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陈暖,欢迎回来
唐心、大破、孙木还有大白,四个人在街心公园碰头了,“大哥这么晚叫我们来公园干什么?”
“不知道,我一接到电话就立马过来了。”
“赶紧走吧,大哥肯定有急事。”
四个人裹紧了身上的衣服,公园里面已经没有什么人了,道路边的树脱光了叶子,像是被人胡乱撒下来的牙签,一把把朝上戳着。
走过湿漉漉的小道,他们看到花坛边上背对着他们坐了一个人,这人穿着肥厚的黑色羽绒服,缩在昏暗的白色路灯下,看起来像一只缩在黑色壳里的乌龟,脑袋也看不见。
“大哥。”唐心喊了一声,她似乎没听见,又叫了一声。她顿了一下,转过脑袋,看到站着的人,露出一个疲惫的笑容。
“大哥,你这么晚叫我们出来,是不是有什么急事啊?”
“我喊你们来喝酒啊。”陈暖推开空了的瓶子,那些瓶子哐哐当当在花坛上滚了一圈,她给他们一人拿了一瓶,“这是酒精饮料,喝了也没事。”
四个人伸手接了饮料,在花坛边坐下:“大哥,你是不是心情不好啊?”大破问,“我们可以帮你排解的,保证你心情很快就好了。”
“这是我最近研究出来的小型服务型机械球,可以在你懒的时候帮你去取东西。”大白从口袋里掏出来一个金属球,放在花坛边,然后拿出一个遥控器,金属球走了两步,就失去控制掉下去了。
“扑哧。”其他人忍不住笑起来,“你这个太差劲了吧。”
“这还是试验品,不成熟。”大白狡辩说道,赶紧拿起金属球吹了吹,仔细检查。
“你这个东西还不成熟就送给大哥,不是让大哥心情更不好吗?我有这个。”唐心把口袋里的手机掏出来,“大哥,你上次让我打听织围巾的店,我都帮你打听好了,我们可以一起去。等到了情人节,黄潇收到礼物一定会高兴死的。”
陈暖看看她伸过来的手机屏幕,鼻子一阵酸涩,伸手推开手机:“不用了。”
“什么不用了?”唐心茫然地抬头看她。
“我要告诉你们一些事情,你们再决定要不要跟我当朋友。”陈暖深吸一口气,站了起来,“我不是你们看到的那样,我不善良,也不正直。我帮助你们,是因为我觉得好玩,你们费尽心思做的事情,努力想要获得的东西,都是我玩剩下的。看见你们那个样子,我觉得特别好笑。”
“大哥,你在说什么啊。”唐心站起来,大破和孙木也跟着站起来,大白把手里的东西放下,“大哥,你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你们不要再对我这么好了,你们知道我为什么从来没说过我在一中的事情吗?因为我在一中做的事情,和周亲民在十一中做的事一模一样。我欺负那些不如我的学生,嘲笑他们,打他们,扔他们的东西,我觉得他们就是垃圾,不配受教育。”
他们的视线牢牢地盯住陈暖,像是眼前的人随时要消失一样。孙木吸了一口气,慢慢开口:“班长,是你跟我说的,不管多普通的理想,都要去尊重。你告诉我们上大学有多好,鼓励我们念书,让我们知道,自己想要的东西必须要努力争取。”
“对,是我说的!”陈暖压制住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那又怎么样,我跟你们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我从小到大,念的都是最好的学校,你们呢,吊车尾都吊不上,我说弗洛伊德,你们应该都不知道是谁吧,我们有什么共同语言?你们凭什么觉得我会想跟你们当朋友?如果不是我倒了八辈子的霉,和陈小小换了身体,我这辈子都不可能和你们有交集。”
“大哥,你为什么要这么说我们?”
“你们讨厌我了对吧?应该这样。从今天开始,我们不再是朋友了,你们不要再来找我,等我变回陈暖,我不会在这里再待一天。”她说着,转头就走,一刻也不敢回头。
“大哥!”她听到背后的声音已经带着哭腔了。
“你们再找我,我也不会跟你们说一句话的!”陈暖扯着嗓子喊了一声,试图把喉咙里的沙哑压下去,飞快地跑起来。地面的水渍沾湿了裤脚,她越跑越快,冲出了那片黑漆漆如地狱的黑暗,“你们都走吧,全部离开,比起讨厌我,我更怕你们同情我。”
“哈哈哈。”陈暖站在黑暗的教室里,窗户的窗帘被拉了起来,从缝里露出一道细长的光,像是一把刀切割了地面,照到门口一条断了腿的桌子上。
身上被迎面而来的一本书砸中,她往后退了两步,撞到墙壁上,冰凉的墙壁贴着自己的背。
“你不是很厉害吗?好学生,每次都考这么高,作弊的吧?”
