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0:不能失去你

Chapter20:不能失去你

她一时间陷入惊恐,

这感觉太熟悉了,

陈羽寒看似在眼前,

转瞬却失之交臂。

看着窗外一直延伸的黑暗,

悦然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

是梦中还是现实,火车要开向哪里。

她还能回去吗?

春天是真的来了,每一次悦然钻出地铁都感觉阳光更暖了一点。她不知疲倦地一次又一次奔向和陈羽寒的约会地点,一次又一次在沸腾的演出现场声嘶力竭,大汗淋漓。他们来来回回地请已经分不清是谁请谁了。没有人提及过去也没有人谈到未来,两人只在这喧闹的春光里诉说和倾听彼此的心声。

这天听完“痛苦的信仰”,两个人走出“布谷鸟”演艺吧,在附近的小路上溜达。这里离雍和宫不远,空气中传来阵阵香火味。悦然的耳朵还在嗡嗡响,陈羽寒在一旁轻声哼唱:“五彩斑斓的世界,流连得已太久,只有我才懂得你珍贵……”唱了一会儿他停下问:“我们看了多少场演出了?”悦然说:“木马、扭曲的机器、幸福大街、痛仰、二手玫瑰……怎么也有六七场了吧。”

“哦,我突然想起一部电影——《情欲九歌》,说的是男女主角一起听了九场摇滚乐,做了九场爱。”

“没看过,后来呢?”“后来,后来他们阴差阳错地分开了吧,不然男主角也不会在一片冰天雪地里回忆这段往事。”“喂,请问什么叫作阴差阳错啊?肯定是谁先不想和对方在一起啦。”

悦然的手机响,是罗杰。她几乎快忘记这个人了。

“喂。”

“喂,悦然,考研的分数出来啦,你查了没?”声音里满是期待。“哦……”悦然连这件事也一起忘记了。她搪塞着:“唔,查了,我没过。”

罗杰沉默,过了好一会儿,他极力掩饰着失望说:“没关系的,我也是考了两年才过的,明年继续加油。我帮你好好复习。那接下来你打算做什么呢?”

罗杰的问题把悦然拉回到现实,“接下来我打算做什么呢?”她恢复理智,理了理思路,认真地回答:“我要回学校准备毕业论文了。”

“那什么时候再回北京呢?”

“定下时间我告诉你好吗?”

挂了电话,陈羽寒问:“你要回去了?”

“是啊,毕业论文快开题了。”悦然突然有些不舍,“你呢?你不是也要准备论文?”

陈羽寒说:“我来实习前跟导师沟通过了,五月中旬回去。怎么,你不会是舍不得我吧?”

“臭美吧你就。”悦然心想:为什么不是你舍不得我呢?

陈羽寒送悦然回家,地铁到站后陈羽寒先起身下了车,悦然刚要站起来,背包的带子却被卡到座位的缝隙里,低头拔了几下没拔出来,抬头想喊陈羽寒,他却已经被下车的人群挤得不见踪影了。悦然越着急越慌乱,带子死死卡住出不来,她眼睁睁看着地铁关上门,眼睁睁看着玻璃外陈羽寒转身四处寻找她,接着遁入黑夜般的隧道。

悦然掏出手机却没有信号,她一时间陷入惊恐,这感觉太熟悉了,陈羽寒看似在眼前,转瞬却失之交臂。看着窗外一直延伸的黑暗,悦然一时分不清身在何处,是梦中还是现实,火车要开向哪里。她还能回去吗?回去时陈羽寒会在那里等她吗?待地铁停靠站台,悦然飞快地下车,跑到对面,跳上反方向的火车。

当她回到苏州街站的时候,看见陈羽寒安安静静地、若无其事地坐在长椅上。悦然悲喜交加,跑过去一把抱住陈羽寒,声音里带着哭腔:“你还在这里,你还在这里,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陈羽寒倒淡定,他拍拍悦然的背,说:“别害怕,你看,这就叫阴差阳错。如果这是几十年前,没准你就真见不着我了。”

悦然抱得更紧了:“什么阴差阳错,我就要你在这里,你哪里也不许去。”陈羽寒脸憋得通红:“好,我不走,悦……然,你要勒死我了。”

火车站熙熙攘攘的候车大厅里,悦然手里握着去L市的车票,一边不停地四处张望。陈羽寒拍拍她肩膀说:“姑娘别看了,我在这里。”

悦然又惊又喜:“你怎么来啦?”

