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花郎(25)一念之差

陆元青点点头,又问道:“那刘总镖头回到镖局之后,可说了什么?”

魏忠明道:“刘镖头是个做事小心,务求稳妥之人,他自然是不赞成的,他觉得托镖之人来历不明、行止神秘,又肯出这么大的价钱,恐怕其中另有隐情。我等却大力劝说,说托镖之人穿着打扮、言谈举止都十分的贵气,一定大有来头,还会坑咱这些钱,况且定金已收,镖行做的就是名声,这出尔反尔之事,可是万万做不得。刘镖头至此也无话可说,只得点头。他问我等,那托镖之人可曾提过,要他们保的是什么人?我等只听那人说,镖的那人是他家公子,只需我等将他家公子安全带回来即可,他来接他家公子之时,就会将九千两一并奉上,而且严嘱我等一定要严守秘密,不得对他人提起此事。”

陆元青想了想,问道:“那是几年前的事了?”

魏忠明略微想了想,才回道:“大约是十年前。”

陆元青又道:“那托镖之人让你等去何处接回他家公子?”

魏忠明道:“京师顺天府城郊天清观。”

“十年前?”陆元青眼神略暗了暗:“十年前,也就是嘉靖二十九年。那一年蒙古鞑靼部犯边,战火蔓延,曾一度直逼京师重地。当时率军抗敌的是振国将军聿少春,聿将军英勇杀敌,却不幸中了敌军的埋伏,危在旦夕,后来朝廷增派援军前去支援聿将军,增军主帅乃是当年的兵部右侍郎沈从云沈大人,可惜沈大人赶到之时,聿将军已经英勇殉国了。”

沈白闻言微微抬起头来,看了陆元青一眼,良久叹道:“不错,那一年的确是哀鸿遍野、京师动**,倒是难为元青记得清楚。”

陆元青摇头一笑:“十年前,陆某虽然年少,可是那段征鸿岁月,凡是我大明朝子民,又有谁不曾记在心上,又有谁曾经忘记过?”

一时间二人似是都有些感触,皆静默不语。却听那魏忠明断断续续道:“鞑靼人,没错,就是鞑靼人!”

陆元青疑惑的看向他:“什么鞑靼人?”

魏忠明似是忆起了什么极为惊心的往事,语气有些惶恐:“我等依照镖约前往那天清观去接那位公子,那位公子好生神秘,披着一身漆黑的大斗篷,遮着脸看不清面容,他的身边还有两位侍卫打扮的黑衣人护着他,那公子好似有哪里不方便,走的极慢,偶尔还要那侍卫扶一把,那侍卫也不与我等多说,对上暗号之后,就把那位公子扶上了我等带去的马车,我等自也不敢多问,连忙驾车准备离去,可是这时候不知道从哪里杀出来一群鞑靼蛮子,那帮蛮子身长体阔,膀大腰圆,力气大的骇人,我等无法抵挡……可怜我们许多兄弟都……那一战真是鬼旗翻飞、血落如雨,后来那两名侍卫让我们护着他们公子先走,然后我们看到那侍卫二人一直与那帮蛮子血战,直到我们远去,再也看不到人影……”

沈白和陆元青对视一眼,齐声问道:“然后呢?”

魏忠明长叹一声:“我等将那位神秘的公子带回了承安镖局,至此我们才发现那公子竟在混战中受了伤,伤的还是……还是下面!唉,我等真是心惊胆战的,不知那托镖之人来时,该如何和那人解释,刘镖头也是同样不安,命人给那位公子用了最好的药,请了最好的郎中,可是,可是大夫还是说,那公子废了,不行了!”

陆元青微微皱了皱眉头:“那公子有何反应?”

魏忠明苦笑道:“能有什么反应?是个男人出了这种事,还能有什么反应!那公子恐怕来头大得很,脾气也极坏,不仅将送饭的人个个打出去,还整天的摔东西,唉,又过了几日,那托镖之人终于来了!”

陆元青看了看自己的衣袖,叹道:“恐怕这托镖之人才是真正不与你等善罢甘休之人吧?”

魏忠明闭了闭眼,再睁开时一片绝望:“是啊,那真是不堪回首的往事啊!那托镖之人不是一人来的,他带了数队的人马,包围了承安镖局。他们先把一口大箱子抬到了镖局院中,那箱子打开一看,竟然都是黄金,我等目瞪口呆之时,那托镖人问我等他们公子人呢?我等无可奈何,只得请那位公子出来。那位公子被送到了一顶轿子面前,那轿中人把公子拉了进去,不一会轿中就传来了哭泣声,那声音听起来似是一位老者,我等正惶恐之时,就听那轿中人厉声吩咐:尔等没有护好我儿,竟然令他蒙此大辱,这断子绝孙之苦,老夫也要让尔等来尝一尝!接下来,那无数的黑衣人涌进了镖局,就要对镖局中人下毒手,镖局中一百多口啊,那是怎生的惨烈啊,那些你平日熟悉的人,在你面前不断的喷血倒下,撑到最后的只有我们十几名弟兄,我们围成了一个圈,看着那不断逼近的蒙面黑衣人,这时那轿中公子开口道:爹,你将他们杀了又有何用?只有让他们痛苦的活着,才能减轻我心底的痛楚,我要让他们也尝尝我心底的痛苦。”

“接着他命人将刘镖头押到了他的轿前问他可是这家镖局的镖头?刘镖头答是。那公子道你既是镖头,就该为兄弟们着想,一力承担这押镖的后果。又问他可有妻女?镖头不答,那公子便命人去搜,不一会儿镖头的娘子柳氏便被押了过来。那轿中公子撩轿帘看了看道,原来你的妻子有孕在身?好,只要你亲手杀了你的娘子和腹中的孩子,我就放过你的兄弟们,如何?镖头从不落泪的眼中,如今挤满了绝望的泪水,他跪地哀求公子开恩,可是那人不为所动,并命人开始杀人。你们不知道那是个什么样子的景象,满地尸体,血流成河……镖头没有别的选择,看着昔日的弟兄一个个的倒下,他痛苦的快要疯掉,他终于走到他妻子的面前道声,我对不起你,然后蒙住妻子不住淌泪的双眸,尔后挥刀斩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