袁丽芳此次被劫跟陈广抿还有林检的死有关,她说不定隐藏了什么秘密没有告诉我们……”

“你们在那先把人看住,我这就过来。”陆尔白匆匆说完,挂了电话,走到大厅,拿起仍在沙发上的大衣外套就要往外走。

郑冬至看他一副焦急的模样,放下手中的筷子,不禁担忧地问道:“是出什么事了吗?”

陆尔白一边换鞋一边抬头看了她一眼,“嗯”了声,没有细说,只是道:“我要出趟差,可能这几天都没法回来,你有事若联系不上我的话直接跟小董说。”

“我没什么事,你把小董带走吧,有个人在你身边替我照顾你也好。”郑冬至起身离开了餐桌,朝陆尔白走去。

“不用,他留下。”陆尔白强硬地说道,伸手推开了门。

郑冬至急了,朝小董招了招手。

小董会意,连忙扔下碗筷跑了过来,跟着陆尔白出门道:“陆检,我跟你一起去吧。你忙起来没日没夜的,我去了好歹能给你开个车。”

陆尔白还想拒绝,郑冬至已经用身体堵住了门口,黑着脸朝小董威吓道:“给我好好照顾你们家陆检,他若少跟头发我都拿你是问。”

陆尔白无奈地看了他们一眼,杜斌又打电话催了,他没有时间再逗留下去,直接将车钥匙扔给了小董,然后快步走进了电梯。

直到陆尔白他们的身影彻底消失在她的眼前,郑冬至才依依不舍地走进了屋,重新关上了门。

她刚回头,就看到小南拿着个手机在等她。郑冬至的表情冷凝了下来,她将手机接了过去,里面传来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老板,人跟丢了。”

“你有没有被发现?”

“应该没有,他们顾不得我,警察正在找他们。那群人绑了陈广抿的老婆,跟警察发生了冲突,死了两个,跑了一个,我一路跟着那个跑掉的人到了码头,本想绑了他带回来给你问话,但是有人接应他。我怕被发现,就躲了起来,等我再出来时,那些人不见了。”

“你有没有看到照片上的那个人。”

“没有。”

“U盘呢?找到了没有。”

“还没来得及找,但我想要么落在警察手里了,要么被那帮人抢走了。老板,接下来我该做点什么?”

“不用了,你先找下地方躲下,等我通知。”

“好。”

挂了电话,郑冬至回到了餐桌,继续吃饭。饭是陆尔白亲手烧的,她就算没多少胃口,但也不舍得浪费。

小南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实在猜不透郑冬至在想什么。

她双手紧紧地绞合在一起,憋了很久,最终还是没忍住多嘴问道:“找到他了吗?”

郑冬至略嫌聒噪地抬眼冷冷地瞥了小南一下,但没有责备她,她夹了一块茄子,慢条斯理地放嘴里嚼着,包着纱布的右手枕着腮帮道:“是不是他很好验证,他若也回来的话,他早晚都会来见我。既然我们找不到他,那就让他来找我们。你去联系几个画商,通知他们我最近要办画展,问问谁愿意出资。”

“好,我这就去办。”

小南领命而去,留下郑冬至一个人还坐在公寓里吃着饭。

回国之前,她派去偷偷监视沈谦的人发了几张照片给她,上面是沈谦接见了D市以前的市长季寅,在一张照片的角落上,她看到了郑昼景的身影。

那张照片拍摄的地点跟她后来得知的沈谦案里陈广抿所拍摄的视频地点是同一个,她怀疑沈谦贿赂季寅的时候,郑昼景就在他附近。为了找到郑昼景,郑冬至又让人去监视了陈广抿。

她原本以为只要找到那个U盘就可以看到视频,查到更多的线索,可现在看来,要抢那个U盘的人很多。

陆尔白突然要去出差,显然是去G城为了袁丽芳的案子。绑走袁丽芳的人是沈谦还是另有其人?他们绑走她是不是也是为了那个U盘?郑昼景跟这个案子到底有没有关系?他消失了这么多年,都干了些什么呢?