“你把那么详细的车票信息包括站台号、车厢号都发给我了,言下之意不就是希望我来送你吗?”

悦然白了他一眼:“你可以不来啊。”

“我做人的道德底线太高,没办法。”

悦然无语,虽然嘴上输了,心里还是乐开了花。撒娇一样地把行李箱推到陈羽寒面前:“既然你来了,就劳驾啦。正好可以省下请‘小红帽’的钱。”

陈羽寒瞪了她一眼:“你还真不见外。”

他看看悦然随身带的小包问:“带吃的了吗?”

“没有。”

“那怎么行?夜班车要开十个小时呢,现在不饿明天早上也会饿的,火车上的饭又贵又难吃。你在这儿等着,我给你买点面包。”

悦然看着陈羽寒匆匆离开的背影,心里甜丝丝的。他这副模样,倒真像是一个体贴的男朋友呢。

陈羽寒递过来的袋子装得满满当当,有奶油土司、芝士蛋糕、巧克力布朗尼,悦然很开心:“哇唔,都是我爱吃的。你也不怕把我吃胖啊?”

“没关系。”陈羽寒很疼爱地说,“反正你已经来不及了。”

悦然狠狠瞪他。广播通知检票口开始检票,候车厅立刻拥挤起来,两个人挟裹在排队的人群中一点点往前挪。陈羽寒腾出一只手抓住悦然的手:“别走散了。”一直走到站台人群已经散开,陈羽寒的手仍然没有松开的意思。悦然感觉到他的不舍,一时心里千般滋味,她故作轻松地笑了笑说:“一个月很快就过去了,我和陆洋在L市等着你。”

陈羽寒抬起头看着悦然:“我只怕阴差阳错。”

悦然怔住了,他眼里久违而熟悉的温柔让悦然心痛。广播再一次催促旅客上车,悦然说了句:“保重。”便匆匆转身上车。站台上陈羽寒隔着玻璃寻找悦然,走完一节车厢也没见着她的身影。

悦然站在两节车厢之间,任由泪水滚滚而下,直到火车缓缓启动,她快步走到窗前,泪眼蒙眬中,站台上,陈羽寒怅然若失的身影越来越远……

悦然擦干眼泪,低头避开其他乘客的目光,拖着行李箱,按票上的号码找到她的软卧包厢。包厢里已坐着一对老年夫妇和一位中年大叔。大叔一见悦然立刻满脸堆笑,十分热情地帮她放行李,行李放好似乎还意犹未尽地想聊点什么。悦然道谢,在他开口之前利索地爬到上铺戴上耳机,掏出小说,挡住大叔幽怨的目光。

过了一会儿,列车广播传来温柔的女声提醒乘客即将熄灯。喧闹的车厢随着灯光熄灭渐渐安静下来。列车在寂静寒冷的夜色中朝着目的地疾驰而去。悦然闭着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这些天发生的事情像电影情节不断在脑海闪现。她翻了个身趴在**,撩开窗帘,只见蓝黛色天幕笼罩着广袤的荒野,深深浅浅的黑影勾勒出山野的轮廓,其间偶尔有星星灯火稍纵即逝。悦然用眼睛极力捕捉着那一点亮光,琢磨着它们的来历。

这些天她就像是在梦里一样,她日思夜想的人突然从天而降,他们试探着再次靠近。一切就像回到最初,不,比最初更美好,因为是重拾这段感情,所以两人都小心翼翼,格外珍惜。只是在快乐默契的相处中谁也没有提及往事,他们心照不宣地当作什么也没有发生过。悦然明知不可能忘记却心存侥幸地想,也许他们可以重新开始,从此做一对普通温暖的恋人,没有伤心和泪水,也没有孤独和等待……

悦然在美好的憧憬中沉沉入睡,当她在L市明媚的阳光中醒来时,列车也即将到站。她拖着行李箱往出站口走去,只见来接站的人群里很醒目地竖着一块纸牌,上面用橘红色荧光笔写着“欢迎孟悦然凯旋归来”。举牌子的,除了陆洋还能是谁呢?悦然又好气又好笑地快步走过去,拿过纸牌拍在陆洋身上:“你这又是哪一出啊?你怎么知道我今天回来?”

