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神的诱惑

贝拿勒斯曾经有位强大的国王叫普莱达帕姆库德。他的第八个儿子穆莱姆库德曾经有过这样一次奇特的历险。

一天早晨,年轻的穆莱姆库德和大臣的儿子一起骑马外出打猎,他们来到了一片茂密的丛林之中。在丛林深处,他们很意外地发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大水池。水池的四面是精美的烧砖砌成的厚实的矮墙,像叶尖一样的石砌台阶和斜坡一直通向水池。坚固的石灰建筑和石刻物都已经塌陷了,生长在裂缝中的参天大树随着微风的轻轻吹动枝叶摇曳。小鸟在树枝上欢唱,灰鼠在长满瘤子的树干上叽喳地叫着、追逐着。长尾猴在树与树之间的长藤上欢快地**着秋千。绵绵的秋意仿佛给整扇墙披上了一条色彩绚烂的锦毯。土墙上到处都是柔嫩的青草和鲜艳的野花。花丛中蜜蜂在嗡嗡飞舞,可爱的小飞虫也欢快地舞动着,成群的水鸟、野鹅、野鸭、麻鸭、苍鹭和野鹤在广阔的水域中畅游。水池中央长了很多宽叶荷,娇艳的荷花在水面上迎风摇曳。

王子和他的随从看到这美丽的景象,不禁都惊呆了,他们纷纷猜测着这个水池的来历,但还是无果。两个年轻人翻身下马,把马拴好,将身上所有的武器都扔到了地上。清洗干净了手和脸之后,他们虔诚地来到神殿里敬拜神明。

正当他们来敬献祭品时,一群美丽的少女从台阶上翩然而至,一群女奴跟在她们身后。她们在水池边上站着,有说有笑地指着水池里的鱼。在确信已经没有别人之后,少女们脱去了身上美丽的衣裳,准备下水洗澡。这样的画面真是美妙至极!

“请不要过多地叙述这样的情节!”威克拉姆国王打断了吸血鬼的叙述,很显然,他有点生气。因为在印度,这样的话题是不允许出现的。

这群少女中的头领,是一位美丽的公主。没过多久,公主就离开了她的同伴,其他的少女都还在水中,用她们柔美的手掌来轻轻地拨动清水,然后虔诚地祈祷着敬拜众神。公主和一位朋友来到一片杧果林中,在稠密的林子深处漫步。

王子也丢下了正在一旁祷告的随从,悄悄地走向那片丛林。在丛林中,王子和公主的目光不由自主地交汇在了一起。公主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呼,有点害怕似的向后退了一小步。王子被这个少女的美貌深深地吸引住了,他喃喃自语道:“哦,你这个羯魔[1]

啊!你为什么要撩动我的心弦?”

听见王子自语的这句话,公主便羞涩地笑了一下。但是可怜的王子却紧张得不知说什么好,舌头都不听自己使唤了。公主这时挑了挑眉毛。在这里我想作个解释,女子对于男子的太谨慎而不直率的表现是最蔑视的。在东方的某些国家,求爱的第一步往往是由女子迈出,而男子有时是被动的。

王子依然是羞怯地站在那里,满面通红,不敢正视公主的双眼,甚至是公主蔑视他的目光仍然不能让他鼓起勇气。公主喊来与她的同行朋友,朋友当时正在一边采摘茉莉花,刚刚发生的事情没有看见。公主的朋友发现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那里偷看公主,非常生气,大声地斥问王子,还威胁说,如果他还偷看公主,就会叫来奴仆来将他抛进大水池里。

可是王子的双脚像是生了根一样,痴痴地站在那里,他根本就没听见她这番警告。没有办法,这两个少女只得先离开了。

就在她们快走到水池边的时候,美丽的公主侧过头去看了他一眼,看看老实巴交的可怜王子有没有什么反应。

此时的穆莱姆库德已经让公主弄得魂不守舍了,目光紧紧地跟着公主。看到他这么痴迷的样子,公主又一次甜蜜地笑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她缓缓地走下水池,弯腰摘了一朵荷花,随后在那里虔诚地敬拜。敬拜结束之后,她将荷花插在发际间,随后又拿下来别在耳际,过了一会儿,又放到嘴里轻轻撕咬,最后扔在了脚下开始用力踩踏。

终于,折腾够了的公主在那群少女的陪伴下骑马回家了。看着公主的身影渐渐远去,王子陷入了莫名的忧伤和失望之中。他慢慢地走回了大臣儿子的身边。

“女人啊!”大臣的儿子自言自语道。王子尾随公主到树林中的时候,他已经做完了祷告,离开了神殿,并独自坐在水池边的台阶上享受着温柔的清风。不久,大臣的儿子取出一本书卷来看,很快他就入迷了。在这种情形下,女人们常常会想方设法将他吸引过来,来打扰他。但是,他仅仅只是抬了一下头,脸上虽然带着微笑,可很明显是非常漫不经心的,然后又将书卷翻过一页。他的目光几乎没有离开过那本书。

这个冷静的年轻人是一个哲学家。可是,威克拉姆国王,人类的哲学到底是什么呢?它不过仅仅是冷漠的代名词!谁能带着哲学思想对事情产生发自内心的热爱和厌恶吗?没有!沙克哈拉卡亚说:“哲学,它不是天生的,就是学习的结果。”什么样的人才是天生的哲学家?对于一个内心冷漠的人,哲学能够挽救他吗?而通过学习成为哲学家又会怎样呢?一个年纪尚轻的哲学家,不过是一个冷酷的青年而已!那么年纪已老的哲学家呢?

