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0007

完美情人

1、

“你欠我一个解释。”

唐贺功把一份《茶余饭后》报纸摔到了郑岩的面前,打断了他正在浏览网页的兴致。

因为Z小组开始对“厨师”采取相关行动,郑岩和杜丽也开始每天到办公室报到,不过大多数时候没他们什么事。杜丽还有其他的工作,通常到办公室露一面之后就会离开,而郑岩把大把的时间都放在了浏览网页上。

对于唐贺功颇具“怨妇”气质的问话,郑岩并没有回答,依旧拖动着进度条,“头儿,你对这个案子有什么看法?”

他指了指网页,“一个月内19名女大学生失联,各地警方接连发出预警,要求女生加强自身戒备,防止上当受骗。不过好像没什么效果,大家一致吐槽不应该把女学生失联归罪于被害人本身,而是要求警方加强社会治安管理。”

“那都是扯淡。”唐贺功撇了撇嘴,“总不能给每个女学生身边都配一个警察。他们不是有句话叫不作死就不会死吗?现在这群孩子,就算你告诉她前面是火坑她也得跳进去看看。”

“我们根本不知道这群熊孩子脑子里在想什么。”唐贺功在郑岩的对面坐了下来,“前几天还发生了一个案子,一对情侣抢劫了两个路人,你猜怎么着?警察抓住这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抢来的包都还没打开,俩人根本不差钱。他们就是想体验一把抢劫的感觉,本来男的不同意,但是女的先抢了一个包,骂那男的是怂包,男的气不过也抢了一个。这才是‘中国好女友’啊。你说,这不是No Zuo No Die是什么?”

他点了支烟,吐了个烟圈,“好了,闲扯完了,你该想好给我一个什么样的解释了吧?”

唐贺功再次把那份报纸向郑岩的面前推了推,问:“你接受胡三强的专访我没有意见,我甚至帮着你协调让《茶余饭后》重新营业,还把他的记者证还给了他。可是你为什么要挑衅‘厨师长’?你说‘厨师长’就是个卑劣的模仿犯,除了拾人牙慧之外,没有任何创意。”

“这是实话啊。”郑岩笑了一下,“他做下的案子本来就没什么新意,只不过是帮着别人完善了一下而已。”

“你还说如果是你的话,做的案子一定比他漂亮多了。郑岩,你是警察,你这样说,让我们没法对外交代。”

“我可没说我是警察,我就是个刚从精神病院出来的病人,你根本不用给任何人交代。”说着,郑岩突然叹了口气,“头儿,我这样做自有我的用意。”

“我现在必须知道你的用意,我得给上面一个交代。”

“好吧。”郑岩点了点头,“头儿,作为一个连环杀手,尤其是‘厨师长’这种追求完美的连环杀手,他最害怕的并不是被我们抓住,而是他的手段被人诟病,一旦我抨击他的作案手法,你觉得他会怎么做?”

“他会更加疯狂地作案。”

“没错,但还有另外一种可能。”郑岩意味深长地笑了笑,“他会试图完善作案手法。但在目前这种情况下,他既要保留自己的显著特征,又要避免被扣上模仿犯的帽子,他会非常纠结,甚至可能放弃继续帮助‘厨师’。这样一来,至少我们能够先抓住‘厨师’,至于‘厨师长’,很长一段时间内,他可能会销声匿迹,直到他找到专属于自己的作案模式。”

“没有办法的办法。”唐贺功苦笑了一下,“但愿你的推测是正确的,秦玲也已经有了大概的推测,‘厨师长’应该是个男性,穿42码的皮鞋,年龄应该在45岁,上下偏差9岁。从那个女医生家里搜查出来的衣服来看,他很讲究穿着,都是没牌子的衣服,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不是地摊货就是手工定制。”

“是后者。”唐贺功严肃地说道,“这说明他很讲究,也很有钱。”

“这些之前我们就知道了。”

“但是我们现在有了新的佐证。”唐贺功笑了一下,“我们可以很肯定地对局长说这些了,而且我们已经掌握了他的指纹,DNA,相信早晚有一天会抓到他的。”

“那个医生那边没什么进展吗?”

“没有,有个很奇怪的事,我们调查过,那个医生的履历是假的,她根本没有到国外留学过,连国内的学籍信息都没有。”

“她是跟厨师长学到的这些知识?”郑岩皱了皱眉,“这和我们之前推测的信息吻合,‘厨师长’有很高明的医术。”

“医生怎么总是和我们过不去?”

“但他现在未必是了。”郑岩笑了一下,“还有什么信息?”

“双瞳异色。”唐贺功神秘地笑了一下,“DNA真是个好东西,秦玲竟然从基因密码中分析出厨师长是双瞳异色。”

“这可是个很有标志性的特征,没听说过中国人有这个特征的,没准厨师长是个外国人,或者混血儿。秦玲怎么知道这些的?”

“她掌握着最新的技术。”唐贺功挤了挤眼睛,“你听说过凯塞这个人吗?”

“没有。”郑岩摇了摇头,“我被关了那么久,外面的很多信息我都不是很清楚。”

“她跟我说之前我也不知道。”唐贺功撇了撇嘴,“秦玲是个难得一见的天才,不过因为她是个天才,所以眼光也很高,毕业的时候根本不愿意去基层工作。据她说,DNA里藏着人体全部的遗传密码,人体的各种特征都是按照这个‘蓝图’组装起来的。通过这个‘蓝图’,我们可以推断出拥有者的大致情况。已经有科学家发现了通过DNA判断人眼睛颜色的方法了,现在科学家在继续研究通过DNA判断头发颜色之类的其他体貌特征的方法。”

“但是按理说,在人的一生中,DNA这个‘蓝图’的内容应当是不变的啊?怎么能通过DNA来推断所有者的年龄呢?”郑岩狐疑地看着唐贺功。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等等,我看看她是怎么说的,这段实在太难懂,就像天书一样。”唐贺功翻出了笔记本,“秦玲还是用‘蓝图’做了个比喻,她说随着时间的流逝,蓝图的用纸会变黄,字迹会模糊……同样,人体有的DNA随着年龄的增长也会产生变化。那个凯塞说,人体DNA中的某些基因随着年龄的增加作用会改变,但现在还不能通过这个特征判断DNA拥有者的年龄。凯塞提出的方法是利用人体的‘T细胞’,这东西又叫‘胸腺细胞’,是淋巴产生的白细胞的一种。T细胞里有一些DNA被称为‘T细胞受体删除DNA环’,有个英文名叫什么sjTRECS。呈双螺旋状,看起来一圈一圈的。大多数的DNA不会随着年龄的增长而把这一圈一圈的东西丢掉,但‘sjTRECS’不同,它会以持续的速率丢掉上面的一些圈圈。如果说人身体里有什么会随着岁月而持续磨损,那‘sjTRECS’就是其中一种。通过对比血样中的‘sjTRECS’和其他细胞中的DNA,法医就可以知道‘sjTRECS’磨损了多少,从而反推出流血者的年龄,误差大概在九岁左右。”

“确实很像天书。”郑岩忍不住笑了出来,“总之,就是秦玲用了一种特殊的手法知道了这些信息。”

“没错。”唐贺功点了点头,“好了,我得去向局长做个汇报。有空的话,你该去看看杜丽,我来的时候看到她上了天台,好像不太开心。”

“她是心理医生,知道怎么自己调节。”郑岩将目光重新移回到电脑上,“头儿,我觉得,那个大学生失联的案子最好从她们的社交工具上入手,可能会有突破。”

“怎么想起这事了?”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们都是悄无声息失联的,没有发出过求救信息,我觉得可能是去见了什么不方便公开的人,QQ、微信、陌陌三大网络聊天神器里肯定有线索,这群孩子就喜欢玩那种东西。”

“别往自己身上揽活,一个‘厨师长’就已经让我们焦头烂额了,现在是九月,下个月初就是中秋节,我们得全力准备应付‘厨师’和那个混蛋‘厨师长’。”唐贺功撇了撇嘴,“我还是建议你去看看杜丽,就因为她是心理医生,她需要保守比我们多得多的秘密。”

郑岩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你这样让我以为你要轻生。”

郑岩走到杜丽的身边,坐了下来,和她一样将双腿搭在了外面。他上来的时候,杜丽就是这个姿势,高跟鞋放在一边,坐在天台的边缘,低着头,看着自己那双穿着黑色丝袜的修长美腿。

“叫我丽丽。”杜丽突然说道“或者叫我小丽。”

“什么?”郑岩愣了一下。

“你有多久没这样叫过我?”