陆洋摸摸被拍中的肩膀,委屈地说:“我这不是苦心想营造一点气氛嘛,至于我为什么会在这里你去问陈羽寒,我没猜错的话你俩重修旧好了吧?”

“哪儿有的事。”

“除了让我接站,他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在接下来的一个月里照顾好你、保护好你,不要让其他男人靠近你。”

“真的?”

“后一句是我加的,不过从你又惊又喜的眼神来看,已经充分印证了我的猜测。”

“不是你想的那样啦。”

“好好,你承不承认都没关系。走,接风洗尘,我带你去吃福源居的包子。”

出租车载着两人向市区驶去,窗外是诗一样的四月天。杨柳依依,春光和煦。悦然脱下厚外套,摇开车窗,贪婪地呼吸着分别了半年的L市的空气。汽车开进一条老街,在挤挤挨挨的人群中慢吞吞地往前挪,最后在一座不起眼的小楼前面停下来。小楼门脸上挂着的牌匾正是“福源居”。店里早已满座,等座的食客们已经从店里排队排到了街上。好在陆洋有预订,服务员领着他们走上逼仄的木质楼梯,在二楼一座屏风旁坐定。

悦然兴奋地说:“这种老字号的店看着就好吃。谢谢你陆洋,有心啦。”

“没关系,我不白费心,陈羽寒答应我的毕业论文他负责三千字,我照顾得好一点没准字数还能多点,所以说皆大欢喜,回头别忘记给我好评啊。”

“既然是这样,那我可就心安理得地享受了。”

说话间,两屉热气腾腾的包子端上桌。陆洋夹了一个放到悦然碗里:“话说,你怎么现在才回来?研究生考试不是年前就结束了?”

“考试结束没多久,得到J电视台的消息,为迎接明年北京奥运会,要拍摄一组北京各区县的形象宣传片,正招实习生。我就去报名了。一来那段时间感觉空落落的,总想找点事做;二来考得不理想,得为毕业后的工作早做准备。”

“这么说,不管继续上学还是工作,你毕业后都会去北京咯?”

“嗯,我很喜欢那座城市,开阔、大气,身边随时都有传奇发生。”

“陈羽寒如果在西安,没准你觉得西安也挺开阔,也有好多传奇。”

“你干吗总往他身上想?我就不能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吗?”

“好好,能规划到一起最好,省得你俩这么南征北战的。”

悦然默默吃完两个包子后抬头说:“陆洋,我能不能先住你那儿?我可以交房租,或者……干脆咱俩换公寓,你住到碧云阁来。你觉得怎么样?”

陆洋脸上掠过瞬间的惊慌:“你这是闹哪样?我明白了,你这是近乡情怯。住两天习惯了就好啦。”

悦然站起来冲他妩媚一笑:“就这么说定啦,我吃饱了,咱们现在出发。”

陆洋匆忙结了账,提着行李跟在后面:“我说悦然,我那儿又小又乱,我可不忍心占你便宜。真的你住几天习惯就好了,虽然是经历过不少事儿,可是你听过吗,遗忘是一种美德……”

悦然决心已定,优雅地招招手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陆洋的公寓,陆洋一路喋喋不休,她充耳不闻。进了公寓走到房间门口,陆洋磨磨蹭蹭不肯开门,他的反常开始让悦然生疑。“陆洋,不会是有谁在里面吧?”“没有,没有谁。其实……”“那快开门吧,你要实在不愿意,我坐坐就走。”

这时门锁响了一下,打开一条缝,一个刘海快盖住眼睛的姑娘探出头看看他们,娇娇柔柔地说:“你是悦然姐吧,你们别门口站着,快进来。我去里屋换衣服。”说完留着门走开了。悦然很邪恶地想她现在穿的是什么。

陆洋讪讪地站在一边,脸上写着求忽略。悦然很大方地拍拍他肩膀:“早说就是了,害我风尘仆仆白跑一趟。我又不是不知道你的本性。好啦,我回去了。”说完拖着行李扬长而去。

一段感情认真与否,看看当事人的表现就知道。如果是正正经经的恋爱,陆洋肯定会大方介绍,现在他一副遮遮掩掩、欲盖弥彰的样子,想必是一段来得快、去得也快的露水情缘。开始之初便未想过长久,两人也未必有多少真心,只是相互靠近的那份温暖足够彼此慰藉度过寒冬。

