Z0006

樱花供养

1、

“向Z小组求助吧。”L省公安厅,负责人长叹了一口气,他极不愿意承认自己的失败,但是对眼下的这个案子,他也实在无能为力,而且案情重大,已经不是他能够处理得了,“通知T市警方,务必保存好现场,除了周边的调查之外,一切等Z小组到位后,根据他们的安排展开下一步的行动。”

L省公安厅指挥中心在接到T市的报告之后,迅速召开了这个会议,经过了三个小时的讨论,决定将发生在T市的案件向公安部刑侦局汇报,请求Z小组的协助。

两天前,一场罕见的台风在渤海湾地区登陆,迅速向内陆移动,T市这个从未受过台风影响的内陆城市这一次也难逃灾难,罕见的降雨让城市交通几乎瘫痪,近十级的大风更摧毁了诸多公共设施,造成了大量的人员伤亡。

台风过后,T市抓紧恢复群众的正常生活,市公安局几乎派出了一切能动用的警力进行救灾行动,从未有过处置台风灾情经验的T市在救灾行动上显得极为缓慢。就在此时,一个报警电话又让T市公安局原本紧绷的神经几近断裂。

T市郊区是一片农田,这里遍布着温室大棚,几乎提供了L省大半的蔬菜供应。这场大风也让这里遭遇了灾难,几乎80%的大棚被这场大风掀翻。

就在这片被掀翻的大棚里,一户远离集中区域的大棚引起了群众的注意,那里种植的并不是蔬菜瓜果,而是一株株的樱花树。樱花树栽种得似乎并不深,大风将很多樱花树连根拔起。

这也暴露了樱花树下的秘密。每株樱花树下都埋藏着一具尸体。

T市公安局的人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这些久经考验的人也无不为之动容,初步测算,这座大棚里埋藏的尸体超过二十具。

进一步的侦查更让他们震惊,凶手并不是将死者藏在了樱花树下,而是——这些樱花树就是从尸体内部破土而出的。一株株的幼苗被种入尸体腹部,然后在里面发芽,生根,根须向下,冲破尸身的束缚,干茎向上,撑开尸身的腹部,茁壮成长。

面对如此恶劣的案件,T市警方不敢擅作主张,迅速向省厅作了汇报,同时开始调查大棚的主人,但是截至L省省厅向公安部刑侦局发出请求协助的报告到现在,他们还没有任何的发现。

公安部刑侦局,郑岩宿舍。

“你就不能把这些东西清理一下吗?”

看着郑岩公寓门上用红色的油漆喷刷的“帮凶”两个字,唐贺功皱了皱眉。他没想到事情已经糟糕到了这种地步。

郑岩与慕雪结婚并为她担保这件事本来是极为隐秘的,只有几个人知道,但是这些人也不约而同地保持了沉默。大家很清楚,慕雪只是有可能参与了案子,但没有任何证据能够证明这一切。而作为这个案子实际的主办人,郑岩对此没有任何疑义,甚至与她结婚,为她担保,似乎已经说明了一切。

但是在一周前,有关这个案子的细节在网上大量披露,报道的主笔人对慕雪是否参与了案件持肯定态度,并坚持认为,如果没有慕雪的参与,凶手很难悄无声息地将被害人带回家。

而郑岩与慕雪结合,为她担保,送她出国留学一事也同时被挖了出来,警方再次遭到了民众的质疑。

“继警方曾聘任精神病人侦破案件后,现在,他们又因美色与嫌疑人结合,甚至打算将一个罪犯培养成一名警察,我们不禁要问,他们的脑子里到底都在想些什么,有没有真正把我们老百姓的安危放在心上?”

这是那篇报道的最后一段,很显然,这篇报道的主笔不仅知道慕雪已经出国留学,甚至知道她的专业,如果不是从经手人那里得到的消息,他不可能知道得这么详细。

郑岩一副无动于衷的神情,从口袋里拿出钥匙打开门,唐贺功知道,他根本没把门上的那两个字放在眼里,“我已经找到了这篇报道的主笔,胡三强。”

“我想起了另外一个胡姓的主编,他也喜欢胡说八道。”郑岩笑了一下。

“我没心情和你开玩笑。”唐贺功沉着脸,“那个人你认识,你们有过接触,他不是第一次对你进行这种报道。”

郑岩点了点头,他知道胡三强是谁,此人曾经报道过他被捕的消息,前不久他们还见过面,以一种非常不友好的方式。

“你不是说过已经搞定了?还说掌握了他足够的资料。”

“但我没法堵住他的嘴。”唐贺功看着郑岩,“他很聪明,上次的案子他的确没进行任何报道,因为我提醒他要是敢报道那件事,我会公开案件的所有细节。但是他现在报道的是另一件事,我不知道他是从什么渠道得到的消息。”

“我们的保密手段让人堪忧。你打算怎么办?”郑岩故意把语气调整成一本正经,但是他脸上的表情却在告诉唐贺功,算了吧,这件事我根本没放在心上,我早说过他一定不会放弃的。

“常规的手段肯定不行,他用的是匿名的方式发表的稿子,所以虽然我知道他是谁,但我没有证据。显然他也怕我们报复。我在想要不要公开那个案子的细节,但是他一定会猜得到是我们干的,还会给D市警方带来麻烦。那种人一定会起诉我们侵犯他的隐私。”

“我们为什么不这样干?”

“我们不行。”唐贺功沉下了脸,“那等于是承认了你做过那些事。现在他只敢说是从消息人士那里得到的线索,但是没法拿出证据,我们要是出面就表示承认了这件事,那些被害人家属会把你撕成碎片。”

郑岩向大门的方向努了努嘴,“承不承认都一样,他们需要一个发泄的途径,那个胡什么的,刚好给了他们一个这样的途径,就算没有任何证据,只是随便一说,那些人也会相信的。”

“这件事我会再想办法的。”唐贺功叹了一口气,“我来是想问你,那个引蛇出洞的计划,你有多大把握?我们公开宣称‘厨师’被捕到现在已经过去整整一个月了,可真正的‘厨师’到现在还没有动静。上面已经开始质疑我们的计划了。”

“对这个计划我没有任何把握。”郑岩看着唐贺功,一脸的平静,“‘厨师’作为一个连环杀手,具备所有连环杀手的特性,对于被冒名顶替的事,我敢拍着胸脯保证,他一定很恼火。”

唐贺功看了一眼郑岩瘦弱的身体,戏谑道:“前提是你得有‘胸’才能跟我说这话。”

郑岩没有理会,继续说道:“他现在急于想证明自己才是真的‘厨师’,但正因为这样,他才不会轻易出手,因为要证明这一点,他必须一点差错都不能有,规律性的东西不能做任何改变。我查阅过之前的卷宗,他的两次作案都是以中秋节为时间节点的,中秋节前的三周开始作案,现在离中秋节还有两个月,他还没有出手,但是他现在一定已经开始筹备了。”顿了一下,他叹了口气,“头儿,其实我不担心‘厨师’,他并不可怕,如果没有‘厨师长’帮他隐藏痕迹,甚至误导我们的侦破,我们早就抓住他了,但是‘厨师长’……”

唐贺功沉默地点了点头,“我会寸步不离,如果你再次陷入‘厨师长’设计的陷阱,我会是第一个向你开枪的人。”

“那最好。”郑岩咧开嘴笑了一下,“不过我希望你能把这个机会留给杜丽,她等这一天很久了,她迫切地想要亲手杀了我。”

“那你还敢和她在一起?”

