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久违的破晓
黑水镇内,依然是一副黑云压城的惨淡景象。漫天怪鸦的乱鸣声组成了一首最邪恶的午夜曲,让人仿佛在经历着一场永远也醒不来的噩梦。
萧索破败的西正街上,随处可见倾倒在焰火中的房屋,天空里到处飘飞着鹅毛似的劫灰,纷纷扬扬,一如人门的愁思。巧云无力地在这条黑漆漆的道路上奔逃着,似乎前方就可以通往生之彼岸。
她看上去已经十分疲劳,一张娇俏的脸蛋绷得老直,灰黑的污渍和着香汗,像胭脂水粉一样涂在她白皙的皮肤上。她的喘息声越来越沉重,衣服也全都被汗水浸湿了,她甚至可以清晰地听见自己飞快的心跳声。在慌乱中,她的发钗也不知道弄到哪里去了,一头乌黑的青丝完全耷拉了下来,此刻的她也没心思去管,任凭冷风肆意玩弄着自己的秀发。
恐惧,像一双巨大而冰冷的黑瞳,在黑漆漆的天空上死死地盯着她娇小的身躯,好像无论她如何努力,都逃不出它的视线。巧云只感觉背后一阵凉飕飕的,脚步跑得更疾了,连回过头去看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跑了一阵,她忽然感觉脚下被什么东西给绊了一下,整个人飞了出去,摔倒在地后,身子又贴在粗糙的地面上挫行了一段距离。
她感觉两臂的肘部一阵火辣辣的灼痛,侧过来一看,肘部的衣服都被磨破了,白嫩的皮肉也开了花,殷红的鲜血中还混杂着不少脏兮兮的尘灰,顺着臂弯淌淌流下。巧云鼻子一酸,豆大的眼泪又不争气地滴了下来。
她回过头去,想看看方才将她绊倒的物事,却不禁倒抽了口凉气。竟是一个趴在地上,只剩上半身的丧尸!
这只丧尸双手撑着笨拙的身躯,以一个十分诡异的姿态在地面上爬行着,它所经过的地方被拖出了一长串沾满尸血的轨迹,幽绿色的双眼贪婪地盯着惊慌失措的巧云,口中则狂躁不安地低嚎着,牙齿咬得叮叮直响。
巧云一阵心惊,想要爬起来赶紧逃跑,哪知一用力,肘部又是一阵剧痛传来,身子都快麻痹了。这时,这只丧尸忽然将身子一压一撑,竟像一只青蛙似地向着巧云的方向弹射了两尺的距离,白森森的手掌一下子就抓住了巧云纤细的脚踝。巧云吓得惊叫连连,双脚一阵乱蹬想要挣脱开来,哪知那只枯手竟像是藤蔓一样越锁越紧,那丧尸咆哮一声,身子一窜就要朝她小腿上咬过来!
巧云此刻躺倒在地上,根本无法使上劲,只得用另一只自由的脚踩在了丧尸脸上,让他无法再接近自己。丧尸狂躁地一阵乱嘶胡咬,绣花鞋的鞋帮子都被它给咬掉了,它在嘴里大嚼了一阵,又吐了出来。这时,巧云也不知哪来的一股力气,一只脚蹬紧它脑袋来借力,另一只脚则灵巧一收,终于从那丧尸手中给挣脱了开来,连鞋子掉了也顾不上捡,赶紧一踮一踮地逃开了。
跑了一阵,巧云回头一看,那只丧尸虽然已经被落下老远,但仍双手拖着身子,执着地朝着她的方向爬行着,动作滑稽而笨拙,巧云长舒了一口气,甩了甩头发往街道更深处跑去。
由于光着一只脚丫,地下棱角分明的石屑扎得她一阵生疼,她俯身搓揉的时候,发现脚踝处一阵红通通的,一个清晰的手掌印赫然在目。
头顶上是一层层铺天盖地的尸鸦,虽然已经到了黎明时分了,但由于光线全被遮挡,看上去仍旧像是深夜一般。
黑暗,是人类对未知事物最原始的惧意。