“好像我只那样叫过你一次,在我被关进6号之前,我们只见过那一面。”

“是啊,我也没想到,我回国后要接手的第一个病人就是你,更没想到,你会亲手杀了姐姐。”

“你……”郑岩将头转向杜丽,才发现她的脸上布满了泪痕,“你怎么了?”

“有时候,我觉得姐姐很可怜,她死在最爱的人手上,你们本来就要结婚的,所以我恨不得杀了你;但是我发现我做不到,我羡慕她,她有一个很爱她的人,背负着愧疚和所有质疑的目光还坚强地活着,而他活着的目的只有一个,为了给最爱的人复仇。”

“你今天不太对劲。”

“没什么。”杜丽抹了一把眼泪,深吸了一口气,重新恢复了往日的高冷,“我的心理医生说,我最好用个什么方式发泄一下情感。”

“你也有心理医生?”郑岩感到不可思议。

“当然。”杜丽勉强笑了一下,“我们比你们更需要心理医生,因为你们只有一种心理疾病,而我们,几乎有你们所有的心理疾病,每个心理医生都要有另外一个心理医生来指导,这是常识。说吧,来找我做什么?”

“想和你聊聊。”郑岩将目光投向了远方,“我现在很恐惧自己的状态,因为我想杀人,那会让我觉得很舒服,可是我也害怕杀人,我知道我不能随便杀人,我没有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

“你当时看到了谁?”

“不是你姐姐。”

“所以,你的恐惧不是因为枪杀了我姐姐,而是因为那之后产生的快感,这种矛盾的感觉让你感到纠结。”杜丽看着郑岩,“作为被害人的家属,我不该这么说,但是作为你的医生,我必须告诉你,在你杀害我姐姐的时候,你不是你。在你向凶手开枪的时候,你才是你,那个时候你感到的也是快感吗?”

“不,不是。”郑岩摇了摇头,“是公正和……”

“血脉贲张,那让你激动。”

“不,我没有。”郑岩再次摇了摇头,“我并没有感到血脉贲张也没有激动,我只是害怕。”

“那是因为你没有杀了她。”杜丽依旧平静地说道,“如果当时她正在加害被害人,你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杀掉她。”

“你说得没错。”郑岩苦笑了一下,“我到现在还不确定我为什么开枪,她并没有对我造成威胁,也没有对那个人造成威胁。”

“可是她准备那样做。”杜丽看着郑岩,“她当时的确没有实质性地危害到你的安危,但她准备对那个人动手,如果你没有开枪,她就会杀了那个人。你的处置没有任何问题,你是为了那些已经无法说话的人发出的正义的声音。”

“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再这样下去我就会成为恶魔,我觉得我应该回到6号去。”

“你杀害姐姐完全是个意外,你枪击那个凶手的时候,才是正确的感觉,你不应该感到任何愧疚,那是你的职责,你应该为保护了其他人而感到自豪和骄傲。”

“也许我根本不适合干这行。”

“你只是需要远离这些案子一段时间。”

“你觉得这可能吗?”郑岩苦笑了一下,“下个月也许就是‘厨师长’出现的日子。”

“抱歉打扰你们。”杜丽还没来得及说话,唐贺功的声音就在他们的身后响了起来,“不想打断你们两个花前‘日’下,但我们现在有案子了。”

“我的病人需要离开他的工作岗位一段时间,否则他可能会迷失自己。”杜丽回过头,看着唐贺功。

“现在不行,杜医生,我向你保证,我会照顾好他。”

“我不认为你是在照顾他,你只是把他当成工具,发誓要榨干他的利用价值,仅此而已。”

“别说得那么难听。”唐贺功尴尬地笑了一下,“那19个女生失踪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局长要求我们出动。”

2、

“你又说对了。”

在赶往H市的高铁包间里坐下来之后,唐贺功对郑岩说道。

“什么?”

“调查方向,就是QQ、微信、陌陌的那个。”唐贺功叹了一口气,“各地警方都不是笨蛋,已经从这方面着手了,现在已知的19名失联女大学生中,已经有10个人恢复了联系,据她们说,返校之前,她们就已经与网友约定了见面的时间地点,因为害怕被家里知道,所以干脆关掉了手机。”

“这是好事,可是老师你好像并不开心。”秦玲不解地看着紧皱着眉头的唐贺功。

“因为还有两个人是在传销窝点中被解救出来的,这两个人同样是私下约定了和网友见面,结果被骗到了传销组织中,身上的钱财都被拿走了,试图逃走腿都被打折了。”

“还有一个人是因为搭黑出租车,被监控录像拍到了。警方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了,**被绑在窗户前供人参观,身上全都是鞭子抽打过的痕迹,还有蜡油,像条狗一样住在狗窝里,饭盆里的食物是屎。”

“性奴?”郑岩愣了一下。

“没错。”唐贺功沉重地点了点头,“女孩儿才21岁,被解救出来的第二天自杀了。”

“其余的人呢?”

“都好不到哪去。”唐贺功苦笑了一下,“有一个小子在微信上假装企业高管,月薪两万,其实什么都不是,就是个街头混混,还吸毒。他骗了两个女孩子,其中一个和他见面之后被他和同伙**了,然后抢走了这女孩儿身上所有的现金,手机和电脑也被贱卖,最后他们逼迫这孩子出去卖**;另一个女孩儿见到他之后就产生了警觉,偷偷报警才没遇害,顺便也解救了之前的那个女孩儿。”

说到这里,唐贺功莫名地愤怒,“可恨的是之前那个被**的女孩儿也已经染上了毒瘾,和那几个混混成了同伙,从被害人成了犯罪嫌疑人。”

唐贺功叹了口气,一副悲天悯人却又无能为力的神情,“那些女孩儿的戒心太弱了。不过我们管不了那么多,现在还有三个人下落不明。”

“头儿,你数学是体育老师教的吗?明明还有四个。”郑岩连忙说道。

“对啊,老师,还有四个。”秦玲也有些不解地看着唐贺功,只有杜丽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

“你们先看看这个就知道我为什么这么说了。”唐贺功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递到了郑岩的面前。

那是一条河边的草地,上面躺着一个女孩儿,她浑身湿透,嘴巴紧闭,身上的衣服倒是整齐,似乎没有被侵犯过的迹象,只有稍显凌乱的头发上挂着几根水草。一个旅行箱就放在她的身边。

她紧闭着眼睛,就像睡着了一样。

“遇害了?”郑岩抬起头看着唐贺功。

唐贺功点了点头,“你再仔细看看。”

郑岩不明所以地低下头,坐在他对面的秦玲却已经脸色苍白地抬起了头,“不用看了,她的眼睛不见了,她现在没有眼球。”

郑岩这才注意到,照片上的这个女孩儿虽然双目紧闭,但却有着不正常的塌陷,眼眶中已经空空如也。

“这是这次让我们参与这个案子的原因之一。”唐贺功神情严肃地说道,“当地警方已经做过初步尸检,被害人是窒息死亡,不是溺水。被害人是死亡之后被推入水中的,但是在被推入水中之前,凶手挖出了她的双眼。”

“另外一个原因呢?”郑岩微闭着眼睛,问道。

“另外一个原因。”唐贺功深吸了一口气,“剩余三名失联女生和这个遇害的女生是同一个地方的人,她们失联的方式有非常相似的地方,当地警方怀疑,可能会是一起连环杀人案。”

“我想知道更具体的情况。”郑岩迫不及待地说道。

“到了那边自然会有人跟我们说的,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养精蓄锐,恐怕又要连续奋战几天了。”说着,唐贺功闭上了眼睛。

四个小时后,列车缓缓驶入了H市东站。H市并不是重要城市,高铁在H市的停留时间只有一分钟。Z小组匆匆下了车,刚出车站就被一群人拦住了。

“去哪?”

“要车吗?便宜。”

“坐我的车吧。”

……

一片嘈杂的声音让唐贺功皱起了眉,秦玲更是小心翼翼地躲在了郑岩的身后。

“嗨,美女,约吗?免费送你一程怎么样?”

一个轻佻的声音传了过来,郑岩顺着这个声音看过去,就看到路边停着一辆奥迪TT,一个穿着短袖T恤,胳膊上有文身的年轻男人**邪的目光正在秦玲和杜丽的身上游移着。

郑岩还没来得及说话,杜丽就已经走了过去,在那个男人的面前俯下了身。那男人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郑岩很清楚,杜丽的这个姿势可以让男人透过衬衫的缝隙看到自己的内衣,然而不知道杜丽对他说了什么,那男人露出了一抹惊恐的神色,开着车迅速逃离了现场。

“你跟他说了什么?”郑岩不解地问道。

“我告诉他我是S。”杜丽冷冷地说道。

“S?”唐贺功大惑不解地看着杜丽,“那是什么玩意?”

