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神将的名字

【晴明到傍晚时才回来。也不知神将们和他说了什么,看到我的时候,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你想把我这院子拆掉吗?”

我嘿嘿笑了声:“真冤枉。人家是伤员啊,哪来的本事拆房?”

他斜过眼瞪了我一眼,伸出两根手指,捏住我的鼻子:“你本事大了。连我引以为傲的神将都奈何不了你啊。”

“哎呀。”我拉开他的手,笑眯眯的,“正是因为他们是晴明的神将嘛。我只是狐假虎威而已。”

他笑起来:“你还真是只小狐狸没错。我今天还听说左近卫府的橘少将被一个和神子一样从异世来的少女迷住了,不回家,不见人,连朝也没去上。”

“耶?”我怔了一下,这是什么啊?八卦也没有这种八法吧?“这个不关我事吧?我一直都乖乖呆在这里啊。”

“呆在这里大概没错,”晴明含笑看着我,用鼻音问,“乖乖的?”

“小状况可以忽略啦。”我伸手抱了他的手臂,“我们去吃饭,饿死了。”

吃完饭之后,天一帮我换药,伤口居然快愈合了。我不由楞了一下,那道伤口虽然并不深,但是我挣开来几次,怎么可能只养一天就恢复到这种程度?

看出我的不解,晴明笑道:“是天一的力量啊。她有净化治愈的能力,可以将诅咒和他人的伤转移到自己身上。”

我又楞了一下,转头看向天一。那美丽的神将只是温柔地微笑。

我皱了眉:“谢谢你。但是,为什么用那种能力之前不跟我说?如果要转移到你身上,我宁愿……”

天一轻轻笑着打断我:“没关系,我很有分寸的,也并没有一次治愈。何况神将的体质终归和普通人不一样,我没事的。”

那倒是,看青龙就知道了。同样是受伤,我还要在这里上药,他都可以拆房了。

天一顿了顿又笑道:“而且,如果让你慢慢养的话,只怕到时候晴明会没有地方住啊。”

哪有这么夸张!干什么又拿这个来说事啊?都说不是我拆的了啦。我只是无聊开了两句玩笑而已嘛。我愤愤地闭了嘴,拿了纸笔,跑去一边伏在地上涂鸦。

晴明笑了几声,拿了本书坐在灯下看。

没过一会,昌浩敲门进来,一脸不甘心的样子,说有问题要请教晴明。晴明照例调侃了他几句,小正太不甘心地握紧了拳,却不敢回嘴。祖孙俩的话题慢慢就向我听不懂的方向偏去了。什么咒啊,占星啊,符啊。我觉得再听下去自己的眼睛肯定会变成蚊香,连忙转移注意力去找别的事情做。

然后我就看到妖兽状的红莲伏在离我不远的地方打盹。于是我拿着笔,悄悄地爬过去,正想给他画个黑眼圈,他就忽然睁开一双火红的眼盯着我,站起来,颈上的毛都一根根竖起,“你想干什么?”

“呃。”我把笔收回去,讪讪地笑了笑,“帮你赶蚊子。”

他翻了个白眼给我看,哼了声,转过身又换了边趴下,但还是不时很戒备地盯我一两眼。

看来是没什么机会使坏了。我叹了口气,扔了笔,走出去,坐在走廊上看月亮。

夜空如洗,一轮明月悬挂天际,清光四射,周围十来颗疏星闪动,庭院里花树影影绰绰,暗香浮动。

我靠在柱子上,闭了眼,长长呼了口气。

“你倒底是什么人?”

有人问,我睁开眼,没见有人。声音又自稍低一点的地方传来:“这里啊这里。”

我低下头,看到红莲蹲坐在我面前,重复了他的问题:“你到底是什么人?”

“啊?”

“明明感觉不到你身上有任何灵力,但是你却能看到我。听说还能退冶怨灵。我认识晴明这么久,从没听他提起你,但是偏偏你一出现,就好像跟他很熟的样子。你到底是谁?来干什么?”

“我迷路了,晴明收留我。我顺便看看帅哥,如此而已。”我说。

他摆明不信。

“是真的啊。”我指着自己,“看我真诚的眼。”

他翻个白眼给我看。

我伸手去摸他的毛,他居然没闪开,只盯着我,目光灼灼。“如果你敢对晴明不利的话,我就杀了你。”

我点头:“好。”

不知道是不是我答应得太爽快了,反而让他不相信,他继续睁大眼看着我,又忍不住拿爪子搔了搔自己的耳朵。

这样子很可爱,我忍不住伸手抱起他,把脸埋在他光滑柔软的毛里蹭来蹭去。

毛皮动物蹭起来就是舒服啊。

说到这个,人家本来是想去见杀杀的,想来杀杀变成狗的话,一定也很舒服。不过,为什么就是去不了呢?之前明明可以去的,是哪里出了问题吗?

