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扰乱

1

徐瑞天出院那天,医生絮絮叨叨叮嘱了许多东西,让他好好调养,不然可能发展成胃癌。沈寻看他皱着眉头,一脸不悦,只有不断向医生说着谢谢,硬拉着徐瑞天离开。

她一边走一边婆婆妈妈地说道:“你要听医生的话,好好调养胃。”

徐瑞天转过身瞥了一眼,道:“你要是做饭能好吃一点儿,我的胃也少受点儿罪。”

沈寻不满地辩解道:“我做的菜就算不好吃也谈不上难吃嘛。”当然,这句话没什么说服力。

一切恢复正常,徐瑞天坚持要每天一起下班。虽然他念着饭菜不好吃,每天晚上还要来吃晚饭,甚至周末的时候还会带着徐婉一起来蹭饭。

所以下班的时候两个人会一起去菜市场买菜,回头率百分之三百。毕竟徐瑞天穿着不俗,气质也不像要去买菜的。至于吃饭,徐瑞天很好打发,给他吃再难吃的东西他也不会说什么。徐婉却一点儿也不好打发,每次都念叨着饭难吃,但是依旧还来,折腾人。

徐婉特别喜欢折腾人,一会儿要吃水果,一会儿要吃夜宵,忙得沈寻晕头转向。弄好这些吧,徐婉抬脚走人,看都不看一眼。沈寻一再跟徐瑞天说不能跟小女孩一般见识。徐婉折腾一番后没什么效果,果断放弃。沈寻是典型的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人。徐婉所有无形的攻击就像打到海绵一般,毫无反应。

这样的日子真实平和,沈寻故意忽略掉那天黎昕说的所有话。

不过这个问题能逃避一时,却不能逃避一世。

某天下班后,沈寻和徐瑞天一起去买菜。徐瑞天自觉地放下架子,两只手提着菜。沈寻空着手,比较轻松。

两个人走到楼下的时候,沈寻愣住。不远处,黎昕站在那里,低着头,翻着手机,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她条件反射地去看徐瑞天的表情,发现他皱着眉头,似乎有些不悦。这个时候黎昕抬起头,看过来,眼神微微迟疑。

沈寻无奈,硬着头皮走过去。走到黎昕面前的时候,她转身对徐瑞天说道:“你先回去吧,我一会儿就回家。”

徐瑞天面无表情地点头。

黎昕的脸色顿时就不好了。

待到徐瑞天走后,黎昕忍不住开口讽刺道:“沈寻,这就是你的答案吗?”

沈寻低着头,诚恳地道歉:“对不起。”

黎昕皱着眉头,问道:“他哪里好?沈寻,你告诉我,你喜欢他哪一点。”

“我……不知道……”沈寻回答得很老实。

“他除了比我有钱以外还有什么能比得过我?我比他年轻,也比他更有前途,而且会比他更加爱你。沈寻,你真让我痛心。原来,你跟那些爱慕虚荣的女人没什么区别。”

黎昕的妄下定论无疑给了沈寻狠狠一巴掌,让她又气又羞又恨。她原本想大声吼出来,最后只是云淡风轻地说道:“所以,你要尊重我的选择。”

“你会后悔的。”

“那就等我后悔再说。”

不得不承认,黎昕说的的确都是事实。他的确比徐瑞天更年轻、更有前途,可是那又怎样?那么多年的鸿沟,沈寻没办法跨过去。那天黎昕说的那些话让她很感动,但感动归感动,可是她根本就不信。

黎昕非常愤怒,他的脸涨得通红。这是沈寻第一次看见他生气。平时,他的脸上总是挂着淡淡的笑,有着安慰的力量。沈寻有一丝丝的愧疚。

回到家的时候,客厅里居然没有人。沈寻四处寻找徐瑞天,却发现他居然在厕所里对着镜子拔白头发。

看到沈寻,徐瑞天拔头发的动作僵住了。他扯着嘴角,皱着眉头说道:“你来帮我把这根白头发拔掉。”

“白头发只会越拔越多的。”沈寻虽然这么说着,还是走向前去,为他拔掉了那根白头发。

徐瑞天“嘶”的一声,抽了一口冷气,看着沈寻手中的白发问道:“我是不是真的老了?”

