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步步紧逼

重案七科办公室,阳光照进窗子。有人敲门,何许人从沙发上一跃而起:“进来。”

安东尼和叶知秋走了进来。安东尼说:“何大探长,我们可以开始了吗?”

何许人伸个懒腰,一挥手:“开始。第一个任务交给叶知秋去办,你去马林斯基开个盘口,让愿意接盘的人去把日本人在上海所有轿车的车牌号码都拍成照片,给我送来。”

叶知秋领命。

安东尼拿出一张上海本埠全图,摊开在桌面上。

苏丽娟和小魏推门而入,小魏递给何许人几张照片:“探长,这是车辙的照片。”

何许人接过照片,仔细地看了看。

苏丽娟说:“我昨晚连夜去了警政单位,他们保存有制造商的三千种涂料样本,我拿出你捡到的涂膜片与样本对照,查出车种为英国奥斯汀紧凑型车,是20世纪30年代出厂的,全上海一共有一千五百辆。”

“数量还真不少。”何许人沉吟着。

小魏说:“我连夜去了上海车管所,查车牌号码,他们给出的结论是查无此号。”

何许人陷入沉思。良久,他对安东尼等三人说:“查不到车牌号码,表明几种情况,一、这辆车的号码是假的,是专门为作案而制作的;二、这是辆外地车,号码是外地的;三、这是日本军方的车辆,它的号码没有在车管所登记。”

安东尼说:“老叶去了马林斯基开盘口,估计几天之内会有结果,看来这辆车很可能是日本人的。”

何许人点点头说:“这个可能性比较大,但也不一定。这个方向暂时放一放。我们再来看涂膜片,苏小姐查出全上海一共有一千五百辆,这个规模太大了,我们人手有限,时间又紧,不允许做大面积排查,所以这个方向也放一放。”

安东尼看不懂了:“也放一放?这样一来我们就没有线索了呀?”

何许人一个劲儿地冷笑道:“有线索,这不是嘛。”他把几张轮胎印照片放在桌面上,“这就是有力线索。你们看,这两个后轮,上面的齿印不同,说明这辆车的后轮外胎是更换过的。怎么查呢,这种进口轿车都是有指定维修厂的,小魏,苏小姐,你们分头去奥斯汀轿车维修厂查,近期有哪些车辆在那里更换过外胎,把那些车主的详细资料搞到手。”

苏丽娟和小魏应承后匆匆离开。

安东尼紧皱了眉头道:“何大探长,我怎么觉得有些玄乎呀。”

何许人轻松一笑道:“嘁,小把戏。我的总监大人,先做个深呼吸,气沉丹田,感觉马上就不一样了。破案最重要的是要有耐心啊。来,品杯红酒吧。”

何许人倒了两杯红酒,把一杯递给总监。突然,电话铃急响,何许人一把抓起电话:“喂,我是何许人,啊,领事先生,好好,他在。”他把电话递给总监。

安东尼听了听道:“好的,我马上来。”

安东尼走进法租界领事办,看见爱棠和专家乔治对坐在办公桌旁。

爱棠把一封信交给乔治,吩咐道:“这封信你要亲自交给外交部部长。”

乔治揣起信道:“放心。我一定第一时间交给维尔茨部长。”

爱棠再交代:“你跟部长大人说,让他尽快派邮船来,对外就说是接载法国侨民回国,要大张旗鼓地宣传,其实我们暗地里要将古董全部运走。我们三间银行的地库里,押款有几万件古董珍宝,如果不尽快运走,就会落在日本人手里,我们数十年的心血就白流了。”

乔治问道:“马丁被绑架跟日本人有关吗?”