后来,王子是这么说的:“哦,我的朋友,刚刚我看到了一个女子,她是什么人呢?是因陀罗天国的乐师、海的女儿,还是毒蛇国王的女儿?或者是我们人间的国王的女儿?我不知道。”

“说说她的样子。”他的哲学家朋友开口说道。

“她的脸如同是夜空中的一轮满月,头发像在相思树上盛开的花朵,眼角与耳朵相连,腰身和狮子一样敏捷,走起路来却如同是高贵的天鹅。如果她是一件外衣,那么她一定是一件洁白无瑕的衣服;如果她是季节,那她就是阳光灿烂的春天;如果将她看做鲜花,那么只有茉莉才能配得上她;她说话时就像百灵鸟在歌唱;如果她是一种香气,那么就只有麝香担当得起;她的美貌能和卡玛德瓦相媲美;如果说她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存在,那她就是我的爱人。如果没有她,我简直没有活下去的勇气。我现在唯一想做的就是得到她。”

那位年轻的臣子听他的王子讲述这样的故事已经不止一次了,但他还是没有什么触动。多数情况之下,他只是简单地评论一下,有时因为天黑要忙着赶路,连这样轻描淡写的评论也都省却了,毕竟森林里的黑夜确实让人忐忑不安。

在回程的三个小时里,两个年轻人什么都没有说,穆莱姆库德根本就没有说话的欲望。这个时候,除非有人高声喊他三次,他才恍惚有所反应。年轻的臣子也没说什么,因为他知道,假如王子想对自己说什么,他肯定会说出来的。在这一点上,他还是从他父亲那儿学来的。他父亲就非常厌烦在他还没有主动向别人征求意见时,就有人在他面前喋喋不休地讲个没完。所以,当他发现主人此时不想说话,他也就保持着沉默,继续思考着。他已经养成了在早餐的时候一边吃着粗糙的食物,一边在脑袋里进行思考的习惯。只有这样,他的思维才不会迟钝。数年之后,大臣的儿子最终也成了一位非常有头脑、有智慧的人物。

第三天,穆莱姆库德王子由于见不到心爱的人,非常伤心,焦躁不安,因而得了热病,高烧不退。他不再和以前一样写作、读书,也开始不吃不睡了,他父亲的吩咐他也不听了。他说他就这样等死。他疯狂地画着那群美丽的采莲人,然后直愣愣地盯着画面,眼中满含泪水,然后突然跳起来将画撕得粉碎,拼命敲打着自己的头,又接着重新画。

迫不得已,大臣的儿子请来了一位智者。王子虚弱无力地躺在**,脸色焦黄,智者和他一直在谈论爱情,可是智者在谈论爱情的时候,一直流露出蔑视的神情,王子觉得受到了侮辱。这位智者劝说王子喝下苦草药,并要他注意饮食,智者还引用了半句名医查恩达塔曾说过的话:“高烧是被治愈了,但感冒又在孕育。”

王子从前的坚强意志已经彻底瓦解了,他泪流满面,悲伤地喊道:“不管是谁,坠入爱河就是踏上了一条不归路;如果他还想活下去,生活就是苦难的深渊啊!”

“是的。”大臣的儿子答道,“有位先贤曾经说过,爱情的道路没有开端,也没有结束,我们应当好好地来对待自己。男人自己无法控制三件事:对女人的渴望、对骰子盒的贪恋和对酒的追求。这位智者找到了最佳的方法来克制这些欲望。毕竟,如果没有了母牛,我们也能找到方法用公牛挤奶。”

公平地说来,这些建议还是比较合理的。但这个已经陷得太深的年轻人听了这些话之后,并没有太大的改变。没过多久,他又回到之前的状态:“不管这条路是痛苦还是快乐,是幸福还是毁灭,我依然如故。”说完,他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就是我们在水池边遇见的那个少女吗?”大臣的儿子问道,声音里满是同情。

王子无力地点了点头。

“哦,伟大的王子,”大臣的儿子有点感叹地问道,“她和你分别的时候,说过什么吗?你对她说了什么吗?”

“什么也没有说!”王子无奈地答了一句,虽然他发现自己的朋友对自己的事情也感兴趣了。

“那么,”大臣的儿子接着说道,“这件事还真有点棘手。”

“那么,”王子毫无知觉地重复道,“我肯定会死的,就在不久之后!”

“哦!”大臣的儿子说道,“她有什么暗示吗?或者说什么提示?你告诉我整个事情的经过吧!”

于是王子便说出了那天事情的全部经过,他很后悔自己那天的羞怯和木讷,以至于自始至终都没能和她说上一句话。

大臣的儿子沉思了很长时间,他告诉王子,所有不幸的根源都是因为王子见到公主时过于害羞。他还告诉王子,如果想幸福地恋爱,那么下次见面时一定要抛开害羞,甚至尽可能地厚脸皮。

王子点了点头,答应了。

“那么,现在,”大臣的儿子说道,“哦,我的主人,你先不要担心!她叫什么名字,住在什么地方,这些我全都知道了。她采摘荷花的时候,是在对上帝赐予她的美丽表达谢意呢!”