又飞过来几本书,还有铁质的笔盒砸到脑袋上,没有痛感,陈暖感觉有热乎乎的东西从脑袋上流下来,在清晨灰暗的教室里,她伸手抹了一把脑袋,手上的血变成了暗红色,周围是更加放肆的嘲笑。
“啊!”陈暖的身体一阵**,慢慢睁开眼睛,窗外的一缕阳光落在桌子上,她不记得昨晚是怎么入睡的,连衣服都没有脱。从**坐起来,她的后背已经全汗湿了,转头看看墙上的钟,已经到上课时间了。
陈暖走到屋外,把陈玉凤留给自己的粥喝完。桌上放了一张字条:小小,晚上我要去主家帮她带孩子,你下课以后给陈暖带身衣服,去帮陈暖擦洗一下。
陈暖放下手里写得龙飞凤舞的字条,转头看向窗外,阳光正好,她应该要回到原来的生活了。
从今天开始,她又要一个人了。
陈暖走进教室,既没有看唐心,也没有看大破,径直走到了位置上。教室里很安静,只有黑板上滑动的粉笔声。陈暖低头写题目,后面扔了一张字条过来,她犹豫了一会儿,伸手打开:大哥,等会儿要不要一起吃午饭?
陈暖看了一眼字条,扔进了课桌里。过了一会儿,大破又从旁边丢过来一张字条:大哥……
陈暖吸吸鼻子,举手站起来。
“怎么了?”老戴放下手里的书。
“老师,我身体不太舒服,想请一天假。”
“你哪儿不舒服啊,找个同学陪她一起去医务室看一下。”
唐心刚要举手说话,就被陈暖打断了:“不用了,女人病,我先回家休息一下。”
一听到这个,戴明不好继续问了,还想说点什么,陈暖已经背上书包消失在门口了。
经过操场的时候,她看到运动器材的旁边站着几十个人,陈暖在人群里看到站在最后面的黄潇,他的头微微垂着。
似乎感应到了什么,黄潇抬起头看到陈暖,隔着那片白茫茫的地面,陈暖立刻转过脑袋,往门口走去。她能够感受到那和疾风一起扫过来的目光,几乎要把她的胸膛刺穿。
医院里,一如既往的人来人往,有人生,有人死。陈暖看着周围的白色,觉得在这一刻,这个看似冷酷的地方却是她唯一的避难所。除了这里,她想不到要去哪里,见哪些人。
**躺着的人是自己:“陈小小,你到底还要睡到什么时候?”她把陈小小的手抬起来放在**,“我说你是胆小鬼,你还真的做胆小鬼。”
她的嘴巴动了动,眼睛忽然垂下来:“其实,我也是一个胆小鬼。还记得以前上初中的时候,我因为老是隔三差五丢书,被疯婶追得满屋子跑。我没有钱买新书,就出去给别人补习,帮别人做作业打工赚钱。
直到有一天,我的书不再丢了,因为我找到了一个方法,就是变得跟他们一样去丢别人的复习资料,欺负那些学生。你是不敢反抗的胆小鬼,我是反抗了,变成了浑蛋,没什么区别。”陈暖看着**的人,“我挺羡慕你的,你不高兴可以哭,可以撒泼,但是我不行,我只有自己。我是一中成绩最好的学生,所有人眼里的天才,我没资格做那些看起来脆弱的事情。你早点醒过来吧,我好久没跟你吵架了,还挺怀念的。”她站起来,晃了晃桌子上空空的水壶,拿起来转身去外面倒水。
“你又来看姐姐啊。”迎面而来的护士姐姐和她打招呼。
“嗯。”
陈暖从开水间出来,又回到了病房,在半路又碰到了之前的护士姐姐,她对陈暖说:“我刚刚进去量病人的体温,有朋友来看你姐姐了。”她笑嘻嘻的,“对方还问了不少你姐姐的情况,能有这样的朋友真好。”
“朋友?”陈暖推开门,看见病房里背对着门口坐着一个女生,乌黑的长辫子一直垂到腰部,她缓缓转过头,小圆脸上露出一个温柔的笑脸:“陈暖,欢迎回来。”
四周的窗户还有地面似乎都在晃动,柜子上的玻璃杯发出嗡嗡的叫声。
“神经。”陈暖丢了一句话,转身把热水瓶放在桌上。
“昨晚我们在新青年匆匆见了一面,都没来得及好好打招呼。”温菲热情地跟她搭讪。
“有什么必要?我们又不熟。”
“你还是老样子啊,喜恶全部摆在脸上。”温菲看看**的人,转身从包里掏出一本练习册,“这本作业本是我从一个十一中的学生那边拿过来的,我不知道,在这世界上还能有笔迹一模一样的两个人。”
陈暖看看她手里自己的练习册,假装不懂道:“我建议你先去脑科看看吧,就在隔壁,我是陈小小,你瞎了吗?”
“这个确实让人难以置信,不过昨天晚上你能够那么快算出那道题,我很确定你就是陈暖,只有你才这么让人讨厌。”
陈暖冷漠地抬起眼睛,也不再掩饰,抬起嘴角:“关你屁事。”
她嗤笑一声:“你提前一年毕业,我还觉得很可惜呢,现在看来是天意啊,老天爷都给我这个机会。”
“哼,你从来都没赢过我。怎么,我一段时间没**你,你好了伤疤忘了疼?”
