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 惊 魂

我们就地在小岛上吃了点儿东西补充体力,大家彼此都没有说话。我们几个特种兵的底子逐渐被揭开,我们都犯过错,受到过组织上的处分,如果没有接到这个任务,有的人即将被遣散回家,有的可能要吃牢饭也说不准。这些不知道张国生和李申是否提前知道。我转念一想,就算李申不知道,张国生可能是很清楚的。发生了这么多事情,我越来越觉得我们几个不过只是他挑选出来送死的,将功补过?或许根本就不会有这一天的到来。

不过,直到现在我们的身份依旧是军人,军人以服从命令为天职,这是在穿上军装的时候就已经注定的。说起这个,我忽然感到汗颜,如果我真的做到了这一点,那么我可能根本就不会出现在这个鬼地方。

如今已经有两个人死在这里,接下来等待我们的又将是什么?下一次轮到谁?你说我不怕死,那是不可能的,谁都不可能单纯地只为自己活着,这个世间与你有牵牵绊绊的人和事都太多了。

第一个死在这里的俄罗斯人阿纳托利,从只言片语中可以看出他来这里并非只是作为怀特博士的向导,显然是受了那个什么大主教的指使或是托付。如今他死了,只剩下阿历克赛,如果阿历克赛也死了呢?而李瘾,我现在不知道该用什么词去形容他,他大概死不瞑目了,心中充满遗憾,如果他能活着从这里出去,他可能会跪在他母亲的坟墓面前,从此痛改前非,但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那如果我死在这里了呢?我打小就是个孤儿,孤孤零零活了二十多年,在她出现之前我以为自己会一直无牵无挂地独自走下去。直到后来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她最终还是离开了我。我不知道自己这辈子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受到这么多的惩罚,不过我时常也会庆幸自己不再是孤单一人。

你问我怕死吗?我可以很明确地说,我很怕,怕得要命。我的孩子还在家里等着我回去,我这辈子不再是一个人,这也是我不能死在这里的原因。无论接下来还会遇到多少事情,我只有一个信念,我坚信这个信念会支撑我活下去。

接下来我们去哪儿?我往四周看了一眼,除了脚下的小岛,四面环水,远处都是密密匝匝的丛林,这个空间类似于一个“凸”字,上窄下宽,这些被遮蔽没有太阳照射的丛林看上去很暗,难道要进入这里?

“小吴,你们在下面看到什么了?”张国生走过来,给我递了块压缩饼干,眯着眼睛看着我,“下面有什么不寻常的东西没有?”

不寻常的东西?我不知道这里还有什么东西是能被称为“寻常”的,不知道该怎么说,就把水底的情况简单说了一下:被铁索拴住的活尸,长相可怖的黑色虫子……我把身上被虫子钻过的伤口露给他看,说:“下面凶险得很,那些尸体倒是没有多大威胁,主要是这些专门钻破皮肉的虫子,一两只还好,成群结队的话,铁定把人钻成蜂窝煤。”

张国生摆摆手,似乎对这些不感兴趣,接着问:“除了这些呢?还有什么比较奇怪的?比如水底有什么,你们潜下去了吗?”

水底……没错,这潭水的下方完全没有泥沙,只有一层层台阶构成的神迹似的巨大建筑,难道张国生想得到的答案是这个?

张国生听罢睁大了那只独眼,连声说:“对对对,我说的就是这个,其他的……有没有看到类似于门的东西?”

我回想了一下,门?在最深处,也就是层层环绕的台阶中心有一面亮闪闪的长方形东西,说起来,好像真的是一扇门。

我看张国生那只独眼都开始发亮了,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我们的目的地是那里?

“应该就是那儿了,终于找到了!”他有些开心过度,跑到岸边低着头往下看。此时太阳正直射着水面,他发现了什么,兴奋地喊道:“小吴,快来,是那儿吗?”

我顺着他所指的方向看去,水面最深处有一个发光的小点,从位置上看就是那个地方,但是他没有注意到小点周围那些起起伏伏的白色尸体吗?

