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2)入幕之宾
“原来陆兄弟是来这汴城寻亲的?”
“嗯,可惜桃花依旧,却故人已逝,如今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陆元青似是有些慨叹,微微摇了摇头。
沈白静静的看他半晌,才道:“如此说来,陆兄弟对这汴城却是熟悉的了?”
陆元青点点头:“我幼年曾跟随家父在这汴城住过几年,对这汴城说不上十分了解,却也绝不陌生。”
沈白闻言轻笑起来:“如此甚好,不瞒陆兄弟,我和玉棠皆是初来乍到,以后要在这汴城县生活,实在是很不方便,况且上任匆忙,除了我和玉棠,再没带旁人,所以沈白冒昧邀请陆兄弟做我的幕宾师爷,如何?”
陆元青一惊:“我?”
沈白含笑点点头,一旁的宋玉棠却不高兴的别过脸。
陆元青见状有些尴尬的一笑,犹豫道:“可是我,除了会写几个字之外,其余皆不精通,这师爷恐怕做不来。”
宋玉棠见缝插针的讥讽道:“别,可别这么说,怎么会什么都不会呢,依我看,这自知之明倒是有些。”
沈白微微撇他一眼,宋玉棠才呐呐的闭上嘴。
沈白又看向陆元青,低声问道:“陆兄弟可愿意?”
陆元青沉默半晌:“那每月可有奉银?可安排落脚之处?”
沈白闻言笑意更浓:“放心,除了没有官职,余下的全有。”
陆元青也不扭捏:“既然沈大人诚意相邀,元青岂不从命。”他已松口,将称谓从沈兄变成了沈大人,一切也就不言而喻了。
沈白愉悦的点点头:“我以宾友之礼待陆兄弟,大可不必如此拘谨,改称我为大人。”
陆元青却淡淡摇头道:“以前我们萍水相逢乃是朋友,我称你沈兄,你称我陆兄弟;如今你是以知县的身份要我入衙为师爷,自与之前不同,上下有序,尊卑有别,这古礼断不可废。”
沈白慢慢的打量陆元青的神色,一如初见般的平稳,面上的表情有些呆呆的,显得颇有些木讷,可是眼睛清明睿亮,绝非蠢笨之辈。一个普通的布衣少年,却对官场礼仪知之甚详,并且下意识的去执行,那么这个少年真的只是普通布衣吗?他看人一向很准,而对这种一眼看不透的人,更有兴趣。
陆元青又看了沈白一眼:“我还有个要求。”
宋玉棠闻言又瞪过来,公子盛情邀请他,他竟然还这么挑三拣四,唧唧歪歪的,真是……
沈白却不以为意:“请说。”
陆元青却好似怕沈白听不清一般离近了许多,一字一顿笑意盈盈的说道:“我要沈大人一纸聘任文书,盖上县衙的官印,正式聘我入衙为师爷。”
沈白一笑:“好,今日与陆兄弟击掌为誓,决不食言。”一纸文书吗?白纸黑字,倒也好得很。
夜色深沉,一行三人已来到了汴城县衙门口,沈白回首看着陆元青:“真的不进去?”
陆元青看了看汴城县衙门口,随风轻曳的两盏红灯笼,透过那朦胧的红光,将黑漆漆的地面衬成了一片斑驳的异色,目光往下是一左一右的两座威武雄壮的石狮兽像,于夜色中张牙舞爪,形态逼人,衙门紧紧关闭着,漆红的大门,脸盘大小的铜环,铜环之下有铜版门神一对,分悬左右,气势不凡。
陆元青收回视线,一笑:“不了,我明晨在这衙门口等大人的盖印文书,在下告辞了。”
言罢冲沈白一拱手,随即转过身,背紧了身后的青布包袱,慢悠悠的消失在了这有些雾蒙蒙的街道之上。
沈白目送他走远了,才低声问宋玉棠:“刚刚那采花盗当真跟丢了?”
宋玉棠闻言顿了顿才道:“此人身法行头都像极了一个人,可是以那人采花盗柳的本事,独步江湖的轻功,又怎么可能行将被我追上,还慌不择路的掉下了那一缕头发?不明白,真是不明白。”
沈白点点头:“你说的可是数年前在江湖上销声匿迹的玉面狐狸柳音?”