周围的光线变得越来越昏暗,恐惧像巨石一样压在她娇小的肩膀上,越来越重,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心跳得也仿佛擂战鼓一般剧烈,就在她神情紧张地快步疾走之时,街道两旁的屋檐上忽然间出现无数双闪着红色荧光的眼睛,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呀!”巧云浑身一个激灵,吓得大叫了一声。
就在这时,天空中忽然出现了一黑一紫两道球形光团,从巧云头顶上飞快地经过。在夜幕的附衬之下,两个光团如同流星陨落,一路留下了两段五彩斑斓的弧线。
仔细看去,光团晶莹透明,光彩熠熠,像是从水里冒出的气泡一样,原来是两道气罩。在两道气罩中,分别站着一个人,一个是浑身黑气萦绕的僵尸王,另一个则是将桃木剑舞得飞龙跃凤的阿桓,他身上到处都是鲜红的血口子,看上去伤的不轻。
巧云又惊又喜,边招手边大喊道:“二师兄,我在这里啊!”她这时才发现自己的嗓子已经沙哑了。
阿桓此刻却并没有听见,他神情专注,脚下踩着两道发光的御风符,双眼死死地盯着僵尸王,随时关注着对手的一举一动。阿桓手中的天师剑通体赤红,像是烧红的烙铁一样,每舞动一下都会在半空中留下一记拖着光尾的赤色剑光,极尽绚烂。
两人很快就消失在远方,化作了两颗闪闪发亮的星辰。巧云的心情从山峰上直跌到了谷底,两只秀气的胳膊无力地交叉搂住肩膀,似乎想要给自己多一点温暖,眼圈又开始红了。
这时,周围的屋檐上忽然飞下来一大群黑乎乎的物事,“嘎~嘎”怪叫着朝她俯冲下来。
巧云恐惧到了极点,慌忙用手护住头,**的手臂清晰地可感觉到那群物事坚硬枯皱的羽毛划过自己皮肤的剧烈痛楚。好不容易才晃过神来,才发现那些黑乎乎的物事原来是一群脏兮兮的尸鸦,被这些东西咬中了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巧云边躲边跑,冷不丁撞到了两扇虚掩着的木门上,抬眼一看,头顶上挂着一块牌匾“济善堂”,原来是间药铺。
四周难得找到像济善堂这样保存相对完好的建筑了,巧云猫着腰一下子就钻了进去,随后把门重重一合,将黑夜永远关在了门外。
这济善堂巧云还是第一次来。正厅的光线十分昏暗,到处都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药材味,巧云跨过了几张歪倒的方椅,便看到了帐台和药柜了,她是头一次看到这样大的药柜,药材品种之多让她眼花缭乱,各式各样的药瓶根据功能疗效的不同,分门别类的摆放在一个足有七八层高的大药柜中,药柜上也是密密麻麻的贴满了纸条,上面写满了各种药材的名字与别称。
正厅的两侧各有一间耳室,右边的耳室直通后院的茅厕,不时还会传来一阵阵粪臭,左侧的门半开着,似乎隐隐还透出几丝橘黄色的幽光。
屋内气温低得出奇,不时会有过堂风自后院吹过来,更增添了一丝冷意,巧云双手捂着肩膀,蹑手蹑脚地往左侧的耳室走去。
左侧的耳室其实是间寝房,寝房内布置得十分简单,只有一张紧靠着墙壁的大床和几个木头柜子,三盏煤油灯闪烁着微弱的光芒垂死挣扎着,燃料眼看着就要见底了,四处扫视了一圈后,巧云发现**竟然还躺着个人。
那人只穿着一件白色的薄衣,胸口十分均匀的一起一伏,由于被蚊帐遮住了脸面,也看不清是谁。
巧云叫了两声,见他没回应,便拿着一盏煤油灯,轻手轻脚地向那张古朴的大床走去,心中显得十分忐忑不定。
拨开蚊帐,一个光着脑袋的富态面容被煤油灯照成了橘黄色,此人竟是他们在西镇救下的老和尚!
