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血色晚宴

简爱跟着温尔恺坐进车里时,还没弄清楚他们要赴一场什么样的晚宴。他没解释太多,依旧独断专行。简爱不敢问,坐在椅子上,觉得自己没有了自主权,他为她安排了一切,不管她愿意不愿意。

简爱满腹的委屈、不满,坐在他身边一直别着头注视着窗外。车窗玻璃上反射着温尔恺冷峻的侧脸、挺直的鼻翼、紧抿的双唇,他的心肠到底有多冰冷,即使是一团火,仍不能融化他。

他拒人于千里之外,这是他警告过她的。她是来给裴玄东做舞伴的,他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就让她像一只皮球,被他一脚踢开。他到底是变了,十年前那个温暖的学长,如今冷漠得像一块坚冰,让她满身都觉得寒冷。

坐在一旁的温尔恺用一双困惑的眼睛看了看她,什么都没说,只是在嘴角处扯出了一丝怪异的笑意。

车子在一栋金碧辉煌的建筑前停了下来,有门童及时过来替简爱拉开车门。这时,温尔恺已经站到她面前,她本能地挽住他的胳膊,与他挨得更近些。

这时,另一辆车也停了下来,裴玄东率先下车,看见他俩,挥挥手,便忙着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只见夏迎如沐春风般的笑容迎面而来。她深情款款,朝着温尔恺摆摆手。

简爱见过夏迎,对夏迎灿烂如花的笑容很是难忘。夏迎温婉动人,那种成熟女人的妩媚在她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

“你叫简爱?”

“嗯。”

“名字好听,人也漂亮,看来,温老板终于懂得珍惜眼前人了。”夏迎瞥向温尔恺,打趣道。

简爱看到温尔恺依旧板着脸,他连奉承的话都懒得说,这人还真是冷静得过分。

裴玄东凑到温尔恺身边,两人低声嘀咕了几句。简爱撞见温尔恺瞥过来的眼神,倏地红了脸,她知道他们在谈论她。

没多久,裴玄东走了过来,冲简爱暖暖一笑,说:“很荣幸做你的舞伴。”

简爱不知如何接话,瞥了一眼温尔恺,此时,他正在和夏迎寒暄,引得夏迎发出“咯咯”的笑声。

“你的舞伴不是夏小姐吗?”

裴玄东面带笑容,朝那边看了一眼,回答简爱:“她的舞伴是温尔恺。”

简爱的心倏地沉了下去,她瞥见温尔恺难得露出了笑脸,看来,他们谈得非常愉悦。

四人简短交谈一番,正欲拾阶而上,进入大堂,夏迎忽然发现,离他们不远处还停着一辆车,而这辆车已经跟了她整整一天。她莞尔一笑,折步向那辆车走去。到了车边,轻轻敲了敲车窗,车窗落下,曲薇尴尬着似笑非笑。

“回去让你们赵队给你加班费啊!跟了一天,实在太辛苦。”夏迎的笑容绽放在脸上,可眼神里却带着锋芒的寒气。

曲薇的笑僵在脸上。

“有事让赵队直接来找我,不必这样偷偷摸摸,好歹你们也是人民警察,大可光明正大。”

夏迎说完话,不等曲薇回应,转身就走。曲薇一脸挫败感,可又没有动怒的理由,只好忍着,将牙齿都快咬碎了。

简爱心疼曲薇,尤其看到曲薇眼里的倔强和懊恼。可这能怪谁呢?怪就怪曲薇的跟踪技术太差了。

夏迎重新回到他们身边,轻描淡写地说:“她也是奉命行事,不怪她。”

曲薇坐在车里暗骂自己蠢笨,她用力砸在方向盘上,发出刺耳的鸣笛声。

这时,肖桐从旁边的商场里跑过来,嘴里还不停地嚷着:“你疯了!”

曲薇不说话,抬手就打在肖桐的脑门儿上,埋怨道:“都是因为你,害得我暴露得一丝尊严都没了,怎么不憋死你!”

“被发现了?”

曲薇狠狠地白了他一眼:“你自己跟赵队解释吧!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你啊……”

肖桐被骂成猪,自然有些委屈,于是揉着脑门儿讪讪地说了一句:“人有三急嘛!”