“得想个什么办法游到那里去……”他盯着水面陷入沉思。

我一惊,这老头儿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赶忙制止:“张老,水下全是活尸,虽然不足为惧,不过活尸身上的黑色虫子可不好惹,想从这里下到水底,肯定要杀掉很多活尸,到时候成千上万的黑虫涌出来,那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一定有什么办法……”他完全没有理会我,盯了一会儿转回身走到怀特博士身边说了几句话。怀特一听,两颗眼珠子瞪得浑圆,喃喃说了一句:“没想到真的在这里!”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张国生起身找出杨董曾经打开过的那个黑盒子,旋转密码打开,将那面布满文刻的银色薄片拿了出来。

薄片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很刺眼,那些文刻十分突出,远远地看过去,那些文刻更是清晰。杨董说的没错,上面刻着的确实是无身蛇头,只是这薄片是用来做什么的?张国生之前说是黑盒子里装的是地质勘探的工具,这么一看,他当时说是一件古董我可能就相信了。

“这么多年过去了,这个东西看上去还是如此熟悉。”怀特博士说着伸手去拿张国生手中的薄片,张国生下意识往后一躲:“还是我来拿妥当,这东西涉及的事情实在太多。”

“当然,当然,为这东西教授您当年可是差点儿要了我的命。”怀特博士说完把手抽回,“现在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潜到水底?教授您有何高见?”

张国生想了想,把我们全叫在一起,同大伙儿复述了一下我和他说过的水底情况:“水下凶险得很,来的时候没有考虑到门会在水底,因此没有准备潜水的工具。不过作为这次任务的关键点,只能再次潜下去。考虑到在水底会有突发状况,哪几位的水性比较好就结伴下去,完成本次任务。”末了他又加了一句:“我会和你们一起下去。”

他可能知道我们一定会阻止,顿了顿接道:“我自有分寸。”说完把银色薄片塞到衣服的内包里,拉上内包的拉链,紧接着又拉开,伸手往里摸了一会儿重新拉上,又拉上又摸,来来回回拉了四五次拉链,才放下心来。

他是要亲自带着这个薄片下到水里去?他完全可以把它交给我们,让我们下去就可以了,这么谨慎,这东西到底有多么重要?值得吗?

不过,从怀特博士的话中倒也可以听出一些端倪,这薄片恐怕没有我所想的那么简单。

我们商量了一下,怀特博士身上有病下不得水,李申那身体也无法长时间待在水里,杨董手受伤了下水只会给我们平添不必要的麻烦,而阿历克赛和藏哥是十足的旱鸭子,所以能下水的就只剩下我、陆飞、结衣,还有张国生。

结衣能够答应下水让我放心很多,这个女人太厉害了,潜水挥刀就跟闹着玩儿似的,我们在一起危险系数起码降低五成。

陆飞在经历李存志的死之后,和杨董一样都不愿意再和我们任何一人说话,一味地低着头往嘴里递花生,一脸煞白,神情很是失落。我好几次想上前去和他说些什么,但怎么也开不了口。如果我猜的是对的,他当初可是丢下整整一个队伍独自苟活了下来,不过他真的是这样的人吗?我们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从见面到现在也才几天时间,但是他那种乐观向上的精神一直感染着我。我不知道他到底做了什么,若他当真做了那种抛弃同伴的事情,那我实在找不出什么理由再如之前那般和他胡闹。如果他真的是那种人,我只会看不起他。这不是规则,而是最基本的良知。

我希望自己猜错了。

我们四个人又稍微吃了点儿东西,带来的那些装备里有自携式水下呼吸器,属于轻潜装具,里面的压缩空气量很少,坚持不了多久,不过聊胜于无,如果没有这些,这次贸然下水无异于自寻死路。

张国生在我们吃东西的时间站在水边看了好大一会儿,转回头看我们吃得差不多了,说:“我观察了一下,水下那些个怪物很密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门’的正中间位置,那些怪物很少,所以等会儿先不要潜下去,游到‘门’正中位置再以最快的速度游到底部。”

“潜到水底之后怎么做?把您所说的‘门’打开?”我听着奇怪,他总说“门”,什么门会被安置在水底?这样的话,就算打开门,水全灌进去了,下一步又该怎么做?不可能继续往下潜吧?

