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触摸死亡

葬礼上,人们窸窸窣窣,窃窃私语。有议论死者生前的,有说家里孩子上学问题的,有抱怨老公喝酒了的,有借机通知下个星期孩子婚礼的,有感叹生活艰辛的。死者的近亲们忙忙碌碌,张罗着仪式的进程,点灯,祭品的摆放。不仅要给死去的人烧纸钱,还要站在门口收份子钱。肃穆的葬礼上怎么也无法摆脱生活的苟且。

在此之前,我们三个人风尘仆仆到了家门口,却不知以什么样的理由踏进去。董春雨却胸有成竹地敲起了门。

开门的正是我爸。他比上次见他的时候苍白了些,头发又少了些。他客气地请我们进门,大声而亲密地叫着我的名字,喊着有同学来拜访了。

我惊愕地看着董春雨,原来她早已把一切铺垫好了。

我以为马上又会有一场混乱的撕逼大战。可是那个假的我默默地邀请我们进门,丝毫看不出往日的恩怨。

家中一片沉寂。我更不敢出声。

许久,我坐在客厅的沙发上,四下打量着这间我从小到大生活的房子。没什么变化,变的只有我而已。电视柜上的相框中,我们一家三口的笑容僵硬,却其乐融融。墙上我爸妈在五年前补拍的婚纱照色泽还很鲜艳,右下角插着我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的照片。窗前一颗仙人掌,从我五岁起开了六次的花。主卧的门紧紧地关着,柜子里面装着我从小到大和朋友们通过的信件和漫画书。很多记忆跳了出来,都很鲜活。就连门框上,我妈给我量身高的印记都有着不一样的色彩。

物是人非,脑袋里突然跳出了这个词语。以前总觉得这个词矫情而且做作,如今却很好地形容了我此刻的境况。

“我妈……呃,阿姨呢?”

“不好意思,你们来得不是时候,小锌的姥姥刚刚去世,你阿姨没心思招待你们。”我爸从厨房中走出来,端着我爱吃的水果。

我以为我听错了,想要再问一次。董春雨按住了我的腿,对我摇了摇头。我呆呆地看着她,觉得她无比陌生。

我妈默默地站在姥姥的棺材前,满脸倦容。我知道,悲伤一定比任何事情都让人疲惫。可是她没有哭,偶尔应付前来慰问的人两句话。这让我稍微放心了一些。我怕她哭,因为她哭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却连上前拥抱她的资格都没有。那个冒用我身份的人,站在她的旁边,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传递着来自女儿的温暖。

我走到灵前,跪在垫子上,脑袋空空如也,哭不出声,掉不出泪。粗糙的纸钱堆在旁边,我不知道那东西在阴间值几个钱,是不是烧了这些,姥姥在那边的生活就会丰衣足食。

小姨一如既往,大嗓门儿地聊天,大嗓门儿地使唤着任何一个她能看到的人,椅子挪一挪,白布挂得偏了,花圈摆放得不够整齐。葬礼这种事啊,真正用心去爱死者的人真的是做不来的。幸好家里有个小姨,她平时常常和姥姥吵架,有时候骂姥姥偏心,有时候嫌弃姥姥动作迟缓,只要她想吵架的时候,总能找到理由。现在姥姥去世了,竟然要靠她来做出这最后可以尽孝的事情。

不知道为什么,我从小就很排斥她。比起我爸妈,她更像是我的家长。在我成长的过程中,各种关键与不关键的节点从来都少不了她的参与。直到小学毕业之前,我一直以为家庭成员的基本组成就是爸爸、妈妈、孩子和小姨呢。

我曾一度疑惑,为什么小姨待我如此不同。我爸总说小姨是因为喜欢我才这样的。这个原因倒是让我更容易接受一些。

我从小就是备受宠爱的孩子,一直是在各路亲朋好友的夸赞声中成长起来的。但是作为众多粉丝一员的小姨,她对我的喜爱却是充满独裁和蛮横的。

比如在高中之前,她从来不让我独自出门。有几次想和小伙伴去郊游,她死活不让,见实在拗不过我,就想出了各种青少年在外遇到危险的案例,让我爸妈阻止我。

就因为她,我失去很多青春期该经历的冒险与刺激。

小姨见我妈在那里站着,送过去了一把椅子。又把那个假初锌拉了过去,嘱咐着让她照顾好我妈,同时安排着前来悼念的客人。那一刻我对小姨的态度又改变了一些,或许这就是场面人的厉害之处吧。

还有那个正忙碌地帮忙张罗的身影——竟是小车,几年未联系的前男友,一身黑色正装,庄严而隆重地忙前忙后,俨然半个主人。偶尔,还会跑到那个假冒我的人身边低声耳语几番。

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虽然我和他早已没有了瓜葛,可看到这个场景,仍然被一种无法摆脱的恐慌所包围。这意味着,那个女人用着我的身份,已经开始经营起了新的生活。

