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八岁·欧石楠·逆行
【引言】
你最爱的是哪座城市？
一定是埋葬了你青春和记忆的城市。
我爱长沙，
爱它的热辣，
它的美丽，
它的自由，
它的丰盛，
它的不可预知，
它的娱乐文化，
甚至爱它四季无常的天，
但我最爱的是，
在这里，
有爱我的人和我爱的人，
有我忧伤而明媚的青春，
有我的未央歌。
01 【喜欢你，喜欢到感觉窗户打开你就会飞进来。】
商言汐开始使出百分之两百的努力拼命学习备战高考，每天挑灯夜读成了书虫，完全像变了一个人，商镇禹看女儿这样很欣慰。
蔚蓝作为尖子生，也一直在她身边耐心辅导她功课。
美少年和美少女一起学习的画面很是美好。
这些时刻，对于蔚蓝来说是享受的，他可以那么近距离地看着她精雕细琢的脸庞、灵动的大眼睛、秀美的鼻子和樱花般的唇色。
她专注功课的样子很迷人，那种认真，似乎能让阳光猛地从云层里拨开阴暗，一下子就照射进来，惊艳清丽，光芒万丈。
她身上淡淡的栀子花香，混合着青春女孩独有的清新气息，布满整个教室，充盈于蔚蓝的鼻端，和她时不时抬起头来冲他露出的纯洁粲笑一起，在蔚蓝的每个梦里长久地缠绕。
像是潮落夜江斜月里细碎的白沙，将蔚蓝的青春年华填充得满满当当的，没有一丝丝间隙。
学习之余，放松闲聊，在无人的自习室里，蔚蓝问商言汐：“言汐，你的高考志愿是哪所大学？”
“啊？你突然问我这个干吗？”言汐说。
“因为，我想跟你填同样的志愿，考上同样的大学。”蔚蓝很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
“别！”商言汐迅速抬手反驳，然后打趣道，“亲爱的蔚蓝同学，我可不想告诉你我的高考志愿，不想让你再做我的跟屁虫！上了大学我要放肆去泡帅哥，你如果在我边上就肯定会碍手碍脚的。”
蔚蓝笑了：“上大学泡什么帅哥？上大学是要学习的。”他心里有一种微酸的感觉，但他装平静。
“我又不会荒废学业，泡帅哥跟学业是可以并存的好吧？大学的功课肯定没有高中这么紧张了，空闲时间会多出很多。白天学习，晚上泡帅哥，嘿嘿。”商言汐越来越调皮了。
“言汐，别开玩笑了。”蔚蓝一本正经地说，心里的微酸扩大。
“我没开玩笑呢，别人都说，如果大学不谈恋爱就没有一个完整的大学生活。我可不想让我的大学生活留下遗憾。”商言汐笑着说。
“这只是别人片面的说法。你做过数据统计吗？你能够确定每个上大学的人都在大学四年里谈过恋爱？依我所见，很多我所认识的学长学姐在大学里都洁身自好，没有谈过。”蔚蓝说。
“他们就算谈了也不一定会告诉你啊，这是他们的私生活。据说，大学里只有两种人不谈恋爱：一种是谁都看不上，另一种是谁都看不上。”商言汐玩着笔说。
“言汐，你别跟我咬文嚼字了。就算你说得有理，上大学之后，你也不能为了谈恋爱而谈恋爱，一定要是彼此喜欢，觉得适合在一起才谈，恋爱不是游戏，不是拿来玩的，一定要慎重，而且还绝对不能因为恋爱而耽误学业。”蔚蓝说。
“天啊，你怎么像个老师一样的跟我说教？别以为你什么都懂，在恋爱方面你不也跟我一样是张白纸、毫无经验，嘿嘿。另外，你觉得我像那种会把恋爱当游戏、玩弄感情的人吗？”商言汐说。
“像。伊娜说双子座的女生有点花心。”蔚蓝虽然是这么说，但他扬起的嘴角明显能看出开玩笑的成分。
“你找死啊！居然说我花心！”商言汐扬起巴掌要打蔚蓝的样子，蔚蓝笑着不躲闪，他知道她只是做做样子，从来都不会打下来，“星座那种东西根本不可信好吧？伊娜的话也不可信。”
“伊娜的话可信啊。她长得好看，又聪明，讲话绝不会胡诌，一般都很有道理的。”蔚蓝起了玩心，继续跟她耍嘴皮子。
“啧啧啧，瞧你把伊娜说得这么好，你是不是暗恋她啊？”商言汐灿笑着说。
“没有。绝对没有。我一直以来只是把她当好朋友。”蔚蓝突然严肃起来，非常认真地说道。
