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我们不是天使

回到学校,发现来得正巧,大选的日子,只在两天之后。

学生会的办公室很萧条,偶尔路过,进去看一看,总是没什么人的,很难得地门庭冷落。

学生代表的名单赫然地列在三角地,密密麻麻,一片,满是的。这让我想起,就是在这个地方,仿佛去年有人贴海报,提出过实现所谓的真正“普选”,就是让每个在校的学子投票,选出当届的主席。

当时觉得有理,如今看来,却觉得这样的民主,实在因了代价不菲而高不可攀起来,且不论其他,光是程序的操作又要增加多少的工作呢,然而,事实上,北大又有多少人真的在意这份民主呢?大概并没有外人想像的那么多吧,其实更多的北大人只在乎offer和签证,如果不关心这些,那么cs也必然比选票要有意思的多。他们未必高兴放弃了自己的时间来填一张选票单。

当然,在乎的人,却也是有的,但是也大都习惯了这个规则,并不是东坡一般的“满肚子不合时宜”。所以,这一切,“进化”至今,很合适。大约也只该让爱玩这些的人有尽兴的舞台。

橱窗里,赫然摆放着各个候选人介绍,一个人占据了一个宣传栏,一个一个笑得很好,不多不少,恰好十人。三个是医学部的,七个是本部的,屈指算来能够去掉的也就是一个医学部的,二个燕园的,剩下七人来组成主席团。而医学部于我们向来是没有太多的联系,我所有的印象中,他们也总在抱怨本部对他们的歧视。他们的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燕园的人却是有印象的。

第一张笑脸是袁野。文字是美丽的,简历也很醒目,学生会的杰出贡献奖、三好标兵、五四奖学金,堆砌出他所谓“美轮美奂”的北大梦想。不能否认,是个帅哥,但是,为什么这样的笑脸,明明是笑脸,却让人还是觉得冷?我不想看。

第二位,也是帅哥,笑得有些隐忍,外联部的部长丁曦。因了他养家糊口的重责,在学生会里一般也是看不到他的,但一旦被各个部长发现了,必然上演黄世仁和杨白劳。也是挺难得的人才。 第三位,仿佛很熟悉,法学院的现任主席?再一想,那是经常在36楼下出现的面孔,曾有人指点给我看,看,别看那一对仿佛父女恋似的,其实可真是门当户对,某省长的儿子和某省长的女儿。

第四位是当前实践部的部长张思敏,非常可爱的笑脸。这是一个很踏实、很勤勉的人,勤勉得甚至有些木讷。每次去学生会,我总能够看到他,例会,接电话,作策划,抑或是自习。他仿佛很喜欢学生会的人气,在人声鼎沸中,他总是憨厚地微笑着,一言不发,有些许满足的模样。有时候,我很好奇,他居然也能够在这里,做了部长。

第五位和第六位,简历里都说,是现在主席团的主席助理,却是我不曾见过的。

第七位,居然是一位大一的女生,政府管理学院的体育部长。天!实在有初生牛犊的胆识。我暗暗吸一口气。大约政府管理学院的人,天生的对政治敏感?依稀还记得有人告诉我“权力或者金钱,是谁调往前台占据核心,这是政治家们所津津乐道的辩证法”,不知道在政府管理学院,学的,又是什么呢?我只看到在一片的黑色西装,一片的沉稳笑脸中,她的眼,是格外的纯净。

凭借我对位次的敏感,我觉得她大约只是绿叶,但她居然能够出现在这里却不知道是一个笑话还是神话。

主席,到底是谁呢?袁野的自信仿佛是不容置疑,只是,曹弘狐般迷离的笑,却让我怀疑。如果不是他,那么是谁呢?医学部是显然不可能的,难道是丁曦?简练的海报,隐含的是大气的豁达,而花团锦簇背后大致是有些不自信的。

我想,主席大约就是他了。

想了想,我打开Mobile给曹弘电话:“弘哥?是呀,我是Annie。”

“是你呀,我在大地花园306。”他在那边懒洋洋的声音,还混着一些喧嚣,仿佛是有很多人的。

我很想知道曹弘身边是谁,于是我试探地问:“弘哥,去江西的报告,什么时候交给你,要不,我现在送过来?”