葬礼的唢呐吹得震天响。鞭炮噼里啪啦,竟让我有种脱离现实的错觉。舅舅喊着“妈,你一路走好”,几个叔叔便抬着棺材艰难地起身。

这个时候哭礼的环节已经过去了,但还是有人小声抽泣。天空竟然应景地下起了大雪,那个假的我,一直站在我妈的身边,帮着应付着为了安慰而安慰的人。她的眼睛红红的,手上始终牵着我妈,好像真的成了一个独当一面的大人。我很难想象,如果现在我还是我,是不是也能和她一样把所有的悲伤收起来,有条不紊地处理这一切。

不,不对,那是我姥姥的葬礼,她根本不会悲伤。没有感情,何来隐藏?

“小姨……”还不到十八个月的外甥在姐姐怀里乐滋滋地叫着。小孩子哪里懂得大人的悲伤,他只知道这天人多,热闹。

“那不是小姨,小姨在那儿呢。”姐姐把外甥的小胳膊收回去,又指了指那个占据了我的身份的家伙。

我这才反应过来,小家伙刚才是在叫我。都说小孩能够看到大人看不到的东西,难道是真的?

我激动地看着姐姐怀里的小家伙,他也天真无邪地看着我,对视了几秒钟后,他张开小手,竟然要我抱。

伸出双手迎接他的动作刚做了一半,那个顶着我模样的女人代替我将他接了过去。同时递给了我一个警告的眼神,抱着我的外甥再次走到了送丧队的前头。她竟然怕我伤害孩子。

我恨恨地盯着她,握紧了拳头。真是恶人先告状啊。

这个时候,郭易伸出手臂,手指紧紧地捏着我的肩膀,传递着来自他的力量。我望着他,勉强地挤出一个微笑。

“真想重新当个小孩子,天天被抱在怀里,什么也不懂才幸福。”我说。

“真傻。”他摸着我的头发,口中呵出一团白气,“不管大人小孩都是有情感比例的,可大人的情感是复杂的,这些难过占据了你情感的80%,所以你痛苦。但是小孩子就不一样了,他们的认知世界很窄,可能就是一根棒棒糖的大小。当你抢走了他的棒棒糖,那么他的痛苦是100%。所以啊,真正幸福的是你的姥姥。死去的人,才会真的一切归零。”郭易说这话的时候特别正经,像个传教士。我呆呆地看着他,突然有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他?”董春雨望向送葬的队伍,眯着眼睛,满脸疑惑,“火车上那小子。”她的语气有些不确定。

顺着她的眼神看去,送葬队伍浩浩****,我才想起来我根本不知道那小子的背影长什么样。

葬礼过后,我妈便陷入了与世隔绝的状态,不说话,也不吃东西,躺在**蜷缩着身体昏昏入睡。

我们终究还是客人的身份,在这种情况下不便过多干扰,只好在我家附近找了个快捷酒店住下。

这已经是姥姥去世的第三天了。我很想质问董春雨,是不是因为知道这场葬礼,才会放任我回家看看。更想质问她,为什么不早点把这件事情告诉我。可是质问她又有什么用呢,答案我自己都懂的。

“要是人们真的可以永远摆脱死亡就好了。”董春雨放下行李发表言论,我知道她一直在等待教育我的时机,就和我等待质问她的时机一样。

董春雨的话总是有很多言外之意。我妄自揣测,总猜不到点子上。

“那只是你的想法,人到老年,自然对死亡没有那么多恐惧了。而关于死亡的悲伤都是留给活着的人的。当然,也无非只有几天的时间。”郭易随便拿起一个苹果,咬了一大口。

“起码可以自己选择死亡时间也是好的啊。”董春雨不服气地还嘴。

我蜷缩着身体躺在角落中。一些关于姥姥的细小的回忆像是气泡一样浮出水面,而后一个一个破裂。他们两个拌嘴的声音逐渐缥缈。

我总是很迟钝。姥爷走的时候我上四年级,那时我还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只是很久以后,再摆弄和姥爷两个人在一起才玩的小动作时,才忽然意识到,这个人已经永远不会再出现了。

总会有很多人告诉我们要珍惜当下,因为每一个当下成为回忆的时候都会无比怀念。可是从来没有人告诉我们到底要如何珍惜,怎样珍惜。所以,我也一直错误地以为所谓的珍惜,不过就是让每一秒快乐,让每一秒都优先让自己的欲望做出选择。直到这一刻,我才知道,人活着,不应该永远遵循自己的欲望,而是要时刻提醒自己,如果此刻这样做了,以后是不是会后悔。