王子笑了,这么长时间以来,这是他第一次露出笑脸。

“她将荷花别在耳边时,是在告诉你:我是卡纳塔克人(梵语中卡纳塔克和耳朵的发音是一样的);她把荷花放到牙齿间撕扯时,是在告诉你:我的父亲是丹塔瓦特国王(梵语中的丹塔瓦特和牙齿的发音一样)——是你父亲的头号敌人。”王子突然浑身颤抖起来。

“当她将荷花踩在脚下时,是在告诉你:我的名字是帕玛瓦迪(帕玛瓦迪在梵语中的发音和脚是一样的)。她把荷花放到胸前,是告诉你:你正闯入我的心扉。”大臣的儿子接着说。

听了这番话,王子兴奋异常,对自己朋友的聪明才智也钦佩万分,觉得自己已经看见了前方的新生活。于是他的朋友为王子找了个借口,他说由于身体的原因,应当换个地方调养一下;于是在得到国王和王后的首肯之后,他们两人打点好行装,还带了很多珠宝,骑上骏马,沿着公主离开的方向奔驰而去。

几天后,王子和他的朋友来到了卡纳塔克的首府。大臣的儿子将王子和自己装扮成旅行者的样子,在郊外的一块空地上搭起了帐篷。在将这一切都安顿好了之后,他找来了一个占卜的妇女,请她帮忙预测一下王子的未来。后来王子问他的朋友这是为什么,大臣的儿子回答说,专门占卜未来的老妇人对于现在的事情没有把握,但对于未来的预测还是非常准确的。

“见鬼!你是在说一些不道德的话题吗?”王子很生气地问道。大臣儿子的回答是否定的,但他必须把真相说出来。

就在这时,大臣的儿子看到了一个老妇人,她正在自家门前坐着纺纱织线。两个年轻人来到老人身前,有礼貌地向她问好,说道:“老婆婆,我们是到这里旅行的游客,之后会有很多物品运来,现在我们想找个地方住下来。如果您能租给我们一间屋子,我们会付给你很高的租金。”

老妇人看着眼前这两个年轻人,心里其实已经非常喜欢他们了。因为这两个年轻人相貌英俊、浓眉大眼,而且看上去也很慷慨。想到这些,老人和蔼地对他们说:“我有间小屋,只要你们喜欢,你们可以住下来。”说完老妇人就带他们来到那间小屋,并为自己屋子的寒酸简陋连连抱歉,然后告诉他们现在就可以休息了。

过了一会儿,老人也进了屋。大臣的儿子向她询问了家里的情况,并问她靠什么为生,老人回答说:“我儿子在王宫里当差,丹塔瓦特国王很器重他,我曾经是国王最大的孩子——帕玛瓦迪公主的奶妈。”她看了看他们,继续说道,“我虽然住在这里,但每天我都要去看望公主,她是个绝世美人,聪明善良,多才多艺。后来,我没有在王宫做事,就独自在家待着,常常会感到很忧伤。”

几天之后,年轻的王子在老人精心的照料下慢慢康复了,脸色也红润了起来。因为老人第二天要去王宫看美丽的帕玛瓦迪公主,王子便央求她给公主捎去一封信。老人非常善良,并保证会把信交到公主手里。

“孩子,”老人高兴地说,“如果是要紧事的话,就不用等到明天了。你赶紧写好信,我现在就给公主送去。”

王子高兴得几乎要跳了起来,他马上出门去找寻他的朋友,要将这一喜讯告诉他。大臣的儿子和往常一样正在花园里看书,王子绞尽脑汁地思虑着这封信该如何来写,如何运用修辞,怎样来安排句子的结构。他又怕自己的语言太笨拙,表达出来的感情不够真挚。看着他不知所措的样子,大臣的儿子笑了,他安慰王子不必劳神,然后取出一瓶墨水和一管尖笔,并拿出了一张带花的粉色信纸。没过多久,大臣的儿子就把信写好了。之后他将信纸折叠好装进信封,然后在信封背面画了一朵美丽的荷花。大臣的儿子把信交给王子,让他把信交给老人,然后等着回音就行了。

老人带着信,蹒跚地走向王宫。一到王宫,老人看见公主正独自坐在自己的卧室里。公主看到老人进来,马上站了起来,恭敬地对老人鞠了一躬,然后请她坐下,拉着她的手嘘寒问暖起来。在寒暄闲聊了一番之后,老人对公主说道:“哦,我的儿!你是喝着我的奶水、我看着长大的,感谢上帝赐予了你美貌和健康。我现在唯一渴望的是你能拥有幸福美满的生活,这样我才能安心地走。今天我给你捎来了一封信,是个小伙子写的,到目前为止,他是我见过的最英俊、最完美的年轻人。”

公主对着信封背面的那朵荷花端详了很久,然后慢慢地打开信,信的内容如下:

她是一颗珍珠,

深藏在泥沙里,

这颗珍珠的存在是为了王冠,

她散发出纯洁又美丽的光芒。

她是一缕阳光,

让冬日的阴霾和寒冷挥去无踪影,

她有一刻是那样照亮了我的心房,

但是却又匆匆离我而去。

她是上天赐予我的美梦,

在我行将就木时翩然而至,

那短短一刻的幸福涌动,

很快成了过眼云烟。

光芒啊,

请您再次照射我的心房!

珍珠啊,

请您再次照亮我的双眸!

美梦啊,

请您再次拥抱我!

不,这世界不可能会是天堂!

这里附加说明一下:为了让这首诗的效果极佳,大臣的儿子将最后一节诗重复写了三遍。他说:恋人们的心里要么充满了祈愿,要么是绝望或者狂喜。这次他采用的是祈愿的口吻。而下列两节诗中表现了绝望的心情:

生命的欢乐已经死去,死去,

阳光被阴暗一点点吞噬,

心头的希望之火熄灭了,

如今有什么能将我从坟墓拯救,

如他所说,这是快乐消失的表示。

哦,珍珠再一次属于我!

白天又是那么亮堂清爽,

这一切都是真实的,再不是虚无,

上天赐予我的美梦哟,

哦,天堂就在这里!