小魔在我手里四肢乱划地挣扎:“啊啊,你想干什么?放我下来啊。给我放手啊。喂,再不松手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

我松了手,那家伙飞快的蹿开几步,然后狠狠地瞪着我:“下次再碰我就杀了你。”

虽然知道这威胁被实行的机会不大,但还是不要得罪他比较好。我暂时还不想被烧成焦炭啊。于是我连忙点下头。

他胜利一般哼了声,昂着头,尾巴一甩就走回房里去了。

我几乎喷笑出来。然后就听到青龙的声音在我身后恨恨道:“女人,你最好不要接近那家伙。”

我扭过头去,看着那个浅蓝头发深蓝眼睛的神将:“耶?为什么?”

“他……那家伙……”他在那里咬牙切齿,“总之你不要靠近他。”

我打了个哈哈:“会死么?”

他居然很认真地回答,“会。”

我抬起眼看着他,这家伙是在为红莲差一点杀了晴明耿耿于怀吧?我笑笑:“他大概也不是故意的吧?”

青龙的眼里就像要冒火:“我不会轻易原谅他的。”

他之前被我捉弄成那样,都没见过他这样生气。晴明在他心里果然是最重要的存在呢。我叹了口气:“青龙。”

他垂下眼来:“做什么?”

我反而不知要说什么,开解人或者安慰人这种事情本来就不是我擅长的。于是看着他眨了半天眼,一句话也没能说出来。

青龙皱起眉来:“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轻咳了两声:“眼睛里进砂子了而已。”

他哼了声。

静了一两秒,我轻轻道:“刚刚,腾蛇问了我同样的问题呢。你听见了么?”

“那又怎么样?”

“他关心晴明的心情,并不比你少。”我说,“何况,你不觉得他和昌浩在一起的样子,感觉很好么?人总归是在变的,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过去的一次错误——”

“那对我来说,就好像昨天才发生的。”他冷冷打断我。“对于人类来说,或者已经过去了很久,但对于我们来说,十年,几十年,都不过是一瞬间,那一刻就好像发生在眼前。我绝对不可能会原谅他!”

十年,几十年都不过是一瞬间这种话,听起来好熟。好似谁跟我说过似的。

我微微偏起头来,就想起一只有着细长眉眼的妖狐来。

他说,你永远都不知一千年会有多久。

他说,人类几十年生命,不过短短一瞬。

他说,等你死了,这个契约自然就无效了。

这些声音自回忆里冒出来,如一把粗砺的锉刀,一下下往我心头某个柔软的地方磨去。

很痛。

很好笑不是么,明明是我不要他的,为什么想起来的时候,却仍然会觉得心痛?

连带肩头那个牙印也一起痛起来。

我忍不住呻吟了声,伸手捂向肩头。

“喂,女人,你怎么了?”

我抬起头,发现青龙眼里有一闪而过的关怀。于是我笑了笑:“你戳痛我的伤口了。”

青龙的脸色又变得很难看,咬牙道:“喂,你这女人,我根本没碰到你吧——”

“是这里。”我按了按自己的心口,“你勾起了我的伤心往事。”

他怔在那里,一脸的不知所措。

“所以,你要赔偿我。”我说。

他静了一会,居然轻轻应了声:“好。”

“那么,明天带我出去玩吧?”

“不行。”他想都没想就一口回绝了。

“切。”我很不屑地用鼻子发了个音,“刚刚不是还答应得好好的吗?”

“只有这个不行。”

“别的都可以吗?”我微微眯起眼,上下打量他,勾了勾手指,“过来让我亲一下如何?”