经过茅无极的一番精心诊疗,老和尚的气色看起来明显好多了,脸上的黑乌之气也已经消匿不见,呼吸也变得平滑而均匀。
“砰!”一声脆响忽然传来,紧跟着刮来一股劲风,差点把煤油灯给吹灭了。巧云吓了大一跳,回头一看,却是寝房内的窗户被风给吹开了,窗外的墨色黑幕里隐约可以看到几团青绿色的鬼火在半空中飘来飘去,巧云一边轻拍着胸脯,试图平复自己紧张的心情,一边重新将木窗给合上。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飞快地从她身后闪过,带起了一股阴风直灌到了巧云的脖子里,她感觉头皮一阵发酥,立马回过头去看,却没有发现任何东西,老和尚依然沉睡似地躺在**,面色肃穆而和善,看起来倒向是一尊卧佛。
“一定是我眼花了。”巧云在心中一遍一遍地安慰着自己,然而,当她再次来到老和尚床边时,却不禁倒抽了口凉气,只见原本朴素整洁的床单上,竟然多出了一个血红色的手掌印!
这个掌印奇大无比,五根指头更是像筷子一样长,巧云将自己的手贴了上去,发现那掌印比她的要足足大了一倍多!那个掌印湿漉漉的,巧云用指头沾了一点渗液放到鼻尖一嗅,一股淡淡的腥味立时溢满鼻腔,她感觉心一下子都抽紧了,这些是——血!
虽然有三盏煤油灯照明,但整间房子里还是显得十分昏暗,可视度极低,巧云坐在床头,紧张地在屋子里来回扫视着,心中怦怦乱跳,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环境下,什么都变得可疑了起来,哪怕只是一声细若蚊蚁的响声,都足以让她惊惧好一阵,黑暗中,那些大大小小的木头柜子也仿佛幻化成了人形的魔鬼,纷纷张牙舞爪地向她扑来。
大厅外仍不住有尸鸦啄击着木门,巧云说什么也不敢再出去了,这时候,她像想到了什么似的,一骨碌站起身来,赶紧去关上了寝房的雕花房门。
又是一阵冰冷的阴风吹过,搁在床尾的煤油灯竟然掉在了地上,啪嗒一声碎成了一滩烂玻璃渣,空气中顿时溢满了浓浓的煤油味。
“谁!谁在那!”巧云鼓起勇气大喝了一声,房间里依然是一片死气沉沉的平寂,只能偶尔听到老和尚有节奏的呼吸声,她这一声喊倒不是真希望有谁来回应,只是为了给自己壮壮胆。
巧云此刻已是紧张到了极点,若是平日里让她直面那些牛鬼蛇神,倒也没这般恐惧,反倒是这些潜藏在黑暗之中的未知事物让她头皮发麻。如果说黑暗是恐惧之源的话,那未知之物便是黑暗中的一方藏污纳垢的死角,是永远也摆脱不掉的梦魇。
巧云将寝房前前后后都检查了一遍,却是没有发现任何东西,失望之下,她来到床尾去拾那堆碎玻璃渣,煤油挥发得很快,不一会儿就只剩一片干涸的油渍了,在煤油灯旁,她又看到了两个湿漉漉的脚印,十根修长的脚趾被清晰地印了出来。然而,这屋子里除了老和尚和自己就没有别人了,到底是哪里来的脚印呢?
正所谓屋漏偏逢连夜雨,木柜上的那盏煤油灯燃料已经耗尽,扑闪扑闪了几下就熄灭了,只剩了几点微弱的火星子,兀自冒着白烟。整个屋子的光亮,就都倚仗着巧云手中最后那盏煤油灯了。
“真倒霉!”巧云皱着眉嘟囔了一句。
昏暗阴森的环境让她感到极不自在,这时她想起床头的梳妆桌上还搁着一小捆蜡烛和半盒火柴,便走过去想将蜡烛给点上。梳妆台上是一方罗盘似的铜镜,铜镜下零散地放着一些木钗,胭脂水粉等物,全是些便宜货,估摸着应该是给药铺里的女伙计住的寝房。
巧云站在铜镜前开始拾掇那捆蜡烛,镜子中半模糊半清晰地印出她那张因恐惧而逐渐有些僵硬的脸。一缕青丝滑落从她的额前滑下,她下意识地对着镜子捋了捋,然而,这不经意的一看,却让她的目光再也无法从镜子上挪开了。
她看到在自己的身后,竟然站着一个白衣女人!