宋玉棠一笑:“公子对这些江湖上的事情倒也知道的不少。”
沈白有些近乎无赖的一笑:“谁让我是不学无术的京城沈少,应该的应该的。”言罢又猛地神色一正:“不是柳音。”
宋玉棠也是一愣:“公子的意思是?”
沈白看了看陆元青消失许久的方向,若有所思的道:“不是有那块布料不凡的东西吗?去查,总会有线索的……好好的,竟然起雾了,玉棠,我们进衙吧……你觉得陆元青此人如何?”
宋玉棠一边叩响了衙门的门环,一边摇头道:“此人来历不明,公子为何要留他下来?”
“他说为了寻亲而来,可是所寻之人已经过世……我们是在驿站边见到他的,驿站不远的山上,据说有个乱坟岗……玉棠,辛苦一趟,我要你去个地方。”
东方刚刚微露鱼肚白色,却见一人慌不择路的奔来,许是一路奔跑,不曾停留,已经头昏脑胀到分不清方位了。
“哎呦!”一声,接着是人体相撞发出的闷响声,伴随着闷响声同时出现的,还有抽气声和微微的痛苦呻吟声,一人“蹬蹬蹬”的向后踉跄了几步,最终还是没有稳住身形,被来人的大力撞倒在地。
倒在地上的是位极年轻的公子,身形看来极为的瘦弱,脸上的神情有些呆呆的,不知是不是有些被撞傻了。
站在他身前不远处的,是个小厮打扮的少年,他之前只顾拼命向前跑,也不曾想这么一大清早,会有人在街上这么慢吞吞的走,所以并不曾抬头,如今见撞到了人,却也傻在了当场,撇了撇只相隔了几步路的县衙,只急的抓耳挠腮。
坐在地上的公子好似刚刚才回过神来,他双臂撑地,慢慢的站起身来,弹了弹身上的土,站他对面的小厮急的搓手,有些心焦的问道:“这位公子,你可伤到了?都怪小的走路不长眼睛,冲撞了公子,公子你大人不计小人怪,别和小的一般计较,不过这位公子,小的是真有急事,要去咱们汴城县衙,你……要是身体无恙,我……小的可去了。”
这小厮期期艾艾的说完,又瞅了瞅这位公子的脸色,猛的一提气,奔着衙门口就冲了过去。
被这鲁莽小厮撞翻在地的人,正是陆元青。
他看着这小厮慌慌张张的冲到了县衙门口,抽出了衙前状鼓两侧的鼓槌,就这么不管不顾的猛敲了起来。
陆元青在一旁看着,不住的摇头。这才什么时辰,就想让知县老爷升堂审案不成?不被乱棍打出来才怪!
果然。
片刻功夫,就有一对儿衙差打开了县衙的大门,为首的一名黑大个横眉立目的咆哮道:“大胆刁民!也不睁开你的狗眼看看天儿!这一大清早的,你叫什么丧?我们老爷还未起身了,想告状,过了卯时再来!”
吃衙门口这碗饭的,又有几个不会这察言观色、看人下菜碟的本事,这几位差爷虽然嚷叫的凶,但是一见这击鼓的小厮,虽然年纪很轻,但是眉清目秀,浑身上下透着一股伶俐劲,再看穿衣打扮,言行进退之间,竟然颇有规矩,想必也是有名有姓的大户出来的,正所谓,打狗还要看主人了,何况这小小的汴城县,却隐了不少显贵在此,曾出了极为显赫的京城大员,绝对的藏龙卧虎之地,他们可不想无缘无故的得罪了什么显贵,所以虽然嘴上恶声恶气,但是也不曾再为难这名小厮。
可这名小厮却是一脸的火烧眉毛,他苦着脸道:“几位差爷,小人真是有要事要见贵衙知县大人,几位可要帮着通传一声才好呀!人命关天啊,几位帮忙了!”一边说着,一边从衣袖中掏出了一块碎银,谄媚的递了上来。
俗话说的好,有钱能使磨推鬼……咳咳,不是,是鬼推磨。
陆元青好笑的看着那几个衙差当即换了脸色,那速度和扭曲程度,令人不佩服都不行,尤其是之前那横眉立目的黑大个,还没待小厮将银子递上前,已经一把劈手夺过来,咧开大嘴一笑道:“早说嘛!你等等啊,我去通报一下县太爷,你等会啊!”
那小厮连连称是,虽一脸急迫之相,却也只能在衙门口翘首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