“她有权利那样做,那是她应该得到的。”

“好吧。”唐贺功站起了身,“说实话,我有点看不透你了,不过这才是真的你。”他开始向门口走,他得把郑岩的话向部里做个汇报,但是走到门边的时候,他想起了点事,于是回过头,“慕雪真的没有参与案子吗?”

“当然没有。”郑岩尽量让眼神坦**一点,以便躲过唐贺功如鹰一般的眼神,直到瞪着的眼睛都有点发酸了也丝毫不敢放松。幸运的是,唐贺功只是点了点头。

“我觉得,她将来可能是可以代替我的人。”

唐贺功已经转过去的身体猛地震了一下,过了半晌,才缓缓说道:“我明白了。”

郑岩有点摸不准唐贺功是不是猜到了什么,他反复咀嚼着刚刚说过的话,自我安慰没有露陷,或许是自己想得太多了。

他觉得有点口渴,于是从**坐了起来,伸手在床头柜上拿过了杯子,可那里面已经空空如也。

他从**下来,走到饮水机边,打开了开关。他没有开灯,虽然开关就在饮水机的旁边。

但他很快就察觉到了异常。他的面前好像站着一个人,一个**的女人,饮水机的开关就在这个女人的腹部。

他有点难以置信,伸手去按灯的开关,“啪”的一声之后,灯并没有按照他的预期亮起来。他又按了几下,啪啪啪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里格外的清晰,可是灯却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他终于察觉到了异常。静,太静了,静到他听不到外面车辆的声音,也听不到自己的心跳和呼吸,却能清晰地听到水流从那个女人的腹部流出的汩汩声。

女人睁开了眼睛,那双眼睛在黑夜里竟然闪着绿色的光。

“好喝么?”她问他。

他低下头,看着从水龙头里流出的淡红色的**,散发着阵阵酒香,夹杂着淡淡的血腥。他手忙脚乱地想要关掉水龙头,可是无论他怎么拧,水龙头却一直无法闭合,从那里面流出的**也越来越多,已经溢出了杯子,流到了他的手上,粘腻湿滑的感觉让他很不舒服。

他扔掉杯子,用力擦着手,可是从那个女人身体里流出的**却突然像决堤的洪水猛地喷了出来,几乎在一瞬间就淹没了他。

“怎么会有这么多的水?”这是他的第一个念头。

“哦,原来是你啊。”这是他的第二个念头,然后他闭起了眼睛,任由从慕雪体内流出的混合着鲜血的红酒将他淹没。

郑岩喘着粗气清醒了过来,他冲到窗边一把推开了窗子,新鲜的空气涌入了肺里。他从没像现在这样感到空气的宝贵,梦里那股窒息的感觉真实到如果他没有醒过来,或许就能在睡梦中窒息死亡了。

但是这种感觉只维持了不到一分钟,等他看到那辆熟悉的商务车一如既往地风驰电掣而来的时候,他做的第一件事是跑回床边,抓起了手机。

果然,又忘了给手机充电了。

他迅速穿好衣服,打开房门,冲到了电梯边,他甚至不需要按动电梯的按钮,因为他知道,那部正在上升的电梯的目的地就是这里。

半分钟之后,电梯门打开,刚好看见正怒气冲冲的唐贺功。不过当他看到郑岩已经站在电梯前等待的时候,张着的嘴动了动,却始终没有骂出口。

那副样子,就像是离开了水的鱼在努力呼吸,郑岩忍不住脑补了一下他的旁白,就是《三毛从军记》里那条鲤鱼说的那句,“救救我。”

“我从没见过这么残忍的凶手。”这是电梯关闭时唐贺功说的话,上车之后,径直将一沓照片塞给了他。

2、

郑岩闭上眼睛,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将周围嘈杂的声音屏蔽在听觉之外,他现在只想听到凶手的声音。

但是他发现此刻完全做不到。

和以往的连环杀人案不同,这一次T市警方的行动稍显缓慢,当他们想起应该封锁现场,避免信息外泄引起不必要的恐慌时,那些嗅觉敏锐的记者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了。幸好T市警方还知道将这些记者拦截在外围,但媒体记者们还在源源不断地赶来,一些好事的民众还在不停地拨打着新闻媒体的热线电话。

在这些人群中,郑岩见到了一个他最不愿意见到的人。

他长得并不出众,但很有特色。他的身高大概只有一米六五左右,短手短脚,五官堆积在那张圆脸上,完全挤在了一起,肤色黝黑,那头在别人身上精干的短发在他的头上却成了刺猬。

当他把相机举到眼前的时候,从正面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秦玲这样形容这个人——土肥圆。

但就是这个人,却挤在所有媒体记者的前面,占据了最有利的位置。也是这个人在郑岩从警车里走下来的时候,第一个把相机对准了他。

郑岩现在知道他的名字了,胡三强,那个为了能够自由自在发稿子而留在了一家小报社的记者。他绝对不会放弃这样的机会的,说不定还会添油加醋地写一些不相关的内容。

唐贺功也看到了他,但除了怒目而视,现在他什么也做不了。

“我们已经去联系这家大棚的主人了,目前进展得并不顺利。”本案的负责人,T市公安局刑警队的一名副中队长接待了Z小组的人,没有多余的客套,径直说道,“这家人说,两年前他们就把大棚租给了别人,租期是二十年。那个人他们没见过,当年负责经手这件事的人在合同签订后没多久就失踪了,到现在还没找到。我们想根据那份合同找到租借的人,不过对方用的身份证是假的,除了根据笔迹判断可能是个女人之外,暂时没有其他的发现。”

“这附近也没人见过她吗?”唐贺功一边向案发现场走,一边皱着眉头问道。

这场大风来得真是时候,如果不是这场台风,恐怕要到十几二十年之后才会发现这个案子;但它来得也真不是时候,几乎湮灭了所有的线索。不用秦玲说话,他就能判断出,想从痕迹的角度找到线索几乎不可能。

“没有。”副中队长摇了摇头,“从来没人见过,负责这个大棚的人好像只有在晚上的时候才来,有人见过这里晚上亮着灯,但没见过主人,遮挡大棚的东西也从来没有打开过。”

这才符合这个案子特征。郑岩想,在大棚里栽种樱花树,他从来没听说过有人这样做,要是被人发现的话,一定会引起别人的怀疑,说不定想探个究竟,那时候,樱花树下的秘密就要曝光了。

“你们看这是什么?”秦玲在一具尸体前停下了脚步,俯下身,拨弄着尸体旁的一根树枝。起初,树枝应该是竖立在那里的,但是现在,因为那场大风,已经倒伏在了一边,如果不是秦玲刚好踩到了上面,恐怕还要等一会儿才能发现。

她伸手将整根树枝从土里拉了出来,然后,脸上被震惊填满。在树枝的一端,挂着一个塑料袋,塑料袋的一端插着一根管子,管子的另一头通过一根注射器连接在那具尸体的手臂上。

她把那个塑料袋拿到眼前看了看,“是医院里用的那种PVC输液袋,里面**的成分现在说不好。”

她径直打开了工具箱,旁若无人地取出了一支试管,又从那个塑料袋里取出了一些**滴进了试管,将一张试纸放了进去。

副中队长脸色有些难看地看了看那些围绕在现场周围的记者,那些人的相机正在闪个不停。他不太习惯在这种场面下工作,很想马上完成现场勘查,其他的工作最好等回到局里之后再进行。但是Z小组的人似乎并不在意,他们似乎打算立即展开所有的勘查工作,能在现场完成的就绝不会带回实验室。