张国生看着我微微点了点头,道:“我自有分寸,反正咱们先下去,到时候交给我就行了。”

“张教授,安全吗?”李申满脸担忧地问了一句废话。

张国生叹了口气,扫视了我们一眼,说道:“有我在不会有问题的,放心吧。”他看我们已经吃完了,接着说,“走吧,大家不要分散,集中潜下去,有什么危险互相帮忙,开了那扇门任务基本上完成一半了。”

“走吧,记住,以最快的速度下去,把危险降到最低!”张国生朝我们喊了一句,把身子慢慢地浸入水中。他划动水的动作非常轻,因此速度也非常慢。我们接二连三进入水中,缓慢地朝正中心位置游动。我把眼睛移到水面以下,那些被浸泡得发白的密密麻麻的活尸在水下漂漂浮浮,那种感觉就像走进一块种满豆芽的田地,放眼看去全是冒头的白色,只不过这里的活尸要比豆芽长得恐怖多了。

它们虽然一个个仰着头,但似乎根本没有发现我们,只在那儿浮着。我忽然感到一阵恶寒,这些东西在这里不知多少年月,谁能想到在冰川顶峰还存在着如此可怖的一番景象。

游在最前面的张国生停了下来,他转过头朝我们点了点头,指着水面让我们游过来。我用双脚轻微地打着水,往下看,那道银光闪闪的“门”此刻就在离我们差不多六七十米的脚下,数以千计的活尸在我们脚下的这块空间当中摆**,它们还没有发现我们,不过快了。

张国生小声地说“快”,一头扎进了水里,这回游得很快,就跟条灵活的海豚似的。果不其然,那些活尸完全是以水中的动静来判断入侵者的,张国生的剧烈动作一起,数以千计的活尸就像烧开的沸水一般扭动起来,密密麻麻的白色此刻似乎成了一道极其巨大的漩涡,席卷着涌向我们所在的位置。

那些活尸游动的速度不是很快,加上它们的双脚都被铁索捆绑着,能够游到中间位置的不是很多。眼看着空间被它们越挤越小,我们三人一同扎进水里,用尽力气追上张国生。

之前被水淹得不轻,我感觉那些水一下子压在我的胸口,浑身的骨架都要被压散了,被那些黑色虫子钻出来的洞此刻也愈加刺痛起来。可周围那些沉闷的铁索敲击声提醒我千万不能停下来。我忍着痛,打起十二万分精神跟在张国生后面,丝毫不敢松懈。

张国生好像对周围发生的一切根本不关心,他的体力我也见识过,虽然我们三个在后面不要命地追,但离着他还是有不小的距离。周围的活尸聚集得越来越多,围在四周成为一堵密不透风的墙,黑压压一片,这要是全围上来都能把人给撕粉碎了吧?

我们现在无异于与时间赛跑,虽然说活尸被捆绑了起来,但是再往下挂住它们的铁索只会被横向拉伸,它们完全可以进入我们行进的路线当中,下面该怎么办?我不由得有些焦急,往下看,离着张国生不远的地方,两三具活尸已经游出来,它们锋利的爪子在水中一张一合地抓着,一张张煞白的、皮肤脱落得不成样子的破烂脸直立向上,毫无生气、几乎要暴凸出来的眼珠子也不知究竟看不看得见,只一味盯着我们,似乎在等待着猎物进入攻击范围之内。

张国生好像根本没有察觉到来自下方的威胁,仍旧游得飞快,我在心里大叫“不好”,这老头儿恐怕是游上瘾了。我一口气游到张国生脚边,抓住他的脚借力游到他的面前让他停下。

张国生冲我摇摇头,他脸色红润,看不出一点儿问题,看来他是想一鼓作气游到底,既然这样……我翻身回去,把别在腰间的匕首握在手里,抢在他前面先行游了下去。

先前聚集的两三具活尸现在已经增加到七八具的规模,并且远处的活尸还在不断聚拢。我们头顶的光亮一下子黑了,想必上面已经被它们完全遮盖。在张国生提出从中间潜入水下的时候我就应该想到,从中间往下根本是行不通的。最开始只有我和陆飞下水的那次,并不是处于中间位置,活尸分散,不可能像现在这样将我们团团围住。如今想从四面以及头顶的活尸群中突围出去是不可能了,只能继续往活尸数量较少的水底做最后的困兽之斗。

但是现在还来得及吗?