“在我心中,您永远十八。”

“岁月真是不饶人。看见你那么年轻,我才发现自己真的老了。”

“我快满二十四了,你快满四十了,你比我大一轮都还有余,拔掉白头发也没用。”沈寻说得一点儿都不留情面。“不过你放心,现在你这样的人在外面是很受欢迎的,现在有不少的大叔控。”

徐瑞天嘴角勾起,问道:“那你是大叔控吗?”

沈寻抽了抽嘴角,回答:“看脸。”

“我的脸还是挺耐看的。”

沈寻盯了徐瑞天一眼,仿佛不认识一般。

最开始的时候,沈寻心中的徐瑞天一直是高高在上的,接触后,才发现他不端架子,有风度,比较细心,会照顾人。再进一步接触以后,发现他也有孩子气的时候。

看到一个人从完美到不完美,说明越来越接近真实的他。

沈寻也发现自己对黎昕是越来越不了解了。

关于黎昕的事情,徐瑞天从未细问过,那天之后也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一旦有了选择就要远离这个人”。

不过沈寻和徐瑞天说是朋友又不像朋友,说是恋人也不像恋人。

沈寻的心中,关于黎昕的一切都在发酵,再加上许久没有约何佳,所以给她打了个电话让她出来吃夜宵。

两个人去了一家烧烤摊。

高中的时候,何佳最喜欢带着沈寻去吃夜宵,每次必吃烧烤。在家里,何佳的爸妈从来不让她吃这些。

两个人叫了一桌子的菜,然后又叫了两瓶啤酒。沈寻一直不明白酒那么难喝,为什么还有那么多人要喝。当然,这个问题何佳已经给她解释过无数次了。这是中国的酒文化。开心要喝酒,不开心更要喝酒,结婚要喝酒,失恋要喝酒,生娃要喝酒,等等。要是没有酒,这些人生大事通通没有味道。

虽然理由有点儿歪,但仔细想想吧,也有那么点儿道理。

沈寻一口酒灌下喉头,龇牙咧嘴地拿起筷子去夹菜。

何佳喝了一杯酒,打着嗝儿问道:“你找我出来有什么事情?”

“黎昕回来了。”

“这件事情我早就知道,只是一直在犹豫要不要告诉你。”

“他说他喜欢我。”

“这不可能吧?”何佳瞪大眼睛,明显觉得沈寻是在胡说八道。

“我也觉得不可能。”

何佳摇头晃脑地分析道:“他要真喜欢你,这么多年肯定不会对你不闻不问。换作我的话,我也不会这样。”

从理论上来说,何佳说的不无道理。

“那你答应他了吗?”这才是何佳关心的重点。

沈寻摇头,道:“我觉得黎昕就只是一场梦,他越是真实,我越是害怕。那些对他的喜欢统统在看不见他的几年中被放无限大,最后又统统被消磨掉。而且……”

“而且什么?”

“我……那个……最困难的时候,徐瑞天在我身边。”

“对啊!上次在阿姨的葬礼上,我见过他一次,一直没机会问你!老实交代,你们两个是怎么勾搭上的?”何佳明显一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架势。

于是沈寻就絮絮叨叨说了和徐瑞天之间的整个故事。其实,这个故事没什么新意,也就比那些霸道总裁文多了一些现实感。

何佳听完故事,继续摇头晃脑地说道:“也就是说,现在你和徐瑞天的关系也很尴尬。”

沈寻点头。

两个人没有任何亲昵的动作,顶多就像搭伙吃饭一般。这样的日子也让沈寻怀疑徐瑞天是不是早就忘记自己那天说了什么。

“你和周鹤轩准备什么时候结婚?”

问到这个问题,何佳突然沉默。她灌了一大口酒,然后高声喊着让老板再来两瓶酒。她脸上的落寞丝毫没有逃过沈寻的眼睛。

“小佳……”沈寻低声唤她,“是不是周鹤轩对你不好?”

何佳摇头。“周鹤轩对我很好……可是,我总觉得少了些什么。结婚的事情我也跟他提过,不过他没说同意,也没说不同意。”

“你们究竟怎么在一起的?”上次周鹤轩那么轻浮,让沈寻心里十分不踏实。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给他表白过,也被拒绝过。那个时候我真的很难过,爸妈都替我着急。可是有一天,周鹤轩突然约我出来,跟我说,他喜欢上我了。然后我们两个就在一起了。人生是很奇怪的,越是渴求的东西越是得不到。或者,表面看上去你得到了这件东西,但实际上并没有。”何佳说得颠三倒四的,不过沈寻也明白。