“那个呀,那个不着急,你留着做述职吧。呵呵。”

述职是每一个学期常代表对部长信任投票时,部长所做的报告,我在曹弘的话中听出了端倪,但是我现在最想知道的,却不是这一点。然而我却也不知道怎么往下问,我开始犹豫。然后我就听到曹弘在那端随意地说:“Annie,昨天你们信息的丘征也在这里,吃饭的时候给你打电话了,你还没有回来,我们下次有机会再一起聊聊吧。”

曹弘的话有了明显的逐客意味,于是我说:“好的,那就这样子。弘哥再见。”

丘征是我系的主席,系代表团的团长。但,我们系实在是个小的系,如果,曹弘连丘征都请到了,工作的细致入微,已经可见一斑。大选实在是一件很费神的活!怪不得,这样的代表选举只是两年一次。其实取消大选,一直采用“中调”,也没什么不好,因为,所谓的大选贯彻的还是自上而下的调整吧。

想着,就回到了宿舍。很久没有上网了,打开QQ是格外的亲切。面对着QQ上面各色的头像仿佛面对一个一个熟稔的老朋友,不知道丁强和燕子怎么样了呢,我微笑地想。然后给丁强送过去一个问号,他不在。

大约是期末的缘故?QQ上面的头像大多是灰色的,难道都是隐身?不情愿地,我只好上线。

一只小企鹅送过来一个大大的present(介绍),然后说,美女晚上好呀。

我看了一下他的nick和ip,想了半天,明白了是当日的##**,我说,哎呀,是师兄呀。

小企鹅说,是呀。有没有荣幸请师妹喝杯茶?

有心和他开开玩笑,于是答:我怕苦。

于是问:那么咖啡?

答:我怕毁皮肤。

问:那么牛奶?

答:我怕长胖。

他居然不恼。依旧笑着恭维道:天生丽质,不怕不怕。

叹一口气,我说道,正是因为没了天生的丽质,才有这后天的苦恼。没办法,恐龙的生活就是凄凉的。

如果你是恐龙,大约恐龙的定义要从此改写为绝代佳人。他这样回答。

我轻笑,想了想问道,师兄呀,你那亲爱的GF今天给你洗袜子没有呀?

然后,我笑吟吟的在lan这端等着回答。

没想,他的Message居然是,哪里呀。我哪来的GF呀。

哦。我有些迟疑。我相信张琦的话,只是,他在撒谎还是就在这几天,他们已经分手?

于是我说cmft。

他Message道,师妹呀,cmft要有诚意呀,来陪我喝杯茶?

我想这不是我的义务。所以,我又选择了隐身,去倒一杯水。

回到计算机前的时候,我看到他最后的一条Message是:看未名十大了吗?真有意思。

十大?我打开了未名,赫然的头条是:学生会的人渣!!

又是哪个愤青?大选,让学生会吸引了更多的眼球,大约也会招来更多的口水。这位,又有什么样的不平事呢?

带着些许的微笑,我点开这一条。

“今天我在学生会办公室值班的时候,接到一个投诉电话,投诉实践部部长张思敏,寒假在广州实践期间,嫖妓!!!!欠钱!!!!以学生证作抵押,并留下了学生会办公室电话,声称回学校后,立刻奉还。但是,来电的女士声称张思敏到现在还没有奉上所欠“费用”。我为学生会有这样的人渣而愤怒!……”

的确是劲暴的新闻,我皱皱眉。

张思敏,重念一遍他的名字,我想起了三角地,张思敏憨厚的笑脸,我放在键盘上的手,于是就握成了拳。这未免也太夸张!做得有些过分,我想,凭我对他的了解,他不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但是,我又了解了多少呢?