试纸变了颜色,同样变色的还有秦玲的脸。

她把试管收回工具箱,挑出了一把解剖刀,对准那具尸体的手腕划了下去,让她意外的是,鲜红的血液竟以喷溅的形式喷了出来,躲闪不及的她被这股血液喷了一脸,有几滴甚至喷进了她的嘴里。

“他还活着?”秦玲顾不上擦掉自己脸上的血,匆忙检查着这个人的心跳、呼吸和脉搏,却又紧紧地皱起了眉,“奇怪,完全感觉不到啊。”

“老师,我一个人不够,我需要对这里所有的尸体进行检查,可能……”她咬了咬牙,“可能还有人活着。”

“那不可能。”副中队长惊呼了一声。

这不能怪他,没人会相信这些人可能还有活着的,凶手已经将他们开膛破肚,埋在了地下,这种情况下,在任何一个正常人看来都不可能有活命的机会。

“按照她说的去做。”唐贺功看着这个副中队长,“抽调你们所有的法医过来协助我们。”

副中队长神色一凛,匆匆走到一边,开始协调人手。

“那里面到底是什么?”郑岩在秦玲身边蹲了下来,问道。

“主要成分是葡萄糖,其他成分得回实验室才能分析。”秦玲用矿泉水漱着口,似乎在做着一个艰难的决定,“不过我推测,营养素的可能性比较大,维持人体机能的基本营养素。”

“咦?这个迹象?”秦玲看着刚刚在被害人手腕上划出的伤口,血液只有在打开伤口的那一瞬间有喷溅的迹象,现在虽然还在向外流但是已经变得非常浓稠,流动也愈发缓慢,颜色更变成了黄色,是脓。

“啊,我明白了。”秦玲恍然大悟一般说道:“是他体内已经开始腐烂,压力过大造成的,看来死亡的时间应该在两到三天,已经开始向巨人观发展,但还没完全形成巨人观。奇怪为什么最开始的血液是鲜红的呢?”

她皱着眉将一根棉签放进了尸体的鼻孔里蹭了蹭拿了出来,又掰开了那个人的嘴,用另一根棉签重复了之前的动作,然后示意给郑岩看,“这上面没有泥土,你能想到什么?”

“至少他们的头没有被埋在土里。”郑岩很快明白了秦玲的意思。

“我也这么觉得,我有一个想法,但是需要你们帮忙才能验证。”

“怎么帮?”

“多找几个人,围成一圈,我想在这里对这具尸体进行解剖。”秦玲面带恳求地看着郑岩,这种神情她还是第一次流露,“场面会比较血腥,我不能让外人看见,我不知道记者们会怎么说这件事。”

“交给我吧。”郑岩微笑着安慰道,然后走到了那个副中队长的身边,耳语了几句。副中队长先是震惊地看了秦玲一眼,然后皱紧了眉头,半晌之后,他才犹豫着点了点头,挥手叫过了几个在外围的警察,交代了几句。

这些训练有素的警察很快就在秦玲和那具尸体的身边围成了一圈。按照秦玲的要求,他们背对着她,脱下了身上的警服,尽可能地阻挡那些不相干的人的视线。郑岩和她一起走进了这个圈。

这是第一次,秦玲感到手在抖,她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只是一种直觉告诉她,这具尸体有些不太对劲。

“告诉我从哪个位置下手。”郑岩挽起了袖子,从秦玲的工具箱中拿出了一把解剖刀。

“你懂解剖?”秦玲有些惊讶地看着他,随即脸上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别让他在案发现场的时候手里持有任何武器,没人知道他会把武器对准谁。”这是唐贺功私下对她说的话,她一直没有放在心上,直到这一刻。

“不多,但是多少懂一点,别忘了,我女朋友就是法医。”郑岩低下头,避开了秦玲的目光,倒握着那把解剖刀,将刀尖对准了自己。

“还是我来吧,这种事本来就该是我的。”秦玲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的情绪尽快平复下来,从郑岩的手中拿回了解剖刀,“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要扩大这棵树造成的伤口,我想看看里面的情况,凶手既然在给被害人注射营养素,那就不会让他们轻易地死去的。帮我扶好树。”

郑岩点了点头,这还真不是什么困难的事情。这株樱花树的主干只有胳膊粗细,不止是这一株,这里的二十几株樱花树差不多都是这样大小。

郑岩很难想象,这些樱花树是怎么做到撑破这些人的腹部,却只留下了那么小的伤口的。

“是移植进去的。”秦玲解开了尸体的衣服,看着尸体腹部的伤口,“凶手先打开了他的腹部,把樱花树放进去,然后再把周围的伤口缝合,伤口有开裂的迹象,按照樱花树的生长速度,伤口至少是在两个月之前造成的。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重新打开这个伤口。”

她说着,将解剖刀对准了之前缝合的伤口用力划了下去。刀尖刺入肉体的熟悉感却并没有让她冷静下来,而是险些让她坐倒在地。

那具尸体在那一刻发出了一声惨呼。

他没有死。尽管无论从什么角度去判断他都已经是个死人,可是在这一刻,他却发出了本能的呼喊。

“这不可能。”秦玲手忙脚乱地按住被害人身上那个刚刚划出来的伤口,“这怎么可能。”她的脸色变得苍白无比,不停地嘟囔着这句话。

唐贺功听到这声惨叫,拨开人群冲了进来,见到秦玲安然无恙,他长出了一口气,但当他看到那具尸体的时候,脸一下子沉了下来,他知道,秦玲犯了一个所有法医都不应该犯下的错误。

从她手指的缝隙正流出新鲜的血液,那血液从鲜红变得暗淡,到后来,变成了深黄。

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一阵惊呼,那些记者就在唐贺功拨开那些警察的瞬间发现了里面的场景,尽管只是短短的一瞬间,但是对于这些记者来说已经足够了。

无论如何不能让这件事传出去。

他看了一眼跟在他身后的刑警大队副中队长,一字一顿地说道,“今天的事情我不想在任何媒体上看到。”

3、

“我杀人了,对吗?他还活着,但是我杀了他。”

T市公安局的解剖室外,秦玲坐在椅子里,双手掩面。她已经无力完成接下来的工作了。T市公安局的法医按照秦玲之前的指示,在每具尸体旁都找了那样的注射工具和已经损坏了的呼吸机,在确认没有其他的线索后,他们将所有的尸体拉回了局里。

这是郑岩的要求,他相信那些樱花树一定有特别的意义,说不定还会残留有非常重要的线索。T市公安局的人在研究后决定截掉树冠,保留了在尸体内的树干和树根部分。

同时,唐贺功也建议他们针对那些医疗器械进行调查,试图通过那上面的批号追查离开厂家之后的去向,但效果并不明显。凶手比他们想象的要狡猾得多,那些呼吸机上的标识都被小心地清理过。

“你没有杀人。”郑岩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安慰这个只有在工作的时候才显得无比坚强的女孩儿,他只能用力将她抱在怀里。

“他死了,相信我,那时候他已经死了。否则以你的能力,你不会把他当成是一具尸体。”

“可是那些体征……”秦玲伏在郑岩的胸前,“我太想验证自己的推测,太想快点结束这个案子了,我忘记了最基本的东西,我没有核实他是不是真的已经死了。”