“急你个头!跟了一天,就这样收场,我不甘心。”曲薇是个雷厉风行的女子,做事又特别较真儿,性格上总是比一般女孩儿多了些泼辣,警队里都笑称她是女汉子。

“也不算没收获,夏迎这个狡猾的女人,若心里没鬼,干吗那么介意我们跟踪她。”肖桐跳上车,对着后视镜整理了一下自己发型,接着说,“以后不准弄乱我的发型,听见没?”

曲薇撇撇嘴,伸手在他头顶上又是一顿乱抓:“长你这样,白瞎了这发型,罪过啊!”

“你……你……”

“我什么我,开车!”

简爱挽着裴玄东进入宴会大厅,立即引来众多女子诧异的目光。那些目光中除了钦羡、妒忌,更多的是憎恨。她成了众多女人的眼中钉,只因今晚裴玄东的舞伴是她。

红酒与美食、灯光与华服,这种上流社会的奢华聚会,简爱自然不太适应。人与人之间虚情假意的奉承,谈笑间相互的攀比,热闹有余,真诚不足。简爱站在人群之中,显得格格不入。

“站直,抬起头……”裴玄东低头凑向她耳边,提醒她。

简爱照做,却没有太多的信心,不一会儿,又不自觉地缩紧了肩头。

简爱浑身上下的不自在,温尔恺竟时时刻刻不离夏迎半步。就连挑选食物,他都要拉着她的手。简爱更加没了心思,心里别扭得很。看他动作儒雅、表情认真的样子,她臆想着,他若能这样陪她、护她一辈子,她应该是这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

温尔恺陪着夏迎迎面而来,简爱见此情形,不禁蹙紧了眉头。待温尔恺走近,裴玄东拉他站到了一边,低声说:“你这样安排是什么意思,没看出来简爱一晚都心不在焉吗?”

温尔恺表情淡然,说:“她太单纯,如果真做我的舞伴,我怕她想太多。”

“你是不想牵连她。”裴玄东拉了拉温尔恺的衣袖,“你让她很尴尬,谁都看得出,她的眼神一直都没离开过你,你小子就不为所动吗?”

温尔恺望向简爱,她正在和夏迎聊天儿。

“总比让她有生命危险好得多,她如果知难而退,我所做的也不是枉然。”

裴玄东真的拿他没办法。他难得会为一个人如此煞费苦心,想必他对简爱也是情有独钟吧!

“我借了你的舞伴,你介意?”温尔恺转开话题,笑着问裴玄东。

裴玄东举起手中的红酒杯,与温尔恺碰了一下,不以为意地笑笑说:“只要她喜欢,我无所谓。”

这句话听起来很有炫耀的成分。

夏迎和简爱在聊天儿,夸简爱今天这身打扮简直艳压群芳。简爱也不失礼,赞许她胸前的那串珠宝简直是价值连城。

女人之间的谈话永远都是这样言不由衷。

温尔恺叫了侍者,金色的托盘里,四杯红酒剔透澄澈,闪着动人心魄的光芒。四人各自端了一杯,举起相碰。

就在温尔恺将酒杯凑向唇边之时,一名侍者突然撞在简爱的身上,简爱没站稳,向温尔恺身上倒去。简爱手中的红酒不偏不倚,一滴不剩地泼洒在温尔恺白色的西装外套上,立刻浸红了一片。

简爱倒在他的怀里,惊魂未定。

面对突然而来的尴尬,温尔恺仍旧一副沉着的表情。倒是简爱,几乎快要羞愧死了,看着他胸前那片红色的酒渍,竟不知如何是好。

温尔恺神情淡定,将简爱交给裴玄东:“照看一下,失陪了。”

简爱想跟他去,可他的步伐实在太快,没等她开口,他已经消失在人头攒动的大厅角落。

音乐声渐起,有人已经滑进舞池。简爱不停地望向温尔恺消失的角落,心思不能集中。裴玄东靠过来,拍拍她的肩,说了一句:“放心,他不会把第一支舞让给其他女生的。”

简爱倏地红了脸,心里却有一丝温暖。

“不过,你的第一支舞,可以不给他,给我……”裴玄东边说边做了一个极为绅士的邀请动作。简爱看着他真诚的样子,犹豫着要不要接受邀请。

突然,舞池出现了**,只见越来越多的人向那个角落围过去。简爱心跳加速,莫非他出事了?