觉得大选开始像台湾的竞选那么有趣。

张思敏,是有人存心为难他?难道他是为了塑造一个自己在流言中笑看风云的坚毅形象?还是真的有这样的丑闻?如果是有人想为难他,那么是谁呢?大约是有竞争力的对手?得罪过的人?

一切的问题,飞旋盘绕,有些心烦。电话铃,很知趣地帮我离开了那个繁杂的世界。

是丁强,很低落的语调。

丁强说,我要疯了。

我有些担心,不就离开一周么,为什么这个世界变化如此迅捷?我问他,怎么了,怎么了?

他开始在电话那端抽泣。

真是个孩子,我摇摇头,用尽量温柔的声音问他:“你在哪里?我来找你好吗?”

于是,来到了师生缘,丁强坐在那里,乖乖的,像个赌气的小孩子。

昨天!昨天!

他只会说这两个字了,是惊吓过度了?我拍拍他的脑袋,说:“不要紧,慢慢说。”然后,叫waiter送上两杯牛奶。

“昨天,燕子的男朋友来找我,说,叫我看一出戏。我不想听他说话,就让他走。”丁强有着十分委屈,七分羞赧,三分愤怒,他断断续续的说,“傍晚的时候,燕子过来找我,送给我一份小小的礼物。就是这个。”

他从书包里拿出那份礼物,他小心翼翼的打开包装,是个小小的装饰屏风。

很漂亮。我说。

嗯。丁强使劲地点头。

“我们在经济中心门口说话,燕子,她,亲了我一下。”

他有些不好意思,低着头,仿佛是犯了错误的小孩子,被妈妈抓到了一般。

“然后呢?”我微笑着鼓励他。

“然后燕子走了,她的BF突然跳出来,把我拉上出租车,赶到燕子住的31楼楼前。他让我坐着,让我看一下他跟燕子的诀别,他走到楼门前,等着燕子。我坐在车里也等着燕子。”

难道会有一个惊心动魄的场景?我好奇的睁大了眼。

“没多久,燕子就从中心赶回来了,她看到了她的BF。”

丁强开始流泪了,他长长的睫毛上沾着泪水,盖住他漂亮的眼睛,在他杂乱无章的陈述中,我还是知道了,原来,燕子,她看到她的BF,就雀跃着投入他的怀抱,然后是热吻。

我开始同情丁强,为什么要这样子,一次一次的伤害这样一个单纯的漂亮宝宝?他那简单的心灵里,除了经济学,或许只有公主和王子的童话。为什么会这样呢?或许上天是想用这种方法让他长大。

“别伤心。”一时找不出话,只有这样不痛不痒的安慰。

“然后我就回宿舍了,可是,他居然还打电话过来,叫我陪他去买内衣!”

“谁?燕子吗?”突然觉得有点严重,这个女孩子放纵的有些过分。

“不是,是劳动经济学的老师。我是他的TA。”

是那个从加拿大过来的老师吗?那个年近半百的,风度翩翩的男士?我皱着眉头表示不理解。

丁强低着头,垂着他好看的眼睛,然后给我讲。

原来是gay!

那一天,帮他收拾完了办公室,丁强想回去,找燕子。

老师说,丁强呀,你最近很不用心。来,过来,到老师这边来。

丁强走到他身边,老师在灯光下打量着丁强,露出很欣赏的微笑,他说,丁强,你长得很好看。

一种很奇妙的语气,丁强有些紧张,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

丁强,过来,让我抱抱。他站了起来,冲丁强走去,丁强吓得大叫一声夺门而出。

从此,午夜铃声不断,频频地找丁强去讨论课题,或者,是收拾东西。

丁强的舍友都帮丁强挡了架,或者陪着他去。

“昨天,昨天他发怒了,一定叫我过去,让我去陪他买内衣。” 丁强吞吞吐吐的,有着万分的委屈。

“那你去了吗?”我关切的问,这样的小男孩,怎会有着许多的事端。

“没有。我去找了我的导师。让我的导师跟他解释了。”

