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无人领情
【急行军到天快亮的时候,鲁沙法才命令找个地方休息一下,吃早饭。
坦尼过来扶我下马,一面低低地问:“拉姆塞斯大人没问题吧?”
“应该没事吧,这种情况也应付不了他就白活了。”
我活动了一下手脚,那边鲁沙法已令人在树下铺了块布,请我过去用餐,态度依然很恭敬。他待我坐下来,双手递过一块也不知是什么做的饼:“行军途中,只带了干粮,请小姐将就着吃一点。”
我才答应着,伸手去接,坦尼已先一步接过,自己先扳了一小块下来吃了,过一会才递给我。
我笑了声,拍拍他的肩:“你没必要这么谨慎,我这条命还没那么抢手。我理解你想替我死的心情,不过只怕暂时还不会有机会。”
坦尼一把打开我的手:“谁会想替你死,这只是我的工作。”
我翻了个白眼:“真不给面子。难得我刚刚有小小的感动一下。”
一边的鲁沙法掩了嘴,发出很奇怪的咳嗽声,我想他或者是忍不住想笑也不一定。
坦尼不放心地盯了鲁沙法一眼,“不过,小姐您难道不觉得这些家伙很可疑?他们真的是卡尔王子的人吗?”
“卡尔王子的人大概不会假。但是,真是很可疑。”我托着腮,看向鲁沙法,“呐,鲁沙法,你应该知道我不是真的战争女神吧?带这么多人来,应该也不过是为了不让我逃跑。那么,为什么我还会受到这样的礼遇?”
“在回答之前,我可以问一下么?小姐您为什么要冒充战争女神呢?”
我叹了口气,为什么总会有人要问我同样的问题?早知道就应该随身带个录音机,随问随放,多方便。但是,目前我只能再次说出和之前回答神官大人差不多的答案:“好玩啊。反正有人带了头,我也不过凑个热闹。”
鲁沙法怔了一下:“就为这?”
“顺便加一条我想借这机会接近卡尔王子你是不是比较好接受一点?”
他立时戒备起来,就像一条嗅到主人有危险的狗:“为什么。”
“因为他比较帅。”我想,我对他真是很好。跟拉姆塞斯和坦尼我也没这么坦白过。
鲁沙法连同坦尼都怔在那里。
我一面啃着那个不知道什么做的饼,一面伸手在鲁沙法眼前晃晃:“喂,帅哥。回个神,我答完了,现在轮到你了。”
他眨了一下眼,才想起我的问题:“啊,没什么,不过是王子的命令。”
“耶?”
“王子说,在没弄清楚是敌是友之前,先用对待战争女神应有的礼仪尽快将她接回来。”
嗯,细想想如果是我,大概也会这么做吧。毕竟我和皇太后指使那个破坏他名声的女人不一样,我是在打着他的旗号做善事,如果冒然直接抓回来,无疑等于同时打自己一耳光。最好的方式就是悄悄的解决我这边,再大张旗鼓的去澄清另一边。
我继续啃那个饼:“也就是说,我可以继续行使战争女神的特权?”
鲁沙法盯着我,脸上是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表情:“是,您有什么吩咐?”
我解下坦尼腰间带着的水袋来喝了口水,吃饱喝足,然后打了个呵欠:“托你的福,我一晚上没睡觉,现在困得要死。可以给我找辆马车吗?我想稍微睡一会。”
他看了我几秒钟,点下头:“遵命,马上去办。就这个?没有其它的吩咐了么?”
“耶?”我看向他,眨了眨眼, “好像我的要求太简单,你看起来很不甘心,很期待其它事情的样子啊。”
“啊,那个,我……不是的……”
“那么,”我凑近他,“你想我对你做什么过分的事?说出来好了,我会尽量满足你的。”
“没有,不是的,小姐您误会了。我这就去准备车。”
鲁沙法慌忙地行了礼,落荒而逃。
我望着他的背影,不给面子的大笑,看起来这家伙的娱乐性一点都不亚于坦尼啊。
到达卡尔王子的宫殿是第二天的下午。卡尔不在,我估计亲自去接真的夕梨了。伊尔·邦尼和夕梨那几个侍女迎出来,表情各异地看着我。但是看到乌鲁西被押出来之后就统一了。一开始是惊奇,然后就是大快人心的欣喜。
伊尔看向鲁沙法,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急切,“你抓到他的?”