“**,主仆游戏,S就是主人的意思,在玩这个游戏的时候,作为奴的M要完全听从S的指令,不管S的命令是什么。”郑岩笑了一下,“然后呢?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放弃吧?这可是很刺激的事。”

“当然。”杜丽偷笑了一下,“所以我又给他看了这个。”她指了指自己胸前的口袋里露出来的一截警官证,“我告诉他我正在抓一个M。”

郑岩一时间竟无言以对。好在,远处一辆呼啸而来的警车帮他解了围。

让他好奇的是,看到那辆警车,围在站前的那些司机却并没有逃离的意思,只是露出了不屑的表情。

那辆警车在Z小组一行人的面前停下,从车里下来了一个大汗淋漓的司机,“请问是唐组长吗?”

他走到唐贺功的面前,问道。

“我是。”唐贺功点了点头。

“太好了,终于等到你们了,队长他们都在局里等着你们呢。”他弯腰拎起了秦玲的行李,向警车走去,“真不好意思,路上有点事耽搁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警车副驾驶位置的车门突然打开,下来了一个大约十八九岁,穿着短裙的年轻女孩儿。

“姗姗,那就这样,下次我再给你打电话。”这名年轻的警察连忙对那个女孩儿说道。

“我叫梦梦!”那女孩儿咬牙切齿地说道。

她跺了跺脚走到了一旁,一辆保时捷的车窗放了下来,露出了里面带着笑脸的男人,“妹子,用车吗?”

那女孩儿也露出了一脸的笑意,没有任何犹豫地拉开了车门。

这一幕让大伙儿目瞪口呆。

“那女孩儿?”郑岩看着眼前的这个小警察,犹豫着问道。

“我也不认识。”他把秦玲的法医工具箱放进了后备箱,拍了拍手,“来的路上碰到的,本来要去另一个地方,我不顺路,就给带到这边来了。”

“这种情况很常见吗?”唐贺功皱了皱眉,问道。

“什么?”年轻的警察愣了一下。

“遇到女孩子搭车这种事。”

“这个啊。”年轻的警察笑了一下,“满大街都是,别说是警车,就算你有辆QQ,往学校门口一停,搭车的都一个接着一个。”

“那些车也都是吗?”郑岩指了指停在火车站外的那些私家车,问道。

“差不多吧。”这名警察想了想,“不过他们主要还是黑出租,当然女孩子要是愿意牺牲点,被揩揩油,他们也有不收钱的时候。”

郑岩“哦”了一声,看向了唐贺功,“头儿,这可能是一个线索,那几个女孩儿有可能是在搭黑车的时候失联的。”

“我也这么觉得,来之前已经让他们去查了。”

“根据我们目前掌握的情况,这几个女生失联的情况基本一致,都是这样的。”

H市公安局会议室,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负责该案的刑警中队长向Z小组汇报了目前所掌握的信息,“在她们离家后,一直通过短信或者微信、QQ与家里人保持联系,直到她们称已经到了学校。开学大概十天后,家人突然接到了学校的电话说这几个女生一直没返回学校,这才引起了家里人的注意,拨打手机才发现已经关机。我们通过技术手段判定,她们的手机一直没有离开本市,初步判断,她们就是在本市的范围内出事的。而且作案手法雷同,很有可能是同一个人做的。”

“最初我们判断是劫财,因为这几个女生的家人反映,离家的时候,她们身上都携带着大量现金,有可能是被人盯上,途中劫财劫色,甚至有可能被拐卖至外地。”

“案件的转折点发生在我们发现的这具尸体上。”中队长调整了一下投影仪,“这具尸体是几个垂钓的老人发现的,她的行李箱就绑在她手上。接到报案后我们在第一时间赶到了现场,发现这是其中一名失联女生,她的家人已经证实了这一点。”

“初步的尸检显示,被害人死亡的时间在她被发现前的十个小时左右,也就是前一天的夜里,但在那之前,她已经失联超过半个月。身上没有被束缚的痕迹,也没有遭殴打的迹象,随身的现金不见了,但是银行卡还在,卡里的钱也没被动过。我们判断,凶手有足够的时间强迫女生说出密码,但是他没有这样做,凶手的主要目的可能并不是劫财。”

唐贺功点了点头,示意这个中队长继续说下去。

“我们怀疑的重点主要在这里。”他将投影仪上的照片调整到了这个女孩儿眼部的特写,“被害人的眼睛不见了,不是被鱼吃掉的,而是被人挖掉的,我们觉得凶手这样做肯定有特殊的意义。我们曾经怀疑是贩卖器官,但是在全市范围内的走访来看,没有相关的手术进行,而且,既然是贩卖器官,她身上有更有价值的部分,但是凶手并没有进行摘取。”

“让你们查黑车司机的事,进行得怎么样了?”唐贺功想了想,问道。

“没有进展。”中队长苦笑了一下,“说出来不怕丢人,我市的黑车实际上已经形成了一条产业链,他们有非常严密的组织,有时候我们也得借助他们的帮助,他们没有这几名女生的消息,所以可能并不是黑车,只是搭顺风车而已。”

“那不是快成黑社会了?”唐贺功毫不客气地问道。

“没办法,不是谁都能办得起出租车营运牌照的,现在一辆出租车营运牌照的成本快抵得上一辆中档轿车了。”中队长尴尬地说道,“有营运牌照的不用干别的,一年光出租牌照就能赚够生活费还有盈余。”

“那几个女生的微信、QQ之类的通讯工具呢?”郑岩插嘴问道。

“暂时也没有什么发现。”中队长摇了摇头,“现在已经发现的这个女生,失联前曾经和一个男生约定要见面,我们找到了这个男生,不过他在距离我市300公里以外的城市。据他交代,他们的确有过约定,但他一直没等到这个女生,还以为被放了鸽子。我们核查过,他没有作案时间。”

“你有什么看法?”唐贺功看了一眼郑岩,问道。

“这个女生应该是临时改变了行程,在去与男生见面的途中失联的。”郑岩想了想,“她没乘坐客车,也没乘坐火车,这两处都会留下基本线索,所以,她应该是乘坐一辆私家车,或许不是黑车,但是伪装成了黑车,这个司机有重大作案嫌疑。我想我们应该再对那具尸体进行一次检查,我想看看她的随身物品,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

“我们检查了那么久,要有什么的话,早就应该发现了。”中队长叹了口气。

“角度不同,发现也不同。相信我们,不会让你失望的。”唐贺功笑了一下,“准备一下吧,我们现在就去。”

3、

“咦?”当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秦玲露出了疑惑的神情,她向H市公安局的法医问道,“这具尸体,你们清洗过?”

法医在对尸体进行解剖检验前,通常会对尸体进行必要的清洗。眼前的这具尸体格外的干净,这引起了秦玲的注意,按照Z小组的行事准则,他们需要掌握尸体最真实的情况,因此非常反感当地警方擅自对尸体进行任何形式的处理。

“没有。”H市公安局的法医摇了摇头,“我们只是进行了初步的尸检,局里决定上报之后,这具尸体就被收藏了起来,我们没有进行任何处理。”

“那怎么会这么干净?”秦玲皱紧了眉头。

“我们发现这具尸体的时候差不多就是这样。”H市公安局的法医想了想,“发现她的那条河水很清澈,水流并不快,我判断她浸泡在水里的时间不超过两个小时。至于为什么这么干净,我也不能理解。”

“是凶手做的。”郑岩看着这具尸体,皱着眉说道,“凶手在杀害她之后对她进行了必要的清理,擦去了血迹。”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现在还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示意秦玲对这具尸体进行进一步的检查。

秦玲动手脱去了女孩儿的衣服,将那些衣服放到了一边,看着她温润如玉的肌肤,秦玲再次发出了一声惊讶。

“身上没有被束缚的痕迹,没有擦伤,没有反抗的痕迹。”越说下去,秦玲就越是犹豫,这完全不符合绑架杀人案的特征,被害人看起来就像是在一瞬间死亡,而凶手在处理这具尸体时也非常小心,不是不留下给警方侦破的线索,而是小心地尽可能不让她受到多余的伤害。

“这怎么可能?”秦玲手里拿着解剖刀,突然不知道该如何下手了。

“先别解剖。”唐贺功抬手阻止了秦玲进一步的举动,“凶手既然刻意清理了这具尸体,说明尸体的身上可能残留了会暴露凶手信息的东西,会是什么?”