帕玛瓦迪公主从头至尾细读了一遍这首诗,流露出轻蔑的神情。她把信撕得粉碎,然后非常生气地对奶妈说:“哦,你这个坏奶妈,你走吧,把这个带回去。”她将撕碎的纸片塞给老人,“交给那个蠢货。我不知道他怎么那么蠢。你走吧,以后不要做这样的事情了。”

老人听到这些伤心极了,难过地回到家里。王子在路上等着老人回来。老人将事情的经过如实叙述了一遍,包括公主蔑视的表情。王子感到非常失望,他觉得似乎有人在他的胸口射了一箭。还好,他是比较幸运的,他还可以和一个朋友共同商讨对策。

“不要着急,不要绝望,我的王子!”大臣的儿子说,他觉得王子现在很悲伤,“她的意思你还没有理解。以后你会慢慢明白的:十个女人有九个在说‘不’时,其实她的意思是‘是’。今天早上应该是一个不错的开端了。那女子的表现实际是在问‘你是谁’。”

次日,王子将大臣儿子的说法向老人转述了一下,老人说自己也是这样想的。老人决定再一次到王宫和公主说说这件事情。她再次来到了王宫,高兴地和她的公主拥抱,然后对她说:“国王的儿子在水池边已经被你迷住了。这个月阴历十五,王子来到了我家里,托我向你转达他的意思:‘遵照约定,我们来了。’同时我也想告诉你他是一位值得你去爱的人,你们简直是天造地设的一对佳偶。”

在听完这一番话之后,公主更加怒不可遏,她在十个手指上涂上檀香之后,走上前去重重地打了老人一记耳光,放声大哭了起来:“你这个坏女人,马上滚出去,难道我没对你说过吗?不要当着我的面说这种蠢话!”

陷入爱河的王子和老奶妈一样,对于这样的状况很难接受,可大臣的儿子对这个女子的反应是这样解释的:“十指之上涂上檀香,之后又打了老人一记耳光,这是说她将会在夜里和你相会,可是这十个皓月当空的夜晚又该如何打发呢?”他还告诉王子,帕玛瓦迪公主太聪明了,肯定不是个容易驾驭的妻子。

大臣的儿子对头脑敏捷的女人尤为讨厌。他曾经听说,在蛇的领地(阴间)里,喜欢辩论的牧师和学问渊博的女作家的关系一直都很糟糕,这种关系在人间也是差不多的。自从他成为一个哲学家之后,他喜欢的女子就都是那种体态丰腴、爱说笑且智商不高、对物质比较看重的女子。

回到小屋后,大臣的儿子对王子说,处理问题要善于动脑筋。然而,这一忠告却被王子粗暴地否定了,因为这和他眼下所关心的问题并无直接联系。大臣的儿子为自己没有听从父亲的教导而深深地自责,于是他决定以后不会积极地出主意了,除非王子主动来找他,否则,他只要听从他的吩咐就好。

十个月夜过去了,老人又一次来到了王宫。这一次公主的三个手指上戴着藏红花,又一次在奶妈的脸上打了一记耳光。大臣的儿子解释道,公主希望三天后再见面,第四天王子肯定能见到公主。

三天之后,奶妈再来王宫。老人很和蔼地问了问公主的身体。公主和前次一样愤怒,将老人带到了西门,骂她为“象鼻妈妈”(两面神的母亲,后来有了个大象的头颅),然后用一根木杖将她赶走。大臣的儿子听完了这些,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公主的意思是,明天晚上她将在那扇门的门口,与你相见。”

第二天,当夜幕降临,天边第一颗星星亮起的时候,大臣的儿子催促王子尽快地准备好。事实上,王子已经用了大半天的时间在打理了。他仔仔细细地将胡子刮了一遍又一遍,把髭须修理得非常齐整,把眉毛修得卷曲有致,用镊子将周围的细毛拔得干干净净,在眼皮上描了几根明朗的锑线,额头上贴着非常明亮的宗派主义标志,嘴里咀嚼着槟榔,嘴唇的颜色也变得异常艳丽。

“每个人都会认为你说的是一个愚蠢的女孩,绝非什么公主,见鬼。”威克拉姆打断道,他可不愿意自己的儿子听到这样轻薄的故事。

他将脖子刮得干干净净(吸血鬼接着说道,他的语速非常快,似乎不想让人打断他),耳尖挤压得赤红,牙齿用黄铜粉涂了,显得非常亮白,他在指尖上涂了一层染料,显得手指格外修长精致。他精心装扮着自己:一块编织得非常精美的头巾,花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弄好;一件高贵的褐色外套,就是为了这次的约会而精心准备的。他看起来就像个英雄——少女们景仰崇拜的那种英雄。

王子问他身边的人怎样,听到周围人都说“妙极了”,他高兴地笑了。于是,他问大臣的儿子,怎样才能表现得最好。

“表现成一个征服者,王子陛下。”年轻人说道,“如果你是以一个征服者的姿态出现,那么,当你想赢得一个女人时,便会想办法对她施加影响。让她觉得自己是爱你的,她会崇拜你。你的行动要表现出你不过是把她当成奴隶,她将死心塌地成为你的下人。但是,首先要注意那种男人称之为谦逊而女人们称它为懦弱的致命‘美德’。再者,避开‘谦逊’这块障碍后,千万别掉进自信心膨胀的陷阱里。况且,像她这样的年轻女子,一旦开始恋爱,她的戒备之心将会完全丢掉的。我说完了,我们走吧!”