关于姥姥生前的记忆,也只剩下我大学毕业那年暑假时,和她见的最后一面。

那天很热,隔着窗户都能感受到室外的火辣。我蜷着腿坐在椅子上不断地刷新着小车的社交主页,那会儿我们刚刚分手,我一直试图寻找出他对我失去热情的原因。

“哎哟,累死了,累死了。”姥姥站在门口喘着粗气,这句是她的口头禅,从我记事那会儿,姥姥无论干了什么都要说上几句“累死了”。她那一口湖南口音就算是在东北再待上四十年也不会有丝毫改变。

我没有回头看她,手指在键盘旁边没有任何节奏地敲打着,宣泄着自己的焦虑。

“宝宝,趁热吃。”那时自认为已经是成熟女人的我,每当她还这样叫我“宝宝”的时候,总有一种尴尬和不耐烦。

“嗯。”尽管没有看她,我仍然知道她当时的动作,费劲地挺着那个肥胖的肚子,一只手扶在旁边的鞋柜上,另一只手叉着腰,大口大口地呼吸。

她把烤鸭放在门口的吧台上,便离开了。我甚至没有邀请她进屋坐一坐,留给她的只有冷漠的背影。

而现在她离开了,留给我永远无法赎回的歉意和愧疚。

两两相欠,或许也是一个好结果。

郭易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他自己的房间去了。董春雨见我一个人默默掉眼泪,便把我扶起来,不知道从哪里变出了一串佛珠递给了我。

“现在你跟我做,我说什么,你就说什么,然后像这样捻佛珠。”

“什么?”我擦了擦眼泪,惊讶地看着她。没想到董春雨除了会西方的祷告竟然还会念经。像她这样不专一的人,难道不会被神明惩罚吗?

不过最终我还是跟着她做了起来。后来我才知道她教我念的是往生咒。

我原本是不相信这些的。可是念完之后,真的觉得心情平静了许多,那些对亡者的愧疚和悲怆好像被抚平了一些。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其实不管是祷告还是念咒,都属于一种简单的仪式。人们很早以前就会通过各种各样的仪式,来达到自己想要的结果。比如求雨,比如祭祀。这种方法宗教中运用得最多,所以你不用考虑我到底是哪个教的教徒,我信奉科学。”

“什么?这也算是科学?”

“当然了,所谓的心想事成,重要的是那个‘想’字,你一直想,事情就成了。而这个想的过程,就是我所说的仪式,祷告也好念经也罢,甚至我们过生日吹蜡烛,对着流星许愿,放孔明灯等等这些,都是把‘想’这件事寄托给行动,从而加深了‘想’的作用,只是方法不同,效果不同,需要的时间也不同。”

“你的意思是,其实不管是什么宗教,祈祷的形式虽然不一样,但最终达到的目的都是一样的?”

“对,其实说到底也就是精神力量。为什么人们喜欢寻找信仰,因为那是一种精神上的方向。人们通过这种仪式性的东西,注入自己的诚心,时间久了,这种诚心就会量变产生质变,最终达到梦想成真的目的。把所有的事情退回到最初的起点上,我们追求永生也好,追求财富也好,最终追求的是我们内心的东西。反过来,只要我们善于利用内心,那么也会得到非常强大的力量。所以我们利用那些仪式,把精神力量注入进去,然后就会产生一种无形的磁场,让你所想的事情顺利地达成。就好比我刚刚教你念咒,你知道这是往生咒,虽然你不相信,但是你潜意识里希望念了这个咒语你的姥姥会在另一个世界幸福安康,这时你的心灵会得到慰藉,所以你念完以后,觉得心情平静了一些。”

这真是为我开启了新世界的大门,早在看董春雨祷告的时候,我还特别不屑,没想到背后竟有这么深远的意义。

“可是既然心想事成这么简单的话,岂不是人人都可以那么做?”听了董春雨的话,我的脑子里有什么衔接到了一起。

“刚刚我不是告诉你了吗?心诚则灵,越是诚心,精神力量越是强大的人,越容易成功,普通人平日里只做一两次是不可能成功的。所以我和爸爸在平时会对意志力进行练习,便于日后实验的进行。其实在这方面已经有不计其数的人有着不错的成就。最厉害的要数蒋建国教授了。”董春雨继续说道,“当然,仅仅仪式是不够的,有时候还需要其他的东西作为辅助,比如说神像,比如说符咒……”

我忽然想起了公司里那些曾经让我嗤之以鼻的东西:“你是想说公司里面那几尊神像?”