鲁沙法摇头,指向我,“那位小姐抓住的。”
伊尔转向我,很吃惊地打量了一会,也没多说什么,只吩咐将我和乌鲁西分别带下去,等王子回来定夺。
我和坦尼被带进一个房间里,士兵很有礼貌的行了礼,退出去,然后将门从外面锁紧。
房间不大,有简单的家具,一扇门一扇窗。门被锁了,我踱到窗前看了下,这房间在二楼,窗开得很高,坐在窗台上远远的能看到宫殿的大门。
“你想跳窗逃走吗?”坦尼问。
我回头看他一眼:“为什么要逃?我那么辛苦的扮战争女神,可不就是为了送卡尔王子一份见面礼么?”
坦尼推了推从外面锁紧的门:“人家可不见得会领你的情。”
“事实上我也不太确定跳窗户能逃得掉。”我向下看了一眼,不太能保证我能从这种高度毫发无伤地跳下去而且不惊动下面几个一组巡逻的士兵。于是从窗台上下来,伸了个懒腰,躺到**去,“我睡一会,有事叫我啊。”
坦尼站在桌旁,小小声的嘀咕:“这种情况,你居然也能睡着?”
“横竖没别的事嘛。”我斜眼来看着他,“还是说你有什么好点子可以让我打发这么无聊的时间?”
他刷的退到墙边:“你还是去睡觉吧。”
我笑了声,翻了个身,睡觉。
被嘈杂的声音吵醒来时,已到了黄昏。夕阳的光从窗口斜斜打进来,满眼都是暖橙色。我打了个呵欠,一边揉着眼睛,一边问,“怎么啦?”
坦尼将窗口的位置让出来,“好像是卡尔王子和战争女神回来了。”
“哦?”我一下子睡意全消,几步跨过去,趴到窗口往下看。
卡尔一行人,正从门口往里走。他果然是大张旗鼓去接真夕梨的。一溜的兵马排开,迎风招展的旗帜在斜阳的光辉里格外鲜明,就连王子本人,也像是镀了层金边,威严而高贵,举手投足间有种浑然天成的王者风范。
我不由自主的,就想起拉姆塞斯来的。
如果说卡尔是雄踞在高处俯视众生的狮子,拉姆塞斯就是潜行在暗夜里盯准了猎物的豹。
想不拿他们来做比较是很难的,这两个男人,是天生的对手。
略一走神,卡尔已走进去看不见了。但是没关系,他应该很快就会叫人来带我去见他吧。我微微挑起眉来,开始期待与拉姆塞斯口里这个得天独厚的男人的会面。
我等了很久,房门那里一直没动静,所以我忍不住又跑到窗口去看。
才探出头去,就看到两个士兵正领了一个人走出王子的宫殿。
那人一头金色长发,在夕阳里闪闪发亮,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回头向我这边看了一眼。
我怔了一下。乌鲁西?卡尔居然就这样将他放了?
不知道他有没有看到我,距离太远了,我实在没办法看清他的表情。他往我这里看了有几秒钟,然后转过头,走了。
怎么能这样就放过他?我一时情急,手一撑窗台,身体便掠了下去。
坦尼在我后面惊呼了一声,正从下面走过去的一个士兵闻声抬起头来,我捏紧拳头,正想放倒他来做肉垫的时候,他却张开双臂,顺势将我接下来,牢牢抱在怀里。左黑右金的眸子带着笑,“我正愁不知你被关在哪里呢。”
我怔了一下,然后就很不给面子的笑出声来:“呀,拉姆塞斯,这身打扮可真是不衬你。”
拉姆塞斯不知道拿什么涂白了自己的皮肤,一副普通的西台士兵的打扮。
“嗯,我也觉得。”他看了一眼自己,叹了口气,“可是,非常时期,王子殿下的宫殿很难混得进来呢。不说这个了,趁着还没人发现,我们赶快跑吧。”
“放我下来。现在还不能走,坦尼还在上面。”我拍拍他的手臂,向上面的窗口看了一眼,“我想他大概不太敢跳。而且,我还有事要找卡尔。”
拉姆塞斯放下我,略微皱了眉:“你找他做什么?”
“问他为什么要把我辛苦抓来的人给放了。你先回去吧,我不会有事的。”被拉姆塞斯这一拖,大概是追不上乌鲁西了,不如直接去问卡尔,他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我说着要走,他一把拽住了:“我这么辛苦的混进来想救你,你就这么不领情吗?”