两个年轻人蹑手蹑脚地穿过树林,一直来到宫殿的西门,发现门开了一条小缝。大臣的儿子溜了进去,看见守门人正在打盹儿。在他身后,一个戴着面纱的女人站在那里,似乎是在等待什么人。然后他又悄悄地回到主人身边,鼓励他大胆地穿过小门。他在门外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随后回到了老人的小屋。

穆莱姆库德王子刚走过楼梯,那个戴着面纱的女人就抓住了他的手,引着他轻快地向前移动。在穿过几扇拱门,走过几条昏暗的走廊,跨过几道门槛,登上一段石阶之后,他们一同来到了公主的住处。

眼前金碧辉煌的房间几乎快让穆莱姆库德晕厥过去了。在镇定下来之后,他环顾了一下整个房间,从灵魂中溢出来的喜悦令他整个身体都变得轻快起来。(印度人有种说法,意外的喜悦会使身躯变得异常轻快。)房间内如同仙境一般:昂贵的香料在金色的香炉中烧着,美丽的花朵插在镶着玉石的花瓶里;镶板装饰的精致大门被盛着香油的银灯照得发亮,墙上挂着的壁画魔力四射,观画者如同被带入了一个梦幻的世界。一张花床与一张铺着金色绸缎、点缀着新鲜茉莉花的长椅被摆放在房间的一角。花油支架、萎叶盒、玫瑰水瓶、托盘以及银制的四层容器则摆放在另一端。容器的每一层分别盛放着由玫瑰叶、糖、香料混合制成的香精、檀香、藏红花粉以及名贵的麝香。五颜六色的罐装蜜饯散布在水晶般明亮的地板上。此外还有其他装着各种各样糖果的罐子(印度人认为瓶子具有邪气,从这一场景的描写来看,的确是这样)。穿着各色服饰的女佣,依据职位身份的高低并排地站着,有的诵读着戏剧或优美的诗歌,有的翩翩起舞,还有的舞动着闪闪的手指与亮泽的臂膀弹奏着各式乐器,象牙琵琶、黑檀管乐器与镀银的半球形铜鼓发出和谐的乐声。总而言之,所有可能存在的娱乐器具在这里都能找到,单凭语言无法形容这间屋子的华丽与典雅。

这时候,戴面纱的女人——那位帕玛瓦迪公主走近他,掀开脸上的面纱,露出了真面目。穆莱姆库德被眼前这张美丽的容颜震惊了。她将他让到凉亭坐下,为他涂上檀香粉,将茉莉花环套在他的脖颈上,并往他的头发上洒了些玫瑰露,随后用一把装着金制手柄的孔雀羽毛扇为他扇凉。

穆莱姆库德王子很清楚,无论自己再怎样努力也无法摆脱自己愚钝的天性,他对眼前的这位妙人说道:

“这种扇子根本配不上你那双精致的小手,何必这么麻烦呢?只要看到你,我就感到无比的清凉与舒畅。把扇子给我,坐到这来。”

“不,我亲爱的王子!”帕玛瓦迪连忙说道,脸上的笑容非常迷人,“为了我你才到这里来的,我应该这样服侍你的。”

这个时候,公主最喜爱的仆人走了过来,她从公主手里接过扇子,说道:“这是我分内的事。应该由我来服侍你们,你们好好说会儿话吧!”

于是,这对恋人开始咀嚼萎叶。吃完了玛瑙盒中的食物,两人很快便开始了情人间温柔缠绵的谈话。

天亮了。公主把王子藏了起来。当夜晚再度来临的时候,这对情人又欢聚到一起,继续愉悦地谈话。就这样,日子一天天过去了。

王子深深迷恋着公主,二十年来,他一直生活在父母的严厉管教之下,现在,他在这位绝色美人面前完全地释放了自己,为了她,他愿意放弃整个世界。他为自己的好运气感到庆幸,命运赠与了他比麦如石还珍贵万倍的宝物。帕玛瓦迪的美丽、高雅和睿智令他着迷,他简直无法数尽她身上的优点。每天清晨,在情人的陪伴下,他努力学习散文、诗歌方面的知识,比如这首关于诗人的谚语:

有谁能够重拾昨日?又有谁能够预见明天?

尽情吃吧,喝吧,爱吧!剩下的不值一提。

他利用一切办法学习,经过这段时间的学习之后,已经和他的情人一样聪明了。

正如我们所见,帕玛瓦迪是个非常聪明的姑娘,自然会对她的爱人的迟钝木讷惊讶万分,但她喜欢他这一点,这恰好和她的性格形成了鲜明对照。一开始,她像众多的普通女人一样行事,以为他也会像自己这样有着丰富的想象力,可事实上并非如此。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大智若愚”吧,她想着,在他这副伪装着的面孔之下,一定还隐藏着一个拥有超强想象力和敏锐判断力的灵魂。大自然难道不能将他的智慧显现在他那英气的眉宇间吗?他的髭须是那么令人着迷,怎么可能只有大方、高贵与宽容这些品质呢?除了英雄之外,还能有谁会拥有这双眼睛?

帕玛瓦迪沉浸在自己的幻想当中。那位花了几个小时才写出几句诗的穆莱姆库德,毫不讲究格律,连形容词的位置都放错了。即便是这样,公主仍然对他痴心不改,对情人绽放充满爱意的笑容。当她说出充满智慧的谚语,而爱人所说的话如同萤火虫所发出的光那般暗淡时,她只是大笑不已。当她看出他的错误语法另含深意的时候,当他转述别人笑话的时候,当他使用俚语的时候,在她眼中,她的爱人有着简单与朴素的无穷魅力。

她猜想那些赢取她芳心的计谋都是她的爱人所谋划的。聪明的女人往往会在与自身关系密切的事情上变得很盲目。因而对这件事情她只字未提。可是没过多久,被爱情冲昏了头脑的王子将大臣的儿子对爱情的诋毁以及关于美丽的公主终将会愚弄她丈夫的警告,通通都说了出来。

“我要是这辈子不报复这混蛋,”美丽的公主一边面带天使笑容地听着,一边在心中暗下决心,“下辈子我就变成园丁的蠢驴!”