何佳继续说道:“我太爱周鹤轩了,所以想用最宝贵的东西困住他。但结果不尽人意……有爱就有欲望,但是有欲望不一定会有爱。我觉得周鹤轩就像雾一样,有好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我不敢问,怕问了,我们两个也散了。”说到这里,何佳的眼里有了泪水。却依旧笑着道:“不过,我不后悔。”

那语气带着坚定,沈寻都快被感染了。

她一直很佩服何佳。何佳对待生活总是勇敢的,哪怕前面是悬崖,也要跳上一跳,从来不计较后果,不管代价如何。

那天晚上,两个人喝了许多酒,三更半夜周鹤轩来接人。何佳开心地搂着他的脖子,冲着沈寻笑,一脸幸福。

沈寻也想笑,可是心里酸酸的。

何佳那么卖力表演的幸福,能骗得过谁呢?

2

五月下旬,天气渐渐变热。

五月里有特殊的一天,沈寻二十四岁的生日。

小时候每个人都盼着快快长大,可是长大后又盼望这岁月慢些。沈寻觉得过得最快的要数上大学后的那些日子。她甚至想不起来这几年到底做过些什么,仿佛一眨眼就晃到了这个年纪。

沈寻已经很多年不过生日了,或许是因为那个时候,只有她一个人。没有人说生日快乐,没有人送蛋糕,也没有人唱生日歌。

如果不是徐瑞天,她根本想不起来还有生日这么一说。

那天是星期五,大清早就有快递小哥来送玫瑰花,上面有一张小卡片,写着地址和时间,没有落款。

当然,这个笔迹沈寻是认识的。徐瑞天写字有个习惯,最后一笔总是勾得特别重,包括签名。毫无疑问,这束花是徐瑞天送的。

沈寻脑海里回忆这天到底是什么日子,最后想起来是她自己的生日。

下班后,她匆忙赶去约定的地方,却没看见徐瑞天,正准备给他打电话的时候,有个长相斯文的男子站在面前,很客气地问道:“您好,请问是沈寻小姐吗?”

沈寻点头。

“请跟我来。”

男子走在前面,沈寻跟在后面,心里有说不出的疑惑。男子将她带到一家店面前,并且给了一把钥匙,道:“沈小姐,这是徐先生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沈寻看着面前的店铺,张大嘴巴,惊讶到说不出话来。店铺很大,有两层,装修得很华丽。店面的门口两侧有个小花园,种着茉莉花,散发着阵阵清香。店面的下面一层左边放着一排排的布料,布料看上去很昂贵。右边放着几个模特,模特后面的玻璃橱窗里放着做衣服的其他材料。后面有个小房间,放着缝纫机等工具。店面的二楼是休息间,有一张很大的床,看上去很有质感。沈寻目瞪口呆看着这一切,不知道要说什么才好。

她颤巍巍地拿起手机给徐瑞天打电话,很快电话被接通。

“喂,你在哪儿?”

“你先说说礼物喜不喜欢?”

“这礼物太贵重了。”

“沈寻,我最不缺的就是钱。”大老板的语气自豪又嚣张。

沈寻攥紧手中的钥匙,从来没想过会有这一天。徐瑞天做事情总是能轻而易举地讨人欢心。他对人的那些好又狠又准,让人毫无拒绝的念头。

可是见面吃饭的时候,沈寻把钥匙推到徐瑞天的面前,收回依依不舍的眼神,道:“我真的不能收这份礼物。”

徐瑞天轻笑,道:“看来我没亲自拿钥匙给你是正确的选择。”他将钥匙重新推到沈寻的面前,道,“从现在开始,我聘请你为店长,名字你来取,你来给我打工。如果你不做的话,这店会一直闲置着,我的经济损失会更大。”

沈寻看着钥匙,忍不住回答:“你不是说你最不缺的就是钱了吗?”

徐瑞天道:“遇见你,我才发现原来有钱是一件很快乐的事情。”

现在常说: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是万万不能的。在这个弱肉强食的年代里,除了靠权说话,便是靠钱说话。对于有钱人来说,钱多少只是个数字,没有其他任何感觉。看着钱越来越多,的确会很满足,但是金钱带来的空虚往往更能把人拖入地狱。

沈寻没有钱,所以尽管明白这些道理,她却没办法感同身受。

徐瑞天接着说道:“我突然很庆幸能在这个年纪遇见你。如果换成二十多岁的话,我肯定会错过你。”

现在说这个又有什么意义呢?