我叹了口气:“拉姆塞斯……”
他手臂一收,再次将我抱紧,轻轻道:“我很担心你。”
我正要说的话一时哽在那里。他的胸口紧贴着我,有什么东西随着他有力的心跳透过彼此的皮肤渗过来,波浪般一圈圈的**开。我禁不住也伸手抱住他,轻轻唤了声:“拉姆塞斯——”
“犯人逃跑了。”
上面的窗口突然传来一声大叫。
我一怔,回过神来,往上看去。有个士兵的头正从窗口探出来,只看了一眼就忙忙的回过头去叫:“找到了,在下面,有人抓住她了。”
拉姆塞斯笑了声,居然扬声道:“是,我抓住她了,不会放手的。”
“你疯了。”我踩了他一脚,“你还是赶快装作被我打晕的样子,再找机会逃出去吧。”
“跟我一起走吧。”
我板起脸来:“你想我真的动手打晕你吗?”
“是,是。”他叹了口气,低头在我脸上亲了一下,“我真是中邪了。即使你总是丢下我,我也还是拿你没办法。答应我,一定不要让你自己有事啊。”
他的声音带着点无可奈何的味道,轻柔得有如此刻吹过耳边的风,我的心跳不由得快了几分,才想回话,已看到附近的士兵们已向这边跑来,只得匆匆地应了声,装模作样地挥了一拳,拉姆塞斯便就势松了手,倒在一边。
我拨腿就往人少的那边跑,打倒几个士兵之后,回头见拉姆塞斯已不在原来的地方,便住了手,任他们将我的手反剪着,绑了起来。
反正他们也应该是要带我去见卡尔的,倒省了我自己再去找。
这房间装饰得华丽而舒适,灯座是银制的,盛放食物的器皿嵌着光彩夺目的宝石,皇室的富贵荣华显露无遗。
卡尔王子端了杯酒,斜斜地靠在张矮塌上,夕梨不在身边,倒是鲁沙和伊尔一左一右的站在旁边。
士兵将我推进房间,我踉跄了几步才站稳,打量了一下房间,目光落在下首的一个空位上:“哟,看样子王子像是在等客人呐。”
卡尔晃着手里的酒杯,打量我:“可不就是在等你吗?”
我背过身,让他看我被绑的手:“那么,王子殿下的待客之道还真是别开生面。”
他笑,让人给我松了绑:“本来是好好的想去请你来赴宴的,谁知道你会逃跑?”
“我可不是逃跑。我只是去追乌鲁西。说到这个,”我活动一下手腕,上前一步,斜睨着他,“你为什么要把我辛苦抓来的人犯放走?”
王子坐直了身子,笑:“听这口气,你像是来找我兴师问罪的呢。请问你是在以什么立场在和我说话呢?假扮战争女神的犯人?来历不明的陌生女子?还是别的什么?”
我怔了一下,看向面前高贵优雅的男人。一时不知怎么回话。
他喝了口酒,淡淡地笑:“你知道乌鲁西的身分吧?你以为一个来历不明的有罪在身甚至有可能是他国奸细的女人的口供可以令元老院定一个身份崇高的神官的罪吗?还是你有什么更实质性的证据?”
我静了片刻,突然有点泄气。嗯,他说得没错,我什么证据也没有。我只是知道乌鲁西做过什么,甚至他以后会做什么。但口说无凭,我并没有实质性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的话。我手上只有一瓶从他手里抢来的不知道做什么用的**,但那对于事态的发展并没什么用。更重要的是,我和他之间身份的差距,令我的情况相当不利。在A城的时候,那些人会被我唬到把乌鲁西关起来,完全是因为他们没见过乌鲁西,不知道他的身份。但这里不一样,人人知道他是皇太后信赖的高阶神官,对簿公堂的话,只怕吃亏的反而是我。想扳到皇太后根本更无可能,不被反咬一口就很不错了。怪不得乌鲁西被抓之后,连脸色都没变过,只怕早已知道这结果了。这些处在权力中心的男人,一个个精得像鬼。
我自以为是地忙活了半天,结果全是白费工夫,完全帮不上忙不说,人家也不见得会领情。我重重叹了口气,觉得自己蠢得像只猪。
那边卡尔又笑了声:“看起来关于我对乌鲁西的处理,你已经没什么意见了?”
我咬了牙,哼了一声。
“那么轮到你自己。你叫什么?是哪里人?为什么要假扮战争女神?”
我挑起眉:“为什么要告诉你?”
“本来是想好好款待你的,可是你样的态度,让我很为难啊。”王子两道眉微微皱起来,声音依然轻轻的带着点笑意,说出来的话却和温柔扯不上半点关系,“还是说,你更喜欢牢房和拷打?假扮战争女神,可是死罪呢。”
哟,威胁我。
“哎呀,我真是怕死了。”我笑了声,抬腿坐上他面前的桌子,身子倾向卡尔,“王子殿下想不想知道,乌鲁西为什么会被我抓住?”