爱棠的面色立刻变得凝重了:“当然有关系,十有八九就是日本人干的。因为你们来这里鉴定古物,是高度敏感的事件,他们肯定听到了风声,想搞清我们的计划,最直接的手段就是绑架。”

爱棠转头对安东尼道:“安东尼,你亲自送乔治先生上船吧,另外再派两名暗探,一直护送乔治平安抵达香港。”

安东尼道:“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乔治先生,我们走吧。”

爱棠起身,坚定地握着乔治的手说:“乔治先生,一路保重。”

码头仓库有一间神秘的地下室,已经被改造成小型审讯室。室里摆着一个拉肢刑架,上面有铁栓、铁链和皮条,用于紧紧扣住受刑者的双臂。旁边摆放着火盆、火钳、手枷、夹棍、烙铁、凿子等施刑工具。

马丁被黑布蒙住双眼带进来的时候,马当先已经坐在桌子后面,他双手反撑在桌面上,面色铁青,目露凶光,身后站着两个膀大腰圆、**上身的施刑者。

马丁的蒙眼布被人摘掉了,他发现自己被捆在铁架上,眼前有几个膀大腰圆的人,又扫视一遍周围的环境,气愤地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马当先道:“马丁先生吧,认识一下吧,我叫马当先,是英美租界的探长,我们来好好谈一谈。如果你如实交代出你这次来上海的目的,我们就会优待你,甚至不排除恢复你的人身自由,当然这要取决于你配不配合了。”

马丁奋力挣扎道:“我……我抗议!我是法国专家,我来上海是受到法租界的正式邀请,我没有干任何违法犯禁之事,你们不能公然违反国际法,野蛮无礼地对待一个专家,我强烈抗议!”

马当先得意地笑了,道:“马丁先生,我要警告你,这里是地狱,我就是阎罗王的小舅子,这里有一百余种酷刑等着你,反抗者都死得很难看。你如果放聪明点,与我们好好合作,老老实实地交代,你才能看得见明天的太阳。”

马丁挣扎了几下道:“马先生,我来上海是鉴定古董的,难道这也有错,这也犯法?你们要遵守国际人权法,立即恢复我的人身自由!”

马当先狞笑道:“执迷不悟是要吃苦头的,顽抗到底就会下地狱,马丁先生,你来鉴定古董,那么我问你,你是不是鉴定过一部佛经——《赵城金藏》?”

马丁一愣,脑筋一转道:“赵……什么藏?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说完扭过头去。

马当先狞笑道:“看样子你是不打不招了?你打算开开洋荤?那么好吧,我就满足你的心愿。”说完摆了下头,两个刑卒走上前来,抡起皮鞭使劲抽了起来。

马丁咬牙忍着,不久,他已经浑身是血,遍体鳞伤。

一刑卒探了探马丁的鼻息,抬头道:“他昏过去了。”

马当先道:“臭法国佬,这么不禁打。”

何许人和安东尼平静地坐在重案七科的沙发上抽烟。

叶知秋推门走了进来,道:“探长,日占区那边都查遍了,所有民用车辆都拍了照,但没有发现那个车牌号码。”

何许人接过叶知秋递上来的一沓照片,翻看一遍后递给安东尼。安东尼仔细看了看。

安东尼以征求的口吻问道:“看样子不是日本人干的?”

何许人摇头道:“不,只能说明车辆不是日本人的,但日本人也许假手他人,找了代理人来干。”

安东尼顿时觉得头大了:“那就不好查了,范围太大了呀。”

这时,苏丽娟和小魏走了进来,苏丽娟说:“探长,我们查了奥斯汀指定维修厂,全市一共有八家,我们把八家的调查资料汇总了一下,近一个月来,在他们那里更换过轮胎、改装过车牌的车辆共有四十五辆,并统计了车主名单。”

何许人接过车主名单,仔细看了看,随手递给安东尼。

安东尼眉头一下皱了起来:“四十五辆也是个不小的数目,查起来也麻烦得很哪。”

何许人起身,走到窗前,拿出根烟,点燃吸了一口,沉思良久,突然灵机一动道:“哎,我有办法了,现在需要总监先生出面,约谈奥斯汀轿车在中国的代理商,让他们在报纸上打一个假广告,就说‘英国奥斯汀厂家宣布,发动机传动轴上的一块橡胶垫圈发生问题,在拐弯时容易打滑,请所有车主前来更换垫圈,以免发生重大交通事故’。”

安东尼立即赞同:“好主意。你的意思是收买指定销售代理商。”

何许人点头道:“对。不然人家才不会为你做假广告呢。小魏,代理商办公室是在法租界吧?”