我打开随身携带的军用手电,还好能够发光,如今周围一片黑暗,如果手电坏了就糟糕了。

其他人也把手电打开。靠着手电的光亮,我发现下方活尸聚集的速度完全超出了我的预估,那扇银白色的门已经完全看不清了。我以为这群活尸只不过是一堆行尸走肉罢了,现在一看心惊不已。它们完全是想围住我们!我用余光扫了一眼两边,离我们最近的活尸群游行的速度很慢,或者说已经完全停了下来,而底下的还在不断聚集,重重叠叠。我突然莫名其妙地想起一句戏曲来:“自孤征战以来,战无不胜,攻无不取。今被胯夫,用十面埋伏,将孤困在垓下,粮草俱尽,又无救兵;纵然突出重围,八千子弟兵俱已散尽,孤日后有何颜面去见江东父老!哎呀!”

眼见我们下方的活尸聚集得越来越多,我有些拿不定主意,回头看了一眼,张国生嘴角一弯忽然笑了起来,手脚却是不停,还在不断往下游。陆飞和结衣把武器拿在了手上,一鼓劲儿超过张国生游到我旁边。陆飞指了指周围的活尸,那些活尸已经完全汇聚成了一堵墙,不再游动,只有千百只发胀的白色手臂长长地伸出来扭曲挥舞,场面骇人无比。

我正在思考陆飞想和我说什么,只见他手指一转,一下又一下指着我们下方的位置,这下我明白了,周围的活尸群早已聚集多时,想从两边冲出去是不可能的,但底部的活尸聚集得并不是很多,所以突破口只能在那儿。并且我们的目的是要靠近银色门,也只能继续往下冲。

我朝陆飞点了点头,这时候结衣也已经游到我们身边来了。我指了指底下,她冷冰冰地点头表示明白,举起武士刀一个翻身就游了下去。我和陆飞紧追其后,却根本追不上她,这家伙就跟条鱼似的,两条纤细的双腿急速摆动,我们俩只有在后面吞气泡的份儿。

离那些活尸越来越近,我又发现了异常,就在几秒钟前,活尸群留给我们的空间至少有四五米那么宽,越往下游,空间越小,现在一看只剩下两米多宽,那些活尸貌似除了挥舞手臂不再动作,其实不然,它们一直在相互拥挤、蠕动,将中间的空隙慢慢挤压,同时也给活尸群外的其他活尸时间聚集。不出所料的话,现在所有的活尸只怕早已围作极厚的一团,等他们把这中间的空隙完全挤满的时候,就是我们的死期降临之时。

这些怪物远比我想象的要恐怖百倍、千倍。在围困猎物的过程中,它们选用了最为保险,并且对自己最为有利、最能发挥功效的方法,它们到底是什么样的智慧群体?我只觉一阵心惊肉跳,虽然身处水中,浑身还是忍不住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正想着,结衣已经游到活尸附近,她的手电突然熄灭,整个人遁入黑暗,只感觉得到周围一串串水泡不断上浮,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和陆飞赶紧把手电的光照过去,只见几道凌厉的冷光在水中挥舞出一束束弧线,弧线所到之处,一大团升腾起的墨绿色浓浆混合着活尸支离破碎的残肢断臂若隐若现,极其惨烈。

结衣瘦小的身子完全淹没在浓浆中,完全看不到了。在光亮下我一眼就看到从活尸身上爬出来的黑色虫子,上百只手指粗细的虫子相互扭曲在一起,那些墨绿色的浓浆似乎成了它们的乐园,不断纠缠翻滚。我头皮一阵发麻,暗叫“不好”,结衣这一阵挥砍不知砍了多少活尸,那些虫子还不得给她穿成马蜂窝?当下握紧匕首准备往那些墨绿色的浓浆里冲,可她的武士刀还在继续挥舞着,刀光闪烁,现在冲进去只怕连我都得被她砍成几截,一时间没了主意。

张国生和陆飞也游到了我旁边,我们不敢贸然行动,结衣恐怕是砍上瘾了,稀碎的烂肉混合着那些浓浆一股股往上升腾,还有许许多多被切成几截的黑色虫子。过了一会儿,久违的亮光终于从底部渗了出来,随着浓浆一阵翻滚,刀光也终于散去。结衣凭一人之力硬生生地给活尸群开了个窟窿,不过我们没敢立刻冲过去,结衣不知道还会不会砍,这家伙太凶残了,还是稍微躲着点儿好。

