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逮捕

六月二十日,星期四,正午

马克汉顺手带着枪支和珠宝盒离开了公寓。在第六大道街口的杂货店那,他打电话通知希兹和海德恩队长马上到办公室来,接着又打电话吩咐政府会计师斯蒂尽快提出调查报告。

“我想你知道了,”万斯在我们搭乘计程车前往刑事法庭大楼的途中说,“我的方法更有效。如果一个人一开始就已经知道嫌疑犯是谁,他就不会被事件的表象迷惑。如果没有预见性,就很容易被这些迷惑……因为我一开始就怀疑少校是凶手,他一定会准备好一个他当时不在场的证据,所以我让你调查所有不在场的证明。”

“但是,为什么还要调查出全部有嫌疑犯的不在场证据呢?为什么还要把时间浪费在奥斯查尔上校那?”

“这样做是为了不露声色地把少校牵扯进来,不然我们就没有机会调查到少校的真实情况了……如果我刚刚开始就让你调查少校不在场的证据,那你肯定会立马拒绝。我之所以从奥斯查尔上校不在场证据做为开场,是故意留出个漏洞——很幸运,我选中了它,如果我能拆穿其中一个不在场的证据,你就会比较相信我,也会协助我完成其他调查。”

“如果像你所说的那样,从一开始你就已经知道少校是真正的凶手,那你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让我少一个星期的不安?”

“你太天真了,亲爱的,”万斯答道,“若是我一开始就指控少校为凶手,估计我已经被你逮捕了,罪名就是诽谤。那我只有隐瞒着你,少校是凶手的事实,然后慢慢将全部画面拼凑出来,才能让你在今天心悦诚服的接受这事实。可是我从来没有欺骗过你,我总是提出很多建议,用事实来让你恍然大悟;但你根本不理我屡次的暗示,总是气急败坏地提出异议、暴跳如雷地误解我。”

马克汉没有说话,沉默半大天。

“我明白了,那你为什么总是树立假目标,然后去否定它们呢?”

“我的整个心里装的都是证据,”万斯回答,“我要让你明白哪些证据都是没有用的,然后才能顺利调查少校。因为我们没有一丁点对他有不利的证据,他比谁都清楚这一点——没有人相信谁会杀了自己的兄弟,也没人会怀疑到我们亲爱的少校的脑袋上。即使我的暗示很有技巧性,你也依然在各个方面找理由来反对我。你不会不承认吧,如果不是我的坚持,我们早就半途而废了,少校就永远都不会被人们怀疑到。”

“但有一点我到现在依然不太明白,为什么他极力反对我逮捕里奥•库克?”

万斯的脑袋摇得像个拨浪鼓:“你太天真了!我的老伙计,你最好别做坏事——如果你做了很快就会露马脚。难道你看不出来吗?他越是对你逮捕的人感兴趣,他就越显得自己无辜——还有就是他知道无论说什么都不能改变你要逮捕里奥•库克上尉的初衷,你难道不知道自己从来都是如此尊贵的吗?”

“哼,很多次他都是有意让我觉得圣•克莱尔小姐是罪魁祸首。”

“毋庸置疑,少校利用这个机会计划将犯罪的整个过程和所有嫌疑推到上尉身上。里奥•库克曾经为了圣•克莱尔小姐而当着很多人的面恐吓过他的弟弟,并且那位年轻女士当天又单独和艾文外出共进晚餐。第二天早晨,艾文被一军用柯尔特射杀了,除了上尉之外还有最大嫌疑就是圣•克莱尔小姐。少校早就知道上尉一个住,不易找到一个不在场的证据。你知道他为什么说凡菲为咨询对象了么?他多狡猾啊。他清楚只有你跟凡菲谈,恐吓之事一定会知道,他是用一种不经意的态度提起凡菲的,这够狠毒吧?”

马克汉皱着眉,仔细的听着。

“现在看看他利用了哪些机会,”万斯继续,“你告诉他你知道艾文和谁外出晚餐及你已有足够的证据起诉此人的想法提醒了他;他知道在这个城市里,没有一位女士会因谋杀而被定罪,,无论证据怎样,因为这里最具骑士精神。所以他用这种十分高明手法诱导你怀疑那女士,他总是表现出不愿将她牵扯进来的样子。”

“这难道就是为什么你让我去调查他账目,并且请他到我办公室里讨论有人投案认罪一事的时候,还让我假装认罪的人是圣•克莱尔小姐的原因吗?”

“对!”

“少校要保护的人是谁”

“是他自己。但是他希望你认为是圣•克莱尔小姐干的。”

“你既然确定他有罪为什么还把奥斯查尔上校牵扯进来?”