她不再理会裴玄东,一下子从椅子上跳起来,疾步跟上去。

似乎真出事了。简爱挤进人群,耳边不时传来议论声:“应该死了,流了很多血……”

简爱耳边听不见任何声音,她推开人群往里冲,就在角落处——洗手间的门口,她看见一个熟悉的背影站在一片血泊里。

简爱想都不想就冲了过去,只见温尔恺两眼呆滞,盯着一名倒在血泊中的年轻女子。女子全身浸在血泊里,胸口处有鲜血不断涌出。女子仰躺着,身上的衣服撕扯严重,裙子被扯到小腿处,看来,这是一起强奸杀人案。

但更让简爱惊讶的是,温尔恺手里居然攥着一把尖刀,血液正顺着刀刃一滴一滴落在地上。简爱第一反应是——温尔恺被人利用了。她扯回混乱的心绪,立刻将视线移向围观的人群,人们的表情惊恐、诧异,面对这血腥的一幕,有些女宾客捂住了嘴巴。

忽然,一个人影一闪而过,向大厅方向隐去。简爱顾不上多想,推开人群向那人影追去,同时,大声告诉裴玄东赶紧报警,不要破坏现场。

简爱追出门口,夜色中,人来人往,刚才那匆匆的一瞥,此刻已无迹可寻了。

赵海笙带着队里最好的技术人员赶到案发现场。简爱和裴玄东将案发现场保护得很好,不论是宾客还是酒店的员工,没有一个人离开。

勘查花了很长时间,由于现场处于特殊环境,痕迹检测有些难度,大量的脚印、指纹都需要一一取样。负责这项工作的宁林对肖桐说:“你和曲薇再晚走几分钟,或许就和凶手碰个照面了。”

肖桐抱着肩站在边上,这时,尸体被抬出来,肖桐紧着鼻子往尸体袋里看了一眼,这一眼差点儿没让他吐出来。

“谁知道这里会发生命案啊!”肖桐赶紧往后撤,他做不了这项工作,还是去给宾客录口供吧。

曲薇在大堂给宾客录口供,赵海笙和简爱站在窗口。重要的目击者,当然由老练的队长亲自询问。肖桐凑到曲薇身边,一本正经地说:“是赵队叫我过来帮你的,有问题找他去。”

曲薇没理他,随手扔给他记录本和笔。肖桐露出得意的笑,一副官腔向等待询问的宾客一招手:“抓紧时间啊,不想在这儿过夜的,一五一十交代清楚就能回家。”

另一边,简爱把事情的经过原原本本地向赵海笙说了一遍。从她换发型,到懵懂地被温尔恺拉来参加宴会,每一个细节都翔实地表达清楚。临了,又补充强调了一点:“那个人影非常有问题,大家都忙着看热闹,唯独他行色匆匆地往外走,这是急需逃离危险的行为。”

赵海笙一只手揣在裤兜里,表情十分沉重。不到一个月的时间,海城已经发生四起凶杀案,在他快要退下来的节骨眼儿上,是谁在给他上眼药呢?

“你没看清那人的五官?”

“没有。”简爱摇摇头,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睛闪了点点的光亮,“从体态上看,应该是个年轻人。”

赵海笙微微抿了一下嘴唇:“凶手隐藏在女洗手间,伺机选择作案目标,估计是惯犯。但海城有关这一案件的记录还是在十年前,当时,证据不足,案子至今未破。”

“隐藏十年,重蹈覆辙?”简爱知道这起案件。读警校时,此案作为反面教材,将“证据”这一侦破案件至关重要的环节,讲解得淋漓尽致。

“当时,所有的证据都很充分,唯独少了精液的比对对象,当时的结论是,凶手可能戴了**。”赵海笙一想到这起案子仍有些遗憾。

“凶手匆忙中不忘戴**,心理素质极强。”简爱躲开赵海笙的目光,瞥向窗外,心里想着,那个人出了酒店就立刻消失在夜色之中,会不会有接应?

“在想什么?”赵海笙见简爱半天不说话,问道。

“我在想,这起案子和辛紫、叶眉、琳娜之间的关系,你不觉得太巧了吗?”简爱扭过头,看着赵海笙,“凶手隐藏十年不作案,偏偏在这个时候又出来杀人。十年,可以改变的东西很多,作案手法也会因环境因素、心理因素发生改变,这几起案子会不会是同一人所为?”