温菲的胸口起伏不定:“你少得意,你好像在十一中待得挺开心的,还是一样喜欢出风头。不过,有一句话叫作登高必跌重,陈暖,咱们走着瞧。”她走近两步,斜着眼角看陈暖,“你做的那些事,比我好不了多少。啊,我差点忘了告诉你,我最近知道了一件很有趣的事情,当年那个被你逼得跳河的男生,现在好像……在你们学校念书啊。”
陈暖的身体猛地一震。
“我听说当年那个小胖子现在已经完全变了样。他父母离异,他现在跟妈妈姓,真是有趣的邂逅。你说,如果他知道你这个十一中的大英雄就是陈暖,他会怎么想,怎么做呢?”她的眼角轻轻地挑起来。
“喂,阿言,晚上来我家吃饭。”肖杰抬抬背上的书包。
“我在打工。”
“我就知道你忘了,昨天不是和你说好的嘛。”
“好吧,打完工我早点过去。”
肖杰把手机放回兜里,转头看到一个女生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面前。
“你……你好。”她的脑袋低着,脸上泛着红红的颜色。
肖杰看了她一眼,友好地抬起嘴角:“你好。”
“我……”她在原地揪了一下衣角,从包里把一个蓝色的礼盒,还有一封粉色的信递给他,“我喜欢你。”
肖杰愣了愣,看看她手里的东西,伸手拿了过来,嘴角扬起来,笑得灿烂:“谢谢。”
女生没想到他居然收了,开心地抬起头,身子像摆钟一样往前倾了两下,又往后退了几步:“明天见。”她羞涩地咬咬嘴唇,转过身飞快地跑走了。
肖杰看着已经离开的人,抬起的嘴角放下来,嘴巴里哼起歌,往左边的街口走去,随手把手上的东西扔进了垃圾桶:“女人就是一个麻烦的东西,很无聊,很讨厌。”他哼哼唧唧,唱着自己编的不成调的歌曲。
肖杰打开家里的门,屋子里面一片漆黑。他在玄关处脱掉鞋子,打开门口的灯,走到里面,桌上的杯子下面压了一张字条:妈今晚加班,冰箱里有菜,自己热着吃。
“又加班,天天加班,我是一个没人要的小孩子。”他唱的歌曲的词又变了,打开屋子里的暖气,脱掉外套,走到浴室里,一边哼着歌,一边把上身的衣服脱掉。转过头,他看着镜子里结实的身体,肚子和胳膊上爬满了纹路,嘴巴里的调子像是泡泡一样飞出去就破掉了。
这是过度减肥留下的疤痕,医生告诉他可能这辈子都不会消失。他转过头,避开那些疤痕,躺到浴缸里,继续哼歌:“这些女人都是外貌主义,小胖子没人爱,小胖子被人欺负,你活该,你活该……”他唱着唱着,把脑袋埋进入水里,歌声留在了空气外面。
莫言飞到达肖杰家,准备敲门,发现门没有关,玄关处放了一双黑色的球鞋。他在门口换了鞋,走进去,餐厅的地方开了一盏灯,他把大书包放在桌上,去卧室找肖杰。
卧室里开着灯,但是没有人。他转身准备出去,忽然看到床头前放了一块黑板,上面盖着布。
他走过去,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准备伸手扯开白布。
“阿言。”他转过头,看肖杰穿着白色的卫衣,揉着自然卷的湿头发站在房间门口,“你在干吗?去热饭吧,我饿死了。”
“嗯。”他收回了手,转身带门出去。
肖杰正站在冰箱前面,把菜一盘一盘端出来。
“你每次都指望我,你不会做菜也就算了,热菜也不会。”莫言飞毫不留情地抱怨。
“阿言,你怎么这么小气。我每次用微波炉都会烤干菜,要么就不热,我跟菜就不来电嘛。”
“你吃的时候怎么来电?”莫言飞吐嘈道,“一会儿就好了,你用盘子装上菜放到桌子上。”
“棒。”肖杰敷衍地夸奖一句,“我要是女的,肯定要泡你。大帅哥会做菜,还是持家小能手。”
“我对你不感兴趣。”
“啊,你就不能开开玩笑嘛,每次都这么直白地拒绝我,我很伤心啊。”
莫言飞摇摇头,默默低头吃饭,肖杰把电视打开,放的是校园电影。
“死胖子,大蠢猪,你是大蠢猪。”电视上,一群人把一个男生逼到墙角,往他的脸上涂东西。
莫言飞夹着筷子的手停了停,默默拿了桌上的遥控器,打算换台。
“换什么?就看这个。”肖杰灿烂地咧开嘴巴,大大咧咧地笑着。
“我不喜欢看。”他还是伸手调了别的台。
“阿言,你这种冷漠的关心真是太可爱了,我都没什么感觉。”肖杰咬咬筷子,“幸亏那事只有你知道,要是天云社的人知道,那我每天都要被这种关心像箭一样嗖嗖刺死了。”
“如果……”莫言飞顿了一会儿,“如果再让你碰到陈暖的话,你会怎么样?”他说话的时候,极力藏住声音里的不安。
肖杰的眼睛忽然和灯光一样暗了一下,然后笑起来:“怎么可能嘛,她都去南华上大学了,这辈子我们都不会见面的。”
“我是说如果。”