小魏答道:“是的,具体地点还不清楚。”

安东尼说:“这个不难查,收买人的事我最爱干啦。可我不明白,那些车主都来更换垫圈又怎么办呢?”

何许人笑道:“我这一招叫‘打草惊蛇’,心里有鬼的车主怎么敢来更换垫圈呢,他躲还来不及呢,所以说,查那个不来的人,就是凶犯。”

安东尼挑起大拇哥:“高,实在是高!”

何许人交代下去:“小魏、苏小姐,广告一出,不敢来的人就暴露了,不管他是谁,你们要盯死他,实行全天监控,把他的轿车进出活动情况,人员往来情况,还有车牌号码全拍回来。”

在重案七科的办公室里,安东尼担心地说:“我说何探长啊,今天已经是第四天了,我担心马丁已经惨遭毒手了。”

何许人笑道:“急什么,总监大人,很快就会有消息来。”

话音刚落,苏丽娟、小魏走了进来。苏丽娟报告道:“探长,有进展了。前天广告见报后,只有一个叫张汉斌的人没有来,我们查了一下,这是个假名字,他的真名叫马当先。”

何许人、安东尼同时惊叫起来。

苏丽娟递上一沓照片,道:“这是我们在他家洋房偷拍到的照片。你看。这张照片上车牌号码是SH5824B,你看这张,正是肇事车辆SH5938G。”

安东尼一把抢过照片,几张照片比照着,道:“这是怎么回事?难道他在变魔术?”

何许人会心一笑道:“嘁,小把戏。我来解释吧,他在车牌号码上装一个自动旋转装置,一按电钮,号码一转就变了,就这么简单。”

安东尼一拍脑袋道:“这家伙,太狡猾了。这条日本人的狗!”

何许人得意道:“下一步就是搜证了,他还和什么人来往过?”

小魏递上几张照片,道:“这是昨天晚上拍到的,这个人已经不止一次出现在马家了。”

安东尼和何许人同时看照片,安东尼大惊道:“这不是黑泽吗?”

何许人把照片甩到桌面:“对,正是黑泽,这说明马当先在给日本人当马仔,这次绑架肯定是受日本人指使,为的就是查到马丁鉴定佛经的结果。”

安东尼问道:“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要不要收网?”

何许人镇定地说:“现在还不到收网的时候,苏小姐,你们要继续监视马家洋房,必要时跟着他,找到他关押肉票的巢穴。”

马家私宅里,马当先正在接电话:“嗯嗯,好的,黑泽君,我派车先去接你,我去取手摇发电机,最后在江西路路口接我。”

清晨的街道上,行人还很少。马当先脚下步子很快,过了两个闹市街区,猛一回头,发现后面跟着一个年轻女子。那女子正是苏丽娟。

马当先不断加快脚步,终于来到江西路路口,那辆奥斯汀轿车已等在路边,他一下钻进车里,车子立即启动,迅速汇入了车流。

这时,一直跟在苏丽娟后面的小魏驾着福特轿车过来,苏丽娟跳上车,说:“快,跟上前面那辆奥斯汀。”

小魏加大油门儿,紧紧跟了上去。

奥斯汀驶进了码头仓库大门,一闪就不见了,小魏在门外停住车,拿出望远镜,向前面观察着。

苏丽娟说:“小魏,我进去看看,你守在这儿,如果半个小时后我不出来,你立即给何探长打电话,让他派人来抓绑架者。”

小魏答应了,把守住大门,苏丽娟换上工装,悄悄走进大门,消失在搬运工人中间。

马当先和黑泽走进货运码头仓库地下室,马当先从提兜里掏出一个老式电话发电机,接上线。

被捆坐在铁椅子里的马丁抬起头,双眼从沾满鲜血的头发中间恨恨地盯着马当先和黑泽。

打手用电线头缠住他的手腕和脚腕,脖子上也被缠上了电线。

马丁愤愤不平地问:“你……你们要干什么?”