赵海笙沉思片刻,说:“这种概率很低,凶手的杀人诉求是什么?当时我们断定此人患有严重的心理疾病,作案手法粗糙,没有组织能力,可辛紫这几起案子,杀人凶手具有很强的组织能力,作案手法细腻精准,他的诉求应该是为了杀人而杀人……”

赵海笙最后一句话,让简爱听了毛骨悚然,为了杀人而杀人,这是杀人狂魔啊!从杀人中获得快感、满足和成就,这人极其变态!

“温尔恺现在怎么办?”简爱最关心的还是他。

“只能先带回警察局,一切都要等尸检报告出来后再说。”这是目前唯一的办法,简爱也无能为力,毕竟所有人都目击了凶器在温尔恺的手里。

宁林那边已经收尾,他收拾好仪器朝赵海笙招手。赵海笙伸手按在简爱的肩膀上,安慰道:“你今天表现得很好。”

简爱想给他一个微笑,可怎么也笑不出来。

裴玄东和夏迎录完口供,走出酒店时,正看见简爱站在路边,望着警车远去的方向,一个人静静地发呆。

裴玄东叫了简爱一声,简爱茫然地回头,眼里的雾气让她看起来楚楚动人。

“你没事吧?”夏迎赶紧拉过简爱的手,表情里满是心疼。

简爱笑笑,顿顿肩头,好像在给自己打气:“没事。你们呢,问完了?”

裴玄东点点头,不无惋惜地说:“尔恺这一阵子算是倒霉到家了,无缘无故和命案牵扯在一起。”

简爱看了他一眼,心里的担忧莫名地重卷而来。连他这个最靠谱的朋友都觉得这次的事情很严重,想要证明他的清白,看来很困难。

“别说了,你快送简爱回家,她一定累了。”夏迎推了推裴玄东,又冲简爱温暖地一笑。

这一个简单的微笑,让简爱浑身上下舒服了不少。

“我自己回去。”

“不行,听我的,让他送你。”夏迎很坚持。

这时,酒店的司机已经把车开过来,裴玄东替简爱打开副驾驶的车门,简爱不好再推脱,回给夏迎一个感激的微笑。

车子行驶在夜色中,简爱的心也像坠入了漫无边际的深渊里。裴玄东开了音乐,陈奕迅的《十年》缓缓而来。十年,她和温尔恺这十年,错过了太多;如今,近在咫尺,却欲语还休。

“你早就认识尔恺,对吧?”裴玄东目视前方,声音却暖得像风。

简爱心头一颤,扭头看他:“你怎么知道?”

“你俩看对方的眼神和那种想靠近又有所顾忌的状态,如果不是旧相识,不会那么纠结。”他回了她一个笑容,真诚而没有敌意。

简爱偏偏头,笑意缱绻:“还是被你看出来了。”

“我不知道你们之前的事,不过,我知道尔恺这些年一直在等一个人,那个人一定是你。”他拍了拍方向盘,似乎这个答案让他放下了心里的一块巨石。

“我和他相处的日子,加起来也不过一年,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不一定记得我。”简爱垂下眼眸,轻轻地叹息,又把脸扭向窗外。

“这些年,他一直孤身一人,而你的出现,让他变得格外小心,他担心你的安危。”

简爱心里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暖暖的,有一种要流泪的冲动。

“辛紫、琳娜,包括叶眉都追求他,可他连正眼也不看一眼。我从未见过有哪个男人像他这样,对女人冷落到这种地步。”裴玄东的语气满是赞许和佩服,相比之下,他自己可做不了禁欲男神。

简爱绕着手指,内心已经无法平静。

“你对今天的事,怎么看?”半天,简爱开口问裴玄东。

裴玄东思忖片刻,说:“这件事很蹊跷,感觉哪里有问题,我又说不上来,总之,很邪乎。”

“你相信他会杀人吗?”