“我早就忘记了,这种伤神的事情不适合我。”
莫言飞顿时觉得自己碗里的饭菜没了滋味,从他知道肖杰这件事起,他就知道这事迟早会瞒不住。他认识的陈暖,并不像是会对肖杰做那种事的人,他道:“对不起。”
“嗯?”肖杰抬起头,疑惑地看他,“你以前可没这么有良心啊,经常吐槽我也没道过歉。”
这句道歉是他替陈暖说的,他隐瞒了自己知道现在的陈小小就是陈暖这件事,对肖杰来说,自己就是帮凶,于是岔开话题道:“没什么,你赶紧吃饭吧,要冷了。”
“路上小心。”肖杰抬起头,热情地朝莫言飞挥手,得到回复后,退回来关上门。走廊上的光线被门压扁,变成一条窄窄的缝,他的笑脸也和光芒一样消失了。他背靠着门,脑袋前面的鬈发落在脸上,哀伤一点点爬在了脸上。平日里,他总是戴着嘻嘻哈哈的面具,在这一瞬间却掉了下来,摔在地上。
回到卧室,他一直走到床尾,伸手把那块白色的布扯下来,白布从白板上滑落,上面是密密麻麻的照片,陈小小的照片。
“阿言,从陈小小在营地的时候,我就知道她是陈暖了,她那副永远居高临下,把别人都看成废物的样子,和陈暖一模一样。”他伸手摸了自己的腹部,“那些伤害,就跟这些疤痕一样,永远不会消失。”
陈暖漫无目的地走在街上,阳光像是还没有完全睡醒,蔫蔫地趴在头顶上。周六,街上挤满了裹成球一样哆哆嗦嗦的行人,她从街角拐出来,忽然在路口看到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坐在驾驶位置上的人藏在黑色的玻璃里面,绿灯亮了,她看到了开车的人:“黄潇?”
车子在前面几百米的地方左拐了,陈暖跟着跑过去,发现车子进了一个小区:“他来这里干什么?”
她跟着黄潇走进小区,绕了一圈,在几栋小独栋前面,找到了停在不远处的车。车里面没有人,她刚准备往前面走,却看到树丛另外一边有人走过去,她赶紧躲到一边。
她把头伸出去,看到黄潇把一个白色的盒子放到台阶上,按了一下铃就赶忙走了。看到他走过来,她匆匆往里面藏,等到车开走了,她才出来,屋子里大概没有人在,过了很久也没有人来开门。
陈暖慢慢走过去,看了一眼地上包装精致的盒子,上面还有一张白色的卡片。她打开卡片,上面是黄潇熟悉的字迹,只有几句话:杨同学,你好,我知道你曾经有一些不好的记忆,在这世上每个人都会做错事,我希望你能早点忘记不开心的事情。署名:无名氏的道歉。
陈暖的眼睛在看到这张字条后湿润起来,手里握着的纸张似乎有千斤重:“这个笨蛋,为什么要帮我道歉?”她从裤子口袋里掏出黑笔,在署名的地方加上自己的名字,把卡片合起来,蹲下身子放在门口,转身走下台阶。
她觉得前面窄窄的路忽然宽阔起来了,变得越来越宽,周围的房屋都被推到看不见的地方,两边都是白茫茫的,她用力地跑了出去。
陈暖躺在**,眼睛睁开,对着上铺的床底。她下午回来后,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脑子里不停地像放电影一样回放以前的事情,难过的,快乐的,温暖的,不愿意被提起的,都在脑子里面轮番上演。
桌子上的手机亮了一下,响起了提示音,显示的是黄潇的名字:明天下午两点钟,街心公园门口见。她把手机拿起来,屏幕白色的光照在脸上,一直照得眼前开始出现幻影。
她把手机慢慢放在心脏的地方,她想:这辈子,大概我所有的好运气都用在了遇到黄潇上。她的嘴角弯起来,巨大的勇气在身体里翻滚。明天,她会告诉黄潇所有的事情,他们要一起面对过去。
她几乎一夜都在翻来覆去,一直到凌晨四点才迷迷糊糊睡着,然后昏昏沉沉睡到了下午。看时间已经到了一点半,她赶紧穿衣服出门。
陈玉凤在阳台上收衣服:“天要下雨了,小小,你出门带把伞啊。”她在门口喊。
陈暖折回去,从鞋柜里面拿伞的时候,外面突然响起一声惊雷,战栗从脚底一直蹿到了头顶,她强忍住要跳起来的冲动,从柜子里面拿了两把伞,就出门了。
“小小,早点回来。”
“我知道了。”她飞快地跑下楼,骑着小绵羊一路狂飙,头顶轰隆隆的雷似乎一道一道劈在脑袋上,她咬着牙齿,埋头往前冲,她怕一停下,就再也站不起来了。黄潇肯定还在那儿,还在那儿等她。
车子开到半程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她也顾不上打伞,身体已经湿了大半。到达目的地后,她把车停在一边,街心公园笼罩在一片水雾中,四周树木森森,雨打在她的脸上,两只眼睛被水黏在了一起:“黄潇呢?”