“粉尘,或者是血,凶手的血。”郑岩俯下身,凑到尸体的面前抽了抽鼻子,“也有可能是气味。通过对粉尘的分析,可能会暴露凶手藏匿、杀害她的地点,而血则会直接暴露凶手的DNA信息,气味有可能让我们知道他的职业。”

“我觉得是血。”唐贺功说道,“粉尘和气味都会在水里消失,只有血不会,在水里浸泡的时间太短,血液无法完全溶解,一定会留下痕迹的。”说着,他再次皱起了眉,“奇怪,凶手既然想到把尸体抛入河里,为什么没想过在她的身上绑上重物,让她沉入河底?这样可以延长她被浸泡的时间,有更大的可能湮灭对我们有价值的线索。”

“凶手不是把行李箱绑在了她的身上吗?”一直没有说话的杜丽问道。

“行李箱的重量不足以让她沉入河底。”郑岩摇了摇头,“假如我是凶手,我会在行李箱里塞满石块,把所有可能暴露她身份信息的东西全部销毁,而不是保留在行李箱里。”他叹了口气,“这个案子疑点太多,我们得一点点来,我现在完全无法理解凶手的举动。”

说到这里,郑岩突然抬手捂住了头,突如其来的剧烈疼痛让他眼前的景象正在恍惚,“我试着和他建立某种联系,用他的思维去构建案发现场,但是我发现到处都是矛盾,没有一条路能够走通。”

“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唐贺功将目光投向了秦玲,“用你能想到的任何办法,在这具尸体身上尽可能找到更多的线索。”

“我知道。”秦玲点了点头,从工具箱中拿出了一罐鲁米诺喷剂,只要还残留有任何一点血迹,就算肉眼看不到,鲁米诺喷剂也能让血迹显形。

她把一整罐喷剂都喷洒到了这具尸体的身上,没有留下任何盲点,也包括刚刚脱下的那些衣服。

结果却再次让Z小组的人目瞪口呆,那些衣服上没有残留任何血迹,尸体的身上也没有,只有在眼睛周围发现了一些血渍。然而那些血渍的痕迹也让秦玲完全无法理解,四周都被仔细地清理过,却唯独留下了那一块,这绝不可能是凶手的疏忽。

“凶手在杀害她的时候剥光了她的衣服,那些残留的血迹是凶手故意留下的。”郑岩用力揉着头,“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这样做,我不知道他想要什么,我没有任何思路。”

“别那么强迫自己。”唐贺功看了一眼郑岩,“不可能每个案子都那么顺利地找到线索,也不可能每个凶手都那么轻易被你抓到马脚,否则‘厨师长’早已经成阶下囚了。你现在需要休息,等我们找到更多线索的时候,才是你发挥作用的时候。”

“杜医生。”唐贺功向杜丽喊道,“送郑岩回去休息,你看着他,这边有什么进展,我会去叫你们。”

杜丽点了点头,上前扶起了郑岩,脸色却变了变。郑岩浑身无力,整个人的重量都搭在了杜丽的身上,让她一个趔趄,险些摔倒。而郑岩却依然挤出了一抹笑容,向唐贺功和秦玲摆了摆手,尽可能保持着步伐的稳定走出了鉴定室。

“好了,下一步。解剖尸体吧。”唐贺功戴好了橡胶手套,“我来给你做助手。”

“我觉得没必要。”秦玲却摇了摇头,“我刚才已经对尸体进行了初步的检查,我不认为她的身体内有什么问题。”

“解剖是尸检的必要程序。”唐贺功看着秦玲,“家属也已经同意了。”

“凶手没有破坏她的完整,我们也没有必要。”秦玲打开了死者的嘴,又将一片试纸放进了她的鼻孔里,“杀人后抛尸是显而易见的,死因是窒息。我觉得凶手的重点应该在这里。”秦玲指了指死者紧闭的双眼。

“等等,这是什么?”秦玲看着从死者鼻腔中拿出来的试纸,突然愣了一下,用镊子小心地取下了上面粘着的东西,“好像是某种植物纤维。”

“可能是死者在水中的时候沾上的。”唐贺功看了看,说道,“秦玲,作为你的老师,我必须提醒你,无论到什么时候,不管你有多自信,对尸体做必要的检查,甚至一些你认为完全没必要的检查都有可能有意外的发现。刚才的不就是吗?”

秦玲点了点头,“老师,我明白了。”

她深吸了一口气,在尸体前站好,却皱着眉,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过了一会儿,她突然问道,“老师,凶手为什么要清理被害人的尸体呢?我还是想不明白。”

“当然是为了清除掉她身上的痕迹。刚才不是已经说过了?”唐贺功说道。

“为什么又要挖出她的眼睛呢?这点连郑岩都想不通。”

“因为这家伙在国外生活的时间太长。我认为有些东西用民间故事就能讲得通,民间流传死者会把凶手的影像永远留在视网膜上,凶手相信这一点,害怕这会暴露他的身份,所以摘除了她的眼睛。”

秦玲摇了摇头,说:“我觉得不是这样。他没有理由故意留下血迹。最重要的是,”她看了一眼那根纤维,“这明显是加工过的,不是那条河里的东西,凶手可能利用了一种非常古老的手法杀了人,这种手法的优势在于不会留下外伤,不会破坏她的遗容。他对这具尸体进行这种处理一定有特殊的意义。”

四个小时之后,疲惫不堪的秦玲走出了鉴定室,手上拿着这次尸检的全部报告。

专案组和Z小组的人再次聚集到了会议室里,除了郑岩和杜丽。郑岩回到房间后就陷入了昏睡的状态中,似乎噩梦不断,睡得极不安稳。杜丽一直留在他的身边照看着。

专案组的人面面相觑,被害人已经失去了反抗的能力,凶手却依然用如此麻烦的手法杀人,这让他们完全不能理解。所有人都将目光投向了秦玲,等着她给出一个解释。

然而她接下来的话却给大家浇了一盆冷水。

“凶手为什么这么做我也不明白。”秦玲讪笑了一下,“同样让我不能理解的是凶手仔细地清理过被害人的尸体,却又留下了明显的痕迹。在杀害她之前,凶手脱下了她的衣服,显然是不想弄脏那些衣服,这个举动我不知道意味着什么。”

“还有这里。”她把一页报告递给了唐贺功,“凶手在摘下被害人眼球的时候手法很粗糙,虽然他已经很小心地不去扩大伤口,但是摘下眼球的动作很粗暴,完全是扯断了相连的神经。他要她的眼球另有用处,不是为了移植。”

“被害人处女膜陈旧性破裂,但是在遇害前没有发生过性行为。”秦玲用这句话给报告作了结尾。

专案组的人被这份报告弄得云山雾里,鉴定报告没有任何问题,但是通过这份报告,他们却发现凶手的举动处处充满着矛盾,完全找不到接下来的工作方向。

“我认为。”唐贺功用食指敲击着会议桌,“被害人失联的时间和遇害的时间之间有一段空白,这段时间里她在什么地方?”

“应该是被囚禁起来的。”专案组的人想了想,提出了一个想法。

“我也这么认为。”唐贺功点了点头,“但是,还有一个问题,没有被殴打,没有被束缚,却被囚禁,这说明什么?”

“被害人是自愿的。”会议室的门突然打开,郑岩和杜丽走了进来,郑岩手上还拎着被害人的的行李箱。

“凶手和被害人即便不是熟识,也存在着某种特殊的关系。”郑岩找了个位置坐了下来,说道,“这种关系让她自愿跟凶手走,甚至一起待了一段时间。但是之后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凶手杀害了被害人,取走了她的眼睛。”

他拿过秦玲的报告看了几眼,身子突然猛地一震,看向了秦玲,“凶手是用那种手法杀人的?”