“哈哈，不要狡辩，狡辩就是伪装，伪装就是事实。解释就是掩饰。没关系，如果你真的暗恋她，等你上了大学你可以跟她告白，我想你这么好的条件她一定会很高兴地接受你的。挺好的，上大学之后，我泡我的帅哥，你追你的伊娜，那大家以后就都不会孤单了，多完美。”商言汐边说边幻想着上大学之后的情景，想想觉得应该还不错。
“言汐，你开玩笑要有个度。我说了我没有暗恋伊娜，我只是把她当好朋友。上大学之后你也不准泡什么帅哥。”蔚蓝急了，从椅子上站起来，声音加大了分贝。
“凭什么不准我上大学之后泡帅哥啊？你没有权利干涉！”商言汐见蔚蓝这样，她也不甘示弱，从椅子上站起来，同样加大了声音分贝。
蔚蓝看着她天真单纯、带着迷惑、带着倔强，带着年轻气盛的稚气，甚至还有点没心没肺的漂亮大眼睛，那一瞬间在心里的疼痛，就像划破了好多层纸。
就像在数学练习本上乱画时，因为太过用力，钢笔笔尖突然划破了纸，一连划破了好几层，墨水洇开一大片。
把他的心都打湿了，一片黏稠得拨散不开的阴冷的湿。
他深深地看着她，缓缓地吐出一句话：“你真的不明白吗？”
他们俩是同一年出生的，他只是比她大七个月而已。
还在各自母亲肚子里时彼此就打过招呼了。
襁褓里的初见。
一同上幼稚园，一同上小学，一同上初中，甚至到了高中，就算他考上了全国最好的高中，他还是不顾所有人的反对，毅然决然地执意转到了她所在的轩宁高中。
十七年的漫长守护，她真的不明白吗？
“你要我明白什么呀？行啦，我不跟你说啦，你看自习室的人早就走光了，我今天的功课也温习得差不多了，我也要走了。”商言汐说完，就收拾书本准备走，蔚蓝猛地拉住她的手，稍一用力就将她拉进了自己怀里。
“言汐，我喜欢你，我一直喜欢你，喜欢了很多很多年了，我想一直守在你身边保护你、照顾你，我们一定要上同一所大学。”蔚蓝紧紧地抱住她，好听的声音在商言汐的耳边清晰响起，那么言之凿凿、情之切切的，坚定不移掷地有声，带着足以匹敌风霜雪雨的款款深情，毋庸置疑。
他其实原本没有想过要这么早告白的，他原本是想等到她上大学、等到她十八岁之后再说，但她刚刚的话太用力地刺激到了他，他内心又着急、又难受、又酸涩、又嫉妒、又害怕、又慌张，冲动之下就忍不住说出来了。
她已经十七岁了，那么亭亭玉立神采飞扬。她长大了，有了对异性的好奇心，居然开始幻想和期待大学要泡帅哥了，他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他很怕别人抢走她，很怕。
如果这场告白早晚都要来，那么早一点来未尝不可。
商言汐听着蔚蓝的话，震惊无比，呆若木鸡，觉得此时此刻像身在梦境里一般不真实。
蔚蓝这是在跟她告白吗？也不是没有收过情书听过告白，撇弃商言汐的性格差一点外，从小到大，她的美貌还是在男生中很受欢迎的。当然，那些男生统统没法跟她青梅竹马的蔚蓝相比。
很感动，心里有一种温暖的东西在流淌，被蔚蓝这么完美的男生喜欢着，不是一件坏的事情。
但也仅仅只有感动。
商言汐从他的怀抱里挣脱出来，无比愧疚地说：
“对不起，蔚蓝，我一直以来都只是把你当哥哥看的呀。谢谢你，喜欢着这么不完美的我，但你明明配得上更好的人。”
那么温和的拒绝，却像一只无形的巨手，“啪”的一下关掉了悬挂在蔚蓝世界里的所有的灯。
黑暗袭来，光线微弱，模糊到好像看不清楚眼前商言汐的脸了。
蔚蓝像一个被拔掉插线的木偶，一动不动地站在孤独里。
消失了所有的动作和声音。
只剩下发红的眼睛，水雾在里面慢慢上涌，喧嚣，膨胀，霸占整个瞳孔。
“哥哥吗？只是哥哥吗？真是残忍。”良久之后，蔚蓝发声，字字句句里都带着心碎。
商言汐沉默。她低着头，不敢看他，那种愧疚，让她现在也很难受。
“那你告诉我，你喜欢谁？你的身边明明就只有我这样一个男生。”蔚蓝向商言汐走近一步，商言汐马上后退一步，一直充盈在蔚蓝眼眶里的眼泪终于落了一滴出来。
“我喜欢谁？我喜欢……”商言汐的脑子里空白了几秒钟，然后冒出一个名字。
“墨离。”
“我喜欢墨离。”