后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她转过头看到静静站着的人,湿漉漉的鬈发黏在脑袋上,隔着地面升起的白色雾气看她,露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肖杰?”陈暖往左右看了看。
“你不用找了,是我发信息给你的。”他的神色温和,“好久不见了,陈暖,我是孙杰啊。”
陈暖的心突然**了一下,看着眼前可爱帅气的男生,和印象里那个又矮又胖的男生完全不同,温菲说他现在跟妈妈……
那天在桥上的场景,又一次浮现在眼前,陈暖感觉自己的脚已经动不了了,白色的气体往上蒸腾,他看起来就像一个从古老时代里跑出来的幽灵。
“你都湿透了。”他慢慢走近,看着眼前已经僵硬了的女生,“你这种没了精神的眼神,我还是第一次见。你放轻松,过去的事情我早就忘记了,我知道你也不是故意的。”
陈暖仰起头,想要看他,但是看不清。
“我们还是先找个地方避雨吧,顺便换件衣服。”他过来拉住她的胳膊,她想反抗,但是发现自己反抗不了,她的胸口有一种强大的力量,控制着她的精神以及肢体。
该来的,迟早要来的,陈暖松开他的手:“我跟你去。”
肖杰调皮地笑起来,她依旧看不清他的情绪。
“这是哪里?”陈暖站在走廊上,正对着一扇灰色的防盗门。
“我家。”他打开门,主动邀请她,“请进。”
陈暖看看漆黑的里间,在门口停顿了一会儿,走了进去,后面的光线随着门一起关了起来。肖杰从她身边走过,她有些紧张地抽气。
他打开屋子里的灯,晕黄的灯光洒了一地。他把外套丢在地上,伸手把上身的湿衣服也脱掉,那些疤痕像是虫一样吸在他的身上,他拿起凳子上的衣服,转头看她:“我身上的疤,是不是很难看?”
“是因为减肥吗?”
“嗯,不过没关系啦,这些只是看不见的地方,只要脸好看就可以了。”他耸耸肩膀,去卧室拿了一套睡衣,“这是我妈的,你可以先换。”
“你到底想做什么?”陈暖看了一眼他拿在手里的睡衣。
他漫不经心地笑起来:“我只是想要叙叙旧而已,我去烧点水给你喝。”
十字路口停了一辆黑色的保姆车,刘管家在车上等得心焦,拿着伞下去找黄潇。远远地,他看见一个人站在一栋房子前面,正在把一个盒子使劲地往信箱里塞。
“你怎么来了?”
“少爷,你没带伞。”
“这不重要,你赶紧走,等会被别人发现了。”他伸出手,迅速按了两下门铃,“快跑,快跑。”他的手招呼着,像一只八爪鱼一样,两人快速地往外面跑,脚下踩着水坑,嗒嗒地响。
他们赶紧上车拉上车门,刘管家从一堆各式包装的礼品里,抽出一条毛巾给黄潇擦身上的水,劝道:“少爷,你要不先回去换件衣服吧。”
“没事,我就淋了点雨,还有还好几家没去呢。”他从口袋里掏出写了名单的纸,又掏出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大大的钩。
“少爷,我们为什么要给这些学生送礼物啊?”刘管家看着这几乎堆了半车的礼物,还有卡片,全部是少爷亲自挑选的,卡片也是少爷熬夜一张一张写的,都是一些鼓励的话。
“我在帮一个人说对不起。”
“谁?”
“一个很重要的人。”他低头把卡片塞到盒子里,保证每一个都有。
刘管家虽然不知道他因为什么做这些事,但是他知道这肯定是一件好事:“好吧,我们尽量趁天黑之前多跑两家。”
嘀嘀,黄潇口袋里的手机提示音响起来,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肖杰?”
“你现在来我家一趟,我有很特别的事情要跟你说。”
“可是,我现在有事。”
“真的很重要,你一定要来……”
黄潇听他的语气好像真的很急迫,转头看看车窗外面:“好吧,我现在过来。”
“怎么了?”刘管家问。
“肖杰找我,要么你先送我过去,等会儿再回来接我去发礼物。”
“好的。”刘管家示意司机开车。
黄潇很快就到了肖杰家,门关着。他按了一声门铃,听到里面有动静,等着人来开门。过了一会儿,门打开了,肖杰的小卷毛首先露了出来,招呼道:“哈喽,你这么快就到了。”
“你有什么事快说,我今天忙着呢。”
“你先进来吧。”他的脑袋偏了偏,主动邀请。
“你搞什么鬼。”黄潇在玄关把鞋子换了,“你到底……”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眼前的景象弄得愣住了,陈暖也转过头,看到黄潇顿时抽了一口气。
头顶上的灯光一闪一跳,弄得他眼花,他的呼吸急促起来,“你在这儿干什么?”他叫起来,气急败坏地冲过来,视线朝下,看她穿着睡衣。她看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嘴巴张着,像是瞬间哑巴了一样。
“她为什么在你家?”黄潇转头看靠在墙上的男生。
肖杰露出一个玩世不恭的笑容:“就像你现在看到的这样喽。”
黄潇的眼睛瞬间烧起了怒火,转身就给了他一拳:“浑蛋!”