他面不改色地坐在那里,修长的手指摇晃着手里的金杯:“对于这个,我的确有些好奇。那个男人,可是比狐狸还狡猾比狼还狠。你到底是怎么抓住他的?”
“因为他太好心了呀。”我笑,顺手拿了桌上的食物来吃,“居然好心的跑来教我,如果被抓,要怎么样才能保住自己的小命。”
“哦?是吗?那还真是难得,那么他教你怎么做?”
我咽下口里的食物,低下头,就着王子手里的金杯喝了口酒,眼睛半垂着,自眼角斜斜瞟向他,然后凑近他的耳朵,低喃:“他说,最好的方式,便是勾引你……”
呼出的气息中带着点酒味,暧昧地在我们贴近的皮肤间游走。
那边鲁沙法早已移开了眼,伊尔也轻轻地咳了两声。
王子却笑了,伸手轻轻地捏着我的下巴,将我的脸推开了一点,以便他能看到我的眼睛,嘴角噙着抹优雅的微笑,轻轻地问:“你打算那样做么?”
我打开他的手,转身继续吃东西:“没那个打算。”
“咦?”他反而很有兴趣的样子,追问,“为什么?”
“靠男人的庇护来苟活不符合我的美学。”我在吃东西的空隙里斜了他一眼,“何况我也不太想与战争女神为敌啊。”
要勾引,至少也要是杀生丸大人那种值得勾引的人啊。而面前这一个,不说名草有主不太可能勾引成功,就算成功了,对我来说也不见得是什么好事。做卡尔王子的第二个侧妃?那还不如跟了拉姆塞斯呢。
卡尔笑起来:“你还真是个有趣的人。那么,你要怎么为自己脱罪?”
我也笑:“你真的打算治我的罪么?王子殿下?”
连乌鲁丝拉都没被治罪,我就更不可能了吧。
卡尔笑着,再次打量我:“乌鲁西会被你抓住,果然不是碰巧。你有双很敏锐的眼睛。”
“多谢殿下夸奖。”我夸张地行了个礼,心想只要看过漫画的人,谁都会有这么敏锐的眼睛的。
卡尔看着我道:“我还是很好奇,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我叹息:“这问题我真是已经答厌了。我扮战争女神只是一时心血**,想给你一份比较特别的见面礼而已。你信不信?”
他居然点头:“信。”
我反而怔了一下,这几天被人用怀疑的目光看得太多了,以至于碰上个相信自己的,反而一时反应不过来。
卡尔又问:“那么,你送这么特别的见面礼给我,想要什么回礼呢?”
我偏起头来,做思考状,老实说我只是在玩而已,想要怎么样的结果,倒是真的没有认真想过。
王子安静地等了片刻,然后又笑起来,再度伸手抬起我的下巴,令我正视他,也不知想说什么,还没说出口,旁边的伊尔突然重重的咳嗽了两声。我和卡尔一起偏过头去,看到一个女孩子站在门口。
黑发黑眼的战争女神,卡尔王子至今为止唯一的侧室,深爱着王子的少女铃木夕梨正站在门口,怔怔的看向我们。
夕梨睁大了眼,怔怔地看着我,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
“夕梨!”
“夕梨小姐。”
周围几个男人表情各异的叫了几声,她也像没听见一样,带着很震惊的表情,一步步向我走过来。
我坐在桌上没动,微笑着,扬起手来打了个招呼:“哟,晚上好。夕梨。”
她看着我:“你——”
卡尔忙道:“夕梨,你不要误会,我们只是……”
我斜了他一眼,根本什么都没做,不用这样急着解释吧?
卡尔也看我一眼,闭了嘴。
夕梨对卡尔的解释恍若未闻,看了我很久,然后也叹了口气,“果然是看错了呢。想来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我挑起眉来,“什么?”
她轻轻笑了笑:“你长得很像一个我认识的人呢。”
看起来我长得像某人给她的冲击,甚至比她看到我和卡尔腻在一起来要大。我索性就将话往这边引开去:“哦?什么人?”
“在日本的时候,一个认识的学长。”夕梨看着我,“不过,欧阳学长是男生——”
我惊得从桌子上跌下来。
不会这么巧吧?我们跳到五百年前的战国,碰上阿骜一个学妹。这三千年前的西台,居然又有一个。阿骜他们学校专产穿越女主角吗?
夕梨伸手来扶我:“呀,你怎么了?”
我为了掩饰自己的吃惊装模作样的咳了声,然后试探性地问:“你说的这个学长,是不是叫欧阳骜?今年十八岁?高三?和我长得一样?个子比我高?会拉小提琴?待人很温柔?”