马当先狞笑道:“别紧张,铁嘴马丁先生,才75毫安,你暂时死不了,只不过跳跳舞而已,一种肌肉的舞蹈,神经的舞蹈。它一定会让你张口讲话的。”挥了下手,还没等马丁反应过来,一阵强大的电流就从他全身袭过,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起,全身抽搐,脸色煞白,四肢瘫软,豆大的汗珠滚滚而下,难以名状的痛苦让他声嘶力竭地大叫:“啊……啊啊!”

马当先看着手表,挥了下手,示意暂停,电源关上了。他威胁道:“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怎么样,舞跳够了,现在可以说了吧?”

马丁喘着粗气,豆大的汗珠一直淌到嘴里,一种求生的念头渐渐占了上风,但又被他强压了回去:“我什么都没干,你要我说……说什么?”

马当先也不多问,阴鸷地笑着:“这次是80毫安,一次涨5毫安,比股市涨得慢多了,咱们循序渐进。”手一挥,又一阵强电流袭过,马丁的头发像钢针一般竖了起来,浑身肌肉抽搐跳动,颤抖不止,每个毛孔都像在喷火,冷汗像泉水一样冒了出来,他已经不能自主了。

马当先问:“说,还是不说?”沸水凝冰的声音吐出几个冰冷的字眼。

可马丁已经失去了知觉,待一盆凉水泼在头上时,马丁才缓缓苏醒过来,可他还是没有招供的意思。

马丁昏迷……醒来……再昏迷……再醒来……突然,双腿一阵抽搐,再不动了。

手下上去按了按他颈上的脉搏,惊慌地说:“心跳停止。”

马当先和黑泽急忙过来按住马丁的手腕脉搏,确实停了,二人面面相觑。

黄浦江边的夜,寂静、深沉、恐怖。

一辆奥斯汀轿车开来,停在一个又小又破的废旧码头上,码头上荒草一片,乱石嶙峋,海浪拍打着岸边,发出哗哗的潮声。

马当先和黑泽先后下了车,两个打手打开后备厢盖,从里面拉出一个装尸袋,一个打手把一块石头捆在马丁的脚上。

黑泽丧气地道:“没想到这个马丁会死硬到底。这次行动算泡汤了。”

马当先说:“这家伙原来可能就有心脏病,不然也不会被电死。”

几个黑社会打手过来,搬起尸袋,装上了一辆停在码头上的汽艇,汽艇很快消失在黄浦江江面。

马当先对司机道:“你先送黑泽先生回公馆吧,我走路回去。”

黑泽想了想,上了车,对马当先道:“你也要小心。”

江边滩涂是一片荒草地。

马当先吹着口哨走来,突然,一束强光射来,晃得他睁不开眼睛,急忙用双手挡在眼前。

这时传来一个声音:“我说马大探长阁下,你怎么也玩起黑社会‘种荷花’的小把戏来了呀?”

马当先慌张道:“你是谁?请你把车灯关上,再说话。”

何许人狞笑道:“我是你的冤家对头兼老朋友何许人哪。怎么,放着好好的探长不干,却去给日本人当走狗,你不觉得对不起中国老百姓吗?更对不起我们的法国专家马丁先生吗?”