一开始有点犹疑，后面却越来越确定的声音。
她见不到墨离了会想他，她看到墨离跟慕筱柔在一起会不舒服，她一凝视墨离就会发呆出神、情绪失控，她的世界跟着墨离变幻各种颜色，有时候心疼，有时候又心醉，最初她还不太明白这是一种什么感情，随着时间一久，后面越来越清楚，现在她终于确定，这原来是爱啊，都是爱。
听到这个回答，蔚蓝两只眼睛里的眼泪都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心上像插着把刀。
像要停止呼吸般的心痛。
他认识言汐十七年了，墨离才认识言汐两年多，十七年的时光敌不过两年，真是可笑。
“你疯了，墨离有女朋友！”蔚蓝一抹眼睛，满手是泪。
“我知道他有女朋友，我也没想怎么样。你千万别告诉他我喜欢他，我自己也不会跟他说的，我跟他就还是像以前一样，做好朋友。时光未央，岁月静好，什么都没发生过，什么都没改变过，就这样一直顺其自然地走下去吧。”商言汐低着头说完这番话，一抬头，这才发现蔚蓝满目的泪水。
“蔚蓝你哭了？”她惊诧又难过。
“我没有。我还有事，先走了。”蔚蓝转过身，背过脸，使劲擦了几下眼泪，然后一个人头也不回地迅速离开了自习室。
他很难过，但他不是小气的人，他会迅速调适好心情继续帮言汐辅导功课的。
他也没有绝望，他想他还有机会的，他要跟言汐考进同一所大学，他不会放弃。
02 【你不是仙人掌，又何必那么坚强。】
商氏集团的总裁办公室。
空间非常大，天花板很高，装修大气、豪华、简约、洁净、自然、严整。
墙上挂着一幅字体刚劲的“静心怡神”书法作品，高大的书架上摆满了书和几件名贵瓷器，会客沙发处铺着地毯，角落里放着几盆巨大的绿色植物盆栽。
有一面是落地窗，如果工作累了时可以站到窗前凝神远眺，从这里望过去，可以看到长沙最美丽的江景，视野极好。
整个办公室的风格都体现着主人的高品质。
商镇禹坐在总裁办公桌前，在苹果电脑上聚精会神地工作。
都说认真工作的男人最迷人，此时此刻的商镇禹，无疑是魅力四射的所在。
突然，他停下工作，用手捂住了自己的胃部，表情痛苦。
唉，老毛病又犯了。
商镇禹打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瓶药来吃。
药片就水服后，他感觉好了一些，表情有所缓解。
他靠在真皮转椅上，回想起早前他的医生好友跟他讲的话：
“老商，你这病真要好好治疗，好好调养，耽误不得的。以后别这么拼命工作了，事业固然重要，但身体健康才是第一位的。你记得要按时来复诊和治疗。”
“商总。”这时，西装革履的帅气男秘书拿着文件进来了，打断了商镇禹的回想，他迅速把药瓶盖好，放进抽屉，然后关紧抽屉，正襟危坐地看过去：“什么事？”
“有份重要文件需要您签字。”男秘书麻利地把文件打开，恭敬地呈放到他面前。
商镇禹看了一下文件，然后“唰唰唰”，在上面龙飞凤舞地利落签字。
“那个……商总，我刚刚进来的时候，看到您……是在吃药吗？是不是身体哪里有不舒服？”男秘书在走之前，还是忍不住回头关心地问了一句。
“没有，不是在吃药，只是在吃补充营养的维生素片。我的身体健康得很。你别瞎担心了，安心去工作吧。”商镇禹面不改色地说。
“哦，好。您也注意休息，别太操劳了。”男秘书说。
“嗯。”商镇禹点头，冲他摆摆手。
男秘书走出总裁办公室，然后轻手轻脚地把办公室的门合上了。
商镇禹看着摆在办公桌上的女儿照片，陷入了冥想。
03 【以后的我如果让你陌生，也请记住我此刻最爱你的模样。】
高三的最后一个学期来了，通过前面一个学期的努力，商言汐的成绩已经进步了很多。
某天中午。
轩宁高中的学校食堂。
食堂大厅里坐了很多吃饭的同学，每个打饭窗口都排着长队。
一眼望过去黑压压的一片，人满为患，叽叽喳喳的，很是热闹。
商言汐、蔚蓝、伊娜、白润盏和墨离坐在一张桌子上吃饭。
自从上学期蔚蓝告白失败后，他早已经调适好了状态，表面已经可以像没事儿人一样继续跟言汐相处了，不过内心还是会时常隐隐作痛。