“有极大可能。”秦玲点了点头。

郑岩闭起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额头上开始冒出了汗水,“我的目标就是她的眼睛,我必须保证她其他部分的完整,作为一个追求美,收藏美的人,我不能破坏她其余的美丽。”

“艺术家。”唐贺功想都没想就说道。

“确切地说,是摄影师。”郑岩从行李箱里拿出几本影集,“这是被害人的影集,我发现被害人很爱照相,艺术照,同时她是个Cosplay爱好者,你们看看这些照片有什么问题。”

他把影集分发给了专案组的人。片刻,人群中发出一阵阵惊叹。

这些反应都在郑岩的预料之中,那些照片的尺度非常大,有一部分甚至已经上升到了人体艺术的程度。

“怎么有些地方是空白?”唐贺功却突然抬起了头,看向了郑岩。

“被人拿走了。”郑岩说道,“我认为就是凶手拿走了那些照片,因为那些照片里可能隐藏着非常重要的线索,我需要那些照片。”

唐贺功将目光投向了专案组的负责人。

那人点了点头,“这应该不难,这上面有影楼的信息,他们那应该有底片。”

“还要注意稳住那个摄影师,不能让他发现我们对这些事已经起了疑心。”郑岩咽了口唾沫,“我怀疑,那个摄影师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凶手。爱好拍摄这种大尺度艺术照,玩情色Cosplay的人,应该就是Cosplay圈子里所谓的渣滓了,这种人在Cosplay圈子里也是被人唾弃的,通常会和摄影师有一种暧昧的关系。当然,这种关系她会极力隐瞒,贸然调查这件事,可能会引起那个摄影师的警觉。”

他顿了一下,“这些都是我根据眼下的信息做出的推测,我还需要另外几个被害人的信息。”

“她有一双漂亮的眼睛,这是我的战利品。”

郑岩看着摊放在桌子上的照片,突然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唐贺功不解地看向那张照片,却见照片上的女孩儿在眼睛周围化了一个夸张的装饰。

“我说了什么?”郑岩看到唐贺功的眼神,下意识地说道。

“你说那双眼睛是凶手的战利品。”专案组的负责人抢先说道,“你的意思是凶手在收集眼睛?”

“不。”郑岩却摇了摇头,“如果是那样就好了。可是其他几个失联女生最漂亮的却不是眼睛,而是不同的部位,他收集的,可能会是一个完整的人,一个自己拼凑起来的人。”

4、

“头儿,你还记得衔尾蛇那个案子吗?”郑岩从唐贺功的烟盒里抽出了一支烟,点燃,吸了一口,问道。

“当然,怎么想起这个来了?”唐贺功不解地看着郑岩。

“那你一定还记得那个利用一整个晚上时间走访了全县大部分饭店的专案组组长,当时你还评价他是个优秀的警察,告诫我们走的路越多,离凶手越近。”

“是有这么回事。”唐贺功点了点头,“那个专案组组长现在已经调到省厅工作了。你跟我说这些干什么?”

“我们的精力不应该放在这种事情上。”唐贺功摇了摇头,“有更重要的事情等着我们去做。”

“可我不这么认为。”郑岩也摇了摇头,“头儿你看。”他指了指会议室墙上的地图,“H市就这么大,人口也有限,影楼一共只有三家,我打赌,生活在H市的人与人之间都有些盘根错节的关系,说不定那些影楼的人都认识这里的警察,就算没打过招呼,也能混个脸熟。”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唐贺功恍然大悟道,“这么说确实得我们亲自过去。”

“不是我们。是我和……”郑岩将目光转向了杜丽和秦玲,“她们当中的一个。你们两个,谁愿意陪我去?”

“为什么是她们两个?难道我不行?”唐贺功有些纳闷。

“当然不行。”郑岩笑了一下,“凶手的目标是女孩儿,而且要年轻、漂亮,这三点你没有一点是符合的。”

“我建议让秦玲陪你去。”唐贺功在杜丽和秦玲之间看了看,说道,“秦玲更像个小女孩儿,长相也更甜美乖巧,是那种可能会玩Cosplay的人。”

“原则上我同意头儿的看法,但是……”杜丽看了看秦玲,说道,“玲子已经很累了,她恐怕没精力来做这件事,而且,郑岩现在的状态很不好,我觉得还是我跟着比较合适。”

“但是你的气质……”唐贺功皱了皱眉,“你太有御姐范了,恐怕不太合适。”

“我本来不是这样的。”杜丽突然苦笑了一下,“总之,就这么定了,我要先去买几件衣服,头儿,记得回头给我报销。”

两个小时后,杜丽从商场回来了,关上房门,花费了一点功夫换好衣服,当她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的时候,唐贺功差点忘了手上还拿着烟就用力拍起手来,火红的烟头烫得他嘶嘶地倒吸了几口冷气。

杜丽换下了习惯的职业装,穿上了一条包臀的热裤,脚上蹬着一双长至膝盖的靴子,没穿丝袜,这让她**在外的白皙长腿格外的引人注目。

一件露脐的短T恤托起了她高耸的胸脯,也让胸前“SEX”的字母尤为突出。如果仅此而已也就算了,偏偏她还买了一顶假发戴在了头上,那头绿色的蓬乱头发让她从远处看就像是一只绿毛龟。

她化了一个烟熏妆,浓厚的黑眼圈让她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太妹,和之前高冷的心理医生判若两人。

“你让我想起了以前。”郑岩看着杜丽,若有所思地说道。

“不管是以前还是现在,都不是我喜欢的那个我。”杜丽不易察觉地摇了摇头,“好了,只有我这样还不行,你也得换身衣服。”

她把郑岩推进了房间,仅仅五分钟之后,郑岩便走了出来,相对于杜丽,他的装束就简单了很多,只是一条破洞的牛仔裤,一件泛黄的T恤和一条金链子。

半个小时之后,一对街头混混打扮的男女走进了H市最大的影楼。

一进入影楼,他们便提出要拍摄一组大尺度的艺术照,务必要将那名女子最美丽的双腿展现出来。毫无疑问,这两个人就是郑岩与杜丽假扮的。

“欧巴,我们拍那种合体照吧。”杜丽腻在郑岩的怀里,故意嗲声说道。

这幅脑残小女孩儿的神态让郑岩忍不住打了个冷战,脸色瞬间变得通红。如果不是出门前特意涂黑了肤色,他恐怕就要露出马脚了。

“你们这里有没有那种尺度比较大的样片。”郑岩问道。

“抱歉客人,那是顾客的隐私,在取得客人的同意前,我不能给你们看。”服务生彬彬有礼地说道。

“那我怎么知道你们能拍成什么样?”郑岩跷起了二郎腿,故意不屑地说道,“我跑了那么多家影楼,人家都给我看,怎么就你家不给我看?要不是觉得他们拍得不好,我才不来你这儿呢。”

“不瞒你说,其实是朋友介绍我来这儿的。”郑岩突然放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道,“我朋友在你家拍过片子,我看到过几张。”

“你朋友是?”服务生露出了戒备的神色。

“就是她咯。”杜丽从包里拿出了一张照片,那是她从被害人的影集中拿来的,“我就喜欢她这种大尺度的片子,把她拍得太美了,我要是能拍出来的话,肯定比她更漂亮,可是我想多拍几套不同风格的,不知道你家能不能行。”

“我们家的服务是不会有问题的,你们既然是朋友介绍来的,应该知道我们家在这一带是最大的一家。你们这种要求我们也能满足,不过价钱嘛……”他看了一眼这两个打扮成非主流的人,眼里露出了不屑。

杜丽没有说话,只是故意撩了撩头发,露出了卡帝亚的耳坠和衣服上LV的标牌。

“你知道她一只耳坠值多少钱吗?”郑岩生怕对方不了解行情,抽出了一支软包中华,解释道“你一年的工资恐怕都买不来。要不是怕在老家撞见熟人,我们才不来你这里呢。”

服务生的眼睛亮了起来,“不瞒客人说,我们这里的确有顾客的底片,不过为了客人的隐私,你们想要看的话……”

“不就是保证金么?”郑岩哂笑了一下,从包里拿出了一摞钱递到了服务生的面前,“五千够不够?不够的话,还有这张黑金卡,500万透支额度的。”

“够够够!”服务生忙不迭地点了点头,转身走回了柜台,片刻之后,他拿着几本影集走了出来。

郑岩和杜丽翻看着那些影集,竭力控制着身体的抖动。

和他们预想的一样,这几本影集里囊括了H市所有四名失踪女生的照片,已经发现的被害人就在第一本影集中。郑岩默默地计算着那些遗失照片的数量,很快发现所有遗失的照片都是这个女生眼部的特写。

“我觉得不错啦,能帮我预约那个摄影师吗?”杜丽收起了藏在手里的照相机,向服务生露出了甜美的笑容。

“这恐怕有些困难。”服务生为难地摇了摇头,“摄影师老师最近休假了,大概要半个月之后才能回来。我们也联系不上他。”

杜丽的脸上马上露出了失望的神色,可怜兮兮地看着郑岩。

“那就把他家的地址给我吧,我们在这只能待三天。”郑岩叹了口气。

“我也不知道。”服务生摊开了双手,“要不客人留下您的电话,摄影师老师一回来,我们马上就联系您?”