马当先镇静下来,终于看清了:“哦,何许人呀……什么马……什么丁,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安东尼关上了福特轿车的车头大灯,拔出手枪,顶上火,机警地盯着马当先。

何许人威严地说:“别再撒谎了,姓马的,你以为你玩得天衣无缝,可你做的一切都被我破获了。”

马当先得意地笑道:“我做什么了?啊,探长大人,干我们这行的可不能乱说啊,最重要的是拿出证据来。”

何许人严肃地说:“我给你两个忠告,第一,你记住,正义之神偶尔会迟到,但永不缺席。第二,别跟日本人混了,不会有好下场,即使去不了地狱,最后也会被钉在历史的耻辱柱上。”

“哼,荒唐!” 马当先不屑一顾地仰起头,大摇大摆地离去。

安东尼拿着手枪走上前来,气愤地问道:“老何,就这么让他走了,他可是杀害马丁的凶手啊。我真想一枪毙了他狗×的!”

何许人咂咂嘴,望着远去的马当先的背影:“我们没拿到他杀人的证据,他会一赖到底的,更无法定他的罪呀。”

安东尼气不过:“那,马丁的尸体也不捞了吗?”

何许人望着不远处的黄浦江说:“我们不知道他们在哪儿抛的尸,只能做个仪式,送马丁去天堂。”

夜色下的黄浦江翻滚着浓血似的波涛。

几个巡捕放了几只荷花灯在水面上,灯火茕茕,顺流而下,江涛声呜咽着,翻滚着,流淌着。

爱棠满面哀戚,把一只花圈放在一只小筏子上,安东尼推了一把,花圈顺流而下。

何许人、叶知秋、小魏、苏丽娟,摘下帽子,肃立在江边为马丁送行。晚风拂乱了他们的头发。

龟井正在公馆客厅里品尝日本茶道,史密特走了进来。

龟井说:“史密特,据我所知,你们法国人手中有三份清单,分别保存在三个保险柜中,我们已经搞到了其中的两份,但是,这第二份清单上面还是没有《赵城金藏》的影踪,我们只要搞到第三张古董登记清单,就一定会找到佛经。”

史密特说:“我敢肯定,第三份古董清单,一定锁在蓝道曼行长的保险柜中,但问题是我无法接近保险柜,更无法打开它呀。”

龟井铁青着脸:“这我就不管了,我只要结果,不问过程。”

黑泽走了过来:“其实要我说也不难,你只要搞到行长的钥匙,就能打开保险柜,偷到清单。”

史密特想了想:“好,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大都会舞厅门口,霓虹灯早已放射出五颜六色的光焰。