“哎，墨鱼同学，筱柔今天又没来上课是吧？她从上学期开始就频繁请假，这种现象什么时候能消除啊？你要不要去做做她的思想工作？眼看快要高考了，她到底在不在乎高考啊？真替她担心。”商言汐又忍不住提到了关于慕筱柔的话题。
“你别管她，你操心你自己就行了！”墨离的脸很黑，明显就是很不想聊这个话题。
这几个月，慕筱柔都是轩宁高中的最热话题人物，因为她参加了一档全国著名的歌手选秀节目，进入前三甲，一夜成名，签了一个很大的唱片公司。
因为这个情况，她经常请假不来上课。
最近娱乐新闻里好多她的报道，大家打开电脑、电视、手机都看得到，她成了引人注目的新星，成了轩宁高中的明星学生。
“你别烦墨离了，他心情不好。”白润盏冲着商言汐小声说。
他为什么心情不好？他女朋友红了，大好前程就在眼前，他不应该替她高兴吗？商言汐心里这样想，但嘴上没敢问出来。
“言汐，你不用担心筱柔了，我昨天给她打了电话，她说她现在的工作很忙，她不打算参加高考了，所以经常不来上课也没关系。”伊娜说。
“什么？不参加高考？”商言汐、白润盏和蔚蓝都很震惊，只有墨离冷酷平静到没有任何表情，好像早就知道了这个消息一样。
的确，他早就知道了，他当初并不赞成筱柔参加歌手选秀，也不赞成她这么小就签约唱片公司，更不赞成她为了这样的工作而放弃那么重要的高考，但筱柔不听他劝，一意孤行，她说当歌手是她一直以来的梦想，现在有这么好的一个机会，她怎么样都要努力抓住。
他并不想剥夺她追求梦想的权利，但等大学毕业后再去追求不行吗？为了所谓梦想而放弃学业，权衡这其中的利弊得失，她真的丈量清楚了吗？
并且，自从参加歌手选秀节目之后，筱柔变得很忙很忙，他们俩能说话、能见面的机会越来越少，距离越来越远，隔膜越来越深，筱柔好像变得越来越陌生，墨离很难过，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一直一直在向他逼近。
他不想有这样的感觉，他一直在努力尝试沟通，试着把她拉回来。
他还记得他跟她的最后一次谈话，他跑到她签约的唱片公司去找她，她正在舞台上又唱又跳地做节目排演，美丽迷人，光芒四射，已经有了小明星的style，但却像隔着千山万水般的遥远。
他把她拉到后台说话。他说：“筱柔，你不能放弃高考，我们之前说好了的，要一起考上同一所大学。你忍心看我孤零零的一个人在大学里吗？我不阻止你追求你的歌唱梦想，但梦想和你的学业难道不能并存吗？你大学可以学音乐系，对你的歌唱梦想更有帮助。你既然签了约我也不会让你解约，只希望你能跟唱片公司讲明，多腾出一点时间来打理你的学业。”
“墨离，你别劝我了，我已经决定了。每个人都只有这么多的时间，我没有时间和精力再去备战高考和上大学了。上大学有什么好的？我连上大学的学费都没有，我爸还说让我早点嫁人。公司不会等我四年的。我没钱、没背景、没靠山、没后台，我只有这一个实现梦想的机会，如果失去了也许我一辈子都遇不到这样的机会了，我会遗憾终生。人生在世，我们总要做出各种选择，有得必有失，我不想后悔。”慕筱柔说。
“什么梦想？你不过是爱慕虚荣罢了。你想早点挣钱是吧？我帮你挣钱啊，我把我打工挣的钱都给你啊，你大学的学费我也会一并帮你挣到。我的钱都给你！都给你！”墨离从口袋里书包里掏出所有的现金，还有一张银行卡，全部都扔到慕筱柔身上。钱真的不多，但这是墨离课外打工所有的积蓄了。
“你这点钱有什么用！我告诉你，我已经受够了穷！我不想再等四年，这样的日子我过得太漫长了。我从小到大一个洋娃娃都没有，一条像样的漂亮裙子都没有，一百块钱的裙子我都买不起，我每次进服装店，从头看到尾，最便宜的那件衣服我都买不起，只能跟店员说‘一件都没看上’，然后空着手走出来，因为我只有吃饭的钱，我只能穿校服。每次你不知道服装店的店员是带着怎样鄙视的眼光看我的，我受够了！”慕筱柔哭着大声说。