暗发毒誓后,公主极力吹捧王子,说他的聪慧与睿智无人能及,并表示自己一直都非常感激,而此刻只愿变成他的奴隶。但也表示只有见了他那位忠诚的朋友,她的灵魂才会安宁。

“不过我相信,”她又说道,“我的穆莱姆库德肯定完全了解他的小帕玛瓦迪灵魂的所在,所以除了要她爱他、喜欢他、崇拜他、吻他之外,再不允许她做其他的事情!”说完这番话,公主吻了他,让他相信他那位年轻的朋友是多么迂腐与不合时宜。

时间过得飞快,一个月的时间一转眼就过去了。因为暴饮暴食、嗜睡成瘾,再加上从没出去打猎,穆莱姆库德变得非常暴躁,并且神情忧郁。他的脸黄得就像蜡纸,眼睛也毫无神采。他不停地打哈欠,就像得了肝病似的,总是抱怨头痛、食欲不振、烦躁不安。一到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就会想:我已经放弃了所有的一切,可帮助我获得幸福的朋友——我已经有三十天没有见到他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就在他胡思乱想的时候,公主来到了他的房间。聪明的少女看出了他的心事,并很快想出了对策。她先表现出惊讶的神情,说他总是变化无常,正当他要发火的时候,她又引用了一段智者的话:“一个不孕的妻子可能会在结婚的第八年被另一个女人所取代;第十年她的孩子全都死了;第十一年她生养的都是女儿;她会抱怨命运的不公。”

当公主意识到王子会认为这段话是在暗指他的爱情时,她立即解释说自己所指的是他忘了自己的好友:“天啊!”她用最温柔的声音问道,“在这里你能够享受到最美妙的幸福,可你的心却并不在这里——怎么可以这样?你为何要隐瞒我呢?是怕我会不高兴吗?求求你别把你的妻子想得这么糟糕,我怎么会忍心让你和你的朋友分开呢?他可是我们的恩人啊,倘若没有他,我们现在怎么可能会在一起啊?”

说完这些话,帕玛瓦迪建议他当晚就走,直到他恢复平静为止再回到这里来。她还让他带上些甜肉和糕点去送给那位年轻朋友,以表示她的感谢与敬意。

穆莱姆库德发疯似地抱住公主,非常感谢她的理解——这让公主感到异常愤怒,可她并没有在脸上流露出内心真实的想法,以免泄露了自己的秘密。她连忙转身离开,为他去取盒子里的糕点。

很快她就回来了,手里拎着装满各种甜肉的袋子。当王子即将离开时,她将一包糖李子放到他手上,告诉他这是为那位亲密的朋友专门准备的。实际上她已经在里面动过手脚了,即使他的味觉再好也不会发觉。公主为这个天衣无缝的准备暗自高兴。

在经过无数次离别的拥抱之后,王子带着公主的“盛情”礼物安心地走出了宫殿。他的心情舒畅、步伐轻快,没过多久就来到了老妇人的门前。此时夜已经很深了,他的朋友却仍然端坐在垫子上。

一看到对方,两位年轻人就热情地拥抱在了一起,随后欢快地谈起最亲密的话题。王子看到他的朋友十分憔悴,这让他感到非常奇怪和困惑。原来这位好朋友是在替王子担心,怕他会遭受那位厉害的公主的迫害。但此刻在穆莱姆库德看来,公主就像一位天使,而他的新住处就如同天国一般。

“如果才能得到适当的使用,就会为一个男人带来二人世界的幸福。”王子十分郑重地对好友说道。

可这位好朋友听后只是摇头。

“一旦你找到了,就不会再这样固执与挑剔了。”年轻的王子说出了另有隐意的话,这种话曾经赢得了公主的芳心。

“嘿,你肯定是嫉妒她了!”王子调皮地开着玩笑,可他的朋友却毫无反应,这让他感到有点扫兴,接着说道,“我知道,你嫉妒她的聪敏和她对我的爱。在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她更完美的人了。即便是你这样厌恶女人的男人,只要你能感受到她所传达的信息,也同样会产生拥有她的欲望。瞧,这是她精心准备的小礼物!快吃吧,这可是她亲手为你做的。”王子又从口袋里拎出甜肉,说道,“她还说感谢上帝,穆莱姆库德只是个男人,而不是哲学家!”

“这是她的意思?这是她专门为我准备的?”这位好朋友面无表情地问道,“你愿意告诉我,当她听到我的名字时,是什么反应吗?”

“那天晚上,我独自坐在椅子上,心里正想着你,十分为你担忧。就在这时,公主进来了。她看出了我的忧愁,就问我为何这样悲伤。我告诉了她对你的想念,还告诉她你非常聪明。她听到这话之后,就允许我出宫来看你了,而且还建议我带这些甜肉给你。快吃吧,这样我就会高兴的。”

“我亲爱的王子!”臣子说道,“请准许我说出自己的心里话:首先,你不应该让她知道我的存在,这样一来,她会认为你把她告诉你的秘密转眼就告诉了别人——有另外一个人跟你一起分享秘密;其次,你也不应该让她知道你很珍惜与我之间的感情,特别是我这样一个不值一提的仆人。无论是哪个女人,都不会喜欢她的爱人或丈夫的朋友。”

“这该如何是好?”王子烦躁不安地问道,“当我爱上一个女人的时候,我会将我的一切毫无保留地告诉她,完全不会去考虑她内心的想法……”

“这怎么可能!”王子吃惊地大声叫道,完全被臣子的话惊呆了,“没人会像你说的那样做。一个人即便不畏惧同类,至少也会害怕神明的惩罚。”

“我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臣子回答,“但是,一个坠入爱河的女人,还有什么可畏惧的呢?不过,王子,要想知道结果也很容易。”随后他便将老妇人的狗唤到跟前,“你会看到,这条可怜的狗即将变为三头狗[2],去为它那和蔼可亲的主人看守着大门。”

大臣的儿子一边说着,一边将一块甜肉扔给狗吃。吃了甜肉的狗,不久便上蹿下跳,最后倒在地上一动不动,死掉了。

“啊,真是太可怕了!”穆莱姆库德惊叫道,他感到非常愤怒,“我曾经那么爱她!不过现在都已经结束了,她怎么可以做出这样的事情!”