不管郑昼景都做过些什么,他永远都是她的哥哥。

她必须要找到他。

【5】

晚上七点多,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了G市人民医院的门口,陆尔白带着D市检察院的几个同事下了车,脚步匆匆地走进了医院,直奔住院部。

听说陆尔白到了,杜斌从袁丽芳所在的加护病房里走了出来,出门迎接他们。

一看到陆尔白,他就立刻上去报告情况道:“陆检,袁丽芳醒了,但她的神智很混乱,医生说她被注射了大量的药物,那药物对她的脑神经造成了很大的损伤。不过我们还是对她进行了简短的问话,在问话过程中,她一再地请求我们保护她。她承认她丈夫陈广抿的死并非是意外,而是有人让她调换了陈广抿常服用的心脏病药。对方承诺她只要杀了陈广抿就可以拿到200万的慰问金,而且陈广抿买了保险,意外丧生她还能拿到60万的保险金。袁丽芳在外有个姘头,是家美发店的老板,叫苏丰,陈广抿在工地受伤后,她就彻底跟苏丰搞在了一起,对陈广抿早就没什么感情了。苏丰上半年股票亏了不少钱,把店也卖了,袁丽芳为了拿钱给苏丰还债,便起了邪念,拿了钱杀了陈广抿,并拿走了陈广抿所藏的U盘。因为给钱的对方一直没出面,袁丽芳就留了心眼,谎称自己并没有找到陈广抿的U盘,想着拿U盘日后再敲诈对方一次。拿到钱后,袁丽芳本计划好这周就跟苏丰在外地碰头,没想到她还没来得及跑路,就被人给盯上了。那群人显然是冲着U盘来的,很有可能是沈谦派的人。”

“U盘呢?”陆尔白皱了皱眉头,问杜斌。

“没有找到,应该已经被他们抢走了。”杜斌很是丧气地回道。

“死的两个人身份查了没有?”

“查过了,是黑市里的杀手,之前都有过前科,只看钱不认人。”

“逃走的那个人呢?找到了吗?”

“被他跑了,我们怀疑有人接应他。”

“按现在的证据无法证明就是沈谦派人干的,沈谦一向小心翼翼,明知道自己被监视,肯定是各种小心为上,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惹事,我怀疑是视频里另外的人做的。继续审问袁丽芳,她一定看过视频,让她回忆视频内容。”陆尔白吩咐道。

“是!”

“……”

杜斌带了几个人重新进了加护病房,各部人员各司其职,陆尔白站在病房门口拿了本笔记本出来,从大衣口袋里掏下钢笔,神情专注地在本子上梳理着关于这起案子的关系网。

病房内袁丽芳的嘶吼声不断,她就像个疯子,说话语无伦次的,脸上的表情很是扭曲。

陆尔白在本子上写了一会,目光淡漠地扫了眼被杜斌他们围着的袁丽芳,听着那女人惊慌失措地哭诉着求警方保护,陆尔白的内心并没有丝毫同情。

法律能给予人保护,也会给予人惩罚,所有为恶的人最终都逃不过命运的制裁。

耳边吵得厉害,陆尔白合上了笔记本,离开了病房。

外面的天已经黑了,冬日的夜晚连繁星都很少见,陆尔白站在走廊里,透过半开的窗户望着窗外凄迷的夜色,陷入了沉思。

翌日凌晨一点,一辆游轮出现在南海码头,自上面扔下了一具尸体后扬长而去。

硕大的办公室内,一个男人背对着来人,眺望着窗外的夜景。惨白的月光映衬着他那张精致的侧脸,那双魅惑的凤眼里闪烁着阴冷的光。

“东西拿到了吗?”男人沉声问道。

“拿到了,人也已经处理掉了,只不过袁丽芳被带走了,要除掉她吗?”来人回道,上前几步,将手中的U盘放在了男人身后的办公桌上。

“你说呢?”靠窗的男人转过身来,望着眼前的人,眯着眼反问道。

“我这就安排人去办。谭老那边需要回复吗?”

“那是我的事还轮不到你来过问,出去吧。”

“是。”

办公室门被重新关上,男人伸手拿过桌上的U盘,不急不缓地将其塞进了电脑接口。

确认完视频内容,他才拿起一旁的手机,面无表情地拨通了一串号码。

“了结了。”电话一被接通,男人便简短地说道。

另一头传来对方满意的笑声:“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你办事我放心,既然拿到了那就赶紧把视频给我销毁了,省得夜长梦多。”

闻言,男人看了眼手中的U盘,目光微凛了下,弯了弯嘴角回了句:“好。”

说完,他便要挂电话,那头却还不想就此放过他。

“冉冉怀孕了,你在外也很久了,可以回来陪陪她了。记住,你能有今天,都是因为冉冉,所以对她好一点。”

男人停顿了会,依旧回了个“好”字。

挂掉电话,男人慵懒地坐进办公室椅里,修长的手指把玩着手中的U盘,深邃的眼眸里不知在盘算着什么。

【6】

冬至一过就是圣诞节,街上一片圣诞气氛。

陆尔白走的那天恰好是平安夜,郑冬至还没来得及把买的平安果送给他,他就带着小董去了G城。

一直等到晚上十一点多,郑冬至也没有等来他的电话,她料想着他那边情况可能不大好,也不敢主动打过去打扰他,只好一个人待在公寓里等到十二点,才编辑了条短信发了过去,祝他圣诞节快乐。