陈暖捏捏自己的胳膊,在他们两个纠缠在一起的空当里,她看到肖杰在笑,笑容从流着血的嘴巴里跑出来,他在报复她,从头到尾,他打的就是这个主意。
陈暖快走两步过去,把他们拉开:“够了!”她转头看黄潇,“你走吧。”
“你是不是发疯了?,你看看自己什么样子!”
“不用你管,你现在给我走,这是我和他的事情。”
黄潇的两只眼睛盯着她:“你再说一遍。”
陈暖的牙齿开始不受控制地上下颤抖起来:“我要你走!”
他转过身,一拳砸在她后面的墙壁上,血从指间的缝隙里流下来,死死地盯着她:“好,你以后死了我都不管!”“砰!”他一脚踹开门,冲了出去。
陈暖紧紧地喘着气,转头看地上躺着的人,说道:“你有什么就冲我来,你不应该这样对黄潇。”
“伤害他的不是我,是你,他喜欢的是那个充满正义感的陈暖,我只不过把你的真面目撕给他看。”肖杰从地上爬起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从一中退学,还要在家里休学一年,原谅别人那是上帝的事情。”
黄潇跑出肖杰家后,热烘烘的**从眼睛里面流出来。他伸出受伤的手,擦了擦脸,眼泪又不断地涌出来。那天,他冒雨跑了两个小时回家,得了重感冒,在家里发烧了整整一天。
黄潇仰面躺着,他的鼻子嘴巴都在往外冒热气,他对着白色的天花板已经发了很久的呆,看累了就睡觉,醒了就继续发呆。他尽量把自己的脑袋放空,以防那些事情又像洪水猛兽一样涌进来,塞住他的胸口,腹部,撑满他的全身,让他难受得不能呼吸。
房间里响起了敲门声,他没动,继续盯着天花板。
“少爷,有人来看你。”刘管家在外面喊了一声,他没有听到应答,有些无奈地转头对旁边的人说话,“少爷已经这样好几天了,怎么叫都不理人。”
莫言飞抬头看了一眼刘管家,问道:“有钥匙吗?”
“有备用钥匙。”刘管家赶紧把钥匙给他,“我也不知道少爷到底发生什么事了,如果能跟你聊聊天,少爷说不定会好起来。”
“我知道了。”莫言飞拿了钥匙打开门,屋子里乱七八遭的,东西被丢得到处都是。他走到那个被白色被子包围的,像是木乃伊一样的人面前,把地上倒了的凳子扶起来,坐在黄潇旁边。
“我现在不想说话,你出去。”
“我想告诉你一件事情。”
“我不想听。”
“是跟陈暖有关的事情。”
他的眼球动了一下,又回到原位:“以后她的事情都跟我没关系。”
莫言飞吐了一口气,说:“那天在肖杰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他跟陈暖不是你想的那样。”
他的眼球还是没有动。
“肖杰曾经是一中的学生,也受到过欺负。”莫言飞看着他,“我想陈暖是因为愧疚,才没有跟你解释。”
“我现在不知道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黄潇缓缓动着已经皲裂的嘴巴。
“我不相信一个人对别人的关心,积极乐观全部是装的,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也不一定是事实。”莫言飞说了一句,从椅子上起身,看了他一眼,转身走了出去。
“眼睛看到的,耳朵听到的,不一定是事实。”黄潇喃喃地重复了一句。
倪鹏刚走出校门,就被一个戴着大口罩和大帽子的人拽住胳膊。对方的手像铁钳一样,任他怎么挣扎也挣脱不开,他被拖到旁边的巷子里,一下子撞到了墙壁上。
“你是不是还有一些事情故意没说?”黄潇戴着口罩,鼻子和嘴巴的热气一直往上涌。
“你先把我放开,我喘不过气了。”倪鹏指指自己被提起来的衣领。
黄潇二话没说,直接给了他肚子一拳,对方嗷嗷叫了一声。
“你不说实话,我就揍你,我受够了被人耍得团团转。”
“你要知道什么?”
“全部!”黄潇看他不说话,“行,你不说我总有办法,但是你们已经让我完全没有耐心了,等我查到真相,你还有温菲,我会一个一个收拾,你有本事可以试试看。”黄潇彻底拿出了流氓的气势。
倪鹏看他来真的,动了动嘴巴:“我可以说,但你不要说是我说的。”他的眼珠转了转,“陈暖以前在初中的时候,曾经因为成绩太好,被班里的学生嫉妒。她上了高中之后,一中里面的斗争依然没有结束,她就带领学生会的那帮学生,弄了小黑屋的规矩。但是之后发生了一件事情,她就废除了小黑屋。温菲不同意,所以在学校里形成了两股势力。她跳级念高三的那年,是两个人明争暗斗最厉害的时候,所以温菲才叫林晨装作被欺负的学生,引她上勾。”
黄潇简直要气炸了:“你上次说的是什么屁话,这么多重要的事情你都没说。”他伸手又打了这避重就轻的家伙一拳,转身跑了出去。
“我就知道,陈暖不是那种人,该死的。”他伸手用力拍了拍方向盘,“我还那么骂她,都没有问过她原因。”他一脚轰油门,直接开车到了陈暖家楼下。他打电话给陈暖没有人接,只能上楼去找,拍门也没有人开。他赶紧掏手机打电话给莫言飞,“你知道陈暖去哪儿了吗?”
