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门后那双眼
叮铃铃,叮铃铃,又是一阵铁链碰撞发出的响声。蜷缩在墙角里的三人都像被人浇了一桶冷水似地浑身一颤。
这屋子是一间老旧的熏肉场,面积挺大,估摸着有五百来平,屋子中央纵贯了一列“T”型石台,石台上整齐地放着一些铡刀似的东西,整条石台上算下来得有十几把了,看起来像是切肉用的,在铡刀旁散乱地放着一些猪肠衣,有些都已经发霉了,腥臭无比。石台下还放着一些个大木盆子,木盆子里或倒或立的搁着一根木杵,里面全是被捣烂的碎肉,这些应该就是制作腊肠的工具了。
在石台正上方的房梁上,呈一字列地挂着许多连着铁钩的铁链,有几个铁钩上还挂着被切得大小不一的肉块,由于放置的时间过久,不时会看到黄豆大小的绿头苍蝇飞来飞去,看得人有些反胃,这些铁链不时会在风力的吹动下互相来回碰撞着,叮叮直响。
整个屋子里弥漫着一股浓浓的熏肉味,闻久了有股说不出来的难受。墙角的三人听着窗外此起彼伏的尸鸣声,心里头都是凉飕飕的。
“咱们就一直呆在这个鬼地方么?”丫丫受不了屋子里的味道,感觉连鼻子都快馊了,便将脑袋埋进衣服里,使劲嗅了几口香水味。
“就快天亮了,会有人来救咱们的!”麻子脸边安慰着,边悄悄地将身子往丫丫的旁边靠。
胖妞这时靠着墙角睡着了,她的睡姿十分难看,身子歪歪扭扭的,舌头长长地伸出了嘴唇,口水顺着嘴角像溪水一样流淌着,还不时地打着呼噜,看起来与猪扒别无二致。
丫丫被那呼噜声吵得心烦意乱,十分厌恶地扫了胖妞一眼,说道:“真是头猪,在哪里都能睡得着。”
也许是还不解气,丫丫又狠狠地补充了一句:“要是我长成这个样子,还不如一头撞死算了!”
麻子脸笑着揶揄道:“无论你长成啥样,我都是可以接受的啊。”
“呸呸呸!”丫丫白了麻子脸一眼,嘟囔道:“少臭美了!谁要嫁给你了?”
丫丫有点婴儿肥,撅起嘴来让人直想拧上一下,麻子脸看得心中欢喜,嘿嘿笑道:“对了,丫丫,有件事我一直想和你说来着,现在不说,我怕以后没有机会了……”
“啥啊?”丫丫百无聊赖地拨弄着指甲,十分不经意地回道。
麻子脸清了清嗓子,吞吞吐吐地说道:“咳咳,那个,其实吧……”
话还没说到一半,死寂的屋子里忽然传来“吱呀”一声脆响。胖妞睡得实,是浑然不觉,但麻子脸和丫丫却是浑身一个激灵。
“什么声音啊?”丫丫双手抱着膝盖,颤声问道。
麻子脸看了一眼熏肉场的大门,正好好的关着,没有什么异样,便冲着丫丫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小声道:“好像是里面传出来的……”
“不会是……不会是……”
麻子脸知道她指的是什么,心里头也是咯噔一声响,脸都吓白了。
此刻三人是蹲在窗下,尚且有些光亮,屋子里头却是越走越黑,麻子脸的胆子比丫丫大不到哪去,不敢去看,便编了个幌子,道:“应该是老鼠之类的吧,没啥,咱们继续聊咱们的……”
“开什么玩笑?!要是僵尸怎么办啊!”丫丫反驳着,接着又催促道:“你快过去看看啦!”
“我……我去啊?”
“你不去难道我去?”丫丫反问道,水灵灵的眸子里显出了几丝不悦。
“好……好吧!”麻子脸吞了口口水,缓缓站起身来。
里面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麻子脸扶着墙,小心翼翼地摸索着,却始终迈不开步子。这时,他屁股上被丫丫踢了一脚,“快去了啦!”
大概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屋子深处忽然传来一声惊叫,听起来是麻子脸的声音,丫丫吓得浑身一抖,脑袋嗡的一下像是停住了,她紧张地盯着黑漆漆的里屋,哆哆嗦嗦坐到了她平日最不喜欢的胖妞身边。
这时,从里屋响起了一阵有节奏的脚步声,正慢慢地向丫丫靠近。丫丫感觉心都快跳出来了,用力摇了摇胖妞,哪知胖妞竟烦躁地一膀子将她的手甩开,又侧头扭到另一边打起呼噜来了。
丫丫不敢跑出门,只得用娇弱的身子紧贴着冰冷冷的墙壁,她感觉自己都快要哭出来了,在一片混沌的黑暗中,渐渐地出现了一个人形的影子。
只听“哗”地一声,那黑影点燃了一盏烧得黑漆漆的煤油灯,黯淡的灯光逐渐将他的脸给印照了出来。
望着眼前之人,丫丫愣了一下,随后气得脸都红了,站起身来就要去踢他。竟然是麻子脸!