其实沈寻尽管进了策划部工作,但是并没有停止对梦想的追求。休息的时候她还是拿着速写本涂涂画画,有零碎的想法,也有完整的作品。在策划部工作虽然也能学到东西,却不能继续何佳的梦想。哦,不对,话也不能这么说。这应该是两个人的梦想。

权衡之下,沈寻正式提交了辞呈。她在收拾东西的时候,辜敏过来拍着她的肩膀,说道:“沈寻,其实你很努力。”

“谢谢辜姐的照顾。”沈寻给辜敏深深鞠躬,表示感谢。

这句话无疑是对沈寻这些天工作的肯定。

沈寻辞职,最开心的当然是陆挽霜,她嘴角都快咧到耳根了。

新店的名字没什么新意,叫恒温。不得不说,这对沈寻既是一次挑战也是一个机遇,更是检验成果的时候。以前,她总爱依赖郑青秋,这次,全靠她自己。

新店刚开张,没什么客人上门,沈寻做的第一件衣服是套西服。不用说,肯定是送给徐瑞天的。

因为停工几个月,沈寻的手有点儿生,不过很快就找回了感觉。给徐瑞天做衣服一定要做到最好。她画了好久的草图,又参考各大时尚杂志,不厌其烦地修改。她终于明白为什么郑青秋力求每件衣服都完美无缺。

这套西服做了整整有一个多月,不断返工,连用的纽扣都挑选了很多次,废了许多的心血,最后终于成型。后来想了想,她也给徐婉做了一条裙子。这条裙子她没费什么心思,以简单为主。

周末的时候,沈寻带着两套衣服去了徐瑞天家。

徐婉在做作业,徐瑞天在书房看书,难得清闲,徐瑞天的说法是“既然你要来这里,我肯定不会去公司”。

沈寻把衣服送到徐瑞天的面前,笑着说道:“老板,来检验成果。”

徐瑞天换上西服,一个字,帅,而且是越看越帅的那种。或许本来就因为他的身材比例很好,再加上一张俊脸,无论穿什么衣服都有韵味。

徐婉早就听到沈寻的声音,故意在房间里待了一会儿,然后才缓缓出来。

沈寻把那条裙子递到徐婉的手中,柔声说道:“我给你爸爸做了一套西服,给你做了一条裙子。”

徐婉接过裙子,冷哼一声,转身进了房间,再出来的时候,手里已经多了一把剪刀,当着沈寻和徐瑞天的面,把裙子剪得粉碎。“你别假好心,我不稀罕。”

“徐婉!回你的房间!”徐瑞天的脸色很不好。

沈寻反倒觉得没什么,劝慰道:“你别跟小女孩一般见识。”其实这种结果她早就预料到了,也做好了心理准备。

徐婉高声吼道:“在我眼中,这个人跟那些贪慕虚荣的人没什么两样!她用尽手段接近你,装可怜,博同情,难道你都没发现吗!”

徐瑞天实在是气极了,道:“这些都是你那个妈教你的吧!”

“你别管谁教我,这就是事实!”

沈寻忽然觉得徐婉是可怜的,被亲妈用来当枪使还不自知。再尖酸刻薄的话,在这一刻,她都能原谅。

徐瑞天不想多言,转过身,冷声说道:“既然你那么听你妈妈的话,可以去你妈那儿。以后,我也不再管你,也管不了你了。”

听到这句话,徐婉的小脸顿时惨白,眼睛里有了眼泪。她赌气转身进了房间,重重关上房门。

徐瑞天坐在沙发上,低声叹气。

沈寻坐在旁边,安慰道:“你别担心,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

每个人终究会脱离父母的保护,独自去面对世界的丑与恶,了解生命,探索真理,曲折成长。

“小婉自小被她奶奶宠坏了,所以当初我和顾卿离婚没有忍心告诉她,才造成今天这个局面。我一直想告诉她这件事情,可是不知道要怎么去解释。”

“如今只有慢慢来吧,这种事情急不得。当初你妈妈去世后,她伤心成那个模样。若是知道你和你前妻离婚,悲伤肯定不会少,说不定还会造成更深的伤害。”

小孩子的心太过脆弱。沈寻没有孩子,却当过孩子。小时候只要爸爸妈妈吵架,她也会躲在被窝里偷偷地哭,若是听到两个人吵到要离婚,会害怕这个家是不是真的要散。小孩子的依靠就是家,如果家没了,那该有多伤心。