陈暖站在石桥上,风带着潮湿的腥气。她记得几年前,河滩两边还堆满了石子,现在只剩下光秃秃的树枝。她把身子探下去,看到了深色的水面,映得人也变得黑漆漆的。
有的时候,人不愿走小时候走过的桥,走那条走过千百遍的路,是因为我们知道,那些东西在提醒我们,过去的已经失去了,不会再回来了。她的视线看向河岸右边,有一个人在往桥上走,走得不快不慢,她转过身和他面对面,像是每一步都计算准确。
“你叫我来这儿干什么?”肖杰的手抄在口袋里,漫不经心地往上翘起棉袄的口袋。
“你还记得这个地方吧?”
“不就是我掉下河的地方,托你的福。”
陈暖抿抿嘴巴,没有在意他话语里的尖酸:“我有点好奇,你刚刚从那边走过来的时候在想什么?”她伸手指了指河岸。
肖杰转过头看了看:“我什么都没想。”
“我想了很多事情。”她把两只手架在栏杆上,抬头望了望翻涌的天空,一缕鲜红藏在了乌云后面,露出了一只细长的眼睛,更为炙热的颜色隐藏在深沉的背后,等待爆发,“从我变成陈小小出现在这里,我一直都觉得老天爷在耍我。”
她轻呵一声,自顾着往下说:“现在看来,他真的是在耍我,我没经历过的,我讨厌的通通都试了一遍。我才发现,原来我是一个胆小鬼。你知道吗?人真的很奇怪,软弱的时候想要变得强大,强大了之后,又继续欺负比自己弱小的人。”
肖杰抬眼看她:“像你这样的人,学校里的老师都把你当宝贝,你能轻易得到别人得不到的东西,永远高高在上。”
“是吗?”陈暖转头看他,“曾经,我被铁铅笔盒砸到轻微脑震**,我是学校里最好的学生,所以我的书老是丢,参考书基本没齐全过。我还被一个学生栽赃说我打小报告,结果被全班的人针对。在学校里,我没有一个朋友,不过,我还是挺过来了。”
“你说这些话,以为我会同情你吗?这全部是你自作自受!”肖杰握起来的拳头紧紧抖动,大喊了一声,就像堵住了喉咙,在胸口处爆发,和当年站在桥上的那个小胖子融为了一体。
陈暖摇摇头:“每个人都有重新来过的机会,十一中也会迎来春天的。我从来不欠人,如果你见到黄潇还有唐心他们,帮我转告一句,我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情就是遇见了他们。”说着,她两只手一攀,从栏杆上跳了下去。
肖杰几乎是本能地往前冲了一步,伸手拉住她:“你疯了!”
陈暖的眼睛变成了透明,嘴角弯了弯:“对不起,上次我没有拉住你。”
肖杰的脑袋忽地震了一下,河水开始倒流,河岸的树木通通被拔起,石子铺满了河岸,天空的云朵像海浪似的滚涌,和深色的河水缠在了一起。
时间又回到了三年前……
“你不要过来!”他捂着脏兮兮的校服,肥胖的手臂朝前挥舞着,脚下踩到了石头,肥胖的身躯重重地往后倾倒,一下子撞到栏杆上,他清楚地听见,生了锈迹的栏杆发出清脆的断裂声。而后,他感觉自己好像飘了起来,接着是重重的坠落声,“啊!”
上面忽然伸出了一只手,他抬头看到陈暖因为用力涨得通红的脸。“你不要放手。”他看到自己的手掌,然后是一根两根手指头渐渐脱离钳制,他往下掉落,砰的一声,瞬间把他的记忆找了回来。
“你不要放手。”肖杰低声说了一句,他看到陈暖的手渐渐往下脱离,陈暖笑了笑:“原来当年你是这种感觉,再见。”
话音刚落,他就看到一个人影直直地掉到了水里,陈暖沉入水中的时候,好像听见有人在大声地叫她。
她往上抬抬脑袋,在水里,眼睛居然可以睁开,一道红色的光忽然映在水面上,穿透进来,像是撕开了黑暗,外面变得和白天一样明亮。天空变成了火红色,像是烧开了的水,扑噜扑噜地翻滚,那炙热的颜色几乎烧得她睁不开眼睛,只是一瞬间重新恢复了黑暗。
睡梦里,好像一直有人在喊她的名字,她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很久没有动了,跟不上大脑给出的指令,缓冲了一会儿才把眼睛睁开。鼻子里面充斥的是消毒水的味道,眼前一片白色,她恍惚间以为自己还在做梦。
她挣扎着从**坐起来,张张嘴吧,发不出声音,硬是咳嗽了两声。沙哑的嗓音把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苦涩的滋味从嘴巴里跑出来。
她吸了一口气,扶着床缓了一会儿,手和腿渐渐有了力气,慢慢走出去。走廊上的灯不知道被谁关了,只有从一间间病房里照出来的灯光映在过道上,仿佛一个个发光的小格子。她舔了舔皲裂的嘴唇,打算先找点水喝。
有两个护士从身边走过,她还没来得及开口说话,她们就从她的旁边过去了。