“我希望他能够提供一些东西——少校葬礼时用的柴堆。他和艾文•班森及他的死党们都是熟人,我还知道他极爱打听,也许他打听到班森朋友们之间一些不和的消息,从其中得知了真相。我也希望听到凡菲的流言来排除她的可能性。”

“但是我们对凡菲的为人很了解。”

“我想知道的不是表面的证据,而是他的心理。特别是他作为一个赌徒的心理和性格;这桩命案只可能是阴险冷血的赌徒犯下的。”

万斯的理论让马克汉不感兴趣:“少校说,他弟弟骗他关于保险箱中珠宝的来历,你是相信他所说的话了么?”

“艾文很狡诈,也许从没有在安东尼跟前提起过珠宝一事,”万斯回答道,“我在猜想当凡菲来访的时候,消息的来源是隔墙的那只耳朵……说到偷听这事情,它告诉我一个犯案的动机,我希望你的会计师斯蒂能够像我们证明这一点。”

“你觉得这件谋杀是临时发动的么?”

“执行是临时发动的,”万斯修正道,“少校很早的时候就想杀掉他的弟弟,只是可能做出并推翻了很多关于在何时及用哪种方式下手的计划。十三日——机会来了,一切的情形都非常符合他的要求。因为他听到圣•克莱尔答应前去赴约,所以他知道艾文会在午夜十二点半左右回到家中,他在那个时候动手,那么里奥•库克上尉的嫌疑就会是最大的。一个他一直等待的好机会终于来了,他看到了艾文把珠宝带回了家,接下来的事情就只需要刻意造成一个不在场证据,我已经说明过了他是怎么做的了。”

马克汉坐直了身子,沉思了好几分钟,一会儿他终于抬起头。

“你几乎说服了我,”他心悦诚服,“我现在必须证明他是有罪的,可是我们能证明这一点的证据并不多啊。”

万斯挑了挑眉,耸了耸肩:“像猪一样愚蠢的法庭和那堆像白痴一样的证据,我都根本不感兴趣。但是我说服了你,我赢得了你的挑战。”

“是,我是不能。”他的眉头和嘴角的肌肉都开始紧缩,“万斯,该做的你都做了,我会继续调查下去的。”

抵达办公室时,我们发现希兹和海德恩队长已经消失了,不在那里了,现在马克汉已恢复正常了,他用他惯常保留的态度和他们随意的打着招呼。以沉着冷静而有力的态度来处理眼前的这些工作,他尽责尽职。

“我想我们应该找到真正的杀人凶手了,巡官,”他说,“坐吧,我必须先弄清楚一些事,然后我会将整件事情告诉你。”

“队长,检查一下这把枪,然后能确认一下这是不是杀死班森的凶器?”他把班森少校的手枪交给了武器专家。

海德恩摇摇晃晃地走到窗台,把手枪放在上面,然后又从外衣口袋里取出了一些工具放在武器旁边。拿出一个鉴定珠宝时用的放大镜,开始拆卸武器。为了能看清楚枪管内部,他打开枪托、拉开撞针、取出射击用的指针、拔掉螺丝钉,我误以为他想这支枪大卸八块。他朝着窗户举起了枪,眼睛瞄着枪口,并随着光线稍稍做移动,大约观察了有五分钟。

他没说话小心翼翼地缓慢地将枪重新组合,非常不灵巧地坐回到椅子上,眼睛不停地眨。

他眼珠一斜,从眼镜的后面凝视着马克汉,“你知道吗,这好像就是——那把凶枪,但是我不敢断然的肯定那就是,我注意到那天早上检查的那颗子弹上枪膛特有的记号跟那把枪的枪管看上去非常符合,但是我敢确定,我要再用特殊的螺旋仪检查一下枪管,才能最终下结论。”

“你认为这把枪就是凶枪?”马克汉黑眉毛上扬,坚持问。

“我不能确定,但是我猜想它应该就是,也许我是错的。”

“不错,枪交给你,如果你彻底检查了即刻打电话给我,我想知道结果。”

“我敢肯定那就是那把凶枪 ,”海德恩离开之后,希兹说,“我还不了解这家伙嘛,如果他不能肯定这是凶枪就不会说说那么多废话了……呃,请问这是谁的枪,长官?”