一声轻咳从他们的身后传了过来,唐贺功一脸轻松地走出了解剖室,“这是一次教训,秦玲,这个教训值得你牢记一辈子,它会告诉你在以后的工作中不能忽视操作规程中的任何一项。”

“老师,我还有那样的机会吗?”秦玲瞪着红肿的眼睛看着唐贺功。

“为什么没有?”唐贺功反问道,“还有,叫我组长,从你来那天起我就跟你说过,可你一直记不住。”

“我犯了这么大的错。”秦玲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以后不会再叫你老师的,我没有脸做你的学生。”

“所以我一直觉得,一帆风顺对你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你必须得经历点挫折才行。”唐贺功笑了笑。

“但是我更觉得一直吊人胃口不肯说出实情,又是在对方伤心欲绝的情况下,这种人真应该拖出去凌迟。”杜丽标志性的高跟鞋的声音还没到,她的话却先一步落入了每个人的耳朵,然后才是高跟鞋踩在大理石路面上的嗒嗒声。

“丽丽姐。”看到杜丽,秦玲努力不让自己哭出来,脸上的神情却更加让人难受。

“好了,秦玲,没看出来吗?你没事了。”郑岩拍了拍她柔弱的肩膀,“真要是有事的话,头儿和杜医生怎么还会笑得这么没心没肺?”

秦玲愣了一下,却又苦笑了一下,“你们不用哄我开心,我知道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我是法医。”

“这么纯的孩子,谁要是能得到你,真的是会幸福到死。”杜丽有些无奈地摇着头。

“虽然不知道是谁发出的惨叫,但是有一点可以确定,”唐贺功在秦玲的面前蹲了下来,说道,“T市的法医已经对那具尸体进行了检查,根据他脑内的腐烂程度判断,他已经脑死亡多时,换句话说,如果没有呼吸机的维持,他连自主呼吸都做不到。很不幸,我们发现了那台呼吸机,但是因为台风,呼吸机早就损坏了,在你对他进行解剖前,他的确已经死亡了,死亡时间大概在四到五个小时,那些血是因为压力才喷溅出来的,而且,你也看到了,后来流出来的根本不是血,是已经溃烂的组织**。”

听到他这样说,秦玲将目光投向了杜丽。

杜丽点了点头,说道:“头儿说得没错。解剖的时候我是全程跟着的,你对那具尸体的处理并不是他致死的原因。这是喷溅到你身上的那些**的分析。”她把一张报告单递到了秦玲的面前,“这东西你比我熟悉,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

秦玲接过了那张纸,快速地浏览了一遍,脸上的表情才渐渐平静了下来。报告里明确提出,那些**的主要成分虽然是血液,但同时还有组织液和其他的成分。同时写明,那些**味道恶臭,这些都不是新鲜血液的特征。只是因为那一声突如其来的惨叫让她失去了最基本的判断力。

T市法医推断,**喷溅出来的原因是因为天气炎热,尸体内部压力过大造成的。

“所以,赶快调整好你的状态,T市的那些法医也许在判断死因上没有问题,但是更细微层面的鉴定,我可不敢指望他们。”唐贺功微笑着说道。

“我这就去。”秦玲抹了一把眼泪,霍地站起了身,就连眼神都重新恢复了坚定,“我连夜把这些东西做出来。”

说着,她一路小跑着向T市公安局的解剖室走去。杜丽再次无奈地摇了摇头,跟在了她的身后。

看着这两个人截然不同却又同样婀娜多姿的背影,唐贺功露出了炽热的目光,直到他们的背影消失,他才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长出了一口气。

“真没事?”郑岩靠在椅子里,“这不像你,真没事的话,你不会废这么多话。”

“人老了,有时候就是爱唠叨,以此证明我有颗年轻的心。”唐贺功笑道。

“不愿意说就算了。我得去睡一觉,说不定晚上的时候还得去现场。”郑岩站起身,伸了个懒腰。

“她和你一样,都是难得一见的天才,所以,不管用什么办法,我都要保住你们。”唐贺功突然无比严肃地说道,“把你们留在外边虽然危险,但是能帮上我不少忙,让你们在里边才是最大的浪费。”

郑岩愣了一下,突然咧开嘴笑了,“头儿,不得不提醒你,Z小组最危险的人是我和杜医生,至于你,我不知道,那得看你肯不肯放下那颗追逐花季少女的心,但是秦玲绝对是无害的小白兔。”

“滚去睡你的觉吧,臭小子。”唐贺功忍不住骂了一句,却又叹了口气,“我可没那么大的能耐操纵法医,这次是秦玲运气好罢了。”

“不必解释,你越解释我越觉得你是Z小组里的采购部长,专职负责打酱油,你要是真能发挥一下影响力操纵一下地方公安,我还觉得你这个组长名副其实了。”

“看不上我你来啊。”

“算了吧,一想到要在短时间内协调好那么多的事我就会觉得头都要大了,这种事还是你这种老头子做最合适了。”

“怎么样?有什么新的发现?”

半夜十二点,郑岩准时出现在了T市公安局的物证鉴定室。秦玲正在连夜对尸体进行解剖,对所有提取到的物证进行鉴定。

“有些让人很震惊的发现。”唐贺功说道。他比郑岩来得要早得多,早些出炉的报告他已经全部看过。

情况并不好。郑岩判断,因为唐贺功脸上的神情非常难看。

“和之前的推断一样,那些**是营养素,维持人体机能的基本营养,还有一些止血的成分。秦玲分析,凶手虽然把这些人埋在了地下,但故意把他们的头露在了外面,甚至还用上了呼吸机。这种情况,只有一种可能来解释,凶手不希望这些人死,至少在最初的时候,这些人是活着的。一些个别早就死亡的人,死亡原因也很怪异。”唐贺功叹了口气,将一些报告递到了郑岩的面前,“我知道你不爱看这些东西,但是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这个凶手实在太残忍,和‘厨师长’不相上下。”

郑岩皱了皱眉,接过了那份报告。

和唐贺功说得差不多,但是报告里阐述的内容要比他说的详细得多。秦玲对所有的尸体进行了解剖,重点查看了内脏部分,她发现凶手在最初栽种下那些树的时候小心地避开了重要的内脏器官,甚至对一些器官的位置进行了必要的移动,避免其遭到破坏。

而那些在早期已经死亡的人,死因也是树根的生长速度过快,彻底破坏了内脏系统造成的。

但是无一例外,这些人在离开人世之前都经历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痛苦。

“这的确很像是‘厨师长’的作风,他喜欢用一种非常具有艺术性的手段让被害人在饱受折磨之后死去,而且必死无疑。重要的是,‘厨师长’也有这种精湛的手术技巧。”郑岩收起那份报告,说道。

唐贺功的脸色变了变,“你说,这是‘厨师长’的樱花园?”

“我可没那么说过。”郑岩笑了一下,“我只是说很像,但也有本质的不同。‘厨师长’从来没有单独作案过,他喜欢跟在连环杀人犯的背后去完善他们的杀人手法。但他的确可能参与了这个案子,给凶手提供了技术指导。”

“这算是一个发现。”唐贺功点了点头,“现在我想知道另一个问题的答案,凶手为什么要在他们的身体里种上樱花树?”

“我不知道,我需要去现场看看才能明白这个凶手在想什么。而且我更关心另外一件事。”郑岩把目光投向了秦玲,“那些**中有麻醉剂的成分吗?”