“只能这样了。”郑岩点了点头。

“这是?”杜丽看着那张照片上的网格和数字,一脸的不解。

此刻的杜丽已经换回了T恤和牛仔裤,脚上踩着一双白色的运动鞋,头发也束成了一束马尾,甩在脑后。

“我想做一回我自己。”面对唐贺功闪闪发亮的目光和郑岩若有所思的眼神,她像个小女孩儿一样吐了吐舌头,然后拿起了已经被秦玲处理过的照片仔细思考。

“完美的眼睛。”秦玲沉吟了一下,“按照黄金比例来计算,这双眼睛是这个女孩儿身上最完美的部分。”

“还有这些。”秦玲将另外几张照片递到了杜丽的面前,“这个人的鼻子,这个人的嘴,这个人的耳朵,如果以黄金比例来进行计算,都是这些人身上最完美的部分。凶手可能分别割下了被害人的这些部位。”

“你是怎么想到的?”杜丽震惊地看着秦玲,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腿。

“是郑岩想到的。”秦玲看了一眼郑岩,“他说凶手可能是摄影师,摄影师的习惯是构图,黄金比例是他们最常用的一组数据。”

“不,我的意思是,你们是怎么想到凶手分别割下了被害人的这些部位的?”

“因为这个。”唐贺功将笔记本电脑推到了杜丽的面前,“你们走之后,我就在想,凶手既然挖出了被害人的眼睛是为了收集,他又有可能是一个摄影师,那他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作品一直被埋藏,一定会把战利品晒出来的,结果发现了这个博客。”

从博客的背景图片明显可以看出,这是一个摄影师的博客,最新的一篇博文更新在两天前,警方推测应该是被害人遇害的第二天。

里面是一组照片,一个全身**的女孩儿躺在一片草丛中,做出各种展现优美身姿的造型。所有的照片中唯一没有变化的就是表情和眼睛,她的表情始终是冷冷的,眼睛始终是紧闭的。

而以她的两只眼睛为核心,大片的红色向外扩散,形成了一只硕大的红色的蝴蝶。

“是她的血。”郑岩闭上了眼睛,“她已经是个至美的人,我不能破坏她的美丽,但是她距离我所要求的最完美的人还是有一点点的差距,我需要她的眼睛。我不会用那种残忍的手段杀害你,我要让你保留属于你的美丽。我借走了你的眼睛,所以我还给你另外一种美,就是这些用你的血绘出的画卷。”

郑岩点了点头,“凶手挖出了被害人的双眼后,用流出来的血画了这只蝴蝶,这是为什么被害人的身体被仔细清理过却在眼睛周围留下了那些血渍的原因,因为那原本是蝴蝶的一部分。”

“他认可美丽,但认为她们都不是最美的,他在追求一种极致的美丽。”郑岩又看了一眼那张照片,说道。

“凶手是个恋物癖。”杜丽想了想,“只不过他恋的物不是丝袜,不是**,而是人体的某些部位。”

她继续翻看着那个博客里的照片,脸色渐渐变得苍白,“他至少残害了二十几个人,每个人被取走的部位都不相同,这个人是鼻子,他用那些血在她的脸上画了一只正在从她的嘴里爬出来的蜘蛛。这个人是嘴,他用那些血画了一只正在钻进她鼻孔的蜈蚣。这个人是耳朵,他用那些血画了一条贯穿她脑袋的蛇……”

“啪”的一声,杜丽合上了电脑,说:“对不起,我实在看不下去了。”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我想,那些人已经凶多吉少了,他不可能留下那么多的人。”

“我不这样觉得。”郑岩双手揉按着太阳穴,“凶手在处理尸体的时候很随意,很多必要的措施都没有做,他是第一次抛尸,在那之前,他并没有杀过人。”

“那些人去了哪里?”唐贺功问道。

“我不知道。”郑岩摇了摇头,“或许被他囚禁了起来。他一定有一所大房子,租的,或者是他自己的,没有邻居。那座房子有一个后花园,或者就在那房子附近有一块草坪,离那条河也不远,但是那个地方人迹罕至。”

“头儿,我建议沿着那条河寻找拥有这些特征的地方。”

“为什么不通过IP定位这个人的位置?”杜丽不解地看着他们,一向惯于使用高科技破案的Z小组这次却选择最原始的摸排的办法,这让她很难理解。

“因为他用的是移动网卡。”唐贺功苦笑了一下,“外地的移动网卡。”

“他已经采集到了足够多的样本,现在完全可以拼凑出一个完整的人了。”郑岩的神色凝重了起来,“头儿,密切关注这个博客,一旦这个博客放出了一张完整的照片,就意味着他可能要跑了。”

5、

“假如他不放在这里怎么办?”面对郑岩的提醒,唐贺功犹豫着问道,“这个博客里还有一个链接,是一家淘宝店,我们不知道主营项目是什么,到现在为止,那家店里还什么商品都没有。但是我们可以确认,这个博客和那家淘宝店属于同一个人,都是我们要找的那个摄影师。”

“他会在那里出售她,出售一个完整的她,那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模特?商场里用的那种?”秦玲皱着眉头说道。

“我想到了。”杜丽的脸上突然布满了红霞,“是**。”

“**?”

“对。”杜丽肯定地点了点头,“我接触过很多这样的病人,他们会把**当成是家人,原本只是发泄性欲的工具,到最后他们会和娃娃一起吃饭一起洗澡,当成是活生生的人。”

“杜医生说得对。”郑岩想了想,不得不承认杜丽的分析。

“她会是什么样?”唐贺功再次抛出了问题。

“她不会是**。”郑岩深吸了一口气,“虽然那样更能展示她完美的身姿,但毕竟是拼接起来的,我没有那样的手段能够完美地遮掩伤痕,但也不能让她的身姿隐藏。我会给她穿一条紧身的牛仔裤来展现完美的双腿,穿一双透明的高跟鞋来展示双脚,衣服同样也是紧身的,我想她拥有一头飘逸的长发,所以会在她脸上化上彩妆。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但是没有办法,我得遮住那些拼接的痕迹,所以我会让这些彩妆也充满艺术色彩,就像那些艺术照一样。”

“她不会是一个人,我会证明她是属于我的,只属于我的,所以,我要和她留影,我知道她无法永远存在,但我会用我的方式来留住她。”

“郑岩,你在说什么?”杜丽突然大喝了一声,打断了郑岩的话。

“我说了什么?”郑岩迷茫地看着杜丽。

“你什么都没说。”唐贺功连忙说道,“你只是向我们描绘了凶手会怎么做。”

“我想,我说的一定是‘我’会怎么做,而不是凶手会怎么做。”郑岩苦笑了一下,“头儿,我有点累,我想回去休息了,剩下的事情你来安排吧。”

“一路人盯着这两个网页,一路人到各个交通要道设卡,随时准备抓捕这个变态,另一路人沿着那条河尽可能搜索相关的线索。”唐贺功说道,“你还有什么补充的?”

“没有。”郑岩摇了摇头,走出了会议室。杜丽犹豫了一下,也跟了过去。

“老师,为什么不直接去搜查这个人的家呢?”秦玲不解地问道。

“他不会在家里做这种事。”唐贺功站起了身,“至少不会在别人知道的那个家里做这种事,他不会在那里留下任何线索。他休了一个长假,为的就是能够利用这段时间,在他真正的家里来给这件事做一个收尾。”

“郑岩,你知道你刚刚说了些什么吗?”一回到郑岩的房间,杜丽就严肃地问道。

郑岩没有说话,颤抖着从行李箱中翻出了药瓶,倒出几片药一股脑地塞进了嘴里,根本没去看那是多少。

“你不能什么时候想吃就什么时候吃,更不能想吃多少就吃多少,药物的副作用会摧垮你的脑神经。”杜丽抢过了他的药瓶,“从现在开始,我要监督你的用药,你必须和我在一起,每时每刻。”

“除了案发现场,你还能看到什么?”

“我没有看到他,我只看到了我,和一件完美的艺术品。”郑岩耸动着双肩,抽噎着说道。

杜丽愣住了,她从未见过郑岩哭泣,即便在他杀害了杜婧,从失控的状态中清醒过来之后,他也没有哭,眼中的神色更为冷峻。

“我看到了一件完美的艺术品,我从没见过那么美丽的女人。”不等杜丽说话,郑岩已经抬起了头。

杜丽惊讶地发现郑岩已经泪流满面,然而,那不是伤心的泪水,不是恐惧的泪水,而是激动的泪水。他的脸上写满了激动。

“当我看到她的时候,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认同感,还有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恣意流窜。”郑岩突然露出了痛苦的神情,杜丽也看出来了。

“帮帮我。”郑岩突然跪在了杜丽的脚边,“这不是我,这不应该是我,我不应该对此感到激动,不应该有这样的反应,我应该感到痛恨才对。我知道我和别人不同,但是我一直试图和别人相同,现在我已经到了一个临界点,我没法再做到那一点。”

“郑岩。”杜丽蹲了下来,用力把他揽进了怀里,“没事了,听我说,你和其他人不同,你和其他人完全不同。”

“可是我希望自己和他们是一样的。”

“郑岩,看着我。”杜丽扳过了郑岩的头,对视着说道,“一个人太过优秀时,就会被划分成另一类人,你需要的是找到同类,而不是和其他人混在一起。可能你没有同类,但是这并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自我认同。对于一个成功者来说,社会认同只是毫无意义的附加品,他们只需要自我认同,就像上帝一样。”

郑岩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你的意思是,那个人和我是同类?”