“稍等一下再来告诉你,”马克汉的内心很矛盾,除非所有的嫌疑全都澄清后否则他是不会宣布少校是有罪的,“我得先听听斯蒂的报告后才发言,他差不多快回来了,我派他去调查班森证券公司的账目去了。”

斯蒂用了十五分钟便回来了,只见他满面愁容并且哭丧着脸,向检察官及希兹问安后,抬起头后捕捉到了万斯的目光,感激般地对他笑笑。

“你的情报不错,如果有什么办法能让班森少校离开的时间再长一些,我想我的收获会更大一些,我的举动每时每刻都在他的监视之下。”

“尽力了,我,”万斯叹气,他对马克汉说,“在昨天午餐的时候,我一直想办法想要在斯蒂先生查账的这段时间里,最好把少校从他的办公室引开,正好有一个消息,给了我一个借口——里奥•库克投案自首,我只是想让斯蒂先生能够放手去做事情,而不是希望少校到这里来。”

马克汉问会计师:“你有什么发现了么?”

“很多,先生!” 会计师简洁的回答。

会计师拿出一张纸放在办公桌上:“您看看这份简单的报告……我是遵从万斯先生建议的,所有股票买卖的纪录和出纳员的使用账簿副本我都仔细查看过了,并且调查了所有转账的收据,我没有空清理证券行的流水账,只是看了看负责人的交易纪录,我发现有股票不断地过户给班森少校,作为买空卖空的担保,在场外股票交易上他损失惨重,至于是多少,正确数字,我也不得而知。”

“再说说艾文•班森。”万斯问道。

“他也玩弄相同的小把戏,但是他的运气还算比较好的。他的秘书告诉我,几星期前他捞了一大笔钱从‘哥伦布汽车公司’,钱都锁在他自己的保险箱里。”

“如果班森少校有保险箱的钥匙,那么他弟弟被杀使他得到很多利益。”万斯说

“因祸而得福?”斯蒂反驳地说,“那他只能下地狱了。”

会计师走了,马克汉呆呆的坐在椅子边上,眼睛的目光一直停在对面的墙上,他多么希望少校没有犯罪,可是一次又一次的破灭了。

一阵电话铃声,他缓缓地站起来,走到电话旁边拿起话筒,我看见他眼中全是接受事实的目光,整个人筋疲力尽的接电话。

“海德恩的电话,”他说,“就是这把枪。”马克汉转过身来对希兹说,“班森少校是枪主。”

巡官深吸了一口气,他吃惊似的瞪大他的小眼睛,但即刻又恢复了一贯冷静而麻木的表情:“一点都不意外。”

马克汉按了一下铃,唤来了史怀克:“给班森少校打电话,你就说……就说我希望他能够快点过来,因为我马上要下令捉拿凶手了。”

他要史怀克打这电话给班森少校的心情,我们都能够理解。

班森少校涉案的情况马克汉对希兹大略都已经说明了,之后他站起身来重新摆放办公桌前几把椅子去了。

“如果班森少校到了,他会坐在这里,”他指着他座位正对面的那把椅子,“他的右边你坐,他的左边最好也找一个人。除非我下达逮捕的命令,否则你们谁都不许采取任何行动。”

希兹找腓普西来坐在左边那个位子上,万斯说:“巡官,如果少校知道我们叫他来的意图的话,那他肯定会凶性大发,你要小心提防。”

希兹嗤之以鼻:“万斯先生,多谢您了啊,我平生又不是第一次逮捕犯人,而且我觉得少校也不一定是这一类型的人,您别紧张。”

万斯淡然地说,“随便,反正我已经警告你了,你爱怎么样就怎么样吧。就因为少校是一个冷酷无情的人,所以他一定会铤而走险,即使口袋里的最后一毛钱都输掉了,他也不会把眉皱一下的。但是当他被逼上死路,所有的陡被击溃时,压抑的所有情绪将爆发出来,一发而不可收拾。一个人生活着没有一点情感的宣泄,总有那么一天会表现出来。同是心理上的反应,有的人会爆发,有的人则会自杀,两者之间所遵循的道理是差不多的。我认为少校会发狂,因为他不是那种有自杀倾向的人。”

希兹笑了笑,很轻蔑地说:“我们是不懂什么心理,但是对人的本性我们还是很清楚得。”

万斯漫不经心地抽着烟,一副懒洋洋的样子,但实际上通过他那独特的拿烟方式,我知道此刻他的脑子正被某种奇特的思维方式占据着,我注意到他将自己的座椅从桌边稍稍移后了些。

“长官,看来这个难题立刻就要搞定了,再也不用一直困扰您了,以前我总认为您要找的人是里奥•库克……我想知道到底是谁查到,凶手是班森少校?” 腓普西说,

“希兹巡官和刑事局,功不可没啊,”马克汉说,“对不起,腓普西,检察官办公室和其他与本案有关的人员全都没份。”