她只听得前面两个问题,脸色就变了。我一路问下去,她的眼睛越睁越大:“是,没错。但是,你是什么人?你怎么会知道我在日本的学长的事?”
看起来的确是阿骜的学妹没错。我叹了口气,站直身子,向她伸出手:“请容我正式介绍一下我自己。我叫欧阳桀,正是你所认识的那个欧阳学长的孪生姐姐。”
夕梨惊得张大了嘴,老半天才合起来,颤抖地握紧了我的手,一副激动得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表情。
虽然我这人生性凉薄了一点,但我想我可以理解她的心情。他乡遇故知本来就是很让人兴奋的事情,我们两个虽然算不上什么故知,但总算是同一个地方的人,这个他乡又他得太远了一点,何况还有阿骜这层关系在里面。
看着夕梨的脸,我突然想起阿骜来。不知他若在三千年前的世界看到自己学妹是什么心情。不知道……他现在在埃及……过得怎么样……
心口突然隐隐作疼,就好像被人重重击了一拳一般,一时间什么心情都没有了。
半晌听到夕梨在问:“欧阳小姐你怎么会在这里?这可是古代的西台帝国啊。”
我回过神来,轻轻笑了笑:“啊,这件事说来可就话长了,以后有机会再慢慢告诉你吧。”
王子看着我们,这时才插话道:“你和夕梨是一个地方的人?”
我点头:“就算吧。”
卡尔举起手里的杯子,一边的近侍连忙倒上酒。卡尔笑着:“那么今天还真是个值得庆祝的日子。让我们为这次特别的会面干一杯。欧阳小姐,请入座。”
“嗯,我真是没想到,居然还有跟我一样穿越了时空的人。太高兴了,今天一定要好好的喝一杯。”夕梨也附合着拉着我坐到旁边的位子上,并且自己给我倒了酒,笑得像朵花似的。“你要是没有别的事情的话,今天留下来吧。陪我说说话。”
我看着她的脸,竟然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只好笑了笑,点下头。
晚上夕梨拖着我和她一起睡,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问学校怎么样,城市怎么样,最近流行什么,她喜欢的歌手有没有出新的CD……说着说着,她自己的神色先黯下去,慢慢声音便小下来,住了嘴,然后翻了个身,睡去了。
月光从窗口漫进来,她的脸在月光下宛如玉雕,睫毛微微颤动,睡得并不太安稳。
我叹了口气,她现在的心情,想必很矛盾吧。一方面是自己的国家亲友,一方面是唯一的爱人,哪一边都不舍得放弃。
大概是下午睡过头了,我在**滚了好一会,始终没办法入睡,于是索性起来想出去走走。
才出门就看到外面走廊的栏杆上坐着一个人,修长的腿架在栏杆上,背靠着走廊的柱子,头微微偏向这边,金色的发在夜风里飞扬,俊美的脸上无尽寂寥。
我微微怔了一下,他的目光扫到我,也怔了一下,然后便淡淡笑了笑。
于是我扬起手来,一边打招呼一边走过去,“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窗。王子真有雅兴啊。”
卡尔微微皱了眉,重复了我念的那两句诗,“如此星辰如此夜,为谁风露立中窗?这是什么?什么意思?”
“啊,那个……”是我看武侠小说看到的,觉得这场景很衬,就不自觉地念出来了。具体是怎么解释的,说实话,我也不是很清楚,于是就胡乱照字面上的意思说,“是我家乡的两句诗,意思是,这样的美丽的晚上,你为了谁一个人站在窗外吹风?”
王子沉吟了一会,目光像是要透过墙壁,看到睡在里面的那个人,很久之后,长长的叹了口气。“你们的家乡,是个怎么样子的国家?可以告诉我么?”
他问得是“你们”,大概想知道的只是夕梨的国家吧。我笑了声,也在栏杆上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讲那边的世界给他听。我们的衣食住行,我们的学习工作,我们的休闲娱乐……卡尔听得很认真,偶尔插一两句,待我觉得讲得差不多了停下来,他才又叹了声,轻轻道:“似乎,是比我这里好很多的地方啊。”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眼睛微微垂下来,神色有点黯淡,却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一般。
那个决心想必是令他伤心的。
我看着他,也跟着轻轻叹了声,“不舍得么?”