他好像吓了一大跳,“唰”的就向后退了一大步:“你这女人——真是——”

“不行就算了。”我又哼了一声,“还有啊,我有名字的,不要女人来女人去,天下有多少女人,鬼知道你在叫谁?我叫欧阳桀,下次记得叫名字啊。”

他站在那里,居然又半晌没动没出声,很久才道:“晴明跟你说过吧,名字是不可以随便……”

“唔,名字是咒,不能随便告诉陌生人对吧?”我打断他。“一般来说,见面时互通姓名才是基本礼仪吧?哪有那么多听个名字就能下咒的阴阳师?何况,你又不是别人。”

他又很久没说话,于是我也就不再理他,继续看着月亮发呆。

也不知过了多久,听到青龙的声音轻轻道:“宵蓝。”

我一时没反应过来,顺口就答了句:“什么?”

“我的名字。”

“吓?”我刷的扭过头,他已不见了。

我在那里楞了半响。

我不是想知道他的名字才让他叫我名字的啊。平常人之间互通姓名是基本礼仪,可他不是普通人啊。我之前就是因为一时口快叫出那妖狐的名字,才弄到如今这种地步,这次,不会又扯上什么契约之类吧?

不要啊。

有一个阿天已让我很郁闷了呀。

橘友雅失踪三天了。

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的伤已好得差不多,正在缠着晴明让他放我出去玩。

正在一边嚷着“你看你看,真的好了呀。一点都不痛了。”一边挥动手臂给他看的时候,鹰通就来了。

年轻的治部少丞跟晴明见过礼之后,推了推眼镜,道:“其实,我是想来找欧阳小姐问一点事情。”

“嗯?”我问:“什么?”

“事实上,友雅大人不见了。没有回家,没去神子那里,大内里也没有人见过他。”

“耶?”我眨了眨眼,“他不见为什么要来找我?难道你也相信那个流言?认为他被我迷住了?”

“啊……不是……”鹰通有点不好意思地轻咳了声,“因为在我所知道的人之中,欧阳小姐大概是最后见过他的人。我想问一下,友雅大人有没有对你提过,要见什么人或者去什么地方?”

我仔细的回忆了一下,摇摇头:“他只说过等我伤好了再带我去赏花。之后我就回来了。”

鹰通沉吟了一会,皱了眉,轻叹了声:“嗯,谢谢你。”

“不客气。”我顺口答,努力的回想遥远时空的剧情。当友雅还不是八叶的时候,他失踪,是因为什么事情?可恶,要是能带本漫画书来翻就好了。

鹰通又向我们行了礼:“打扰了。我先告辞了。”

他向晴明鞠躬的时候,有片樱花花瓣从他肩头落下。大概是之前在外面沾上的,本来被头发挡住了,这会在短时间内两次鞠躬才掉落下来。

我看着那樱花缓缓飘落到地板上,突然就想起来了,叫道:“等一下。”

鹰通回过头来看着我:“欧阳小姐想到什么了吗?”

“这里有没有一个地方叫墨染?”

鹰通略微想了一下的样子,点下头:“有。”

于是我也点点头:“他在那里。”

鹰通怔了一下,连晴阳也转过头来看着我。我轻轻搔了搔头,告诉他们友雅是被兰摆了一道,是不是不太好?至少天真会很不好受吧?何况兰那样楚楚可怜的样子,他们会不会信还很难说。当然,之后他们自己知道又是另一回事,我何必在这时候枉做小人?于是我道:“我只是突然觉得他应该在那里。”

鹰通又静了几秒,道:“是否可以请欧阳小姐陪我去走一趟呢?”

我扭头去看晴明,他好像有点犹豫的样子,我连忙道:“我的伤已经好了。而且,这次不会有事的。”

晴明看着我,“你确定?”

我重重点头。

这件事情应该没有任何人伤亡才对。对付女性——不论是人还是鬼——一向都是友雅大人的拿手好戏。

见晴明微微挑起眉来,我连忙又道:“如果真的有危险的时候,我会躲到鹰通大人背后的。我保证。”

于是被点名的少丞大人又轻咳了两声,道:“我一定会拼死保护欧阳小姐的。”

“如果是连少丞大人拼了命也保护不了的情况呢?”晴明微微挑起一边的眉来,带着点淡淡的笑容说。

鹰通怔住,一时不知如何是好的样子。

但是晴明眼底,有我很熟悉的捉弄人的时候的那种表情。这种时候有心情捉弄人,应该是准我出去了吧。

“晴明。你不要欺负老实人啊。”我鼓着腮帮叫了一声,一把拉起鹰通,“不要理他,我们走。去接友雅。”

“可是——”鹰通被我拖着,仍然回过头去看着晴明,“晴明大人……”

晴明站在廊下,淡淡微笑。“路上小心。”

结果牛车驶到半路,鹰通突然道:“到时候,就请小姐早一点逃走吧。”

我一时没意识到他在说什么,怔怔地望向他,眨了眨眼:“啊?”