不过我的气已经快憋不住了,并且周围的活尸群还在不断挤压靠近,留给我们的空间越来越小,再不出去就要被彻底困住了。

我拿起手电射向浓浆处,那里边不知道还剩下多少黑虫子,但没办法了,只能强行冲过去。陆飞朝我比了个“OK”的手势,先行游了过去。我让张国生先走,我来殿后,发生什么事也好处理。

陆飞一头扎进浓浆当中,那些墨绿色的浆液很稠,手电的光亮完全照不进去。紧接着张国生也跟在他后面钻了进去,两个人就这样消失在我的眼前。

情急中我发现自己所在的空间越来越小,四周活尸的手臂都快抓到我身上来。虽然看到那些浓浆当中满是纠缠在一起的黑虫子,我还是硬着头皮钻了进去。

一进到那些浓浆当中,我的眼睛就被黑暗完全笼罩,这时手电发生了故障,鼻孔、耳朵也全被那些浆液塞满,整个人似乎被置入真空,那种感觉……与空气完全隔离,根本无法进行呼吸,我只感觉脑袋似乎肿了起来,那种感觉持续不断地袭来,势必要把脑袋挤爆一般。

这时候我只有一个信念,从这里游出去,这是唯一能够活命的法子。想到这里我快速活动起身子,手刚想抬起,另一个致命的问题出现了。

这堆浓浆不知混合了多少活尸的残肢断臂,或者说这堆浓浆已经完全被活尸的残破躯体充满,加上沥青似的浆液,在里面只能一寸一寸地往外游,更要命的是我感觉自己**在外的皮肤时不时会碰到一些滑溜溜的东西,那些东西不断地在我身上游走,不用说肯定是那些黑虫子。想起那些虫子骇人的口器,我忍不住倒吞了一口浓浆,太恶心了,就像腐烂成汁水的动物肝脏,虽然我没有尝过。只是令我奇怪的是,那些黑虫子这次并没有一股脑儿地往我皮肤里钻,这是怎么回事?

算了,不多想了,我继续在浓浆中“狗刨儿”式向前。这段路不知道究竟有多长,不过在我眼里实在是太漫长了,四肢酸痛无比,直到酸麻,我甚至已经不知道自己的双手双脚是不是还在动着。

实在太煎熬了,我现在大概能够体会到以前在泥石流里挖出的尸体在生命最后一刻的那种感受了。那具尸体只要有孔的地方都已经被细沙塞满,身体扭曲成一个极其怪异的形状,脸上的表情……我从未见过如此狰狞的一张脸,嘴巴十分夸张地张大,鼻子直接歪斜到一侧脸皮上,两颗眼珠子睁得老大老大,如果不是眼球已经被挤爆,只怕可以直接跳出来了。

我现在的状态大抵和那具尸体是差不多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我的意识差不多要彻底模糊的时候,眼前终于依稀出现了光亮。

这一刻我的心脏都快要蹦出来了,所有的疲惫和绝望全被这蒙蒙胧胧的亮光一扫而尽。我用尽最后的力气把手远远地伸出去,浓浆外那些温暖的、丝绸一般的水涤**着我的手掌,前所未有的舒服,那种全身的毛孔一下子打开的感觉……我赶紧动起手脚,挣扎着往外挪。这时,身后一股极大的力量突然撞在我的脚掌上,把我硬生生地往外顶,得亏了这股力量,我的两只手臂终于完全伸了出去。不过,那股力量似乎是有人握着我的脚在往外推我,是谁?张国生还是陆飞?

没来得多想,伸出浓浆外的双手手臂很快传来一阵接一阵的剧痛,黑虫子!那些黑虫子又想钻到我皮肤里去!这次不是一两只,而是……我的头被那股力量推了出去,只见那群虫子在浓浆外的水中纠缠作黑压压一群,我的两条手臂完全被淹没其中,鲜血渗到水中很快被稀释,钻心的疼痛让我不得不怀疑我的两条手臂是不是已经被它们蚕食殆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