“那好吧,一辈子就只是那么一次。”腓普西好像话中有话似的。

我们都静静地坐着等着少校,马克汉大口地抽着雪茄,到冰箱取罐饮料的时候,还不忘记看看斯蒂留下的备忘录。

万斯走到从前面的书架上随便拿了一本法律书翻看;希兹和腓普西则在等候,一动不动的,几乎都没有移动过位置。

班森少校到了,马克汉把自己埋在办公桌的报纸里,眼睛不跟少校发生接触,以免和他握手,希兹则相当亢奋,他拉开椅子替少校,说一些诸如今天天气真好之类的话;万斯合上手中的法律书把它放回原位,整理了一下衣服,坐直身子。

班森少校还是那么的诚恳和高贵,他看了马克汉一眼,如果他有一点怀疑的话,从他外表根本看不出来。

“班森少校,你得回答我几个问题——你愿意吗?”马克汉说话的声音很低沉。

“当然。”少校很轻松地说。

“你是有一把军用手枪吗?”

“对啊,是柯尔特自动手枪。”他眉毛向上扬起,迟疑着马克汉回答。

“回忆一下,什么时候你最后一次清洁枪膛及填装子弹?确切一点。”

少校呼吸很均匀:“不太不清楚了,我曾经清洁过好多回,但是打从我海外回来之后便再也没有装过子弹。”

“最近你把枪借给别人了吗?”

“没有。”

马克汉看了一会儿斯蒂的报告,说,“如果你忽然侵吞了顾户的股票,他们会满意你吗?”

少校“哼”一声:“你查我的账!”

他脖颈后的青筋开始显露,一直延伸至耳旁,气愤到了顶点。

马克汉否认道:“我派人去查你账目的目的启示并不在于此,今天早上我还进入你的公寓。”

“你未经我允许就私自闯入我家!”少校的脸变成了绛红色,前额血管里的血马上就要爆裂出来。

“少校,班尼尔夫人的珠宝,怎么会……在你那里?”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他冷冷地回答说。

“为什么你要赫林蔓小姐不要提起它?”

“这是你该问的吗!”

“有一件事情不知道该不该问你,杀死你弟弟的那颗子弹是来自于你的手枪吗?”马克汉接着问。

少校很顽强,“一石二鸟,你很卑鄙!”望着他轻蔑地说,“在我没有弄清你的意图之前,问我些问题然后让我往你们设下的圈套里钻,你请我来的目的就是要逮捕我吧。”

万斯的身子往椅子前靠一下:“愚蠢至极,难道你没有看出来?他问你这些问题的原因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心里仍存着最后一线希望——你是无辜者。”

少校气急败坏地说:“你算什么东西——娘娘腔!”

“娘娘腔?我不是!”万斯无奈的说。

他气得用一只颤抖的手怒指着马克汉,“你——你会为此事一辈子都惶恐不安!”

他谩骂着,呵斥和亵渎的语言像瀑布一样顷刻而出,他的鼻孔涨大,一根根鼻毛竖立着,双眼冒着怒火,愤怒到了无法抑制的极限。扭曲、抓狂、令人厌恶、使人排斥,就好像他是一个中风患者。

马克汉坐在椅子上忍耐地,一手枕在脑后,一手捂着耳朵,眼睛闭的严严实实,眉头紧锁,当少校的语言让每一个人阵阵作呕的时候,他睁开双睛向希兹点了一下头,巡官等候这个讯号已经多时了。

希兹还没来得及行动,少校就从椅子上弹跳起来,用尽全身力气转身朝希兹的脸上重重的挥了一拳,巡官立刻被打倒在地上。看到这种状况腓普西向少校身上扑上去,少校把膝盖用力往他的小腹上一顶,只听“啊”一声惨叫,他跌倒在地上来回打滚并且反复地呻吟着。

这时,少校凶神恶煞的转身朝向马克汉,疯子一般恶狠狠地瞪着他,双肩耸起,手臂向前伸攥着拳头。

“该你了,亲爱的!”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咆哮着向前扑去。

万斯一直镇定自如地坐在那里抽烟观看着这场混战,这会儿他很机敏地绕到桌子边,两只手分别抓住少校的胳膊肘和右手腕,使尽大力转动,少校痛得惨叫一声,终于投降了。

希兹清醒了即刻起身扑向少校,只听到手铐的响声,少校被铐住了像一堆猪肉一样重重地瘫在椅子上,肩膀好像受伤了,痛苦地前后摆动。

万斯告诉他:“没关系,只是轻微的韧带拉伤,休息几天就会好的。”

希兹斜了斜脑袋伸出手,走向万斯,这个一语不发的举动表现出他对万斯的歉意和敬意。现在我非常欣赏他,大家也跟我一样。

希兹带着少校走了,腓普西被我们扶到在一个舒适的椅子上,此刻马克汉拉着万斯的手:“走吧,我筋疲力尽了,想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