“没有。”秦玲摇了摇头。

“这就奇怪了。”郑岩皱紧了眉,“这些人为什么没有反抗?凶手是怎么做到让他们长期保持昏迷又是活体状态的呢?”

“植物人。”杜丽想了想,说道,“正常人体的神经有三大系统:一是支配头面部的脑神经;二是支配四肢的脊神经;第三种是支配内脏器官的自主神经,又称植物神经。通常说的植物人,是由于各种原因,使前两种神经受到破坏,只有植物神经还在发挥作用,维持着人体的心跳和呼吸等基本生命活动。只有在植物人的状态下,他们才无法感知到痛苦,但他们的确还活着。”

“但是,凶手是怎么把这些植物人弄到樱花园的?”这一次,皱眉的人换成了秦玲,“凶手能判断这些人是植物人,就一定是在医院里,想要把这么多病人从医院里弄出来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也许凶手制造了这些植物人。”郑岩说道,“这不是什么难事,对吧,杜医生?”

“脑神经和脊神经受到破坏,是大脑和大脑下方的脑干受到广泛损害造成的。脑炎、头部外伤、头颅内血肿、脑血管畸形、一氧化碳或酒精中毒,都是形成植物人的原因。”

“好了,秦玲,看来你今天晚上又多了一项工作。”郑岩笑了一下,“核实一下杜医生说的话。现在,谁陪我去现场?该是我去和那家伙面对面一次的时候了。”

Z小组的几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最终还是唐贺功走了出来,“为什么不等天亮再去?”

“因为凶手是在晚上把这些人埋下去的。”

“你可以自己开。”杜丽调整了一下车头的方向,打开了车灯,让灯光把现场照得亮一些。

郑岩做了几次深呼吸,吃了两片药之后才从车里走了下来。走到离他最近的那个“坟墓”前停住了脚步,世界在他的眼睛里开始变成另一个样子,台风之前,再往前一些,那个人刚刚躺在这里的样子。

我并没有捆住他的手脚,因为他已经没有意识了,我相信他不会反抗,但他也不会马上死去。

我在他的腹部开了一个洞,移开他的内脏,在这个过程中,我要尽力避免破坏他的生态系统,尤其不能大出血,否则他们很快就会死去,这不是我想要的结果。

然后我把那株樱花树放进去,缝合好他的伤口,又给他插上注射器,让营养素继续在他的身体循环系统内发挥作用。

不,我不是为了让他更好地活着,而是,我得让他给我的宝贝提供最好的营养。

他们都是我的樱花树的营养来源。

郑岩猛地吸了一口气,大汗淋漓地从那个人的世界里走了出来。他看了一眼表,又看了一眼唐贺功和杜丽,露出了一抹难看的笑容。

“看到了什么?”唐贺功问道。

“你们知道血樱花的故事吗?”

“血樱花?”唐贺功看了一眼杜丽,却见她的神情也充满了疑惑。

“樱花是日本的国花之一,很多日本人都爱樱花,外国游客认为到日本如果不赏樱花就像到中国没去爬长城一样。但是他们不知道一件事,越是艳丽的樱花,樱花树下埋藏的尸体就越多,所以樱花又被称为‘残忍之花’,它从尸体中汲取养分。”

“你说的这件事我还真不知道,但是我知道樱花在两千多年前的秦汉时期,就已经在中国宫苑内栽培。唐朝时樱花已普遍出现在私家庭院。当时万国来朝,日本朝拜者将樱花带回了日本,樱花在日本只有一千多年的历史,结果现在却成了人家的国花,就连《中国植物志》新修订的名称中,樱花也专指东京樱花了。”唐贺功叹了口气,“别告诉我凶手把樱花树种在这些人的身体里,是为了得到最美的樱花。”

“没错。”郑岩点了点头,“凶手认为只用尸体培育出来的樱花还不是最好的,必须用活体来供养这些樱花。”

“她有一栋独立的房子,她在那里将他们制作成植物人;她有一辆车,把他们送到这里;她非常喜欢樱花,是一种狂热的病态的喜欢,她可以把全部的精力都放在培养樱花上;她还有一定的外科手术的功底,可以轻易地给人做一些比较复杂的手术,还能弄到注射液。”郑岩在现场来回走着,不停地在脑子里进行着推测,越来越多的信息汇聚起来,凶手的形象也渐渐清晰。

“那需要非常精湛的技术。”杜丽也走了过来,沉着脸说道,“一个不小心,那些人就会真正死去,她可能是个脑科医生,技术精湛的脑科医生。”

“也许她平时用这种技术在救人,但是在这里,她用这个技术制造了一个樱花园。”

郑岩看向唐贺功的眼神有些难看。就在这个时候,不远处的黑暗里闪过了一点强光,还有一声清晰的快门声。

“谁在那儿?”唐贺功喊道,拔出了枪,“自己走过来,别逼我开枪。”

“别开枪,是我。”一个恐惧的声音传了过来,接着,一个矮胖的男人举着双手走了出来,“又见面了,我们还真是有缘。”

他咧开嘴笑了一下。

但是唐贺功可没有笑的心情,他认识这个人,土肥圆记者胡三强,不久前他还警告过他。

他走过去一把扯下了胡三强脖子上的相机,递给了杜丽,“把里面的东西清空。”然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胡三强,“我不管你为什么到这里来,但是我现在认为你给我们的工作带来了麻烦,我要给你一些警告。”

“别这样说,我们来做笔交易怎么样?”胡三强看着唐贺功,说道,“我有你们想要的东西,而且我没进入过现场,我知道这里的任何东西都不能破坏。”

“你有我想要的东西?”

“他说得没错。”杜丽突然说道,“他拍到了一些很有意思的东西。”她把相机递到了唐贺功的面前,“有一个女人,在晚上的时候来过,开一辆皮卡。”

“一个女人开一辆皮卡?”唐贺功有点不敢置信,这在国外也许很平常,但是在中国,这种景象可很奇怪。

“她用那辆车来运送那些人。”郑岩说,“一个女性脑外科医生,家里有一辆皮卡,这是个非常重要的消息。”

“没错,但这些信息现在在我们手里了。”唐贺功看了一眼胡三强,脸上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

“她是怎么做到的?”郑岩突然皱紧了眉头,“她只是个女人,看上去并不强壮,但是她需要把那个失去自主意识的人弄上车,再搬下来,没人帮她的话,我不认为她能独自完成。”

“你觉得还有一个人?”唐贺功看着郑岩,问道。

“应该还有一个人。”郑岩的脸色突然变得难看起来,“是个男人,而且那个人更小心,也更有反侦察的能力,他知道这个时候已经不适合出现在这里,所以他并没有来,只有那个女人来了。头儿,恐怕在这个案子里,那个男人才是重点,他策划了整个案子,他指导这个女人来完成这个樱花园,他就像个导师,他……”

“小子,别那副表情,庆幸吧,他没在这里给我们留下陷阱。”他拍了拍郑岩的肩膀。

“或许他只是觉得没有意义。”郑岩看了看现场,他总觉得,在远离车灯之外的黑暗里,有一双眼睛正在看着他,“这个案子太复杂,就算给我留下了线索和工具,我也没办法现场作案,他没阻止那个女人的出现就是在告诉我,他在别的地方等着我。”说到这里,他的脸色变了变,“也许,他是想通过那个女人告诉我什么。”