“你想得没有错,那些神像都是特制的,他们的表情对人有心理暗示作用,当对着它们进行仪式的时候,会加强人的诚心,从而让所谓的精神力量更加强大,这也是永生实验的一个重要环节。我们偶尔也会用作其它,比如控制人心。你也知道,我们这个研发中心,一旦进入核心程序,是不允许有人泄密或者辞职的。你以为所有人就是靠‘永生’这个信仰坚持下来的吗?难道他们就不动摇吗?为了防止这种现象,所以我们定期举行法会,严格控制研发中心的所有陈设,那不是迷信,是因为我们利用这种形势对那些人做心理暗示,加强他们对‘永生’的信念。不然你以为他们能够那么忠诚地为这个项目贡献十几年的青春?”董春雨说到这里的时候,脸上已经难以掩饰自豪的神色。

我感到无比震撼,脑子里有千丝万缕,却不知该说些什么。

“所以,你现在还会觉得我们的公司是个笑话吗?你还觉得我们研究永生很滑稽吗?”

“我……我从来没觉得滑稽,只是觉得不现实。你们研究灯塔水母,研究‘万能细胞’这些都没有问题,但是亘这个……太扯了。”

“怎么扯?灯塔水母和万能细胞都只能让人类的寿命延长,但是亘却能让人获得永生,这不好吗?”

“你难道没发现活着之所以珍贵,是因为人的生命短暂吗?”

“这场葬礼还没给你足够的启示吗?你所说的宝贵的东西,它可以因为生命的延长而不再宝贵,但是永生将是我们重启新的篇章。”董春雨说着,拉住我,再次带我出了门。

我一向最讨厌医院这个地方。除了浓重的消毒水味道,更多的是哀愁与腐朽。

毛主席说过:“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我爸也常说:“有啥千万别有病。”

我也这么想。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且不说高昂的医疗费用,单是摧毁意志这点就已经足够折磨人了。

站在医院住院部的走廊上,看着人来人往,无论是医护人员还是患病人员,没有人是带着笑容的。

左手边病房传来一声啼哭。

从微微张开的门缝之间,可以看到一个瘦小的孩子躺在病**,身上插着的几根管子宣告着他的生命余额正在急速下降。

是白血病。由于治疗不够及时,已经到了最后的阶段——等死。

孩子还小,还不知道自己会死,甚至可能不知道死亡的意义到底是什么。他静静地躺在**,由于化疗,没有一根头发。

哭的是他的妈妈。重压之下终于没有忍住,在孩子面前暴露了情绪。

孩子虚弱地伸出小手,轻轻地擦拭妈妈脸上的泪水。他以为自己做错了事情,不停地道歉,声音虚弱无力,却让人心碎。

正在我发呆的时候,几个医护人员推着一张病床从我身边经过,**是一位面目全非的老人,她全身浮肿,眼睛甚至无法睁开。把她推进病房后,三个儿女便把大夫围住。

“大夫,我妈是不是没救了?”中年男人一出门便拉住了大夫的手。

“幸好送来的及时,手术还是很成功的。”医生终于露出了笑脸。

可我分明看到这三个人脸上同时露出了失望的表情。

医生走后,几个人开始商量着给老人办理出院手续。我大惊,刚脱离危险就要出院吗?

再听他们的对话才知道,老人早就已经重病在身了,几个人明明知道病情,非要拖到老人身体完全不行了才送医院。住院也只是为了给周围的人看,代表着自己尽孝了,等医院说治不好了再接回来等死。

此时手术非常成功,几个人的如意算盘失败了,想要把老人接回家,等再严重了再送医院,如此折腾,直到老人死去。

“如果我们的永生真的可以实现,这些问题都将不复存在。”董春雨说话的时候,碰了碰身体已经僵直的我。

人间的大喜大悲几乎无时无刻不在医院上演。此时,我只是一个看客。他日,也很有可能成为这戏中的一员。

许久,我张了张干涸的嘴巴。然后我听见自己的声音:“可是,我不明白,你这么在意我对永生的看法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一天过得昏昏沉沉。郭易说得对,大人的情感世界很复杂,需要难过的事情太多了,姥姥去世的伤痛和在医院中的见闻很快再次被我变了身份这件事情转移。

如果说孙悟空真的混进了送葬队伍,那么他一定别有目的。想到了火车上他欲言又止的样子,真的好想抓住他问问清楚。

再次回到酒店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趁董春雨洗澡的时候,我终于得以清净,躺在**把这些天的怪事都想想清楚。

这时董春雨的手机亮了起来,屏幕上是消息提示。

“在吗?”

“最近怎么样啊?”

“听说你和你爸生气了?”