鹰通补充:“我是说,如果真的有我拼死也无法保护欧阳小姐的时候,就只好请小姐自己一个人逃了。”

我忍不住笑起来,笑得几乎要弯下腰去。

鹰通倒是依然一本正经地看着我:“请不要笑。我是认真说的。”

我好不容易止住笑:“那个是晴明故意说来刁难你的啦。不用理他。”

“不。我既然请小姐陪我去,这个本来就是应该要考虑的。”他依然很正经的样子,“是我太鲁莽了。一心只考虑要早一点找到友雅,却没顾虑到是否会危害到小姐,真是对不起。”

老实说,我觉得他这样一本正经的向我道歉有点小题大做,甚至有点滑稽。但是,看到他那样真挚的眼,我居然笑不出来。很久才轻轻道:“鹰通大人果然是个和传闻里一样认真严谨的人呢。放心好了。这次不会有什么危险的。何况就是有,我也不会真的让你一个人去拼命的。”

“不,作为一个男子,保护女性不是理所当然的事情吗?何况还是我请欧阳小姐出来的。如果再让你受到伤害,那就完全变成我的罪过了。”

我笑笑:“鹰通大人的意思,是要我现在下车回去吗?”

鹰通怔了一下,连忙道:“不,我不是——”似乎他自己也不知想说什么,顿了一下,“那个……还是……”

“既然反正要去,还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我笑,“目前先把友雅找回来才是最重要的吧?到时候遇上什么事情,就看情形再决定怎么做好了。”

鹰通静了很久,微微低下头来:“抱歉。我这样的人,很讨人厌吧?友雅常常都说我古板罗嗦又不知变通……”

“我倒是觉得,蛮可爱的。”

他好像吃了一惊,抬起眼来看我。

我坐在他对面,托着腮,笑眯眯地看着他。

他又轻轻咳了声,推了推眼镜,转过头去看着窗外:“快到了。”

映着春夜的月光,野外的植物一副生机勃勃的样子,连那些不知名的细草,也开出了星星点点的白花,更不用说那满山遍野灿若云霞的樱花了。

这地方虽然不大,但是要找出那棵开白花的樱树,也让我们花了不少时间。

“看,在那里。”

我很郁闷的瞪了一眼伸手遥指右前方的鹰通。明明还戴着眼镜,为什么比我这个视力健全的人还先看到?

他丝毫没注意到我的表情,快步向那边走过去。我把拖住他。他回过头来,有些不解,“欧阳小姐?”

我竖起一根手指,“嘘。”

他楞了一下,再次看向那边,刷的红了脸。

那边的樱花树下,依偎着一对男女。男的是几天不见的友雅,女的是个穿着绣有樱花图案的白色外衣的少女。

月光如水,繁花似锦,微风轻拂,落英缤纷,再加上树下的俊男美女。如果忽略友雅大人被绑住的手的话,真是一副只羡鸳鸯不羡仙的美妙画卷。

这时那少女正拿袖子挡了脸,抽泣道:“请让我成为您的正室夫人……”

本来皱了眉想冲出去救人的鹰通一下子停下来,脸上的神色很有一些尴尬:“啊,原来是这样的事情?”

我笑了笑,拖着他躲到一棵大树后面:“我们看看再说。”

“可是这样躲起来偷看也未免太……”

我伸手捂住他的嘴,压低声音在他耳边道:“嘘,你这么大声的说话,就偷看不了啦。”

他微微挣了一下,倒没有再说话。

于是我放开手,小心的探出头去看那边的两人。

那少女抬着一双眼泪汪汪的眸子,道:“先温柔的开口对我说话的人明明是您。好过份。”

友雅这时背对着我们,看不太清楚表情,总归应该不会是很开心就对了。

那少女又道:“橘少将大人,请回答我说‘我答应’,不然我就杀了你,然后去死。”

鹰通的身体微微动了一下,我连忙抱住他:“稍安勿躁。不会有事啦。还是说,你觉得你比友雅更会处理这种场面?”

鹰通很听话地安静下来。过了半晌,才轻轻道:“我知道了,欧阳小姐,能不能请你放开我?”

我这才发现身边的男人居然已经满脸通红,于是连忙放了手:“抱歉。”

他微微点了点头,脚下稍微移动了一下,但局限于我们躲在树后,所以并没能移开多少,只是侧过身子背对我。

我还以为八叶里只有永泉大人会比较害羞呢,原来这位也会吗?