圣诞节是国外的新年,在中国学生那一辈比较流行,到了陆尔白他们这种年纪,这个节日就显得没那么重要了。若不是郑冬至提醒,陆尔白都忘记圣诞节这茬了。

四周都静悄悄的,每个人脸上都挂着严肃的表情,所有人都在熬夜为这个案子奋斗,谈情说爱对做他们这一行的人来说本来就很不切实际。

郑冬至坐在卧室的**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陆尔白的回信,她难得没有生气,只是有点失落。

她失落不是因为陆尔白没有回复她的短信,而是因为老天爷留给她的时间并不多了,她多想在这有限的时间里跟他一直黏在一起,可谁让她那么多人不爱,偏偏爱上了一个木头。

陆尔白不在,在这个陌生的公寓里她很难入睡,她起床从柜子里找了件陆尔白穿过的白衬衫出来,换下了睡衣,将自己裹在了他宽大的衬衣里,闻着衣领处与他身上相同的味道,她才心满意足地回到了**,蜷缩着身子浅浅入睡。

陆尔白这一趟差出得要比郑冬至想象的时间长很多,一连两天她都没有陆尔白的消息,当她有些按捺不住,当心陆尔白出事,想要派人过去查探下消息时,在第三天的凌晨,陆尔白突然发了条短信给她。

可能是以为她睡着了,所以他没有打电话,只是随意地问了声:“睡了吗?”

陆尔白正从G市公安局出来,忙了两天两夜,大家都累了,嚷着去吃夜宵。陆尔白不喜热闹就没去,把银行卡给了小董,让他回头给大家买单,自己则先回了饭店。

刚进房间,他就给郑冬至发了短信,想着她若不回,那应该就是睡下了,她若回了,那正好可以聊几句。

结果他的信息刚发出去没多久,那头就回了电话过来。

陆尔白刚把脱下的外套挂在衣柜上,听到手机响,一边伸手解了衬衫领口的几颗扣子,一边朝床边走去,拿起手机,看到来电姓名,连忙停下了解衣的动作,按下了接听键。

“怎么还没睡?”陆尔白低声问道,他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

那头没有声音。

陆尔白的心沉了一沉,担忧地喊了一下她的名字:“郑冬至。”

“嗯。”某人傲娇地应了一声。

陆尔白微微松了口气,无奈地一笑,坐到了床边,继续道:“是没睡,还是被我吵醒了?”

“没睡。”郑冬至直白地回道。

“为什么?都这么晚了。”

“想你。”郑冬至闷声说道。

陆尔白默然了会,脸颊两侧不禁有些发烫,即使她不在他面前,他还是很容易被她撩拨。

虽然知道她可能是在跟他开玩笑,可陆尔白的心头还是不由得被暖了一下。

“再过几天我就回来了,你一个人乖乖的,好好照顾自己。要嫌做饭麻烦,又不想点外卖的话,就去我妈那吃吧。”像哄小孩似的,陆尔白朝郑冬至说道。

她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听起来很是委屈,陆尔白的心突然柔软了起来,若她在的话,他真想抱抱她,毕竟他所了解的郑冬至难得这么乖。

满心的情绪爱意到了他的嘴边,只变成了一句宠溺的:“知道了,我会的。”

听到他的承诺,那头才开心起来,郑冬至毫不吝啬地对他表达爱意道:“陆尔白,我爱你。”

陆尔白点头,嘴角挂着笑,轻声说:“我知道。”

“那你爱不爱我?”她像个小孩子般吵闹着。

“嗯。”他故意不说那三个字。

知他害羞,她也不再闹了,只是一个劲地叨叨着,说着这几天的日常生活。

其实她的生活很简单,陆尔白一走,她都是独自一人待在他为她买下的公寓里作画,都没出过门一次。

可是在她的描述中,她过得很开心,她去街上采办了圣诞树,圣诞礼物,在家跟小南过了个圣诞节,她还出去吃了西餐。

她撒了谎,只是不想他那么忙还在担心她过得好不好。

她不想日后她不在的时候,他回忆起她时会因为没有好好陪她而内疚。所以她拼命地想要告诉他,就算跟他在一起的时间很短暂,但是每一分每一秒,哪怕只是想着他她也是幸福的。

她说了很多话,一开始陆尔白都是认真地听着,时不时地附和她几声,再然后,他就不说话了。

郑冬至只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他睡着了,两天两夜没有合过眼,他在她的碎碎念里疲惫地睡着了。