一些大腹便便的富商阔佬们挎着珠光宝气的太太走进大门,后面跟着淑女名媛和大家闺秀们。

蓝道曼和史密特有说有笑地走进舞池。

藏在一个角落的黑泽向一名红舞女摆了下头,红舞女向着蓝道曼走了过去。

舞女向蓝道曼飞了个媚眼,蓝道曼顿时被她吸引住了,上前与她攀谈起来。

二人越说越投机,双双对对下了舞池。二人边跳舞,边调情,这些都被史密特看在眼里。

过了一会儿,蓝道曼拉着舞女的手向门口走去。黑泽向史密特使了个眼色,自己跟了上去。

服务小姐打开酒店房间的门,开了灯,蓝道曼和舞女走进来。

服务小姐离开,二人开始激烈热吻。

不久,蓝道曼开始脱衣服,衣裤扔了一地。

过了一会儿,门无声地开了,史密特悄悄爬了进来,摸到蓝道曼的裤子,从裤兜里掏出一串钥匙,然后悄无声息地爬了出去。

银行保密室大门,一阵钥匙响动,门被从外面打开了,史密特慌张地进来,慢慢向保险柜靠近。

突然,警铃声大作,“咔”的一声,门和窗户一起上了锁。

史密特彻底慌了,急忙走到门边,使劲拉门,但门纹丝不动。又拉窗户,也拉不动。他颓丧地蹲在墙角,双手抱住头,等着厄运降临。

银行一楼保安室里,保安员从室外进来,可以听见楼上的警铃还在响。

保安员急忙拿起电话,拨了一个号码。

这个电话打到了酒店房间。蓝道曼正和舞女在**翻云覆雨,突然,电话铃响。

蓝道曼极不情愿地拿起电话:“喂,我是蓝道曼,什么?保密室的警铃响了?咳,又不是第一次响,我正忙着呢,你给何探长打个电话,叫他去处理一下就行了,就这样。”他扔下话筒,向舞女扑了上去。

屋内响起一阵****的笑闹声。

何许人正在高塔公寓里睡觉,床头电话疾响,拿起电话:“喂,我是何许人。保密室?行长不在吗?我赶过去。”

何许人飞速穿好衣服,一把抓起警枪出了门。

银行一楼保安室里,保安员正在焦急地等待着。

门外有汽车的刹车声,一会儿,何许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

何许人问:“怎么回事?”

保安员说:“保密室电铃突然响了,估计是进了小偷。”

“保密室在哪儿?”

“就在行长办公室隔壁。”

“现在怎么不响了?”

“我拉掉了电闸。”

何许人伸出手道:“你把钥匙给我,我上去看看,你把大门守好。”

何许人独自向楼上走去。来到三楼保密室,打开了门,看见墙边蹲着一个人。

何许人大惊道:“史密特先生?怎么是你?”

史密特尴尬万分,脸一阵红一阵白,慢慢站起身道:“何探长,我……我没干什么呀,这电铃就响了……”

何许人明白了一切,狡黠地笑了笑道:“没干什么?助理先生,你一定是动保险柜了,不然电铃怎么会响?”

史密特狡辩道:“没……我没动保险柜……是真的……真没动……”

何许人厉声问:“撒谎!你是怎么进来的?”

史密特讷讷地道:“我……”

“深更半夜的,你跑到这里干什么来了?”

“我……”

何许人狞笑道:“抵赖,还不想说实话吗?那跟我去警务处侦讯室吧。”

史密特向后缩着,何许人给史密特戴上手铐,拔出手枪:“走!”

二人一前一后出了保密室,向走廊走去。

史密特狼狈地走下楼梯,何许人的手枪顶在他的后腰上。

多年的侦探生涯,使何许人历练出一套特殊的本领,只要看着对方的眼睛,就知道对方讲没讲真话。史密特平时为人处世,表面上谦恭礼让,颇有绅士风度,但内心里奸猾刁钻,何许人早就怀疑他在为某个组织服务。今天他触发警铃,立刻让何许人证实了自己的猜测,很可能跟日本人有关。但何许人并不想拆穿他的西洋镜,他想利用史密特来达到自己的目的。

二人从楼上下来,走进院子,来到轿车旁,何许人摆了一下手枪。

史密特上了车,坐在副驾驶位上。

何许人也上了车,发动了引擎,把车开上马路。

二人沉默了一阵,何许人突然说:“助理先生,我们还是在车上把问题解决了吧。”

史密特一下蒙了:“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何许人得意地说:“你知道人家怎么叫我吗?上海滩第一神探,你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出我的法眼。你为日本主子卖命,来偷窃第三份古董清单,对不对?你真蠢,简直蠢到家了,难道你不知道保险柜周围的地面全是报警装置吗?”

史密特还想狡辩:“我……我一时疏忽。你……你怎么知道我在为日本人做事?”

何许人瞪着他的眼睛道:“嘁,小把戏,我有一张情报网啊,这张网的神经末梢有三四百个包打听,我要想了解谁,只需动动小指头。就凭这个,我才敢在上海滩开私家侦探社。”

史密特回敬道:“既然你揭我的老底,那我就不客气了,你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你们国民党文保会大肆搜刮民间古董,甚至与黑社会勾结,与不法商人做生意,你打入法租界警务处,是受了国民党的指派。”

何许人有些哭笑不得:“你还知道得不少嘛,让人刮目相看。这样吧,我们做个交易怎么样?”