有了这段插曲悦然倒是脚下轻快不少,少了几分重回故地的顾虑。下了出租车,她站在“碧云阁”前面仰望着这栋安详的小楼,它对她的离开和归来都处之泰然,不悲不喜。这份淡然不是冷漠,而是一种理解的包容。悦然静静看了一会儿,走进公寓。电梯上到12楼,穿过长廊,打开房门。悦然深吸了口气,把行李拖进房间。美美洗了个热水澡然后一头扑到**,她什么也不要想,先补个觉再说。

**温暖舒适,柔软的被单轻轻摩挲皮肤,有种说不出的缱绻,困意随之袭来。半梦半醒间,厨房传来碗碟碰撞的声音,接着断断续续听见陈羽寒哼着小曲儿:

“你还记得吗?……喧闹的已成沙哑……”

悦然不高兴地说:“轻一点,我睡觉呢。”

陈羽寒没有理会她,反而大声问:“我要做西红柿打卤面,还有鸡蛋吗?”

悦然索性用被子蒙住头不理他。

陈羽寒继续问:“还有西红柿吗?”又过了会儿他自言自语道:“盘子不够大,我还是回去做吧。”说完便径直出去了。悦然不想让他走,却困得睁不开眼睛,想喊,嗓子也发不出声。

安静片刻后陈羽寒在隔壁哼着小曲儿,接着响起碗碟碰撞的声音。隐隐约约还有女孩的嬉笑声。悦然又急又气,不停拍打墙壁,用指甲不断抠下白色的碎片,碎片越来越多,漫天飞扬,落到她的身上、脸上,变成雪花……

悦然睁开眼睛,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突然起身,连外套也没穿,跑到隔壁“啪啪”敲打房门,拍了一气又把耳朵贴上去听。什么动静也没有,她这才确定刚才是做梦。慢吞吞走回房间重新爬到**躺着。

太阳已经下山,房间昏暗,悦然醒透了,开始感到饥肠辘辘。这时如果真有一碗西红柿打卤面那就美了。手机传来短信声,一看是陆洋的,“晚上我们三人一起吃饭如何?甜甜说她很喜欢你,想一起聊聊天。”明显陆洋是想补救今天早上的尴尬,顺便修正一下他和甜甜在悦然心里的印象。悦然想着他们三人坐在一起的场景就头疼,肯定是各自介绍来历,然后勉强拉扯话题,陆洋呢,忙前忙后地暖场。一顿饭吃下来大家筋疲力尽,何必呢?悦然回复道:“今天太累了,我先睡饱再说,改日吧。”

手机还没放下,铃声响起:“悦然,路上还好吧,在做什么呢?”北京车站这一别,引得陈羽寒紧赶着追了几步,再和悦然说话,语气亲密了许多。悦然一只胳膊枕在脑后,很惬意地享受着被娇宠的感觉:“刚刚睡醒,昨天在火车上没睡好。现在肚子饿,正在想吃什么呢。”

“陆洋呢?我有交代他照顾好你的。”

“拜托,我又不是生活不能自理。再说他忙着养猫呢,我可不想搅和到一起去。”

“那你按时吃东西啊,别饿到自己。悦然,你……你想我没?”

“刚刚做梦梦到你了,梦到你给我做西红柿打卤面,可是做着做着就跑隔壁去了。”

“你要是这么怕我去隔壁,等我回去了你把房子退掉,住到我这边来怎么样?”

悦然心里一蹦,同时想到那个刘海快盖住眼睛的甜甜,她骄矜地说:“不行,那算怎么回事啊。”

“要不我退了房子住到你那边去。”陈羽寒还不甘心。

悦然扑哧一声笑了:“你这是求我收留啊,被收留的境遇可是很凄凉的,不但要睡地板,还要洗衣做饭拖地。”

“这不是把我当男仆吗?强烈要求提高待遇。”

“不想做男仆,那你想做什么?”

陈羽寒在电话那头愣了两秒,悦然咯咯一笑,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