“事情已经发生了,我的主人!”臣子异常冷静地说,“实际上,我早就已经做好对付这位聪明绝顶的公主的准备。但像她这样聪明的人可不应该犯这种愚蠢的错误,而且手段还如此下流。”

听到他的话,王子不再怀疑和攻击他的话了。

“我早已提醒过你要小心别人的背信弃义,但现在我已经很累了。这一回合的较量是她失败了,经过这次之后,她不会再轻举妄动了,但这也只是暂时而已。我想大胆地问你一个问题:如果失去她,你会快乐吗?”

“喂,伙计!”王子显得有些生气,但随后回答道,“不会。”说完便脸红了。

“好吧。”臣子说道,“坦诚总比隐瞒好。现在,我们得面对面地和她真正较量一番了,用她最擅长的武器——狡猾来对付她。不过我不想对女人背信弃义。首先我不喜欢这样;其次,我很清楚她们同样会把这招用在我身上。我会在对付她们的同时维持我的正直。而且我想,她或许会是一个好妻子。记住,她想毒死的只是我,而并不是你。在这个月里,我时刻都在担心你的安全——我的王子是否会落入虎口,而现在你安然无恙地出现在我面前。请告诉我,我的王子,公主让你什么时候回去?”

第二日过得非常慢。到了晚上,大臣的儿子陪同王子来到皇宫外,他对他的主人说道:

“我的主人,如何获得这位公主的心才是我们真正的目标。请拿着这柄三叉戟,当她向你流露出最深的爱意时把它藏好,不要告诉她这里所发生的一切。假如她对你若无其事的表现感到困惑而向你问起我的时候,你就说昨晚我非常疲惫,几乎透不过气来,疾病折磨着我,以至于没法吃她送来的糖李子,今晚我会把它们吃了。等到夜里她睡着的时候,你就拿走她的珠宝,把我给你的三叉戟插入她的左腿,然后尽快跑到我这里。如果她醒着,你就在拇指上擦一点这种东西——别害怕,这只是用铜绿养的幼虫粉,你把它涂到她的鼻孔里。这点东西足够让一头大象昏睡过去,所以你一定要小心,别沾到自己的脸上。”

在这之后,穆莱姆库德再次拥抱了他的好朋友,随后返回了宫殿。在宫殿大门前,他看到帕玛瓦迪正在那里等着他。她一下子扑到他怀里,深情地望着他的眼睛,就像许多自以为是的女人所作的那样。此刻,沉浸在无限欢乐与满足中的女人会深信,她的爱人已经完完整整地属于她了,而她对他的背叛将永远不会被发现。所以,在极度兴奋地与爱人相聚之后,这位美丽而聪明的公主很快进入了梦乡。

就在这时候,时刻牢记着好朋友嘱咐的王子,拿走了帕玛瓦迪的珠宝首饰,随后悄悄溜出了房间。一直在暗中观察王子的大臣的儿子拿出了一个大口袋,并示意主人跟着他走。他们将行李和马留在老奶妈的房里,走到了郊外一堆熊熊燃烧的篝火前。臣子把自己和王子身上穿的衣服脱下来,扔进火里,随后从大口袋里拿出一套苦行僧的行装,穿在身上,然后让王子穿上一套门徒的衣服。最后,这位宗师对他的门徒说道:“去吧,年轻人,到市场去把这堆首饰卖掉,切记一定要让这里一半的珠宝商人知道这件事。倘若有人抓你,你就带他来见我。”

这时天已经亮了,王子牢记着大臣儿子的话,就这样带着公主的首饰来到了市场,走到最近的一家金店里。他向店员展示了手中的珠宝,并表示要出卖,向他们询问价钱。就像谚语里描述的那样,那些园丁、裁缝以及金匠果然都不是诚实的家伙。看到他一副不懂行情的样子,他们就明白他并不了解这些首饰的真正价值。这些珠宝商想,或许能和他做一笔大买卖,他们的金库也因此会被装满。于是,珠宝商说出了一个价格——只相当于其真正价值的千分之一,但遭到了门徒的拒绝,他可不想让事情就这样结束。当珠宝商发觉门徒准备离开,便从柜台后面一下子跳了出来,拦住了门徒的去路,并威胁他说如果拒绝这笔交易,他就找来法官,告诉他们这些珠宝是他从店里偷走的。听到这样的话,门徒笑了笑。就在金匠考虑用什么样的话继续威胁他时,一个庞大的人影出现了,整个屋子都随之暗了下来——全城最大的珠宝商走了进来。他一见到那些珠宝就马上说道:“这些珠宝是帕玛瓦迪公主的,肯定没错,几个月前我还见过它们。”

当所有人被带到审判厅的时候,首领望着珠宝,质问道:“别想说谎,年轻人。告诉我这些珠宝是从哪里弄来的?”