那边一连串发过来三条消息。

浴室里,莲蓬头不断地喷洒着水花。我看了一眼董春雨洗澡的身影,见她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便偷偷拿起她的手机。

这个时候屏幕又暗了下去。想要打开看看,却发现是指纹解锁。

泄气地把手机放回原处,这时手机再次亮了起来。

“我知道我配不上你,但是不要不回信息好吗,我只想知道你现在是不是安全。”消息来自Jason Qian。

诶,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看见过。仔细地头脑风暴以后,才想起来,这个人不就是给我做基因检测的大褂男吗。难怪那天他见董春雨时慌乱不安,原来不是因为董春雨级别高,而是因为暗恋啊。这可真是天大的八卦,要是小胖妞在,可够我俩研究一天的了。

“你每天在那东西身边要小心。”

那东西?是指我吗?我都已经够不幸的了,他竟然这么说我。我这小暴脾气,要不是我解不开董春雨手机的密码,我非得打电话过去骂他。

正在我无比愤怒的时候,董春雨的电话铃声又响了起来。是BIG BANG的歌叫什么LOSER。我原本不是什么追星族,但是觉得这个词挺符合我的生活状态的,所以对这首歌印象极深。没想到董春雨这小古董还挺潮。

浴室的水声忽然停了下来。董春雨的声音从里面传来,有种性感的味道:“谁打来的?”幸好郭易不在这个房间,不然被董春雨迷住可就难办了。唉,我到底在想什么。

“是一个叫瑶瑶的人。”我看着屏幕大声回应她。

然后我便听到了浴室开门的声音,董春雨湿着头发,随便裹个浴巾快步走了出来,拿起电话,看了我一眼,便回过身去小声应答着。

尽管她已经尽力压低了声音。可是房间就那么大,她衣着暴露又不方便出去接。浅笑低语尽收耳中,完全一副小女人恋爱的模样。

“瑶瑶”,唉,火车上,董春雨生病的时候是不是喊的yaoyao这俩字吗?难道这是董春雨的小情人?怎么起个女人的名。

这一天信息量好大。

现代十大酷刑之一就是有了八卦不能分享。而眼下,唯一能和我分享董春雨的异常举动的只有郭易了。这样,也正好有了和心上人搭话的正当理由。

假借给董春雨留有私人空间的理由,我敲开了郭易的门。

他并没有打游戏。行李安分地躺在角落上,**甚至连坐过的痕迹都没有。

“你……在干什么?”我问。他并没有让我走进去的意思。

“有什么事吗?”当遇到不想回答的问题的时候,最好的回答办法就是反问。在遇到这种反问的时候,刚刚想好的借口仿佛失效了。

正在我吞吞吐吐地想着怎么回答他的时候,我才注意到他脸上的纱布崩开了一角。

“哎,你的脸怎么样了?”我伸出手想要看看那因我而留下的伤口。

郭易终于闪开身体,把我让进门。

“我跟你讲啊,受伤、生病,其实都应该吃黄桃罐头。一会儿我去给你买一瓶,我俩一起吃。”我见他躲闪,只好识趣地转移了话题。

“为什么?”

“因为桃就是逃嘛。吃了黄桃,意味逃过这一劫。”

“哈哈,这个解释太牵强了吧。”

“怎么会,反正只要我心情不好的时候,黄桃罐头就是我最大的安慰。小难过吃小罐,大难过吃大罐。”我见他笑了,便放下心来。

“那你现在遇到这样的事,岂不是要吃水缸那么大一罐的黄桃罐头?”

“水缸那么大的哪够啊,我得吃一个游泳馆那么大的黄桃罐头才行。不过看你受伤,我更难过,得吃一条小溪那么多的黄桃罐头才行。”

“我说了,脸的事你不用太在意。我不在乎。”话题进行到这儿,他再一次开启了送客模式。

房间里是死一样的沉默。他背对着我,坐到椅子上,打开了电脑。

“你知道吗,刚才我听到董春雨接电话了。她有情况,肯定在谈恋爱。”为了多留一会儿,我重新翻出话题。

“嗯,很正常啊。她那么大岁数了,再不谈恋爱岂不是要剩在家里。”

“难道你不好奇董春雨的男朋友什么样吗?”

“我知道啊。”

“这你都知道。”这回轮到我惊讶了。

郭易没有回头。从口袋里拿出了一小张薄膜,扔到桌子上。

“这是董春雨的指纹。想知道细节,可以自己去看。”

此时,我已经惊得合不拢嘴了。

“你什么时候弄的啊。”

“这个女人来者不善,弄点小手段掌握点情报,情理之中。”

我走过去,拿起那小张薄膜,放在手里把玩着。对他的崇拜又多了一分。

他熟练地操作鼠标和键盘。屏幕的光投在他毫无表情的脸上,丝毫感受不到他对游戏的热爱。

屋子里再次陷入安静。搭讪法则第一条——聊星座。

“你什么星座的?”我不死心,继续打破沉默。原本打算不管他说自己什么星座,我都会说我们两个很合。然后再给他看看手相,借机拉近距离。如果可以的话,我再偷偷把衬衫解开两个扣子。然后学长不谙世事落入我的手中,生米煮成熟饭。

然而想象总是美好的。

“我不知道。”