这期间友雅一直没说话。那白衣少女道:“娶我为妻,或者被杀,凄惨地在这个地方腐朽,你选哪一边?”

友雅依然沉默。

少女的表情变得奇怪起来:“就算是听到这样的话,你也还是不愿意说‘我愿意’吗?”

这个时候,友雅的声音带着点淡淡的笑意,轻轻的随风传了过来。他说:“你哭了好几天想打动我,现在眼泪已经流干了吗?”

听到友雅的声音,鹰通明显地好像松了口气。

还能这样开口说话,证明他暂时还是安全的吧。

少女道:“你怎么能这样说。”

友雅道:“老实说,我对哭着求我的女性最没辙了。因为逢场作戏的时候很多,所以有很多这样那样的流言传出。其实我啊,是个完全不适合当丈夫的男人呢。”

少女有一瞬间惊奇的表情,然后眉眼就柔和下来:“友雅大人不一样呢,和那个人。那个人很轻易就屈服了。他被某处的小姐看上了,那小姐运用眼泪攻势,运用人情攻势,所以他就变了心……那是个很善良的人。”

因为别的女人哭哭就变了心?那种还可以叫善良?若是我,非打得他遍地找牙不可。

少女的眼里有泪滑出:“我……不论身份还是面貌,都是善乏可陈的人。即使如此,那个人,还是说喜欢我……因为他善良……”

我在那里将手指捏得格格的响,这女人是不是也有点问题?她对善良的理解到底是什么?虽然我很讨厌那种男人,但某种意义上来说,那些败类都是这样的女人惯出来的。所以我更讨厌这类女人!

鹰通侧过脸来,扫了我一眼,轻轻道:“欧阳小姐,请冷静。”

我怔了一下,扭头看着他,勉强笑了一下。

这时听到友雅轻轻道:“你无法原谅那个人吧?如果我像那个男人一样,因为这个就答应娶你为妻的话,你就打算杀了我吧?”

少女静了一下,缓缓地站起来:“友雅大人,我不想杀你……但是……”

她缓缓伸出手来,好像想去摸友雅的脸,“但是……”

这时上方突然传来一声大喝,我抬起头,见一个十四五岁的红发少年抓着一根树藤,自空中**过来,一脚踢向那个白衣少女。那少年包着头巾,额前的头发很奇怪地向后扬着,一双红色的眼睛明亮有神,不是祈又是谁?

我忍不住站起来,叫道:“小心。”

祈抓着藤条,还**在空中,那少女脸色一变,衣服里突然伸出无数的树技向他刺过去。

友雅也禁不住大叫了一声:“祈。”

红发的少年在空中几个翻身,勉强避过树枝的攻击,松了藤条,落在地上,一面大叫:“既然她是怪物,你早就应该直说嘛。”一面逃避穷追不舍的树枝。

友雅看着他和那些树枝搏斗,居然眨了眨眼道:“避得好,真是了不起。”

祈抓住一根向自己抽打过来的树枝,叫道:“有什么好看的。再看要收钱了。”

这边鹰通却已按捺不住,拨出自己的短剑就冲过去帮忙。我也只好跟着出来。

友雅看着我们,笑了笑:“哦呀,连鹰通和欧阳小姐都来了啊。欧阳小姐,我的刀好像掉在你站的地方附近,能麻烦你找一下吗?”

我左右看了一下,果然在旁边的草丛里找到他的刀。当时拨出来就想冲过去劈了那白衣少女,才跑出一步,就听到鹰通在那边叫了声:“欧阳小姐,请你站到安全的地方去。”

这人——我翻了个白眼。

他却很坚持的又说了一次:“这个怪物有我们来对付。”

我只好叹了口气,把刀扔向祈那边:“喂,大脑门小鬼,接住。”

祈跃起,接下刀,一刀将伸向自己的树枝全劈了,回过头来叫:“谁是大脑门小鬼啊?”

那少女这时将所有的树枝都收了回去,掩面泣道:“友雅大人好过份,居然让人拿刀对着我。”

祈一挥刀,哼了一声:“妖怪就不要扮弱者博人同情了。”

我走过去解开友雅被绑着的手。

他活动了一下手腕:“谢谢。”

我看着他,笑了笑:“友雅大人好像瘦了呢。”

他亦笑,风情万种:“因为思念欧阳小姐你啊。自从离别后,日日在相思。哀泣蝉鸣意,今朝再见伊。”

“嗬,又是和歌吗?”我扶他站起来,“我倒是记得更贴切的句子呢。”

他揉了一下腿,道:“是吗?念来听听?”