“你知道我站在商言汐旁边有多自卑吗？我明明比她更努力、更聪明、更懂事、更漂亮，但我就是一出生就输给了她。她出生在那么好的家庭，她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拥有全世界，但我什么都没有，只能靠自己。”
“我这么漂亮聪明，唱歌又好听，我为什么要受苦？我又没有去偷去抢，我现在用我自己的劳动正大光明地去挣钱，我有什么错？我想赚很多很多的钱、想尽早地功成名就、想尽早地让我的家里人过上好的生活，我想有尊严地活着，我有错吗？”
慕筱柔说了很多，眼泪从她美丽的脸上流下来，把她原本精致的舞台妆都弄花了。
墨离看着她，心里的抽痛像雨滴落在湖面上形成的椭圆形水波纹，一圈一圈地扩散，漾开。
他说：“慕筱柔，你已经变得不像原来的你了。你觉得穷就是没有尊严吗？不是只有金钱和名气才能堆起尊严。尊严是在任何情况和任何环境中都不能出卖，也不能丧失的气节、思想、品质和骨气。尊严是勿忘初心，方得始终。你还记得你的初心吗？起码你就背叛了你要跟我一起上大学的誓言。”
“呵，墨离你真可笑，跟我谈初心。我本来就是这个样子，我是摩羯座的，我一直都这么现实，你难道现在才发现吗？我觉得我没有错，我只是去追求我的梦想，追求我想要的东西。对不起，大学不能跟你一起上了。”慕筱柔说。
“慕筱柔，你真自私。”墨离心痛得无以复加。
慕筱柔反驳：
“墨离，你又何尝不自私？我红了你不替我开心，我签了大公司你不替我开心，我挣了钱你不替我开心，你只想把我绑在你身边，做你温柔听话的小女人。你承认吗？你怯懦，你在害怕，你害怕我变得比你强，你害怕你掌控不了我，你害怕你会失去我。但你知道吗？就像手里握着的沙子，你抓得越紧，它可能流失得越快。”
“你居然是这样想我的？”墨离蹙紧了眉头，“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如果你真的好，我会第一个替你开心。我让你别为了眼前的梦想放弃高考耽误学业是基于对你一生的长远考虑，大学都不上的话无论混哪一行将来都是有局限的，无论哪一行都需要文化。”
“行了！你别跟我讲大道理了！我不想再听了！你无论讲多少都没有意义，你改变不了我。我一直以来努力读书也不是真的想努力读书，而是因为努力读书可以达到出人头地这个结果，现在有了一条能更快达到这个结果的捷径，我为什么不选择呢？今天我们就聊到这里吧，我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很忙，你回去吧，让我们俩都好好冷静冷静。不送。”
慕筱柔擦干眼泪，冷漠转身，将墨离一个人扔在后台，走了。
墨离看着那道纤瘦窈窕的身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心中本来盛长的繁华顷刻荒芜了，一片凄凉。
墨离从回忆中抽出身来，发现他们四个还在聊慕筱柔的话题，他冷冷地说了一句：
“当歌手本来就是筱柔一直以来的梦想，放弃高考也是她自己的决定，我劝过很多次她都不听的，你们劝更加没用。就这样吧，我无法改变她，只能暂时接受。多给她一点时间。希望她以后会想通，然后把大学学业给补起来。”
“好吧。”大家回应。
04 【心软是病，情深致命。】
日升月落，星移斗转。
日子像针尖上的一滴水珠滴入广阔的大海里，没了声音，也没了影子。
高考开始了，又结束了。
商言汐跟其他很多同学一样，觉得就像撬完了一根千斤杠杆，终于浑身轻松。
接下来，轩宁高中举办了隆重的高中毕业晚会。这一届毕业的所有学生都参加了，没有参加高考的慕筱柔也出席了。
毕业晚会在晚上举行，学校在大酒店包了一个功能齐全的豪华宴会厅，有舞池、有歌吧、有就餐区、有游戏区等，有很多好吃的美食，很多好看的节目表演，很多好玩的抽奖活动，但商言汐都没心思注意这些，她的注意力全部都放到墨离和慕筱柔这一对身上去了。