他抬眼来瞟了我一眼,淡淡地,寂寥地微笑。“不舍得也要舍得啊。要走的,始终是留不住。”
“如果你开口的话,夕梨会留下的,你知道她——”
“我怎么能做那么残忍的事情?”王子扬起一只手来,打断我。“如你所说,她回去比在这里要好得太多了。而且,她有父母姐妹在等着她……”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淹在风里。
对相爱的人而言,这样的决定又何尝不是一种残忍?我皱了眉,正想反驳他,卡尔的近侍跑过来,看到我在这里,先怔了一怔。
卡尔扬扬手说:“无妨。”
他才禀报:“埃及驻西台武官拉姆塞斯求见。”
卡尔没说什么,我先惊了一惊,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吓?”
那家伙不是吧,这种时候了,还跑来干什么?
卡尔斜睨着我:“说起来,你那个随从也是埃及人呢。你认识拉姆塞斯?”
“啊,认识。”
“那么我们一起过去吧,看看他来做什么。”卡尔微笑着,也站了起来,率先往大厅那边走。我随即跟过去。
进去大厅第一眼就看到拉姆塞斯在那里不安的来往踱步,卡尔走进去,他才停下来,好像松了口气一般,行了礼,目光却越过卡尔的肩,看向我。
卡尔随头他的目光回头看我一眼,笑了笑:“不知道拉姆塞斯大人深夜前来,有什么要紧事没有?”
“我只是来接我的女人回去。”拉姆塞斯指向我,毫不忌讳地说。
我翻了个白眼,哪有这样的人?谁是他的女人了?
而卡尔居然没有一点意外的样子,看一眼我,看一眼拉姆塞斯。感觉上两个男人在眼神里交换了某些我不太明了的东西,然后卡尔一伸手,微笑道:“请便。”
于是拉姆塞斯便走过来,牵了我的手便往外走。
“喂,喂。”我连连叫了几声,“这算什么啊?”
“抱歉,”出了门,他稍微缓了一下脚步,转过来看着我,深吸了口气,“可是我等不下去了。”
“我说过我不会有事的啊。”
“我想来想去,还是坐不住。即使没有生命危险,我也不能让你在别的男人家里过夜。”他伸手抱起我,放到马背上,自己跟着跃上来,双臂紧紧地圈住我,附在我耳边低喃:“你是我的。”
像有一把火从我耳畔燎起来,我微微红了脸:“警告你啊,没事不要乱说话,谁会是你的——”
指责的话显然因为我的脸红而失去了应有的力度。拉姆塞斯轻笑了声,用一个吻堵住我下面的话,手一抖缰绳,马开始撒开了腿向前跑去。
“等一下,”我推开他一点,叫道,“坦尼还被关在那里——”
他腾出一只手来固定我,再一次用自己的唇舌堵住我,末了还在我唇上咬了一口,声音低低的,带着点警告的意味,“别在我面前对别的男人表现得那么关心,我会吃醋的。”
我捂着被他咬痛的唇,瞪着他:“喂,你最好搞清楚,即使我现在和你在一起,也不代表你可以颐指气使的干涉我的行动和思想,我绝不会是任何人的附庸。”
他静了一会,轻轻叹了口气:“你不用担心,卡尔连你这主犯都放了,怎么会难为坦尼?明天他自己会回来啦。”拉姆塞斯将手移到我的胸口,按下去,“有时候还真想将你的心挖出来看看,是不是石头做的。我做这么多事,在你心里,难道就连一个坦尼也比不上么?”
他的手温热,声音里却有着一种令人发冷的悲哀。
我不由怔了一下,下意识的伸手覆上他的,喃喃地唤了声,“拉姆塞斯。”
他看了我很久,然后又叹了声,抱紧我,将脸埋进我的肩窝里,声音闷闷地传出来:“我还真是败给你了。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才好?”
他的呼吸紧贴在我的皮肤上,有一种湿濡的感觉慢慢从皮肤渗进去,缠住了我的心。那是一种我完全不知道要怎么形容的情绪,我禁不住又叫了声:“拉姆塞斯。”
“嗯。”他抬起头,用鼻音答。
“如果——如果有一天,我要离开这里,你会怎么办?”我扭过身子,让自己能看到他的眼。
“去哪里?我可以陪你去。”他说。
“很远的地方,不在埃及,也不在西台,在遥远的东方。你大概不能去。”
“有多远?”
“远到我不知道怎么形容。”我是真的不知道怎么跟他形容这个时间上的距离。
他的手又收了收,将我拉得更靠近自己一些:“不能不去吗?”