我还没说话,那边的白衣少女已指着祈道:“难不成这孩子是友雅大人的……”

友雅居然点点头:“嗯嗯,我十六岁那年……”

“大骗子。”祈顿着脚大叫,“我才不是你的小孩。”

“友雅大人!这种玩笑……”鹰通叹了口气,“算了,你三天都在这里吗?”

“嗯。”

“还好你平安无事。”

友雅轻轻笑了笑:“因为我是个不体贴的男人啊。”

“说什么呢。”祈叫道,“她可是怪物啊。你不是差一点被她杀了吗?”

友雅撩了撩头发:“哦呀,原来你这么关心我啊。谢谢你来救爹,真是有孝心的好孩子。”

祈涨红了脸,大叫:“不要太过份啊。”

友雅向那白衣少女那边指了指:“不过,她好像完全接受了。”

果然,那个白衣少女蹲在那里,用袖子遮了脸,不停在碎碎念:“他居然已经有小孩了,居然已经有那么大的儿子了……”

祈一副想去死的样子摔倒在地。

我忍不住笑起来。

这时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个清冷的声音道:“那是以树灵的身份召唤死者魂魄的东西。”

我侧头看过去,见那个穿着黑白相间的衣服,戴着串大念珠,梳着奇怪的发型的年轻阴阳师自黑暗里走出来。

“泰明大人,你为什么也在这里?”

泰明并不回答鹰通的问话,径直向那白衣少女走去,一面伸手握住了自己的念珠:“我要驱邪,你们走开点。”

那白衣少女显出很害怕的神情来,阴阳师异色的眼瞳盯着她,冷冷道:“鬼所释放出来的怨灵,沾染了秽气……你害死多少人了?”

这时友雅的身体已能够自由活动,他站直了身子,对我笑了笑,然后向前走去:“泰明大人,能否先请你住手?”

泰明转过来,依然面无表情:“驱除怨灵,这是我的工作。”

友雅轻轻笑了笑,道:“但是,我和人约定好了。而且,也已经花了好几天,能不能就交给我来办呢?”

泰明没说话,友雅补充道:“如果真的到了情况危急的时候,再麻烦你们好了。”

泰明依然沉默,却侧身退开了一步。

友雅向他点点头:“谢谢。”然后便走到那白衣少女身边,柔声道:“不管是再强烈的感情,许诺的恋情绝对不会是永远……我觉得从执着的那一刻开始,它的美好和崇高就已经消失了。正因为如此,所以真挚的爱情才宝贵吧。现在你的模样就真实的显示了这一点不是吗?”

他伸手抚上少女哭泣的脸,声音更低柔:“你反而应该要觉得自傲,居然能够有这么**气回肠的爱情。在我看来,真是令人羡慕呢。我的感情深处,总是冰冷的……跟无法恋爱的男人比起来,明白爱情的滋味的你,不会觉得我更可悲吗?”

“所以……”他半蹲在那里,一只手扶着那少女的脸,缓缓低下头去,好似要亲吻她,另一只手却拿起剑来,刺入了她的胸口。

那少女喃喃唤了声:“友雅大人……”

友雅凑近她,柔声道:“你非常的可爱啊,居然还小看自己……”

自那少女的伤口飞散出无数樱花,但她的表情居然很安祥,轻轻道:“友雅大人,您果然很体贴啊……”

然后,少女的身体随着樱花的飞散,缓缓地消失在风中。

友雅面色凝重的站在那里,半晌没说话。过了一会,突然按住了自己的胸口,末了还自己拉开衣领来看了一眼,然后脸上就露出笑容来。转向走向我们。“好啦,解决了。我们回去吧——”

他那个“吧”字还没说完,人已一个踉跄栽了下去。

我连忙冲过去接住他。

“友雅。”

“友雅大人!”

几声惊呼几乎同时响起来。

友雅靠在我肩上,心跳平稳,呼吸均匀,似乎好像只是睡着的样子。

过了几秒钟泰明证实了这一点,道:“友雅大人的气很平和,应该只是太累了,睡一觉就好了。”

呼,是呢,好几天没吃没睡了吧。

你还真是辛苦呢,橘友雅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