裴玄东摇摇头,可是没有直接回答。

“连你也不相信他?”简爱身体前倾,希望与他面对面交流。

“不是的。”他扫了她一眼,“那把刀真的在他手里。”

简爱闭了闭眼睛,在场的人都看到了那一幕,温尔恺的嫌疑,不是信不信就能说清楚的。

简爱突然伸手抓住他握方向盘的手,他条件反射般地轻轻动了一下,扭脸看向她。

“你最了解他,也是他最好的朋友,你一定要帮他……”简爱有些哽咽,眼眶里滚动着泪珠,随着车子的颠簸,滚滚而下。

面对简爱的情绪急转直下,裴玄东显得有些措手不及。他想安慰她,可此时,任何言语都比不上温尔恺的平安来得重要。

“我能做什么呢?”他试探地问了一句。

“我记得那人的背影。”简爱胡乱地抹掉眼泪,“温尔恺离开我们的视线不足五分钟,怎么来得及对死者进行侮辱和杀害?那个人一定在受邀名单中,你有办法拿到真正的名单。”

裴玄东刹了车,前面是红灯。他转身面对简爱:“警察的那份名单,你怀疑有假?”

“那只是一张签到的名单,真正受邀参加晚宴的名单一定在周先生手里。只要拿到那份名单,就知道谁没有在签到名单上签字,那个人就一定是凶手。”简爱迎着裴玄东的眼神,坦诚且专注。她没有把这一点告诉赵海笙,就怕警方一介入,周先生顾忌朋友颜面,也不会情愿交出名单。

“你真看清楚了那个人的背影?”

“是个年轻人的背影,挺拔修长,应该是参加晚宴的,他穿的是西装。”简爱眯着眼,回想那匆匆的一瞥。

“也有可能是酒店工作人员啊!”

“不是,酒店工作人员的西装是黑色的,那个人穿的是藏蓝色。”简爱语气坚定地冲裴玄东点点头。

裴玄东似乎相信了简爱。在那么匆忙、紧急的时刻,她还能保持如此精准的记忆模式,着实令人惊讶。

“我试试吧。”裴玄东重新发动车子。

简爱深深地吸口气,说:“我等你消息。”

简爱回到家,母亲谭春还坐在饭桌前等她。她这才想起,被温尔恺强行带走后,连给母亲打电话的机会都没有,害得母亲连晚饭都没吃。

简爱一下子抱住母亲,像个撒娇的孩子,在母亲脸上蹭来蹭去:“对不起,妈妈。下次,不管有多忙,我一定回来陪你吃晚饭。”

谭春被简爱逗笑了,推开她,在她脑门儿上轻轻戳了一下,说:“你们年轻人有年轻人的活法,别总是想着我。单位有合适的小伙子,就领回来给妈看看,算是你孝顺我了。”

简爱害羞地别过头去,嘴里嚷着:“我还想多陪妈几年呢!”

“妈可不希望家里养个老姑娘,今年春节,你必须给我领回来一个,让妈给你把把关……”谭春眉开眼笑。女儿的婚姻大事,从简爱大学毕业后,就成了她积极热衷的事情。只有女儿有个好归宿,她才觉得对得起死去的丈夫。

简爱又蹭回母亲的怀里。

谭春轻轻地抚摩着女儿的头发,这才发现女儿今天换了发型。再仔细看,发现女儿的衣服像登台的模特,尤其露出一截白皙细腻的肩头,这可不是工作时穿的衣服。

“你去约会了?”谭春捧起女儿的脸问道。

简爱红了脸,不回答。她把衣服丢在店里,穿成这样回来,以为母亲早就睡了。

“穿成这样,身边一定有男生陪着。快说说,对方条件你还满意吗?”谭春兴奋起来,赶紧拉起女儿,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哪有啊!”简爱有些着急,每次最怕的就是母亲问这问那。

谭春心领神会,身体倾向女儿:“有什么好害羞的啊!对方帅吗?高吗?做什么工作的?家庭状况怎么样啊?”

简爱一脸黑线。完了,又开始刨根问底了。

简爱赶紧起身想逃离母亲的盘问,可谭春不依不饶,拉着她的手继续问道:“你们开始多久了?他对你好吗?”