他们俩坐在相邻的座位上，但一直都是零沟通，脸色也比较僵硬不自然，是吵架了吗？在冷战吗？
墨离不开心，商言汐也不会开心，美食放在嘴里，居然味同嚼蜡。
“言汐，我们去跳舞吧。”伊娜说着就把商言汐拉进了舞池。
商言汐心不在焉、心猿意马地跳着，左右环顾，发现蔚蓝被很多女生围着，很多女生在跟他告白，其中不乏很优秀的，还有娘娘腔白润盏，居然也有几个魁梧的女汉子女生在跟他告白，但他明显不喜欢，一直是推拒的表情。
看来，高中毕业是告白季吗？那么大学毕业是不是分手季？
“咦，墨离和筱柔哪儿去了？”商言汐发现自己一闪神，原本坐着墨离和筱柔的位置就空了，她急忙四处搜索，发现筱柔拉着墨离往门口走了，他们的表情好像都很凝重，商言汐心里堵得慌，总感觉会出事一样，她不放心。
“我去下洗手间啊。你趁着这会儿空闲时间去应付你的告白者们吧。”商言汐冲伊娜丢下这一句，便急急忙忙地跟了上去。
慕筱柔把墨离拉到了酒店一个无人的包间，关上了门。
商言汐小心翼翼地跟上去，躲在门外听他们讲话。
慕筱柔背对着墨离站在包间里，半天都没有说话，她的面色很不好看，她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在酝酿勇气。
墨离用深沉的目光看着自己心爱的美丽女生，他默不作声地一步步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
慕筱柔抓住墨离的手，从他的怀抱中转身，抬起头望着他，然后吻了上去。
墨离起初是僵硬的，后面开始回应她，再后面他反被动为主动，紧紧地抱着她辗转亲吻，两人的吻越来越炙热。
吻着吻着，慕筱柔的眼泪慢慢流了下来，她推开了他。
“我们分手吧。”这句酝酿了很久的话终于从她的嘴里万分艰难地说了出来，伴着她绵延的泪水，暴露在冷气开得过大的包间里。
不光是墨离，连门外偷听着的商言汐都呆住了。
他的血液陡然冲上头顶：“你什么意思？为什么要分手？”
“因为，我签约的唱片公司不允许我现在谈恋爱。说一来怕我分神，二来怕影响我的歌手形象。”慕筱柔哭着说。
“你是傀儡吗？他们要你往东，你就不敢往西；他们要你不谈恋爱，你就立马跟我分手。你的人生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别人主宰了吗？你就这么没有主见、没有自己的思想吗？”墨离非常生气，口气冷硬地逼近她质问她。
“如果我不听他们的话，他们就会将我雪藏，那我的梦想就完了。”慕筱柔被他逼得连连后退，“啪”的一声坐在身后的沙发上，哭得更凶猛了。
墨离看着她，感觉自己的心一点一点揪成一团，疼痛而模糊。
他弯下腰来，抬起她的下巴，问她：“你爱我吗？”
“我爱你，我不想跟你分手，可是我没有办法。对不起，对不起。”慕筱柔哭着抓住墨离的手，她的一滴眼泪滴到了他的手背上，比记忆里哪一次都滚烫。
他冷酷地甩开她的手和她的下巴，直起身来，看着她：“慕筱柔，你承认吧，比起爱我，你更爱你的梦想和前程。”
“是。我承认。”慕筱柔去擦自己的眼泪，“可我还是希望我们俩能做普通朋友。”
“呵呵，”墨离发出凄凉的冷笑，带着恨意地看着她，“慕筱柔，你真的太自私了！”
他转过身，背对着她，用北极光也穿不透的黑暗声线说道：“我接受你的分手。今天是我们的最后一次见面。就这样吧。一别两宽，各生欢喜，山南水北，永不相见。”
然后他毫不留恋地径直往外走，握住门把，拉开了包间门。
“啊！”原本整个耳朵和身体都贴在门上的商言汐被这么一拉，就摔了进来，很是狼狈。
墨离看了她一眼，没有任何表情地大踏步走了。
“墨离！”商言汐本能地追了出去，他遭受这么大的打击，她很怕他会想不开，她很担心他。
跟到电梯那里，墨离突然转过身，红着眼冲着商言汐大吼：“别再跟着我！滚！”
那个“滚”字刺痛了商言汐的耳膜，她看着他，怔在原地。
“我担心你。你别太难过了，你千万不要想不开，你要对自己好一点。”商言汐颤抖着语气说。