“要死了你!”
麻子脸笑得灿烂,她的一顿花拳绣腿招呼在自己身上,非但不疼,反倒感觉像按摩一般。
“差点吓死人家了!”丫丫还不解恨,又使劲拧了一下麻子脸的耳朵。
麻子脸揉了揉被拧得通红的右耳,笑道:“气氛太紧张了,调调口味也不行?”
“你刚才去里面看到什么了?”丫丫望了望麻子脸身后空洞洞的黑暗,问道。
麻子脸耸了耸肩,笑道:“啥也没发现啊,只有一个窄小的熏烤间,里面全堆着锯末,熏烤间的铁门没合上,之前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它发出来的了。”
“对了,我还找到了这个!”麻子脸将手中的煤油灯在丫丫面前晃了晃,得意洋洋地说道。
“又不是捡到了金子,用得着这么高兴么?”丫丫没好气地看了他一样,又重新回到了自己之前的位置上。
“这玩意儿可比金子顶用多了啊!”麻子脸说着,将煤油灯搁在了石台的一块砧板上,四周顿时都朦朦胧胧地亮了起来。
为了防止僵尸闯进来,熏肉场的大木门上被几人钉上了几块木板子,若从门缝间往外望去,到处可见重重的鬼影,不断地移来移去,一股股彻骨的冷意不断寻找着空隙渗进来。
麻子脸重新坐回了丫丫身边,脸都憋红了,不住地还自顾自地闷头傻笑着。
“神经!”丫丫瞪了他一眼,又去看别处了。
麻子脸这时开口说道:“丫丫,你知道,有些话在心里头闷久了难受,我就干脆和你说了吧……”
丫丫正在为目前的处境发愁,丝毫没有注意到他那张面露春水的面庞,只是极不耐烦地回道:“有话快说,有屁快放!”
麻子脸早已习惯了她的娇纵蛮横,显得混不在意。只见他深吐了口气,像鼓起了莫大的勇气一般,用极快的语速说道:“我喜欢你!”声音细若蚊蚁,几不可闻。
“你是个男人吗?怎么声音比女人的还小!”
“I love you!”麻子脸灵机一动,极不利索地吐出了几个在新学里学到的洋文,心想这样的表白一定会更加罗曼蒂克吧。
麻子脸本以为这次表白会在丫丫的心田里来一次大地震,没想到她只是愣了一下,随后竟十分不经意地说道:“你这不是废话吗?人家早就知道啦!”
麻子脸感到十分意外,“你咋知道的,我好像没和你说过啊?”
“拜托!”丫丫用手指戳了戳麻子脸的脑门子,道:“傻子都看得出来好不好!”
麻子脸顿时像个泄了气的皮球,悻悻地嘀咕道:“有没有这么明显啊,本来还想给你个惊喜呢……”
一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了,气氛一时变得有些尴尬,麻子脸这时忽然抬头看着房顶,追忆道:“好怀念咱们一起在新学念书的那些日子啊,每次上运动课,你都像一只快乐的小鸟一样,在草地上到处跑,阳光照在你身上,还以为看到了天使呢,嘿嘿……”
麻子脸不吝赞美之词,余光一瞥,却发现丫丫正一脸怨怼地瞪着自己,他心中一寒,赶紧问道:“怎……怎么啦?”
“你还好意思提到运动课呀?一说我就来火!” 丫丫气呼呼地说道。
麻子脸一愣,“又是大胖偷看你换衣服的那事吧?”
“呸呸呸,别和我提他的名字,不怕恶心人呐?你和他呀,都不是什么好东西!”
“我怎么啦?我还帮你揍他来着……”麻子脸委屈地辩解着,那次与其说是他揍大胖,不如说是被大胖打,回去躺了三天才恢复。
丫丫叉着腰,质问道:“我问你,最后一次上运动课,你是不是把我换下来的白丝袜给偷了?”
麻子脸像是吃了颗板栗给卡在喉咙里了,喉咙里一骨碌,怔怔说了一声:“你怎么知道?”随后又马上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连连摆手,极力辩解道:“怎么可能啊,那天我又没去过教室……”
丫丫哼了一声,撇嘴道:“你这谎也撒得太没水平了吧,既然你没偷,又怎么知道人家的袜子放在教室里咧?”
“这…这…我是猜的……”麻子脸的脸庞子涨得像熟透的柿子一般,通红通红的,而那星星点点的麻子则像是点在柿子上的泥垢一样,看起来十分滑稽。
“还狡辩!”丫丫瞪眼打断道,一弯柳叶眉竖得老高。“那天胖妞肚子不舒服,一个人呆在教室,她什么都告诉我了!”