“我不完全认同这种说法,但是在某些方面,你们的确是同类,但是你们也有本质的不同,他走向了另外一条路,一条与法律道德为敌的路,而你,是法律的捍卫者,是道德的守护者。”

“我就像个卫道士。”郑岩苦笑了一下,随后他感到颈部传来一阵刺痛,一股无法遏制的眩晕感涌上了脑海。

“你现在最需要做的就是休息。”杜丽花费了一点时间把郑岩拖到了**,给他盖好了被子,然后走出了他的房间。

“他怎么样了?”看到杜丽走进指挥中心,唐贺功马上放下了手里的工作,走上前来问道。

“没事了,他需要休息一下。”杜丽勉力扯起了一个笑容,“现在有什么进展?”

“我们正在密切关注这两个网站,暂时还没有什么动静。”

“头儿,我觉得我们不能把目标局限在这两个网站上,凶手很聪明。”杜丽沉思了一下,“这两个网站有可能是他故意放出来的,目的就是吸引我们的注意力,而他在别的地方做剩余的事情。”

“这并没有什么不可能。”杜丽叹了口气,“这个博客已经完成它的使命了,而且,就算他会在这里发布消息,我们还是没法抓住他。我有另外一个想法。”

唐贺功看着杜丽,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之前的推测和郑岩说的一样,但是我觉得他不会进行第二次的创新,他既然会尽可能不破坏被害人的完整度,就不会再次破坏她们的美,在拼接那个他认为是最完美的人的时候,脸上的画不会有任何变化,应该就是这样的。”杜丽闭起了眼睛,她感到胃里正传来强烈的呕吐感,但是她努力压抑着,“她的双唇会是一条并不完整的蜈蚣,她的鼻子是只有一半的蜘蛛,她的双眼只剩下蝴蝶的部分翅膀,还有那些血红的颜色,就像她生生吃掉了它们一样。”

随着她的分析,技术人员迅速地从那个博客里调取出相关的图片,慢慢地拼凑了起来。

不过十分钟,一张完整的脸就呈现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不仅是杜丽,就连唐贺功和那个技术人员也忍不住抱着垃圾桶呕吐了起来。

那已经不能称之为是一张脸,而是形形色色的血色昆虫的残肢断臂硬生生地拼凑出来的。

“这怎么可能是一张完美的脸?”唐贺功不解地看着杜丽,“这简直是一场昆虫的盛宴。”

“可是凶手并不这么认为。”

“接下来我们做什么?”

“上网查。”杜丽郑重地说道,“有一个识图的功能,把这张图放上去,说不定就会有发现。”

技术人员强忍着不适,打开了识图功能,将这张图传了上去,片刻之后,一张完整的图呈现在了大家的面前。就像郑岩推测的那样,这个女人穿着长衣长裤,僵直地摆出了一个个诱人的姿势。就在这个女人的身边,是一个短发的男人,他不停和这个女人变幻着暧昧的姿势,可是那不过是他的一厢情愿罢了。

就算只是这张拼凑出来的照片,唐贺功和杜丽也能看出,这个女人是有多么的不甘和怨恨。

技术员点开了那张图的链接,发出了一声惊呼,这张图属于另外一家淘宝店,并不是他们之前一直监控的那个。这是一家**店,在最上面的横幅里写着这样一句话:这是我的完美情人,来这里,你也可以定制你的完美情人。

“他要跑了。”唐贺功脸色一沉,掏出手机准备拨通行动组组长的电话,要求他们对各个路卡加强戒备,然而另一个行动组的电话却先一步打了进来。

“唐组长,你们过来吧,我们发现了重要的线索。”电话中,那个行动组组长语气沉重地说道,“我已经安排人回去接你们了。”

随同搜查组一起行动的秦玲在那部手机上发现了被害人的指纹,同时还有另外两个人的指纹,从指纹的大小判断,应该属于一男一女两个人。

保险起见,搜查组紧急联系了被害人家属,家属见照片后确认这部手机就是被害人的。

搜查组立即扩大了搜索范围,物证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就在发现这部手机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搜查组再次发现了一块笔记本电池,秦玲判定这块电池是苹果笔记本的电池,那名被害女生所使用的正是一台苹果笔记本电脑。而距离这儿大约一百米的地方,搜查组又发现了一条电源线,同样属于苹果笔记本电脑。

秦玲看着地图上标记出的发现这三样物品的地点,脑海中浮现了一副奇怪的画面。

凶手在杀人抛尸后,一边离开一边抛下了这些物品。如果确实如此,她已经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继续沿着这条路线搜索下去了,那很有可能是凶手留下的另外一个陷阱,会让警方误入歧途。而现在,他们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凶手可能已经准备残杀剩余的几个人了。

“那块笔记本电池和电源线上采集到了什么人的指纹?”郑岩摇着像要炸开的头,痛苦地问道。

那针镇静剂让他进入了深沉的睡眠,但是谁都没有想到,警方会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发现至关重要的线索。杜丽原本不打算带上郑岩,但是唐贺功却坚持这个案子需要郑岩的支持。杜丽只好用强制手段叫醒了郑岩,她痛痛快快地抽了郑岩十几巴掌,算是圆了自己多年来想要复仇的梦。

这样做的后果就是郑岩一直觉得昏昏沉沉的,无法遏制的头疼让他想要撞墙。

“只有一个看起来像是女人的指纹,和手机上的那枚一样,没有发现其他人的指纹。”虽然无法理解郑岩为什么会这么问,秦玲还是答道。

“就沿着这个方向继续搜查下去。”郑岩看着秦玲手里的那张地图,用手指在上面用力划了一下,指出了一个大概的调查方向,“凶手不是一个人来抛尸的,至少还有一个女人跟着他,那个女人留下了这些线索。”

尽管对于郑岩的判断持怀疑态度,但警方还是按照他指定的方向搜查了下去,不久之后,那台笔记本电脑也被发现了。

“神了啊,你是怎么知道的?”行动组组长惊喜地看着郑岩,“兄弟,有没有兴趣下基层来?”

“没兴趣。”郑岩苦笑了一下,“我一直奇怪凶手为什么没在箱子里装上重物让尸体沉入河底,这些就是原因了。不是他没装,而是有人又给拿出来了。大概是害怕警方发现这些东西作为物证指控自己,他把所有重物都放进了行李箱,试图让行李箱带着尸体沉入水里,但是和他一起来的那个女人不这么认为,趁其不备时拿出了这些重物,在回程的路上丢下这些东西,她在给我们提供线索。她就是其中一名被害人。”

“他还真不怕,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凶手没亲手杀人,而是指使那些被囚禁起来的人杀的人。”郑岩的脸色冷峻了起来,“这样他们就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

“前面是什么地方?”郑岩突然问道,前方出现了一排简易的窝棚,还有阵阵炊烟升起。

“我不知道。”行动组组长尴尬地摇了摇头,“从来没注意过这个地方。”

“我知道。”搜查组的一名警察走了过来,一脸的愁眉不展,更有戒备的神色。

“你那是啥表情?还能是黑社会总坛?”行动组组长不满地看着这个警察。

“黑社会还好了呢,黑社会都不拦路抢劫了,他们都讲理,最多干点走私的买卖。”那个警察苦笑了一下,“那里面住的都是流浪汉。”

这句话一出口,就连行动组组长的脸色都变了变。

“怎么?你们这儿的流浪汉很厉害?”唐贺功不解地问道。

“和他们有仇。”行动组组长苦笑了一下,“几年前市里组织过一次清理流浪汉的行动,当时我们遣返了不少人,结果没几天他们就又都回来了,然后治安案件就不断发生,我们局的一个民警在回家的路上被打成了植物人,现在还在医院躺着。就是这些人干的,案子到现在还没破。”

“都知道是什么人做的,还没法破案?”杜丽露出了疑惑的神情。

“因为这些人啊,他们都是有组织的,背后有一个人在控制着他们,我们调查取证的时候,这群家伙根本就不配合。”行动组组长吐了一口唾沫,“我们找不到证据,也抓不到人。凭我们几个想进入那片区域,能不能完整出来都是个事。”