4、

《茶余饭后》是B市一家并不太大的报社,甚至连办公室都设在了民居里。

但这并不代表这份报纸的销量就不好,如果有人统计过该报纸的销量图就会发现一个很奇怪的现象,它平时的销量的确不太好,只能勉强维持生计。但是在某一期,则会莫名其妙地呈现井喷式的爆发,往往需要不断地加印才能满足市场的需求。

报社主编是一个五十多岁的秃顶男人,经常穿着一件老头衫,踩着一双拖鞋来上班。

不过今天他的形象有些不同,难得地换上了一身西服,仅剩的几根头发也小心地打理过,甚至涂了发蜡。还在办公室的职员们看到他这副打扮就知道,报社又要出大事了,肯定是发行会先跑来说需要加印,然后,就会有审查部门的人来检查,说不定又要关门一阵子。不过大家只会认为这是放了一个长假,还是带薪的。最多三个月,这个貌不惊人的老头就会重新招呼他们回来上班。

这种情形已经发生过好多次了。

主编在应付新闻审查上很有一套办法,他最常用的就是临时改版,放到审查官面前的那份报纸和最终出现在市面上的那份永远不是同一份。除非是影响特别恶劣,否则新闻审查官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今天的这个不行,他很清楚没那么容易就混过去。

他走到办公室前,助理的眼神告诉他,新闻审查官已经等在他的办公室里了。他理了理胸前并不存在的领带,推开门走了进去,然后愣在了门口。

坐在他惯常坐的那个位置的是一个他从没见过的人。那个人看上去大概五十岁左右,身材微胖,一脸的疲惫,但是那双眼睛却好像能看穿他的一切,让他不寒而栗。

他接触过形形色色的人,有政府高官,也有杀人凶手,但从未见过这样的眼神。

“警方用疯子做顾问来侦破案件,用一个神经病去寻找另一个神经病。这还真是一个足够吸引人眼球的标题。”看到主编进来,那个人拿起了面前的报纸,念道,“还有这个,杀人凶手:法医现场解剖,误将幸存被害人残杀。这两条新闻是怎么通过审查的?”

“这个……事实上……”主编感到汗水正不受控制地流下来,浸透了他的衣服。

“事实上,你们送审的根本就不是这份报纸。”那个人笑了一下,“我不想和你谈这个,新闻审查不归我管,我只是想知道,在刊发这两条新闻之前,你们对内容的真实性做过核查吗?”

“事实上……”

“事实上没有对吧?”那个人又笑了一下,“这也和我没有关系,你的上级主管部门会来处理这件事,我来只是想问你,胡三强是你们报社的记者吧?”

主编被这一系列的“和我没有关系”弄得晕头转向,他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很好,我现在正式通知你,胡三强已经因为涉嫌破坏案发现场,被以妨碍公务罪暂时拘留,他的记者证也被吊销,至于你们接下来打算怎么处理,那是你们的事。”他站起身,“提醒你一下,胡三强不是第一次这样做,这两条新闻,如果你们不进行更正并公开道歉的话,我会向司法机关对你们提出指控的。正式的函件会在稍后有人给你们送过来,不打扰你们的工作了。”

说完,他向门外走去,走到门边的时候,他突然拍了拍额头,“忘了跟你说一件事,和你们合作的印刷厂涉嫌偷税漏税,工商局正在对他们进行查封,给你们提供纸张的那家公司涉嫌非法排污,环保局正在调查,暂时停止生产了。当然,这些都只是涉嫌,还没有最终定论。哦,对了,还有你们这里所有记者的记者证,上面也要调查一下有没有非法使用的情况,这个只是常规的调查,没有特别针对你们的意思。”

主编有些摸不着头脑。这可不像是新闻审查机关的作风,这要严重得多。他突然明白,这次惹了一群惹不起的人。

“哦,你们的报纸做得不错,挺有意思,希望我明天还能看到。”

这个人说完就走了出去,这次是真的离开。但是《茶余饭后》报社的麻烦可还没有结束,财务部的人突然走了进来,一脸的恐慌,“主编,工商局的人来了,说我们的财务报告有问题,他们要暂时冻结我们的账号,对过往的所有账务重新稽查。”

T市公安局射击场。

郑岩端着枪,瞄准着十米外的那块靶子。他竭力想让枪口对准靶心,但是枪口却在不停地抖动着。他闭起眼睛扣动了扳机,十发子弹在眨眼间就被射空。然后他按动开关,靶子滑到了面前,除了一枪打中了纸人的肩膀外,其他九发子弹全部脱靶。

他叹了口气,换上了一张新的靶纸,想了想,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报纸夹了上去。《茶余饭后》的主编如果在这里的话,一定会发现,给他带来麻烦的正是这张报纸。

“你找到了吗?”她说。

郑岩喘着粗气,放下了枪。是杜婧,她又来了。

他用力晃了晃头,让眼前的景象重新恢复正常,再度举起了枪,但是那张靶纸却又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土肥圆。

郑岩没有犹豫,接连扣动扳机,十发子弹再次倾倒了出去。

“枪法真烂。”身后传来了一个清脆的声音,接着,一个人站到了他的身边,装弹,上膛,举枪,瞄准,射击,一系列的动作毫不拖泥带水,干脆利落。弹着点以那份报纸上的标题为圆心,向外扩散的程度非常小。

秦玲按动开关,让那份靶纸滑到眼前。

“看不出来,你的枪法还不错。”郑岩侧头看着秦玲。

“必训科目,老师肯定没告诉过你,除了解剖,我还是学校射击冠军。”秦玲得意洋洋地说道。

“对了,头儿去哪了?一早上起来就没见到他。”郑岩收拾着枪械,问道。

“不知道,老师没跟我说。”秦玲耸了耸肩,“杀人是什么感觉?”她突然问道。

“什么?”

“杀人是什么感觉?刚刚打中那份报纸的时候,我觉得自己在杀人。”

“我不知道。”郑岩沉下了脸,“我只杀过一个人,是我的同事,也是我的女朋友,你觉得那种感觉会怎么样?”

“我也不知道。”秦玲摇了摇头,“我只解剖过死人,但是感到一种神圣和力量。”

“我也是那种感觉。”郑岩突然叹了口气,“我杀了最爱的人,感受到的是一种神圣和力量,是不是很可笑?”