那女人披头散发,将整张脸完全遮盖了起来,赤 裸的脚指甲上涂满了腥红色的指甲油,蓬乱的头发无力地耷拉在肩膀上,一袭罗稠白裙遮盖住了大半个身子,那白裙像是很久没洗过了,微微有些发黄,到处布满了星星点点的黄褐色斑块,污秽不堪。
巧云的瞳孔放得老大,她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却始终没有勇气回头。她颤抖着的双手将煤油灯缓缓送到了铜镜边,想要看得更清楚,铜镜上的亮度每增添一寸,那诡异的女人身影便更清晰一分,这时,那白衣女人忽然开始动了起来,她的动作十分机械诡异,身子没动,只是脖子往前伸,不一会,整张脸便像冒出土的新芽一般从污垢的长发中蹭了出来。
巧云终于看清了她的脸。
那是一张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色的脸,两个深邃的眼眶中竟然没有黑瞳,全是白仁子,额间隐隐间竟还透出几许惨淡的青灰色,看不到一丝生气,不时还会有色泽饱满的蛆虫在她脸上的尸斑处贪婪地啃噬,活脱脱便像一具死尸!
她此刻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巧云,怪桀的一笑,这笑意狰狞无比,阴寒得如同一颗刚咽下肚的冰块,让人从喉头直凉到了心窝里,这一笑,也刚好咧开了她上下两片僵硬的嘴唇,露出了两颗寒光闪闪,如同钉子似的獠牙!
“啊!”巧云歇斯底里的惊叫一声。她只觉一股恶寒直入心肺,头脑中一片空白,腿脚也开始打起哆嗦来,手里捧着的煤油灯应声而落,整个屋子顿时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巧云感觉天都要塌下来了,心跳得仿佛擂战鼓一般,哆哆嗦嗦地摸索着梳妆台上的火柴,恐惧排山倒海般地敲打着她脆弱的神经。
“哗!”巧云划燃了一根火柴,却发现身后那个诡异的女人竟然不见了,正自惊疑之时,她忽然隐隐约约感觉自己**在外的脚踝处正不断被一些丝线般的东西轻轻摩擦着,酥 痒 难忍,她屏住了呼吸,低头一看,发现自己呈V字形张开的两只脚正踩在那女人污秽蓬乱的头发上,而那女人则是躺仰在地的姿势,竹筒似的瘦削脑袋正处在自己开叉的**,自上而下瞪视着自己!
巧云心中一惊,还没来得及叫出声来,便被那女人狠狠地抓住了小腿肚子,身子一晃便摔在了地上。她感觉自己像是麻布袋一样被那女人在地上飞快地拖行着,脑袋好几次都撞到了桌脚和门沿,她盯着房梁,感觉到处都是一片天旋地转,像是进入了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
那半根火柴还在地上突突地燃烧着,她看到火光正离她越来越远,而死亡也离自己越来越近。
恍恍惚惚之间,她忽然听到了一阵急促而有规律的脚步声,紧接着便看到黑漆漆的房间内闪过几道湛蓝色的光弧,像是彩虹一样绚烂,伴随着一阵巨大的撞击声之后,她感觉那女人忽然松开了自己,事发突然,巧云也来不及多想,站起身撒腿就跑。
四周都是黑蒙蒙的,伸手不见五指,她不知道哪里是尽头,也不知道哪里是出路,好像只要自己这样一直跑下去,便可以将恐惧远远甩在后头。
还没跑开几步,巧云忽然感觉被什么东西给撞倒了,她半坐在地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睁得老大,似乎想要在黑暗中分辨眼前之物是什么,而她的双手则不自觉地撑着身子往后退。
与她视线平行的位置,蓦地燃起了一束烛光,摇曳的火苗虽然很微弱,却让她忽然间有了一种神圣的感觉,像铅华洗尽后的那一份纯净与温暖,差点让她掉下泪来。
烛光中,慢慢现出了一个慈眉善目的人脸,竟然是老和尚,他此刻正半弓着身子凝视着巧云,手心握着的佛珠仍在荧荧放光,几天几夜的不眠不休让巧云已经变得十分虚弱了,这时候,长久以来的困乏像洪水猛兽般袭来,她柔弱不堪的身子再也顶不住了,视线中的老和尚也变得越来越模糊,没多时,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此刻的夜哭谷内,无数条触手正从黄钻尸身上如同游蛇一般朝着茅无极和云中子的方向接近,它们身上溢满了粘稠的**,即使刮擦在砾石遍布的地面也没有任何声响。
“道长,快让开!”一声嘹亮的高喝忽然在山谷中回**了起来。
茅无极与云中子循声一望,但见二麻子正站在谷顶,双手高高地举着一块和他身子差不多大小的巨石,也许是太重,他几乎是半蹲在地上,手臂也在不断地打颤,上面肌肉的纹理清晰可见。
两人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便看到二麻子将那巨石狠狠一扔,于是乎赶紧避开,这时他们发现身后不知何时冒起了一堆黑蛇般的触手,而黄钻的两半身子竟也开始在地上爬来爬去,两人面面相觑,都是吃了一惊。
巨石在空中翻转了几下,不偏不倚,刚好砸在了黄钻的身体上,它本已腐烂的躯壳立时变成了一滩烂肉稀泥,而仅有的一颗眼珠子也从颅脑里迸射而出,滚落到了茅无极的脚下。
没了身体后的触手像是枯萎的藤蔓,纷纷失去了活性,蔫得不成样子,随便踩上一下都能裂成灰粉。这时候,二麻子也从一根粗壮的麻绳上滑了下来。他弓着身子仔细端详着巨石下的那滩烂肉,显得有些不可置信道:“我是不是杀了它了?”