“他们不是连人都敢杀吧?”唐贺功随口问道。

“除了杀人,没有他们不敢做的,反正进监狱里有人管吃管喝,生活还算有了保障呢。”专案组组长吐了口唾沫,“得请求武警协助了。”

杜丽和秦玲的脸色变了变,她们同时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

一个小时之后,太阳开始落下去的时候,装载着几十名武警的卡车开到了河边,这些全副武装的武警下车后便训练有素地将整个棚户区团团围住。

在这些人的保护下,Z小组和H市搜查组的人才战战兢兢地走进了棚户区。然后,他们很快便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

这里居住的的确都是那些沿街乞讨,或是在夜色里翻找垃圾箱的流浪汉,但是他们已经不是孤身一人,而是已经在这里成了家,有了老婆,有的甚至还有了孩子。

看到警察走了进来,那些流浪汉露出了惊惶的神色,但却故作镇静,那些女人或者面无表情依旧做着该做的事情,或者眼中露出了希望的光芒,但却在那些流浪汉的眼神下不敢有任何的举动。

她们已经不能再称之为完整的人,尽管她们有近乎完美的身姿,但她们的身上都毫无意外地残缺了一部分。更让秦玲心惊的是,每个人的脚上都拴着一条铁链子。

凶手抛弃了她们,在取得了她们身上最美丽的部分后,在她们的美已经不再完整之后,凶手将这些受害者施舍给了这些流浪汉,让她们为这些流浪汉生儿育女,从此再也不能出现在大庭广众之下。

而那些流浪汉,作为回报,他们保护着他。

“你们这是非法拘禁。”秦玲终于忍不住对那些流浪汉喊道。

可她得到的却是那些流浪汉贪婪的目光。

“咋了?”一个流浪汉站起了身,他浑身散发着一股难闻的馊味,让秦玲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俺和俺家婆娘玩游戏,不行啊?你们不都爱玩这个么?”流浪汉鄙夷地说道,“就兴你们玩,不行我们玩啊?是不是,老婆?”

流浪汉回过头,冲门边正在给孩子喂奶的女人喊道。

那女人浑身一个激灵,唯唯诺诺地说道,“是,是,我们玩游戏呢。”

“你们来这儿干啥?”流浪汉看着眼前的这些警察,挑衅道,“我们可啥犯法的事都没干。”

“我们来找一个人。”唐贺功说道,“一个年轻人,你们认识吗?”他把那个摄影师的照片递到了这些人的面前。

“有毛病,这种人会来我们这里?”流浪汉嗤笑了一声,“你看看他细皮嫩肉的,要是愿意让我们玩他腚的话还行。”

人群里爆发出了一阵哄笑,杜丽和秦玲的脸一下子变得通红。

“这些人不会告诉我们的。”郑岩拉住了唐贺功,“他给了他们住的地方,给了他们女人,所以,这些流浪汉是不会出卖他的。”

“那我们怎么办?”行动组组长为难地问道。

“抓捕!”唐贺功果断地下了命令,“你没看出来吗?这些女人,都是被拐骗来,囚禁在这里的。”

行动组组长愣了愣,下达了行动的命令。面对这些荷枪实弹的武警,这些人再也嚣张不起来了,然而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场面出现了。

那些女人,不止一个女人拦在了自己的男人面前,苦苦哀求,“你们不能带走他,你们带走他让我们孤儿寡母的怎么活?就指着他给口饭吃呢啊!”

“囚禁,奴役!让她们知道没有这些流浪汉就只有死。”郑岩长叹了一口气,面对这种事,他无能为力。

这只是一个小插曲,毕竟更多的女人愿意接受警方的解救,离开这里开始新的生活,总比留在这里忍受暗无天日地折磨好得多。

郑岩站在那所大房子前。那是整个棚户区最壮观的一栋建筑,二层洋楼,称之为是这个棚户区的王宫丝毫不为过。

“他要做什么早就做了,不会等到现在。从上面能够俯瞰整个棚户区,他对我们的行动了如指掌,但他没有走。”他指了指停在一边的一辆车,“他在等着我们。”

说着,郑岩推开了房门,光线突然间的变暗让他的瞳孔收缩了一下,然后看到了那个趴伏在电脑前的男人。

他的身下淤积着一汪血迹。

他死了。

电脑桌面上开着一个文档,里面只有一句话:我找到了最完美的情人,但我配不上她,我不是最完美的。

“还有呼吸。”秦玲走进来摸了摸这个男人的脉搏和鼻息,惊喜地喊道,“心跳较弱,但是应该还有救。”

警方匆忙将这个人送上了救护车,送往医院进行急救。

郑岩沿着楼梯走上了二楼,推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然后,他闭起了眼睛。

二楼的房间里只有一个铁笼子,在那个铁笼子里关着三个年轻的女孩儿。她们还活着,虽然不同程度地受到了伤害,但是她们的精神很好。她们面前的餐盘里放着的都是样式精美的菜肴。

看到郑岩和他身后的警察,这些女孩儿忍不住痛哭失声。

三天后,犯罪嫌疑人脱离了生命危险,案件的整个过程也终于在警方不眠不休的调查下渐渐理清。

犯罪嫌疑人何云帆,H市最大一家影楼的摄影师,这是他对外的公开身份。在这个身份背后,他还是一家专营**的淘宝店店主,更是那个棚户区的建造者,那些流浪汉的房东。

他见识过太多太多的女孩儿,渐渐地,他开始并不满意那些女孩儿的美丽。她们的确很美,但也只是某一部分很美,他想要创造出一个绝对完美的女孩儿。在最初,他设想过通过提取某个特定的DNA片段进行重组来完成这个梦想,但是他很快发现这根本不切实际。

他只能用另外一种更为简单的办法来完成,截取那些人身上最美丽的部分,拼接在一起,制作属于自己的完美情人。

他选择目标的手段很简单,就是那些和他合作过大尺度艺术照的女孩儿,他知道那些女孩儿都很好骗,很容易上当。

他做这种事情已经两年了。意外发生在几天前。

他在挖出那个女孩儿的双眼后让这几个被囚禁起来的女孩儿照顾她。他不能让她死,他没想过杀人。但是她死了,死得不明不白,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匆忙之中,他想到了抛尸,这种事情不能自己去做,那会留下线索。他把这件事交给那几个女孩儿,让她们把她和行李箱绑在一起,推进河里。

他不怕她们逃跑,他知道她们不敢,这里都是他的人,在不久的将来,她们都会属于那些流浪汉。

他不是第一次这样做。不用他出面,那些流浪汉就会帮他完成的。

“你觉得他说的是真的吗?”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毫无疑问,那个女孩儿是死于窒息,但是我们没有证据证明就是他做的。”

“头儿,你看过那些女孩儿的口供了吗?”郑岩看了一眼唐贺功,“那些女孩儿说,是在他的胁迫下,她们把那些宣纸铺在了被害人的脸上,然后喷上水的。”

“我觉得这完全有可能。”唐贺功点了点头,“只是我们没有证据。”

“他从没杀过人,为什么这次一定要杀了她?他既然已经杀了一个人,为什么没有杀掉另外三个看到他杀人的人?”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唐贺功瞪大了眼睛,他感到后背传来一阵阵刺骨的寒冷。

“没什么意思,只是觉得奇怪罢了。”郑岩笑了一下,“总之,接下来头疼的该是法官了,他的确囚禁了那些女学生,也对她们造成了伤害,但他没有对他们进行性侵,无法构成强奸罪,恐怕只能从故意伤害罪入手;他的确诱拐了她们,把他们送给了那些流浪汉,但是这其中没有涉及实质的利益交换,是否构成拐卖妇女儿童罪也是个未知数;对于他是否杀人这件事,证据不足,难以认定。头儿,你没发现一个问题吗?在这件案子里,可能涉及适用最高刑罚的部分他都小心地避开了,或者证据不足。”

“你也说了,那是法官该头疼的事,我们没必要操心。”唐贺功拍了拍他的肩膀,“但是我真希望能枪毙他。”

“我也一样。”郑岩点了点头,目送唐贺功走出了房间,杜丽恰好走了进来。

“别那么冷着脸。”郑岩看着她,笑了一下,“我觉得你还是笑的时候更好看,和你姐姐很像。”

“我来是想告诉你,任何事情都不能追求极致和唯一的答案,否则就是何云帆那样的后果。”杜丽坐了下来,突然叹了口气,“你现在需要放空,休息,有什么事还是交给我来做吧。”

“虽然很想早点抓住‘厨师长’,但是我也不希望在那之前你就先倒下去了。”杜丽说道。

“我倒是想那样,我害怕和他面对面。”郑岩苦笑了一下,“但是恐怕很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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