郭易的后背总是挺得很直。他从不倚靠任何东西,所以即使是在他打游戏的时候,也会给人一种一本正经的感觉。可是有时候又觉得他挺玩世不恭的,一副对什么都毫不在意的样子。不知道到底哪一个才是真正的他。

坚持了几分钟后,我发现无论我找出什么话题,他都不大有兴趣。

“那……我先回去了。”我不愿再打扰他,便打了退堂鼓。

男人“嗯”了一声也没有了下文。

失望地离开。路过卫生间的时候,看到垃圾桶里一团白色,是他刚换下来的纱布。那纱布颜色有些暗了,显然粘在脸上多时,挂上了灰尘。可是上面没有血迹,也没有药渍。

回过头再看他,可他的眼睛盯在电脑屏幕上,像一尊雕像。终于知道为什么别人都说游戏才是妹子们最大的情敌了,而强行撩汉得到的只有冷漠和不解风情。

“你一个小姑娘大半夜的总往男人房间里钻,像不像话。”一开门,董春雨掐着腰,怒气冲冲。她总是有这个本事,一秒变我妈。

“这都什么年代了。”我路过她,直直地倒到**,想着郭易的脸。

“那小子肯定没安好心。你难道不觉得他举动反常吗?”

“怎么反常?”

“不反常他能化装去我家,专门弄些东西刺激我爸?你到底喜欢他什么呀?”董春雨坐在我床边,继续数落着我。她不说我还忘了这茬儿。看来郭易学长还真是掌握了一套间谍技能,易容,盗用指纹。越来越神秘了。

“哪儿都喜欢。”我傻笑着。

“这小子长得是好看,但是这样的一般不靠谱,一看就欠了一屁股风流债。”董春雨说着,一边拧开矿泉水递了过来。见我没接,自己大口大口地喝了起来。

“那怎么了,反正我喜欢。最近我在找机会……睡了他。”我傻笑着。

董春雨一口气没喘好,一大口水全喷到了我脸上。

“你……你,你这是女孩该说的话吗?”她的脸很红。我不知道是气恼,还是害羞。

“哎呀,什么男孩女孩的。我喜欢他,想这些很正常吧。你谈恋爱难道不想这个?只不过我说出来了,你却藏在心里。”

“万一他图谋不轨呢,是坏人,或者别的什么。”

“我知道他是有点不对劲,接近我呢就算不是因为你们那个破实验,也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可那又怎么样啊,我喜欢他、爱他。我要把他追到手,给他生孩子。就算他伤害我,那也是我自愿的。”我翻了个身,背对着董春雨,不再去看她的表情。

“你知不知道如果人的傻气值最大是10的话,你平时是8,但是你一见到他,傻气值瞬间飙到1000。你就那么喜欢他?”

“嗯,非常非常喜欢,不管他说什么,我都忍不住想点头。”

“你这样吸引不到男人的。”

“可是我控制不住自己啊。”我摆弄着自己的手指,“这种卑微的心情,你这么高高在上是不会懂的吧。”

许久,董春雨沉闷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怎么不懂?”

记忆里的郭易学长木讷可靠。重逢时的他玩世不恭,催眠的时候他桀骜不驯,救我的时候身手不凡,葬礼上安慰我时威严稳重。而现在,我觉得他神秘莫测。可是就算他有一千面,面面我都爱。

第二天回家,我妈还是没有醒来。

我妈应该是那个年代最强的女汉子,生我的时候难产了三天三夜,愣是坚持住没剖腹产。年轻时被斧头砸伤脑袋的时候没见她哭过,姥爷去世的时候我还小,可那时她还会照常接我放学,给我做饭。我爸当年做生意赔了一千多万,家里家外被债主流氓闹个底朝天,也没见她怕过。心脏动手术的时候,还能每天给我打电话笑着瞒着我怕影响我学习。

可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一睡不醒。

“她这是怎么了呀,怎么一直不起来。她不知道这样我会担心吗?”焦虑,着急,心疼。

我从门缝偷偷地看她,她还保持着前一天的姿势,蜷缩在那里。她的头发凌乱,发根大部分都白了。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我妈脆弱得像个孩子。