茅无极点了点头,和煦一笑:“这次你得记头功。”
二麻子激动得一蹦三尺高,竟像一个孩子似的围着巨石转起圈来,再也找不出一个形容词来表达他此刻内心的感情了。
也许是转累了,他停了下来,眼眶中噙满泪水,一脚将黄钻那颗迸溅在外的眼珠子狠狠踩爆,哽咽说道:“师父,您老人家终于可以瞑目了!”
阴沉沉的山谷中,忽而传来了几声啁啾的鸟鸣声,这声音平日早已是司空见惯,此刻听起来,却更如清冽甘泉般滋润心田,让人精神为之一振,几人抬头一看,但见黑沼般的天空中缓缓分出了一道巨壑,阳光如同天池中的金水,从巨壑中瀑洒而出,光华四射,璀璨无比,原来是尸鸦正在慢慢退去。
阴霾逐渐散去,希望即将到来。
不到片刻功夫,尸鸦便已完全消弭无踪。天穹碧蓝无垠,初晨的阳光拨开重重迷雾,辐照在大地的任何一个角落,播撒着光辉,传承着希望。黑水镇,这片被遗忘的死角,在艳阳的耀射之下一扫长久的沉郁,如同镀上了一层厚厚的金箔,再次焕发出了盎然的生机。蜿蜒的黑水河上波光粼粼,野鸭开始纷纷下水,游鱼也从水底冒出头来,肆意感受着这片难得的晨辉,无限金光投射在河边浓厚的水雾上,顿时整个黑水镇上空七彩横生,亿万道水汽折射的光彩在阳光下变幻莫测,如万道彩绸当空飞舞,瑰丽无比。
对于其他人来说,这是再普通不过的一天了,但对整个黑水镇的幸存者来说,这璀璨的光芒更像是涅磐重生后的温暖宝光。
剩余的僵尸在阳光的曝晒之下,如同被烈火灼烧,浑身不断冒起一阵阵青色的烟雾,纷纷一蹦一跳地穿过吊桥,往西镇的方向退去。光明辐照下,镇子里的幸存者开始陆陆续续从各个隐蔽的角落里探出头来,不约而同地聚集在大街之上,他们蓬头垢面,衣衫褴褛,绝望而疲惫的眼神中却还保留着最后一丝光辉,他们每个人都虔诚地望着同一个方向,庄重得如同朝圣一般,那个方向是光明的发源地,是黑暗的尽头,也是希望的起点。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女孩依偎在母亲身旁,天真无邪的双眼怔怔地望着东边那一轮红日,开口问道:“娘,这么美丽的阳光,爹为什么不来看呀?”
望着一脸纯真的女儿,母亲哽咽了,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可怜的小女孩并不知道最疼爱她的父亲因为保护她们母女俩而命丧尸口了。
这时,一直在旁边默念《地藏经》的空空老和尚走到这对可怜的母女身旁,他俯下身子,爱怜地摸了摸女孩的小脑瓜,和颜悦色道:“你爹去了很远的地方,那个地方没有硝烟,没有战火,也没有杀戮,他现在也一定在和你一样,看着这片难得的阳光吧……”
小女孩的母亲向老和尚投来感激的目光,却发现老和尚正在默默注视着天边的方向,若有所思地说道:“这是一片希望之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