“那没什么可笑的。”杜丽的高跟鞋声在安静的射击场里格外响亮,人未到,声音却先传了过来,“那时候的你并不是你。”

她走到郑岩和秦玲的面前,看着那张已经被打烂的靶纸,摇了摇头,“头儿这件事处理的可不太妥当,让你直接暴露在大家的质疑中,对你的恢复没有任何好处。”

郑岩双臂环抱在了胸前,“我早知道会有这一天,所以没什么,让我更能直视自己了。”

“典型的自卫动作。”杜丽看着郑岩,“在我面前你没必要这样,我知道你现在想做什么,你试图一个人待一会儿,你不介意给自己制造一个真空地带。但是现在可不是时候。”

“真空地带?”郑岩愣了一下,没有理会她“不是时候”的说辞,咀嚼着“真空地带”这个词,“比如杀光周围的人吗?”半晌,他突然抬起头问道。

“比如杀光周围的人?”杜丽也愣了一下,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如果你认为那样可以的话,你一定会去做的。”

“好了,我来找你们不是为了这件事,T市警方的调查有了新的进展,我想,我们就要抓住凶手了。”

T市警方在对被害人的身份进行调查的时候,接到了群众提供的线索,暂时确认了其中三具尸体的身份,其中一具尸体正是失踪许久的那户大棚的原主人。凶手在租下大棚后,选择这个人为自己的第一个目标。

但是从这个人的身上已经无法调查到更多的线索,警方决定将主要精力放在另外两个人的身上。

这两个人一男一女。男人是一所大学的教授,姓何,有个很武侠的名字,不归;女人是某通信运营商的客服人员。

之所以最先确认了这两个人的身份是因为他们在警方留有案底。

一年前,这两个人同时在一家医院接受治疗,住在同一个病房里。随着交流的增多,两个人之间慢慢产生了感情。如果事情按照正常的程序发展下去,这或许会成为一段佳话。

然而,他们一个是已经成家立业的成功人士,一个只是最底层的工作人员,两个人的身份差距决定了他们的感情只能在地下慢慢发展。

一个深夜,值班的女医生例行查房的时候,却发现这两个人不见了。医生焦急地开始寻找,这两个人都是头部发现了肿瘤,还不确定是恶性还是良性,随时有爆裂的可能,一旦肿瘤破裂,就是神仙也救不活他们。

等这个医生走到洗手间附近的时候,却听到洗手间里传来的奇怪的声音,那是男人粗重的喘息和女人带着痛苦却又愉悦的呻吟。

医生推开了洗手间的门,就看到何不归正站在那个女人的身后辛勤地劳作着,医生的出现让这两个人也是一惊。

“抓住她。”在女人和医生都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何不归突然喊道,然后一把抓过了医生,开始撕扯她身上的衣服。

“你干什么?”女人惊恐地问道。

“还能干什么?”何不归露出了狰狞的神色,“被她撞见了我们的事,说出去我们俩都没好日子过,干脆让她也加入进来,到时候她就不敢说了。”

这个荒唐到了极点的主意却被那个女人接受了,她毫不犹豫地向医生伸出了罪恶之手。

天亮之后,这个女医生向警察报了案,留在医生体内的证据和她身上的伤痕让这个案子毫无悬念,警方将这两个人抓捕归案。

戏剧性的一幕在开庭前再次上演。医生突然请求撤销对这两个人的起诉,甚至出具了刑事谅解书,她认为,这两个人都是病人,他们的病情正在逐步恶化,作为一名医生,有义务完成对他们的治疗。

这个决定不仅让两名当事人痛哭流涕,更让警方敬佩不已。

法院最终判决何不归20年有期徒刑,那个女职员则被判处15年有期徒刑,两人从法庭离开后,就被一辆救护车接走,但是从那之后,就再也没有人见过他们。负责押运的警察也失踪了。

T市警方迅速安排警力在全市范围内排查,但是,他们只找到了已经被遗弃的救护车。

进一步调查发现,那辆救护车并不属于那个被害医生所属的医院,而是属于T市急救中心,且在一年前就已经丢失。至此,关于此案的线索全部中断。

“我们也怀疑过那个医生,但是当天她一直在医院给一个病人进行手术,没有作案时间。在那之前,我们也没通知过她在哪天开庭,更不确定那个案子会当庭宣判。”T市警方的负责人说道,“这个案子现在还是悬案。”

“医生是脑科医生?”听完T市警方的报告,郑岩问道。

“对,我们市脑科的权威。”

“这个案子也要破了。”郑岩笑了一下。然后,他不理会T市警方的追问,一言不发地走出了会议室。

他知道,已经找到了凶手,他得赶在T市警方之前找到这个人,他相信,她一定有话对自己说。

5、

郑岩蹲在一排灌木丛后,勉强遮住了身形。他透过灌木丛的缝隙观察着大概二十米之外的那栋别墅。

他并不奇怪她有一栋别墅,她可是T市首屈一指的脑科专家,而且经常在各地讲学,她的收入足够支撑供养这样一栋别墅。最重要的是,她要做那种事情,必须有一栋独立的房子,这样她才有足够的空间设置一间手术室,制作需要的植物人。

那辆曾经出现在案发现场的皮卡现在就停在院子里。这让郑岩判断,她现在可能在家。但他还是不敢轻举妄动。

郑岩保持这个动作已经十分钟了。再过十分钟,T市公安局就会组织好力量也赶到这里,这一点他很清楚,而且他更清楚必须在T市的警方赶到之前和这栋别墅的主人见上一面,但他尽可能让自己看起来并没有那么着急。

他需要保持冷静。

郑岩不知道“厨师长”是不是也在这栋别墅里,他看到了一双男士的皮鞋就摆在别墅的门边,晾衣架上也有几件男士的衣服。如果他也在,郑岩就得改变行动计划。杜婧曾经根据现场的一些痕迹推断过,“厨师长”是个身强体壮的人,而且冷静得可怕。就算郑岩手里有枪,面对“厨师长”的突袭,想要取胜也没那么容易。

在来这里之前,郑岩去了那家医院,问了护士长得知她今天休息,问明了她家的地址之后才赶了过来。

但他忘了一件事,忘了嘱咐护士长不要告诉这个医生,现在说不定已经给她打过电话了。

他弓着腰,从灌木丛后走了出来,小心翼翼,尽可能不发出声音地向那栋别墅接近。他不打算走正门,他要从那扇开着的窗户跳进去。然后……

郑岩不知道接下来该干什么,他对这栋别墅的格局一点都不清楚,但是他必须进去,必须找到那个医生。

但是就在他迈出第三步的时候,别墅的大门却突然打开了。一个看起来身高只有一米六左右,体重不会到90斤的女人站在门边,脸上带着微笑,她身上那件浅绿色的手术服上还沾着血。

郑岩一下子愣在了那里,但是那个女人对他的出现却好像并不意外。

“你来了。”她说,“快过来,我需要你的帮助,我一个人没法完成手术。”

郑岩犹豫了一下。鬼使神差地没有做出任何敌对的举动,跟着她走进了别墅。他有一种感觉,她没有说谎,的确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你好像并不害怕。”郑岩问道。

“为什么要害怕?”女人不解地看着郑岩,“他说过我们是同一类人,早晚有一天我们会见面的。我们会成为很好的朋友。”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郑岩犹豫了一下,问道。

“这个问题我稍后再回答你,现在我们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我刚给那个人做了麻醉,再拖下去,麻醉的剂量就不够了。”她从衣橱里拿出一件手术服扔到了郑岩的面前,“换上,我需要你给我做助手。”

郑岩拿着那件衣服,有些不知所措。他明白此行的目的,但是,现在他有些不由自主,他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个女人推开了一扇门,手术台上,一个男人躺在那里,头发已经被剃光,那个女人手里的手术刀正在男人的头顶比划着,随时都会划下去。

“放下刀。”郑岩猛地清醒了过来,从腰间抽出了从射击场里带出来的枪,扣动了扳机。

女人发出了一声惨叫,捂着肩膀坐在了地上。她不敢置信地看着郑岩,“为什么?”她问他,“我以为你和我们是一样的,他说过你和我们是一样的,我也坚信不疑,我看过关于你的报道,报纸上说你是个疯子,可是我和他都不这么认为,我们觉得你是个天才,你对艺术有着天然的敏锐的洞察力。”

“我不懂艺术,我只知道凶手要做什么。”郑岩举着枪,同时猛然惊觉,“他是谁?”