“我用不着你担心！你是我什么人？你以前偷窥成瘾，现在又跟踪成瘾是吧？商言汐，别再为你的恶趣味找借口了！我根本就不喜欢你，你少自作多情了！”墨离冷酷地扔下这一堆话，便乘电梯走了。
商言汐跌坐在地，用发抖的双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眼泪从她的指缝里一点点地流出来，滴落在冰凉的地板瓷砖上，开出暗哑的满布尘埃的花朵。
比想象中的更痛。
原来爱一个人是这样的感觉。
怎么办？她发现自己比想象的还要更爱他。
05 【青春在白色的象牙塔里发酵。】
大学生活开始，已年满18岁的商言汐、蔚蓝、伊娜、白润盏和墨离告别了位于长沙的高中，考上了远在北京的同一所大学A大。
商言汐读的是她喜欢的心理学专业，蔚蓝读的是工商管理专业，墨离读的是建筑设计专业，伊娜读的是播音主持专业，白润盏读的是服装设计专业。
关于读什么专业商言汐之前也是跟父亲起了争执的，父亲想让她读工商管理专业，毕业后好接管他的公司，但她完全没兴趣。
虽然没选他想要的专业，但对于考上一本大学的女儿，商镇禹是很开心自豪的，看来女儿是遗传了他的聪明基因，所以用高三一年的努力就把差成绩补上去了，拿到这个成绩时老师还怀疑商言汐是不是作弊了，但当然不是。
还记得大学报到的前一天，商镇禹对商言汐说：
“女儿，明天让爸爸开车送你去报到吧。”
“不要。”商言汐一口拒绝。
“为什么？”商镇禹问。
“您开的是几百万的豪车，太炫富了。而且，您是知名企业家，太出名了。您一送，别人肯定都会认出您来。我肯定就会被同学们攻击或隔离的，那我的大学生活就毁了。我只想在大学里做个普通人。请您给我一个平静的大学生活，好吗？”
“好吧。”商镇禹只得作罢。
进入大学，商言汐等人认识了很多新的同学和朋友，见识到了更广阔的天地。
商言汐在大学跟伊娜同寝室，另外还有两个新室友叫张璐瑶和孟荷，四人迅速打成一片。
蔚蓝、白润盏、墨离三个同宿舍，另外还有个新男生叫琳琅，是个长得很帅也很风流的富二代花花公子，很有背景。
A大的同学们都说，墨离的宿舍是A大的校草集中营，是A大的小鲜肉明星宿舍，除了伪娘白润盏因为太娘炮的性格没有被评上校草，其他三个都是实至名归的校草。
06 【有时候你需要接受现实，有些事永远也回不去以前的样子了。】
墨离在大学很受欢迎，他只要站在这里，什么都不用做，就可以吸引所有人的目光。
他是天生的焦点。
迎新队伍中的学姐们争相来迎接他，同班同级的女生们也不断来跟他搭讪，但墨离对谁都是冷冰冰的。
他整个人就像罩在一个冰冷坚硬的玻璃罩子里，冷心冷面，隔绝着这个世界。
商言汐知道他不快乐。
自从高中毕业晚会那天之后，她就再也没见墨离笑过。
她知道自从慕筱柔跟他提出分手后，他一直深陷在失恋的痛苦中。
他原本就是那么疏离清冷的男生，身上的温暖本来就不多，如果还被人伤害、被人夺走了的话，他今后的人生该要如何再对别人笑？
一想到这里，商言汐就又心疼又着急。
那种难受，在她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里毫无章法地流窜奔涌，形成真切的痛。
她好希望自己能代替他承受所有的痛苦。
这天，她把伊娜和白润盏召集来，急哄哄地说：“姐妹儿们，你们快帮我想想办法吧，有没有什么办法能帮墨离走出失恋的痛苦啊？”
“什么失恋啊？墨离失恋了？没见他谈过恋爱啊。这消息也太劲爆了吧？”伊娜和白润盏都是目瞪口呆的样子。
“好吧，你们到现在还不知情，说明我是一个非常信守承诺的人，你们这么好的姐妹我都没有说。我在高一的时候就无意中撞见墨离和慕筱柔早恋的事情了，但我答应了墨离高中三年都不能说，所以我一直守口如瓶，我连蔚蓝都没说，但蔚蓝那么聪明，他很早就自己猜到了。”商言汐说。
“他们俩高一就开始谈了？”伊娜问。
“是啊，高一谈的，秘密谈了三年，因为学校禁止早恋，所以他们俩只能玩地下情，表面就以好朋友的关系相称。他们是彼此的初恋呢。唉。”商言汐说。