我舒了一口气。

“我跟导师请了假,我想回家休息一下。丁强愣愣地说。”

的确应该去收拾一下情绪。我说:“别担心。好好休息吧。”

才回学校,就遭遇传奇般的两桩事件,有些无奈,郁闷得我都有些想去上自习,然而这才想起,考试也是迫在眉睫。离开一周了,不知道有没有作业,哎,去玩的代价,其实也不小。

于是,拨桃子的Mobile,问她是否有作业留下。

桃子在电话那端压低了声音,大约正在图书馆,她小声的诉说着福音:“不要紧,我都帮你做了。不过你还是看一看吧,快要考试了。”

大约只有在桃子这里,一切只是宁静的笔记作业和考试,虽然枯燥,但是还是简单的纯净,我感激的向她道谢,然而却又没有了上自习的念头,那么,还是去宿舍,看点杂志?

是很想去看看大选那天,各位候选人精彩的表演,或者,也可以叫做表现。只是不巧,恰好有课,权衡了许久,还是放弃,毕竟,快要考试了。

等到下课,我立刻奔向电教的报告厅。

警戒森严。

门是紧闭的,门口是保安和学生会的工作人员。有些肃穆,大约是怕闲人打扰了投票的庄严?我扫一眼,找到了唯一一个没有挂着“工作证”的工作人员,那是体育部长叶谦。我微笑着,走到他身边,指了指里面,眨眨眼。

他小声的对我说:“正在宣读倡议书,马上就要宣布选举结果了。其实也没什么好看的啊。张思敏退出了,除了那个小女孩,不刚好是五个?哎。”

张思敏是退出了?其实这样的流言应该不能成为太大的障碍呀,只是,大约流言也只是障碍的冰山一角,我,是不了解的。

“主席会是谁啊?”我继续小声地问。

“那不归今天选啊。你连这个也不知道吗?”叶谦很奇怪的看看我,“今天选的是主席团,主席是主席团协商决定的。”

我恍然,原来是这样。

主席团,七个人,七票选一名,这样的操作会简单的多,袁野还是丁曦?仿佛也只有他们两个能够一较高下了。

“什么时候主席团协商啊?”我锲而不舍。

“你着什么急呀,部长。”叶谦笑得爽朗,但却是带了不屑在里面的。大约,小女子,是只适合谈风月,不该言政治的。

于是,我和他告别。

走在回宿舍的路上,走过那些宣传栏。在昏黄的灯光下,那些笑脸斑驳不清,仿佛假面。我找到了张思敏的那张脸,却有些唏嘘。我始终不知道究竟是怎么回事,但是,我也不想知道那么多了,这是我第一次对未知的事情,失却了好奇,因为,它实在是不够美丽。

第二天的中午,接到了丁曦的电话:“Annie吗?”

听到这个春风得意的声音,我就知道了结果,我很乖巧地问候:“恭喜主席呀。”

那边,笑得更是灿烂无比,他开始用主席的口气说:“哎,大家帮忙嘛。Annie,以后文化部的事情就要靠你啦。曹弘和丹骏都对你评价很高的,你要多帮帮我的忙啊。”

说出前因,点出结果。字字珠玑。

我微笑着说:“那是当然。有什么吩咐?”

“哎,女生文化节啊,我们要搞一个前所未有的,大型的女生文化节!Annie呀,晚会的事情,就要交给你了,你可以先考虑起来了。”

不轻的担子,但是晚会,是我喜欢的。我应着“好”然而和他寒暄几句挂了电话。

忽然的,想起了袁野。几家欢乐几家愁,不知道他会如何?一定也是进了主席团的副主席,那么,从此,面对着丁曦,他从前的部下,现在的上司,他会消极怠工吗?这显然有些不够大气,但是,为他人作嫁衣,仿佛也不是他的性格。那么,他又会怎么样呢?其实我并不喜欢他,总觉得他的微笑太寒冷,但是,现在也有些为他感到惋惜。

一切都是残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