郑冬至没有舍得挂电话,她将手机放在了枕头边,听着他有节奏的呼吸声,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她一再地跟陆尔白说她爱他,可是陆尔白永远也不会知道她到底有多爱他。

她郑冬至这一生就爱过三个男人,一个是她的父亲,一个是她的哥哥,一个就是陆尔白。

她父亲死了,她哥哥失踪了,而陆尔白,她感觉很快也要失去他了。

【7】

第二天郑冬至醒来的时候,小南已经来了,她给郑冬至带来了早餐还有她需要的一些稀有颜料。在郑冬至待在公寓里作画的这段时间,一直都是小南来照顾她的饮食起居。

“Douglas”要在D城现身露面举办画展的消息已经在网上发了两天了,各大媒体绘画圈粉丝群反响都很热烈。

已经有十几位商人联系过小南愿意出资替郑冬至筹备画展了,其中除了画商外,也有好几个其他行业的大老板,就连沈楷峰也在里面。

小南将郑冬至需要的颜料都放在了架子上,然后走到了郑冬至的身旁,将她统计好的商家信息拿给了郑冬至看。

“那如果沈楷峰他出的最高呢?”

郑冬至停下手中的勺子,微眯了下眼,笑了笑:“那自然最好不过。”

说到沈楷峰,自那天他跟陆尔白在环球大厦门口起了冲突后,他就去楼上找他爸去了。

他前阵子为郑冬至筹建画廊什么的花了不少钱,现在身上钱没了,只得去找沈谦要。

都说沈谦是个精明的人,可生出的儿子却不怎么成器。

沈楷峰非但不聪明,还很败家。之前沈谦给了他不少钱,让他搞一些小产业,但都被他亏得血本无归。几年下来,沈谦也看出了这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也就放弃了他,任由他在外混日子,只要沈楷峰不惹出太大的麻烦来,对沈谦来说已经是赚了。

像沈楷峰这样的富二代玩女人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可他偏偏对郑冬至动了真感情,就算所有人都看得出来郑冬至在耍着他玩,他照样被她吃得死死的,掏起钱来毫不手软。

对于其他女人,沈谦从不制止沈楷峰,唯独郑冬至,他这边绝不容许,说什么也不让郑冬至进他沈家的门,至于原因,除了沈楷峰不明白外,他跟郑冬至心里都清楚得很。

那天沈楷峰又去找沈谦要钱,正好遇到沈谦因为陆尔白他们调查的事心情不好。

听到儿子一开口就是要个一两千万为了买套别墅来挽回郑冬至,沈谦气得当即让秘书把沈楷峰从办公室赶了出去,直接威吓他让他赶紧跟郑冬至断了,不然他就要断了沈楷峰全部的经济来源。

这话换以前,沈楷峰早就向沈谦服了软,假意骗沈谦自己会跟郑冬至断了,背地里再跟郑冬至联系,可这一次不同,郑冬至先跟他断了,他连她在哪都不知道。

他思考了很久,觉得郑冬至这么绝情的原因只有一个就是想逼他跟沈谦反抗,好娶她进门,至于其他原因,那都不存在。

有点脑子的人都不可能放走他这么肥的一条大鱼,何况郑冬至还钓了他六年,哪舍得这么容易放过他。

事实证明,郑冬至的做法的确逼到了沈楷峰,在沈谦面前素来很怂的他难得刚硬了一次,竟然不怕沈谦真断了他的财源,朝着自己的父亲宣告道自己非郑冬至不娶。

沈谦被气得不轻,直接拿起他办公桌上的紫砂茶壶向沈楷峰砸了过去。

可怜的沈楷峰先前被郑冬至用啤酒瓶砸了头,伤口还没好透,又被他爸额头上砸出了个包,若不是沈谦的秘书徐建波及时拦住,沈楷峰那天估计要被沈谦打个半死。

从沈谦的办公室逃出来后,沈楷峰就没再回过家,一直在外跟一群狐朋狗友瞎玩,顺便调查郑冬至的消息。

若不是网上出来了郑冬至要开画展的消息,他真不知道拿郑冬至怎么办了。

新锐天才画家“Douglas”向来神秘,从不在人前露面,这一次竟然要主动现身,圈里人对此都议论纷纷,说什么的都有。但沈楷峰自以为是地觉得这是郑冬至在对他发射信号,她是离开了他没钱了不得不出来卖艺赚钱,但她又骄傲地拉不下脸找他直言,所以才用这样迂回的方式来让他知晓她后悔了。

这么一想,沈楷峰很是高兴,他立刻找朋友借了一大笔钱打算竞拍郑冬至这次的画展筹备机会。

他永远也想不到在他洋洋自得的时候,他已经落入了别人的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