“初恋好哇，金童玉女天生一对啊，我一直就觉得他们俩很般配，不在一起可惜了。没想到真的在一起了。可是这么好的一对璧人，应该天长地久、白头偕老啊，咋就分手了呢？”白润盏无不可惜地说。
“言汐你不说我也能猜到，肯定是因为慕筱柔红了，成明星了，所以嫌弃墨离了。”伊娜说。
“不是，是因为她签的唱片公司不让她谈恋爱……好啦，我不多说了，说多了我就变得很八卦啦。总之他们俩玩儿完了，这是事实。这个事情你们谁也不准给我讲出去，听到没有？尤其是不能当着墨离的面说，以免刺激他。我把你们俩当好姐妹才跟你们透露的。”商言汐对伊娜和白润盏下了警告令。
“反正以上的都不是重点，都不是我今天找你们来的目的，重点是怎么才能让墨离走出失恋的痛苦。”商言汐愁眉不展地说。
“很简单啊，治疗失恋的最好方法就是开启一段新的恋情。”长得比女孩子还漂亮的白润盏，比着兰花指女声女气地说。
“对啊！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商言汐拍着脑袋恍然大悟地说道。
“因为你笨啊！”伊娜风情万种地打趣道。
“那接下来，我们就是要帮墨离找一个新女朋友咯？”商言汐问。
“宾果。”伊娜和白润盏齐声回答。
“那找谁呢？墨离这么完美，要让他能看上的女生真的必须是万里挑一呀。”白润盏陷入了沉思。
商言汐想了想说：“干脆我自己上吧。”只要能让他重新快乐起来，她粉身碎骨也甘愿。
“你？”伊娜和白润盏看着商言汐，眼睛和嘴巴都睁得老大。
“是啊！我不行吗？像我这么国色天香、要身材有身材、要脸蛋有脸蛋、要家世有家世的，难道还配不上墨离吗？”商言汐自恋道。
“配得上配得上。但是你也用不着这么大义凛然地帮朋友吧？连你自己都搭上去。连我都觉得你实在是太高尚、太伟大、太具有奉献精神了。”白润盏说。
“言汐，你是不是爱上墨离了？”伊娜问。
商言汐的脸一红，直接承认了：“是啊，我就是爱上他了！从高三开始我就爱上他了，但他那时候有女朋友，所以一直没敢说。”
“好！你眼光不错！承认得够爽快！我们一定支持你！”伊娜和白润盏说。
“行，谢谢你们啊，我先自己想想该怎么引起墨离的特别关注，该怎么步步攻陷墨离的心。我先自己试试，如果有什么困难我再找你们啊！”商言汐说。
“OK。”伊娜和白润盏比出漂亮的OK手势。
正好，这一年微博出台了。
微博逐渐流行，大家都开始疯玩微博。
商言汐等人都注册了微博，墨离也有，只是发得少，与此同时博客逐渐淡出。
墨离的微博名就叫“墨鱼”。
商言汐经常去墨离的微博转发评论点赞，写各种体现内涵、体现高大上的心灵鸡汤评论，各种带情意的言语暗示。
比如，有一次墨离发了一条“48小时没有说一句话”的微博，配了一张他自己的孤独背影图，商言汐在下面秒转秒评：“难过什么，这世界又不是你一个人爱而不得。”
然后她又评论：“在这个世界上，不要太依赖别人，因为，即使是你的影子也会在黑暗中离开你。”
她还会经常在自己的微博发一些带隐喻情意的微博，并@墨鱼。
比如，她有一天写了一条这样的微博：
比如，另外一天，她又写了一条微博：
“潮汐是海水在天体引潮力作用下所产生的周期性运动，一般每日涨落一次或两次。墨鱼是喜栖于远洋深海中的海洋软体动物，体内有墨囊可释放浓黑的墨汁，会跃出海面，具有惊人的空中飞行能力。如果潮汐遇到了墨鱼，你猜会怎么样？@墨鱼。”
还比如，她在微博中写道：
“我曾在机场等一艘船，想着海水蓝不蓝。我想跳下去，变成一条直线泅游的鱼。@墨鱼。”
“那瞬息间某人的凝视，某人的样子，总会在一些回忆里栩栩如生，因为总有一些人对记忆和时间忠诚，为虚实相间的一场盛大幻觉负责到底。@墨鱼。”
但无论她写什么，无论她@他多少遍，无论她在微博怎么向他招手，他都完全没反应，从未回应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