“你不知道他?”女人愣了一下,苦笑了一下,“他说得对,现在还不是时候,你还没有找到自己,是我太着急了,我爱他,我希望能由我亲手把你带到他的面前,可惜……我太着急了。”

郑岩一惊,这才发现,那把原本掉落在地上的手术刀现在已经插进了她的胸膛,血正不受控制地流出来,淤积在她的脚下。

他丢下枪,蹲在女人的身边,用力按压着她的伤口,阻止血液的流失。他不敢拔出她胸前的手术刀,那样她只会死得更快。但是她自己却在努力把刀拔出来。

“你救不了我。”女人笑了一下,“我知道把刀插在那里能让我还有时间跟你说话,但你们却救不了我。”

说完,她再次把目光投向了窗外,“多好的樱花树啊,可惜,我再也看不到明年盛开的樱花了。”

“别说话,你不会有事的。”郑岩焦急地说道,手忙脚乱地处理着她的伤口,可是鲜血还是从他的指缝里流出来。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特别喜欢樱花。”女人没有接郑岩的话,只是自顾自地说着,“我看到过一个故事,说最美的樱花也是最残忍的樱花,因为那株樱花树下一定埋藏着最多的尸体。”

“我想拥有自己的樱花树,我偷偷拿了家里的钱买了樱花树的种子,可是我的爸爸却对我大打出手,因为那是给他治病的钱,他生气了,然后摔倒了,再也没有醒过来,我把他埋在了地里,和樱花树的种子一起,可是那株樱花树却一直没有发芽。”

“后来的后来,我已经记不得是什么时候了,我只知道,每天我都翻开土,看看樱花树有没有发芽,直到爸爸的尸体都腐烂了,种子却一点动静都没有。然后我认识了他,他说,要种出最美的樱花,就一定要用活体供养,他愿意帮我。那时候,他看上去才三十多岁,我只有十岁,可是我义无反顾地爱上了他,就因为他那句话,我知道,他是真心帮我的。”

“我努力学习,用他给我的钱,和他生活在一起,然后出国进修,回国工作,他会经常来看我,我们一起吃饭,一起休息,一起**,一起制造樱花树。我多希望有一天能够嫁给他,可是他说,除非我们能成为同一类人。”她突然用手抚摸着自己的小腹,“我开始吃他吃的东西。你知道吗?他有一手好的厨艺,他总是能找来稀奇古怪的食材,做出让我毕生难忘的食物,能就这样陪在他的身边,我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他是谁?”

“我不知道。”对郑岩的提问,女人却给出了一个让他意外的答案。

“你怎么会不知道?”

“我真的不知道。”女人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姓什么叫什么,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我甚至不知道他到底多大,我问过,他从来不说。他说,到我知道的那天,要么就是我要死了,要么就是我和他成为了同一类人。我一直在努力成为和他一样的人,可是我们之间的距离还是那么遥远。”

“好想被埋在樱花树下啊。”她最后看了一眼窗外的樱花树,慢慢地闭上了眼睛,手也垂了下去。

“究竟发生了什么?”T市公安局的车里,唐贺功把所有人都请了出去,只留下郑岩。

“我找到这里,她正试图再杀害一个人,所以我向她开了枪。”

“但是那一枪并没有打中要害,她是自杀的,那把手术刀上只有她自己的指纹,这个你怎么解释?”

“她不想接受审判,我想过要救她,但是我失败了,就这样。”

“我会去核实你说过的话。”唐贺功冷冷地看着郑岩,最终却苦笑了一下,“如果我能的话,我一定会这样做的,杜医生说得对,有些事情只有你自己知道,你有事瞒着我,你不应该瞒着我。”

“里面的情况怎么样?”郑岩没有回答唐贺功的话,只是问道。

“她不是一个人住,这里还曾住过一个男人,那个男人帮她一起做下了那些案子,但是那个人不见了。登记上这栋别墅也只是属于这个医生,她没有结婚,周围的人也不知道她还有个同居在一起的男人。我们正在尽可能搜集线索,好消息是线索很多,指纹,毛发,衣服,鞋,而且那个医生怀孕了,这会给我们提供很多帮助,虽然有了这些线索但不表示我们就能抓住那个男人,但是,这是我们得到线索最多的一次,我们可能离‘厨师长’越来越近了。”

“‘厨师长’?”

“没错,就是‘厨师长’。”唐贺功从包里拿出了一本影集,“从房间里发现的,里面有之前我们怀疑‘厨师长’参与过的案子中凶手的照片,他可能在培养徒弟,这个女医生也是他的徒弟之一。”

“这里是怎么回事?”郑岩指着影集的第一页,那里没有照片,但是之前应该有,被人拿走没多久。

“不知道,或许是厨师长一个非常重要的目标,他很小心,留在这里的都是被我们抓获的人。应该在不久前他还在这里,我们在下水道口发现了一些灰烬,可能就是烧掉这张照片留下的。”唐贺功说着,皱起了眉,“说实话,我有点怀疑这事是别人干的,‘厨师长’应该不至于用这种手法,把照片带走更符合他的性格。”

郑岩的脸上露出了一抹不自然的神色,他没有说话。

“老师。”车窗被敲响了,唐贺功摇下了车窗,秦玲就站在车窗外,手上提着一个大箱子,那里面是她从现场提取回来的所有检材,正准备带回部里的实验中心进行更深入的鉴定。

“能搜集的已经全部做了搜集。”秦玲的脸上掩饰不住的兴奋,“很幸运,我在一把剃须刀上发现了一些血迹,说不定通过这个我能推断出厨师长的大概年龄。虽然还没法测绘出他的长相,但也能帮我们进一步缩小范围。”

“再加上从这个医生身上说不定能调查出更多的线索,这次,我们真的离厨师长越来越近了。好,那我们就准备回去了,杜医生呢?”唐贺功也有些兴奋地说道。

正说着,杜丽从别墅里走了出来,她好像有些心不在焉,皱着眉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她拉开车门,看了一眼郑岩,“他们正在对后面那几颗樱花树进行挖掘,找到了那两个失踪的警察,已经白骨化了,只有制服上的编号和那些丢失的枪械能证明是他们。”

“我猜,他们身上一定有一部分被厨师长做成了食物。”郑岩低着头,说道。

“这符合‘厨师长’的习惯,不过现在我们没法确认这件事了。”杜丽苦笑了一下,摇了摇头。

“对了,胡三强是怎么处理的?”郑岩突然问道。

“很简单,以后他都没法在报纸上发表任何东西了。”唐贺功笑了一下,“就算他敢写,也没人敢用了。”

“我觉得他还有用。”郑岩沉思了一下,“我有个想法,用他来引出‘厨师长’。”

看着唐贺功和杜丽还有秦玲不明所以的表情,郑岩笑了一下,“我们都有这种感觉,‘厨师长’是冲着我来的,他自认为比我更了解我,而且他很自负,知道我永远找不到他,他在和我较量。但是,没有人比我更了解我自己,如果我能曝出一些他根本不可能知道的细节,比如,我究竟是怎么进入凶手脑子里的,你们说,他会怎么做?”

“他会更关注你,甚至可能会跳出来抓住你进行研究。”杜丽想也不想地说道。

“这很危险,而且,我们都不知道你是怎么进入凶手脑子里的。”唐贺功摇了摇头。

“我也不知道。”郑岩笑了一下,“但是他一定很愿意就这个问题和我进行探讨,他感兴趣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能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