所有人都应该自然而然地成长,而不是被催促着长大。那些伤痛的意义大概就在于此。

3

徐婉正处于青春叛逆期,浑身带着刺,也因此惹下不少事情。

学校让开家长会,徐瑞天直接让沈寻去,这个举动让她很尴尬。毕竟,她的位置也比较尴尬。

徐婉的班主任是个中年妇女,姓张,戴着一副老式的黑框眼镜,看上去严肃古板。她说话之前,喜欢扶一扶眼镜。开完家长会后,沈寻被留到办公室。班主任拿着花名册说道:“你应该不是徐婉的妈妈吧。”

沈寻讪笑着回答:“我是她姐姐。”

张主任语重心长地说道:“徐婉这个孩子比较聪明,但是心思从来不用在学习上。她在学校里整天惹是生非,早晚要出事情。”

沈寻说:“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教育她。”当然,她只是说说而已,毕竟徐婉也轮不到她来教育。她顶多把班主任的话复述给徐瑞天听。这在徐婉的眼中,叫打小报告。

徐瑞天给徐婉立下了许多规矩,没收所有的漫画书和零食,没收游戏机和电脑,一切与学习无关的东西统统不能出现在房间里。所有强烈反对的意见都被镇压了回去。因为这个,徐婉恨死了沈寻。她觉得爸爸总是对着其他的女人笑,却连一丁点儿的慈爱都不给自家女儿。因此她也千方百计想要让沈寻栽大跟头。

徐婉属于一天不惹事就不自在的人。沈寻半个月里被徐婉的班主任叫去了两次,每次内容都一样。每次徐婉在旁边都是仰着下巴,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可怜了沈寻,在这个年纪还被老师念叨。

没过多久,沈寻又被班主任召唤。这次沈寻被请到校长室,房间里有徐婉的班主任、校长,还有一位额头被简单包扎的男子,而徐婉就站在一旁。

沈寻进去的时候,张主任劈头盖脸就是一顿骂:“你说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当家长的?跟你们说过多少次,回去要好好教育。现在可好,徐婉把数学老师的头敲破了。现在数学老师要告徐婉故意伤害罪!”

看来那位包扎着额头的人就是数学老师,他叫嚣着喊道:“对,我要告你们家的小孩故意伤害罪。”

一旁的校长也说道:“这孩子成天惹是生非,教也教不好,已经没救了,我看你们还是领回去算了。”潜台词约莫就是让徐婉退学。

沈寻的脸色变了又变,下意识地回头去看一旁的徐婉。徐婉那张脸上满是倔强,泪水就在眼眶里打转,迟迟不肯掉下来。

校长的话让沈寻心里憋着一股火,道:“小婉打人是不对,可是她肯定不会无缘无故打人,肯定有原因。”

听到这句话,徐婉惊讶着抬头,愣愣地看着面前的人。

沈寻转过头,低声问徐婉道:“我想听你说事情的经过。”

“数学老师说我有妈生,没妈教。”

听到这里,沈寻板着一张脸,沉声道:“小婉的确做得不对。但是校长,这你是不是必须给一个交代?贵校的老师就是这样的素质吗?贵校的老师可以随意辱骂学生吗?”接着她站到数学老师的面前,深深一鞠躬说道:“我代徐婉向你道歉。你所有的医药费,还有什么精神损失费、误工费徐家通通负责!”接下来,她话锋一转,继续说道,“不过我也要麻烦你跟徐婉道个歉,作为一名教育工作者,居然能说出这样的话。说得严重一点儿,这是对学生进行人格侮辱。要是这件事情被大肆报道的话,贵校声誉不保。”最后,她掉转个头,对着校长,说道:“校长,您说呢?”

这话像机关枪一样“嗒嗒嗒”地扫射,在场的三个人同时变了脸色。校长办公室一片死寂。

徐婉原本暗沉的眼睛开始变得亮晶晶的。

数学老师的脸色成了猪肝色,犹豫好半晌,在校长严厉的眼神下才极其不情愿地说了一声“对不起”。

沈寻拉着徐婉的手腕,提议道:“要不然我们转个学吧?”