“不能。这世上总有些事情是自己无法掌握的。”我叹了声,就好像我从来也没想过要到三千年前的埃及。
“我会将你留下来。”他看着我,一字一字的,坚定地说:“我会不择手段的将你留下来,就算你会恨我,我也不会让你从我身边离开。”
我望着他坚定的眼,不由得就想起卡尔之前说过的话来。不知道这两种答案,哪一个才是更爱的表现。
拉姆塞斯抱紧我,再一次像发表什么宣言一样,认真地说:“你是我的。”
我感觉自己在他那样的目光里整个人都软化下来,什么也说不出来,就那样软绵绵地靠在他的怀里。
那个瞬间,有一种就这样跟他走到天涯海角也无所谓的感觉。
“得得”的马蹄声像是催眠曲,没过一会,我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坦尼果然在第二天早上便自己回来了。再隔一天,卡尔被元老院一致通过受封为皇太子。我和拉姆塞斯混在人群里跑去观礼。
卡尔受了封,站出来向群众挥手示意的时候,那一阵呼声,真是天摇地动一般。
“真是众望所归啊。”我赞叹。
“嗯。”旁边的人附和。
我斜眼看向身边黑发黑眼的小女生,吃了一惊:“咦,夕梨你怎么会在这里?”
她微笑:“我不在这里要在哪里?”
我指指那高台之上:“那家伙能当皇太子,你才是最大的功臣吧,又是他的妃子,怎么着也得站在旁边吧?”
“没那回事。”她稍微低了头,“王子能够成为太子是因为他本身的优秀,我什么都没做。我……”她顿了一下,“我并没有能站在他身边的资格。他迟早会迎娶一位身份相当的公主做正妃,而我也会在明年春天返回日本。我们……不可能……”
我看着她,叹了口气。这一对也真是奇怪啊,明明都那样的喜欢对方,却谁也不肯先迈出一步。
“管他呢,你现在总还在这里不是吗?”我拉起夕梨的手,“走,我们去找他。”
“欧阳小姐。等一下,不要——”
事实上她不叫我停下,我们也没能走多远。站在入口的楼梯两边的士兵刷的将长戟交叉放下来,拦住我们的去路。
“让开。”我叫道,“你们难道不认识这是谁吗?她可是卡尔王子的侧妃。西台的战争女神。”
“很抱歉,她只是个侧妃。”士兵还没说话,一把令我极度不快的声音插进来解释。
我微微仰起头,看到站在几级石阶之上有着金色长发,绝美容颜的神官,重重哼了声:“哟,这不是乌鲁西嘛。”
神官微微欠身:“上次承蒙小姐热情款待,在下时刻铭记在心,日后自当加倍回报。”
谁都能听出来他这句话什么意思。我又哼了一声,挑起眉:“废话少说,我随时等着你就是了。让开,我们要上去。”
“只怕不能让小姐你如愿。”他淡淡的笑,“这里正在举行皇室的庆典,除了皇室、贵族和元老院成员以外,别的人是不能进去的。尤其是出身低贱的女人。”
“你——”我实在很想冲上去暴扁他一顿。但是一方面夕梨死命拖住我,一方面我自己也知道在这种场合闹起来没我的好处,只得咬牙忍了,恨恨的和夕梨回到休息区。
拉姆塞斯本来在看什么东西的,见我们过来,顺手就收起来了。
我板着脸走过去,坐在他旁边。他笑了声,伸手捏捏我的脸:“怎么了,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
“刚才碰到乌鲁西了,那家伙扬言报复我,还不准我和夕梨上去找卡尔。”我恨恨地朝空中挥了两拳,“早知道一开始就应该杀了他。”
拉姆塞斯的表情突然凝重起来:“欧阳,那个人的话……”
“放心啦,他不过是我的手下败将,来几次我揍他几次。”我大咧咧地一摆手,不想再提那扫兴的家伙,“你刚刚在看什么?”
“没什么。”
我凑近他:“是埃及来的密报吗?”
他笑了声:“你眼睛还真尖。”
“说什么了?那边发生什么事了?有没有……”本来顺口就想问,有没有阿骜的消息。但话到了嘴边,那个名字不知道为什么,就说不出口。于是一下子噎在那里。
拉姆塞斯看了我一眼,神色很复杂,但却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哈:“真没什么。”
有点不对劲。我盯着他:“拉姆塞斯!”
他别开眼不看我。
我将他的脸正过来:“呐,你知道我的。对我隐瞒绝对不是一个好主意。到底出了什么事?”
他吸了口气:“你先答应我,听完之后不要冲动。”
我的心一下子提起来,抓着他就叫:“阿骜出事了对不对?我弟弟出什么事了?他怎么了?”