史密特问:“什么交易?”

何许人邪笑着道:“我帮你把第三份古董清单偷出来,你要给我一份复印件。”

史密特诧异地看着何许人:“真的?你帮我偷?不骗我?你这个探长呀,到底是作案的还是破案的?”

何许人油滑地耸耸肩道:“该破案的时候破案,该作案的时候作案,破案是为了作案,作案是为了更好地破案。”

史密特感慨地说:“中国有一句古语,叫作‘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不过我担心你放了我,对行长怎么交代?”

何许人胸有成竹地道:“这还不好办,我就说是警铃故障,并没有人进行偷窃,现在故障已排除。”

于是二人达成了“君子协定”,决定共同盗取第三份古董清单。

何许人将车掉了个头,向银行方向驶去。

很快,车子到了银行,二人上了三楼。

楼道没开灯,何许人和史密特蹑手蹑脚地走到行长办公室门口,史密特掏出钥匙,打开了门锁。

二人进了室内,来到保密室门前。

何许人一个熟练的动作,只听“咔嗒”一声,保密室的门打开了,二人悄悄进来。

何许人打开微型手电,照了一下,看见保险柜安在墙壁上,史密特刚想走过去,何许人猛地拉了他一把,指着地面做了个鬼脸,意思是地板下有报警装置。

何许人抬头看了看,见屋顶有一个大型吊灯,顿时有了主意。他掏出一盘绳子,做了个套扣,向着吊灯甩了过去。绳子倒挂在吊灯上,何许人抓住绳子另一头,纵身一跃,做了个引体向上的动作,将两条腿穿进绳扣中,腿套进绳圈,结果他被吊在半空中。开始头朝下晃动起来。

这一连串令人眼花缭乱的动作把史密特惊得目瞪口呆。

半空中的何许人大叫:“喂,史密特,快拿窗帘杆顶住我。”

史密特才反应过来,迅速将窗帘杆拆下,过来顶住来回摆动的何许人。

倒吊在空中的何许人被杆子顶住,稳住不动了,他才摸到了墙上的保险柜。史密特把钥匙扔给他,他用钥匙捅进锁眼,拧了几下,再转动号码盘,不一会儿,只听“咔嗒”一声,保险柜被打开了。

何许人从柜子里拿出一份文件,折叠了一下,甩过来,史密特接住。何锁上保险柜。

史密特松开顶住他的杆子,何许人又晃了回去。

何许人一个纵跳,双腿脱出绳子,向后一个翻滚,平稳地落在地上。

“你是不是学杂技出身的?”史密特还不忘幽他一默。

何许人催促道:“赶快离开这里。”

当晚,龟井正在围棋盘上摆出一条大龙。黑泽领着史密特匆匆走了进来。

史密特兴冲冲地对龟井道:“先生,我搞到第三份清单了!”

龟井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哦?”他赶紧从座位上站起来,接过清单看了看,兴奋地说,“看!《赵城金藏》果然在这上面!”

黑泽激动地说:“太好啦,我们终于找到啦。”

龟井横了他一眼:“先别高兴得太早,你知道《赵城金藏》在哪间法国银行里吗?”

黑泽苦笑着摇头。

史密特道:“我也搞不清楚,因为这是一份总目录,法国三间银行的全部古董都在这上边登记着。”

“这就是法国人的狡猾之处。”

龟井背着手在室内来回踱步,突然转过身道:“史密特,你的任务只完成了一半,另一半就是查清《赵城金藏》到底在哪间银行里藏着。”

“我一定尽快查清。”

“有什么困难,尽管来找我。”

黑泽摆了下手,手下立刻端上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二十根金条。

史密特打开随身带来的箱子,把金条装了进去,转身走出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