徐婉愣了愣,然后点头。

沈寻抬脚准备走,被校长笑眯眯地拦下来。

“沈小姐,有什么事情好商量。既然主要不是徐婉的责任,退学就没有必要。你们家的徐婉很聪明,要是再努力一点儿,可以考出很好的成绩。”

沈寻叹口气,耸耸肩回答:“我们回去再考虑考虑。对了,这三天徐婉暂时不来上课。这里应该没什么事情,我们就先走了。那位数学老师,记得发个银行卡账号给我。”

说完这句话,沈寻拉着徐婉,头也不回地离开,动作那叫一个潇洒。

两个人一路沉默。

徐婉的心思比较复杂。她在想这个女人该不会又是使手段、套近乎,诸如此类。胡思乱想了一阵,徐婉觉得饿了,拉着沈寻的衣袖,道:“我饿了。”

一听见说饿,沈寻也觉得饿,豪气道:“走,我请你吃饭。”

“我要你做给我吃。”

沈寻瞪着徐婉,奇怪地问道:“你不是嫌难吃吗?”

“在外面吃浪费钱。你懂不懂什么叫节俭。”

活了二十多年的沈寻被一个十几岁的小女生给教训了,简直无地自容。她反驳道:“小女生,麻烦你对我客气一点儿。今天要不是我,你肯定会被徐瑞天打死。”

徐婉高傲地昂着下巴,道:“别以为你这样我就会对你感恩戴德。”

“白眼儿狼。”

“败家子儿。”

“白眼儿狼。”

“败家子儿。”

……

他们不断重复以上对话。沈寻琢磨着,活了二十几年,居然跟一个小屁孩儿在大街上有如此对话,简直幼稚。

回家后,沈寻下了两碗素面。

徐婉一边摇头说难吃,一边把面往嘴里塞,简直跟徐瑞天一个德行。“你说你吧,勾引我爸的手段能不能提高一点儿?你做的菜这么难吃他能不嫌弃你吗?我能接受你吗?”

沈寻重重把碗往桌子上一放,抬头道:“那你们两个以后都不许在这里吃饭。”

徐婉立即闭嘴,整个饭厅里只听得见吸面的呼呼声。安静了一会儿,徐婉又开始说话。“我妈从来没给我煮过饭。以前在家里都是奶奶做饭,我爸不喜欢请保姆。后来,奶奶去世后,我爸做饭。但是他通常比较忙,做饭的次数少的可怜,我要不在学校吃,要不就在外面吃。”

难怪两个人的口味那么刁,也难怪两个人要一起过来蹭饭。

傍晚的时候,徐瑞天过来,看见徐婉正在沙发上坐着看电视,非常疑惑。毕竟徐婉跟沈寻一直合不来,她竟然单独在这里,而且看电视还看得如此津津有味,着实让人惊讶了一把。

沈寻在房间里看书。那里有扇落地窗。她就坐在阳台上,背靠着墙一不小心就睡着了,书散落在一旁。待她醒来的时候,闻到一股饭香,厨房里窸窸窣窣地响。原来是徐瑞天在厨房弄菜。

他只穿着衬衣,面前系上一天蓝色的围裙,看上去特别梦幻,也特别滑稽。本来听到徐婉说他会弄饭已经够惊讶了,想不到晚上就亲眼见到。沈寻还疑心是不是在做梦。

徐瑞天看见门外的沈寻,一边忙碌,一边说道:“你们两个赶快来洗手吃饭。”

沈寻捏捏脸,反应有些迟钝,直到闻到饭桌上的三菜一汤散发着诱人的香才清醒过来,道:“原来你真的会做饭啊!”

她尝了一口菜,发现还真不赖,比她做得要好吃。平时只吃一碗饭的她,今天晚上破天荒地吃了两碗。旁白的徐婉也吃得很开心,眉间都是笑,肚子吃得鼓鼓的。

大约是徐瑞天做饭这件事让沈寻觉得眼前的人跟普通人没什么区别,于是“得寸进尺”地说道:“要不然你把碗洗了吧。”

徐婉噘着嘴巴,抱不平道:“我爸煮饭,你洗碗,这才公平。”

沈寻反问道:“那你做了什么?”

“我给我爸加油就好。”

对于如此脸皮厚的言论沈寻只能沉默。徐瑞天一个眼神,她只好默默地去洗碗。她一边洗碗,一边想着好像这样的生活还挺不错的,她甚至都快忘记到底欠了徐瑞天多少人情。黎昕的身影时不时会在脑海里冒出来,张牙舞爪示威后,又沉寂下去,反反复复。

遗忘是一件很漫长的过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