简爱真服了老妈急于把自己嫁出去的心态,这没影的事,竟让老妈问得跟真事似的,看来自己真应该考虑一下终身大事了。

“对我好着呢!”简爱挣脱开谭春的手,“我累了,想睡了。”

谭春跟着起身:“对你好就行。妈老了,以后,陪你走完一生的那个人是他,他才是你最重要的人。”

母亲的话,突然让简爱莫名地心酸起来。看着母亲一脸认真的样子,简爱张开手臂紧紧地抱住了她,“我会一直陪着您……”

谭春欣慰地拍着女儿的肩,说:“傻孩子,你总归要嫁人生孩子的,以后也是要做母亲的。”

简爱又羞又娇,腻在母亲身上:“我才不要结婚,我要一直和你生活在一起。”

谭春当然懂,这是女儿难为情时的谎话,可听在心里,仍是暖暖的。

被母亲一顿喋喋不休的盘问后,简爱筋疲力尽地回到房间。倒在**,瞪着天花板,脑子里一片混沌。

今天发生的一切太不寻常,温尔恺手里的那把刀,至今仍带着浓重的血腥味。她不敢闭眼,生怕血淋淋的一幕揪得她心疼。

到底发生了什么?

简爱的脑子炸裂般疼痛。眼睁睁地看着温尔恺被警察带走,她除了焦急,便再不能为他做什么。那个一晃而过的背影,究竟是不是凶手,她现在也不敢确定,唯有向上帝祈祷温尔恺一切平安。

一辆黑色轿车停在了一栋黑漆漆的建筑旁,建筑是老旧的二层小楼,窗子黑洞洞的,没有一丝光亮透出。在车灯的照映下,树木的枝叶像鬼魅的影子投射在建筑的外墙上,风一吹,如挣扎的鬼手。

从车里下来一个人,逆着光,看不清人的样子。但风衣下摆,露出一小节白皙的小腿和一双极高的高跟鞋。

女人裹紧风衣,整个头都包在风衣的帽子里,仅仅露出白皙的下巴。

小楼已经荒废。女人抬头,才看到楼上的窗子敞开着,玻璃早已脱落,风稍微大点儿,残坏的窗框便瑟瑟发抖,摇摇欲坠。

女人上了台阶,那扇木门的合页已经脱落,门板向一侧倒去,形成一个洞口。女人试图钻过去,可并未成功,于是,她用力推了推门板,一声“吱呀”的声音过后,门板整个掉了下来,倒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只野猫闪着翠绿的眼睛,如鬼哭一般地叫着从女人脚前穿过,吓了女人一跳。女人惊魂未定,拍着胸口,嘴里谩骂着:“该死……”

车灯照进来,朦朦胧胧,简单的木桌、木椅,简单的摆设陈列,在一层厚厚的灰尘覆盖下,显得沧桑而古老。

女人一步一步往里走,对面的墙边放着一张几案,几案上有烧尽成灰的香炉和一个模糊看不清字迹的灵位。灵位上方的墙壁上挂着一张遗像,一个梳着油光锃亮大背头的男人,嘴角上扬,连那一小撮胡子都微微上扬着。可惜,尽管笑容再安详,此刻看上去仍带着深深的孤独与死寂。

一阵阴风吹起,香炉里的香灰被扬了起来,灵位“啪”一声倒下来。女人惊恐着后退一步,盯着倒下去的灵位,颤抖着声音说:“爸爸,再给我些时间,我会替你拿回属于你的一切。”

风停了,房间里一片肃静,浅淡而清冷的光打在遗像上,静静的微笑,让人不寒而栗。

这里的一切依然如故。

女人定了定心神,却听见身后窸窣的声响,像幽灵般,慢慢向她逼近。忽然,她瞥见墙壁上映出的人影,高高瘦瘦,像根杆子矗立在那儿。

女人本能地一惊,差点儿叫出声,可下一秒钟,她稳定了情绪,慢慢转过身,风衣的帽子自然地裹着她的头,看不清她的五官。

“你太激动了,你叫我如何给你收拾这烂摊子?”她冷着声音,语气中满是责备。

瘦高的男人背着光,五官浸在一片混浊的幽黑里。

“我保你一次,但保不了你一辈子,你应该学会控制……”

女人的尾音还未发出,喉咙就被男人的一只长而干硬的手牢牢地卡住。

女人惊慌失措,用力去掰男人的手,嘴里含糊不清地嚷着:“你疯了!快松开……掐死我,你死得更快……”

男人的手倏地停了下来,可力道仍施加在女人的咽喉处。

“你放心,我会尽力保你平安无事……”女人几乎喘不过气,声音虚弱而无力。

男人用力推开女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仍平静地立在那儿,一动不动。

女人死里逃生,一边大口地喘息,一边低声咆哮着:“浑蛋……该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