“别吵。你妈妈太难过了,需要休息。”董春雨把我拉开。或许怕我的行为太过异常,引起我爸的怀疑吧。

我爸待在书房,一直打着电话。每次我有同学来家里的时候,他都怕我的朋友们因为他而不自在,自动回避。

那个顶替了我身份的人,始终没有说话,她打扫着房间,为身为客人的我们准备着午饭。

我被一种叫作“惭愧”的情绪纠缠不放。

如果这一切都没有发生的话,作为女儿的我或许也做不到如此懂事吧。

我只会自私地为自己考虑。就连我妈太难过而嗜睡,都会责怪她没有顾忌到我的担心,好像她所有的坚强都是理所应当的。

我暗暗下定决心,等一切恢复正常,我一定远离那座城市,回到家来,陪着爸妈,不再任性,不再自私。

可是会有恢复正常的那天吗?最近我常常觉得,离真相越近,就离正常越远。

“小锌哪。”这个时候我爸从书房走了出来。

我条件反射地站起来应了一声。

我爸莫名地看了我一眼,客气地笑了笑,然后继续对那个初锌说道:“我有个朋友也开个公司,也是关于生物科技这方面的,就在家这边,这次你回来就别再去董明光那里了,留在爸爸妈妈身边吧。”

“不行!”我抢先回答着。董春雨拉着我,示意我别再说话。

可是,我怎么能让这个不明身份的人一直留在我的爸妈身边。就算我再自私,再任性,再不懂事,也比这个动机不明的假冒伪劣产品要安全得多。

“她是假的,她根本就不是初锌,我才是你的女儿!”我大声喊着。真希望在这件事上谁的声音大,就能听谁的。

“叔叔,不好意思啊,她……她最近有点发烧,脑子烧糊涂了。”董春雨拉着我,对我爸胡乱地解释着。

“叔叔,不好意思啊,这两天给你们添了那么多麻烦。”这个时候郭易也站了起来,帮着董春雨一起堵住了我的嘴。

这个时候小姨来了。

我的小姨永远是暖场的救星。

记得小时候,每次因为淘气快要挨揍的时候,小姨总是如同天神下凡一般出现在我家。而我也只有在那个时候才不讨厌她。

“咋样啊?还睡呢?”小姨探头看了看卧室紧闭的门,最后目光却落到了董春雨的身上。

“嗯。”我们不约而同地回答着。

小姨也没再说什么,轻车熟路地奔向厨房,帮忙做饭。

董春雨也跟了进去。

我本来也想帮忙,可是我什么也不会,只好和郭易默默地坐在沙发上。

“酱油没了!”小姨的声音,“我去买吧。”

“我跟你一起去吧,正好熟悉熟悉路。”董春雨紧跟着,穿上了鞋,两个人前后出了门。

董春雨一向怕冷,如果不是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随便出门的,竟然愿意陪我小姨买酱油,真是稀奇。

其实他们可以直接让我去买,这样我就不会因为帮不上忙而觉得惭愧。可是他们并没有顾及我。

我左顾右盼了一会儿,郭易以一个舒服的姿势玩着手机。那个假的我和我爸还在厨房里忙活。我下了很大决心,决定追上董春雨一起去买酱油。

不远处董春雨和小姨并排走着,两人低着头,不知在说着什么,好像相识很久的样子。

我悄悄上前,本来想吓唬她们一下,却不小心听到了她们的对话。

“最近的实验报告已经发过去了,可是一直没有反馈。”是小姨的声音。

“嗯,以后不用等反馈了。这个项目马上就要结束了。”董春雨手插在羽绒服的口袋里。

“可是……”

“我知道你的意思,我会和上级申请,为你们增加酬劳的。”

“好,让你费心了。”

回到酒店,我以他们拦着我不让我说出真相为由,大发脾气。其实我并不生气,只是想用发脾气来掩饰自己混乱的情绪。最近遇到的事情很多,每一件事都指向了平日里我连想都不敢想的方向。我感觉自己快要爆炸了,我需要倾诉,可是没有人能够让我倾诉。

当然,郭易并不关心我的情绪,董春雨也很识趣地任我发泄。我本来想和她冷战的,或者就地分道扬镳。可是到了晚上,又觉得住在同一屋檐下,一句不说实在太别扭,只好死皮赖脸地主动示好。

傍晚时分,有人敲门,竟是小车。

“你来干吗?”打开门,我满脸诧异。

“……我们认识?”他显然比我更加惊讶,他的脸很红,眼神飘忽不定,很明显刚喝过不少酒。

我意识到我们本该是陌生人,于是直奔主题:“什么事?”

“我是来替初锌传话的,她很在意你们几个,她也根本不希望你们来参加葬礼,现在已经结束了,希望你们不要再打扰她了。”他站在正义的高地上对我指手画脚。

“滚。”我淡淡地回了一句,打算关门送客。

他突然伸出手,挡住了即将关上的门。

“听说你四处宣扬你是初锌?还张罗人让他们相信你的话?”小车继续说着,脸上的表情有些陌生,“你怎么不找我呢?”