“在……在我的老师那儿。”穆莱姆库德结结巴巴地说,装出一副害怕的样子,“他现在正在郊外的墓地拜神呢!是他吩咐我把这些白色的石头卖掉的。东西是他给我的,我怎么知道?您行行好,放了我吧,我是无辜的。”

这位首领命令手下找来了苦行僧,随后便带着他和他的门徒,以及那些珠宝来到国王丹塔瓦特跟前,并将事情的经过叙述了一番。

“这位大师,”国王听完叙述后,问道,“你是从哪儿得到这些珠宝的?”

苦行僧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胳膊下面抽出一块黑色的羚羊皮,展开铺在地上,慢慢地抚平后便坐在上面,当做坐垫。(印度苦行僧常用坐垫)随后他拿出一串如同鸡蛋那么大的念珠,嘴里念着经文。在进行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的嘟嘟囔囔与摇头晃脑之后,他盯着国王的眼睛,回答道:

“啊,伟大的国王,这些珠宝全部都是我的。本月十五日的晚上,为了解除对一名女巫所施的咒语,我走到了一座埋葬尸体的地下宫殿里。在经过一番漫长而艰辛的努力之后,她终于出现了。可这位女巫仍然不知悔改,因而我不得不再次惩罚她。倘若我没记错的话,她被我的三叉戟击中了左腿。为了让她得到更严厉的惩罚,我拿走了她的首饰和衣物,要她到能够给予别人帮助的地方去。可这对她也不起任何作用。这是我遇到过的最邪恶的女巫,所以这些珠宝都归我所有了。”

听到这样的话,国王被惊得目瞪口呆。他请求这位高僧不要离开宫殿,然后匆匆走进了后宫,迎面正好碰上寡居的太后。国王对她说:“快!我的母亲,快去看看帕玛瓦迪的左腿有没有疤痕!”

不一会儿,她回来告诉国王:“儿啊,你的女儿正躺在**,抱怨说自己发生了意外。真的,帕玛瓦迪显得非常痛苦,我发现,有一种三角形的利器刺伤了她的左腿。而她却说是被钉子弄伤的,但我从没听说过一颗钉子会钉出三个洞。我们得赶快为她请医生,否则可能会出现更严重的情况,甚至有可能会死掉。”太后说完这番话,便匆匆地离开了。

丹塔瓦特国王此时伤心地痛不欲生,可多年的经验让他控制了自己的情绪,冷静了下来。他想到:家丑不可外扬。帕玛瓦迪已经不再是我的女儿了,而是一名可怕的女巫。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去找那名高僧去商量一下如何解决这件事情。

这名虔诚的信徒说道:“《达摩圣经》上是这样记载的:‘一位婆罗门、一头牛、一个女人、一个孩子或其他依赖我们生存的人,无论他的动机如何,倘若犯有不忠的罪行,就应当把她驱逐出本国。’但无论他们犯下什么样的罪行,我们都不可以剥夺他们的生命,拉克什米女神(印度的繁荣女神)就不喜欢剥夺我的生命。”

当苦行僧将这番话转述给国王后,国王非常感激他,并赠送了丰厚的礼物给他,随后就把他放走了。等到夜晚来临,在不惊动王族的情况下,国王派遣了一群心腹随从,悄悄地拘捕了帕玛瓦迪公主,并将她地放逐到了一个虎豹出没、狼熊成群的森林里。

就在国王采取行动的同时,苦行僧与他的门徒赶回了墓地,恢复了原来的装扮。随后他们来到老奶妈的房间,为报答她的热情帮助,给了她许多礼物。老奶妈感动得泪流满面,并帮他们准备好武器,为他们牵来马匹,随同他们出了皇城。他们只告诉老奶妈,他们很容易地说服了那位可怜的姑娘在丛林中和穆莱姆库德结为夫妻,婚礼将在贝拿勒斯举行。老奶妈相信了他们的话,甚至连是否在教堂里举行仪式都没问。随后的几天,他们回到家中,喜悦的心情溢于言表。

“威克拉姆!”贝塔尔突然说道,“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你都没有插话,这说明你一定被这个故事深深地吸引了,故事中的男人们用女人惯用的武器——欺骗打败了她们。但我要警告你,倘若你无法说清楚这件事情,你一定会入地狱的:故事中的这四个人,谁最应该受到谴责?追求者?(追求者不应受责备,这是印度人对这种事情的看法。)他的朋友?那个公主?还是那位国王?”

“在我看来,帕玛瓦迪最糟糕,她是这一切祸事的源头。”小王子迪哈瓦希嚷道。这时国王提醒自己的儿子,亲眼所见与道听途说的事情不能适用同一个道理,不过他能理解儿子的感受,所以也就原谅了他这种无礼的行为。

最终,威克拉姆作出了一项公正的裁决:“丹塔瓦特国王才是最该受到谴责的。”

“这是为什么呢?”贝塔尔问道。

“穆莱姆库德王子是受到爱神的**才做出此种疯狂的行为,”威克拉姆解释道,“因而他无须对此负责。他的朋友只是在尽为人臣子的义务,处处为主人效力。至于那位自以为是的女人,和许多普通的年轻女孩一样,难免会做出幼稚单纯的事情。而丹塔瓦特,作为一国之君,一个有着丰富经验的男人,八个孩子的父亲,怎么能够轻易相信如此低级的骗术?更不应该将自己的女儿驱逐出境。”

威克拉姆国王站在那里,变得很沮丧。但不一会儿他就重新打起了精神,折回到了台阶上,他的儿子紧跟在他的后面。两人走上前合力将贝塔尔拉了下来,像原来那样把它装进了口袋里,随后继续赶路。

[1] 羯魔,两种形象的丘比特,爱神和安特罗斯。

[2] 三头狗,印度神话里看守冥府的狗,守护着阎罗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