我咬紧了牙,重重点头:“好。”
“尼罗河女儿回来了。她教会了埃及人炼铁。王很高兴,人民也将她当做神一样的爱戴。”拉姆塞斯说到这里顿了一下,神色复杂地看了我一眼。
我竖起耳朵,连呼吸都要屏住,只听他缓缓道:“但是凯罗尔小姐似乎和你弟弟很是要好,要好到曼菲士王开始嫉妒。有一天他们三人之间发生了冲突,具体什么事我的人没弄清楚,总之,欧阳骜现在已被关在大牢里——”
我转身就往外走,拉姆塞斯一把拉住我:“你答应过我不冲动。”
“那是我弟弟啊!嫡嫡亲的孪生弟弟!他被关起来生死未卜你要我在这里参加庆典?”我甩开他的手,大叫,“谁知道这密报送来的这段时间里又发生了什么?谁知道曼菲士那暴躁又任性的家伙会干出什么事来?”
“你打算就这样一个人跨过沙漠渡过海洋去埃及?”
我静下来。我知道那不可能。我没马没食物没水没向导,一个人不可能走得出西台。我需要拉姆塞斯帮我,至少,得让我平安到达埃及。
拉姆塞斯叹了口气,伸手抱住我:“我理解你的心情,所以才要你不要冲动。”
我任他抱着,只觉得浑身都凉透了。
如果阿骜有事的话……
好果阿骜……
“多等三天好不好?”拉姆塞斯轻轻道,“我安排一下,然后就陪你回埃及。”
“不。”我抬起头来,很坚定的看着他。“你有你要做的事情,别为我坏了事。我只希望你能帮我准备一下路上要用的东西,应该用不了多长的时候,我今天晚上就走。”
他皱了眉,重重地叫了声:“欧阳。你要拒绝人到什么程度?”
我深吸了口气:“抱歉。拉姆塞斯。我只有阿骜一个弟弟,能够早一秒钟去救他,我就不想拖到第二秒。你明白吗?再说,如果我一直呆在埃及的话,这种事情就不可能发生,他就不可能——”
拉姆塞斯伸手按住我的唇:“别为这种事情自责,这不是你的错。”
这种事情,很难说谁有没有错。喜欢一个人,又有谁能说是对或错?如果不是我和阿骜之间发生那种事情的话,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将他一个人丢在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
拉姆塞斯轻轻叹了口气:“这样吧,你带一个小队的人先走,我迟两天一定会追上你。”
我也叹了口气,点头。
一连赶了三天路,虽然我还赚不够快,想尽早到埃及,却不能不顾已经累得不行的人和马。连我自己的身体,也像是完全散了架。
就在我们停下来休息的时候,遭到了伏击。
先是一阵急如骤雨的箭,然后是突然冒出来至少十倍于我们的敌人,将我们团团围住。
我用剑挡下一支箭,回身一脚踢开攻过来的一个敌人,便发现我们这边已没几个能站着的人了。
坦尼倒在我脚边,背上插了五六支箭,胸前还被人砍了一刀。
他望着我,嘴里吐着血沫,用尽最后的力气道:“欧阳小姐……快……逃……”
逃,我也想啊。可是目前我们这边已没有一匹马能跑得动,又被人团团围住,我怎么可能逃得出去。
正想怎么逃,又是一阵箭雨射过来。
沙漠里连个可以躲的掩体都没有,箭又太多,我才拨开射向胸口的箭,腿上便挨了一箭,吃痛不住,身形一个踉跄,后背又中了两箭,整个人跌在地上,眼睁睁看着敌人们冲了过来,我勉强举剑架住劈过来的一剑,却已挡不住另一人踢过来的重重一脚。
被踢得在地上打了几个滚,痛得连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逃是逃不掉了,不如装死吧。说不定一会他们就走了。我趴在那里动不了,有一点自暴自弃的这样想着,已有一人踩上了我的背,一面叫:“队长,找到了,那女人在这里。”
被叫做队长的人走过来:“神官说她身上有瓶白水,要提防她装死,一定要把头砍回去。”
踩着我的人应了声:“知道了。”
原来是乌鲁西的人。
我早该想到的,能出动这么多人截杀我们的人本来就不多。
或者是曼菲士那对白痴姐弟让我大意了,乌鲁西手里毕竟是掌握着皇太后的直属军队。没有什么人能以一己之力对抗整个军队。我太轻敌,又太心急,结果就变成了现在这样。
意识随着失血过多慢慢地涣散,踩在我身上的人举起的那把斧头在我眼前晃出一片白光,我居然好像在那片白光中看到了阿骜的脸。
带着一点温柔的微笑的阿骜的脸。
我用尽了最后的力气,向那张脸伸出手。
至少,在死之前,我想要再见你一面啊……
我最最亲爱的……弟弟……
斧头劈断骨头的声音……
手乏力地垂下来……
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