“我这嘴巴怎么也慢半拍了?”她抬起头,远远地看到一个人背着光,从拐角处走出来,脚步匆匆,看到越来越近的人踏破一道道光亮向她走近,她的呼吸窒住了,就像踏破梦境走到现实中来了一样。那灿烂的笑脸,嘴巴微微张开,一颗小虎牙调皮地露出来,像是很久没见过面了,她的心剧烈地跳起来,咧开嘴巴笑,“黄……”
她还没有说完,黄潇就好像没看见她一样,从她身边走过。她愣住了,转头看他一直脚步不停地往前面走过去。
她很麻溜地喊出来一句脏话。
“你居然装作不认识我。”她像小媳妇裹了脚一样,用不灵便的腿脚,一下又一下往地面跺。黄潇拐了一个弯,从尽头的房间进去了。她跟到门口,牌子上挂着VIP,这医院居然还有VIP,自己却只能睡大通铺。
她从门上的玻璃往里面瞅,她看到黄潇走到床边,从**扶起来一个披头散发的女生,女生身子不稳往前倒了一下,黄潇伸手抱住了她。
陈暖瞪大眼睛,一脚就踹开了门,里面两个人惊得在原地跳了一下。
“黄潇,你这个浑蛋,我揍死你!”陈暖差不多要撞到人脸上去了,看到女生转过来的脸,她一下子愣住了,往前倾倒的姿势已经收不住了,脑袋直接撞到陈小小的脑袋上。
“陈暖,你这个疯女人!”她大呼小叫起来。
黄潇站起来看陈暖:“你……你是陈暖?”
陈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拿了桌子上的水果刀,明晃晃照着熟悉的脸,嘴巴翘起来,笑得露出牙龈:“我回来了,我变回陈暖了。”
陈小小看她拿刀,本能的求生意识发作,吓道:“你拿刀干什么?我可不怕你。”
陈暖转过头,眯了眼睛看她:“你还有脸说,不是你这个大奇葩学人家跳楼,把我砸晕,我的身体也不会躺在这里几个月,我还帮你去上课!”
“那你还用我的身体去跳河,你就是想害死我,你这个毒妇!”
陈小小看到陈暖张牙舞爪的表情,飞快发动天生的逃生技能,伸手去抓黄潇,藏在他后面。陈暖看到扶在他肩膀上的爪子,就像自己手上被人刺了一道:“你给我把手拿开!”
“我小三?”她的眼睛一瞪,看着黄潇,“黄潇你说,我是不是小三?”
黄潇看看眼前陌生的脸,但是熟悉的语气:“你。”过了一会儿,旁边又伸出来一张熟悉的喜欢的人的脸,“我要疯了,我感觉我好像渣男。”他带着哭腔,“我要精神错乱了。”
陈暖上手去把陈小小揪出来:“你让我躺着给你背锅,你这个整天给别人找麻烦的女人。”
“你这个抢别人男人的女人,是我先喜欢黄潇的。”
“黄潇什么时候是你男人了?你连情书都没送出去呢,你小学三年级的作业还是我帮你写的,整整一本都是开学前一天晚上写的,你这个大笨蛋。”
“谁要你老是偷吃我的零食,那是我妈给我买的。”
“谁要你吃独食的,你活该。”
“那你还用我的身体去跳河,陈暖,你这个烦人精,我讨厌你。”
“彼此彼此。”陈暖回了一句,转头就被一个枕头砸到脸上了,“陈小小,你反了你,现在敢动手了。”她又回敬了一个枕头。
“你们别打了。”黄潇被枕头里面跑出来的毛絮呛得仿佛呼吸道都被塞住了。过了一会儿,房间里便“大雪”弥漫,还好这是特护病房,隔音效果好,不然整个医院的人都会被招过来。
“什么情况?”唐心、大破还有孙木和大白四个人一起进来,自觉地先把门关上,转头看到两张苍白,但是有些相似的脸。
“大哥你……”
陈暖看到他们,嘴角垂下来:“唐心,是我。”
他们的眼睛从长方形变成了圆形,然后变成了鸡蛋,咋呼着一下子涌过来,都凑到陈暖跟前把她围住,惊异道:“大哥,你变回去了!”
“嗯,对不起,之前我对你们说了那么多过分的话。”
“哎呀,我早就忘记了,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我就知道大哥还是大哥,不会那么对我们的。”
陈暖伸手推了推她厚实的肩膀,笑了笑。
陈小小看到一群人都围在陈暖身边,热热闹闹的,除了自己是一个外人,她心里的失落又涌了上来,别过了头。感觉旁边的床单忽然陷了一块下去,她转头看到了孙木。
“陈小小?”
“嗯。”陈小小呆愣愣地点头,脑袋里浮现出那天雨夜,他们坐在房子里聊天,耳边都是雨落在院子里那棵她叫不出名的杂乱的树上,打得噼啪作响。
“你能醒过来,我挺高兴的。”他有些不好意思地抬了抬眼镜。陈小小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才回过神,脸红起来,低着头去抓衣角,眼睛往下偷偷瞄他,原来被人在乎的感觉这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