“你有病吧,我找你干什么?”实在搞不清楚这人到底打什么算盘,他不会还自作多情地以为我心里有他吧。

“要不……”小车吞吞吐吐起来,其实虽然在一起了一段时间,我才发现,我对他的了解并不是很深刻,“要不你陪我睡一觉,我帮你想办法证明你是初锌。”他终于鼓起了勇气说出了这话。

我嘲讽地笑了一下,重新关上门,暗自庆幸和这样的人早无瓜葛。

“唉唉唉,我跟你开玩笑呢。其实我今天第一次见你就喜欢你了。”

“虽然我已经说过一遍了,但是我还想再说一遍,你有毛病吧?”

“我跟初锌那都是假的,我是奉命行事,没有实际感情的。”

“谁啊?”董春雨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我赶紧走出去悄悄把门关上。

“你这屋里还有别人啊?”小车满脸惊讶。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你跑到这来告诉我这些莫名其妙的事情想干吗?”我双手交叉抱在胸前,企图得到一些心理上的安全感。

“我是一个注重第一感觉的人,我对你一见钟情了。我追初锌根本就是假的……”小车突如其来的表白,让我觉得无比厌恶。比起这些,我更想知道什么叫作“奉命行事”。

“谁啊?”董春雨这个时候推开门,走了出来。她看到是小车立刻严肃了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所以呢?”

“所以以后你多罩着我呗,大家同学一场的,听初锌说你还是个领导呢。”

“你大半夜来就是为了这个?BIG集团最大的规矩就是不允许同事之间在非工作时间有联系。我想你在入职之前应该有人跟你说吧,大家都是签了保密协议的。”董春雨把“保密协议”那几个字咬得很重。

小车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再说话,自讨了没趣地离开了。

关上门,董春雨皱着眉头:“他到底来干吗的?”

“好像是来约炮的……”

“这小子,我早就知道他不是什么好玩意儿。”董春雨放下手机,站了起来,语气很气愤。

记得我俩刚在一起的时候,董春雨还曾经劝过我要慎重。看来,她早就了解了一些。

“不行,我得给初锌打个电话,让她别跟这样人扯上关系。”

“别打了,刚才人家来说,那女的根本就不欢迎咱们,还传话让咱们赶紧走呢。”

她犹豫了一下,重新放下了手机。我想,或许她本来就不想打这个电话吧。

董春雨原本打算马上带我去莫河,可后来接到电话,据说是要同学聚会。我以为董春雨身负重任,不会去的。可是到了约定的时间,她竟然化起妆来。

“你干吗?你不管我了吗?你去参加同学聚会给我扔这吗?你不怕我跑了吗?”我还有一肚子怨气,她竟然要去参加同学聚会,并且由于我身份特殊不带我。

“你跑什么呀,这么多天,你要是想跑你早就跑了。不然你还留着我送你的跟踪器干吗。”董春雨说这话的时候正画着眼线。

我气得一把夺过她的眼线笔,害她眼角多了一条很长很重的黑线。

“你放屁。枉我这么信任你,你竟然欺骗我的感情。你知道你送我那条项链的时候我多感动吗?”

“咱们各有各的立场,我相信你不会不明白。去去去,别捣乱。”她拿起化妆棉沾了点乳液,小心翼翼地擦拭着刚刚画歪的眼线。

“是不是那个假货也去?”

“她应该不会吧,丧期还没过呢,再说她妈妈那么难过,她也不会有心思去的。”

“那是我妈,那是我姥姥。她凭什么弄出一副悲切的样子。”

“你不会撒谎到最后把自己都骗了吧。现在你的基因被认定根本就不是人类的。这还有什么好质疑的?你根本就不是初锌。我们初步判断你是女尸复活。”董春雨继续说,“当然,根据我这些天的观察,我觉得你也没说谎,可能你复活的时候脑袋受了刺激,或者是那个亘在初锌身体里太久了,把初锌的记忆给了你,所以你才会有了认为自己是初锌的这种错觉。”

“不管怎么说,过两天你跟我一起回研究所,我相信一定会给你一个真相的。”

“你可拉倒吧,就你爸那个状态,他都有可能把我卸了剁成肉酱放到显微镜底下观察。”

“你怎么能那么想他?”董春雨终于停下涂睫毛膏的动作,满脸的难以置信。

“你忘了你爸当时看那个杀人犯纪录片的表情,明明就是做了亏心事啊。弄不好都是一伙的。”

“行了,与其揪着我们这头不放,你还不如怀疑一下你那个来路不明的学长,他明明不是我们实验组的关键成员,却有比我们更多的信息量,还有那个孙悟空,他绝对有问题。至于关于我爸和那女尸的事情,你到莫河自然会有答案。”董春雨继续说。

在此之前,我一直以为这些人都和董明光有关,可经过她这么一说又排除了这种可能。

“等会儿,火车上你不是病倒了吗?怎么会知道那么详细?”

“因为那项链里面不仅有跟踪器啊,还有窃听器。”董春雨对着镜子,仔细涂上大红色的口红,拿起手袋,向门口走去,“我走了,回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