“不会吧,我答应请她吃一碗混沌面了的啊……”麻子脸苦着脸嘟囔着。
当麻子脸满脸怒火地望向出卖他的胖妞时,发现她正假装闭着眼睛,嘴角正在偷偷的笑,原来她早就已经醒了,之前一直在装睡偷听两人的谈话。
“谁让你的混沌面没兑现来着……”胖妞一边笑着,一边站起身来摸了摸肚子,说道:“说得我肚子都饿了!”
“你说你也真是,喜欢人家就直说嘛!偷人家袜子干嘛,害人家一个礼拜都光着脚丫,都磨出泡了!”丫丫拧了一下麻子脸的耳朵,让一脸尴尬的他转过了头来,又训斥道:“你知道那双袜子有多贵吗?那可是在省城才能买得到的上等货!”
麻子脸恍然大悟道:“喔唷!难怪手感这么柔软!”丫丫一听,差点给气晕了过去。
胖妞这时也过来插科打诨了,“我听说过偷女生底裤和肚兜的,这偷袜子还是头一次听说哦!”
麻子脸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十分无奈地说道:“我也没办法啊,就是忍不住想闻闻……”
丫丫做了个厌恶的表情,“你看你那点出息,不嫌臭吗?”
麻子脸一听不同意了,身子坐正,竟饶有兴致地向两人讲解起来,“那怎么能算臭呢?那是一种十分性感的味道,掺杂了女生的体味和香汗味,当你鼻腔里被那股性感的味道填满的时候,你就不会觉得自己是一个人了,那感觉,啧啧啧……”麻子脸越说越兴奋,竟满脸享受地闭上了双眼,十分用力地深吸了一口气,随后又缓缓吐了出来,一副欲仙欲死的模样,仿佛要飞起来一般。
“……”胖妞听得双眼一眨一眨地愣住了。
丫丫十分恶心地皱了皱眉,道:“你好变态啊!”
“真的啊,我没骗你呢,你也可以试试的!”麻子脸坚持道。
“才不要!恶心巴拉的!”
这时,胖妞忽然十分娇羞地将头斜靠在了麻子脸的肩膀上,麻子脸浑身像触电般地一震,愣道:“你干啥?”
“你不是想闻闻女孩儿的脚吗?我就委屈一下好了……”说罢,她十分做作地抬着兰花指,开始解开脚上那脏兮兮的鞋带。
胖妞的香港脚无异于五百公斤TNT炸弹的威力,麻子脸屏住了呼吸,赶紧将手做成了T字型,制止道:“STOP!大姐,你是火星来的吗?别老在这捣乱好不好!”
“这玩意儿好比品茶,品味很重要喔!”麻子脸说罢朝着丫丫抛了个媚眼,丫丫像是喝了口冰水一样浑身打了个寒颤。
“哼,真矫情,懒得理你们!”胖妞说着,又歪歪扭扭地站起身来到处找吃的。
除了睡觉,胖妞基本上都是在吃东西,已经许久未进食的她肚子一直不停咕噜咕噜直叫唤,这饥肠辘辘的滋味儿真比杀了她还难受。她在石台上找到了几块熏好了的肉片,放在嘴里一嚼,却感觉奇涩无比,赶紧连同口水一并给吐了出来。
就在胖妞在窗户边上晃悠时,忽然看到了什么东西,眼前倏地一亮。只见在街对面有一处屋檐向外伸出了老远,屋檐下有一辆十分简陋的四方形小推车,车身四周上全乎都被银灰色的粗麻布给包成了一圈。麻布上写着四个大字“胖哥烧卤”,车身上横七竖八地摆着七八块用油纸包好的卤肉,最让胖妞兴奋的是,在小车上的一排铁钩上,竟然还挂着一只肥得流油的烧鸡!
胖妞看得激动万分,哈喇子都流了三尺长了,肚子也抗议得更加厉害,然而,当她看到一只没了下身的僵尸从小车旁边一寸一寸地爬过时,眼神又不禁黯淡了下来。
“你怎么……有这么奇怪的癖好?”丫丫大惑不解地问着麻子脸。
“这叫恋足癖。”麻子脸大大方方地承认道,“闻闻脚丫就能获得性满足,省钱又环保,有啥不好的啊?”
麻子脸这时从怀中抓出一张皱巴巴的手帕,当着丫丫的面打开一看,竟是丫丫的那双白丝袜,仔细看去,已经隐隐有些变黄了。
“为了保留上面的味道,我可是一直没有洗过喔!”麻子脸深情地说道。
“!!!”
“My God!我看你真是疯了!”
“丫丫,你知道吗,你的脚是我见过最好看的!”麻子脸在丫丫光滑嫩白的脚背上轻轻摩挲了一下,却被丫丫一巴掌给打了回去。
麻子脸显得有些委屈,用乞求的语气说道:“反正咱们也快死了,你就让我闻闻,最后过下瘾好不好?”
“……”
丫丫没好气地骂道:“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想着这些狗屁倒灶的事,你脑子有毛病吗?”
麻子脸继续试探道:“反正你也没什么损失啊,还不用洗脚了……”
“闭嘴!”丫丫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见他的目光仍不肯从自己脚上移开,忙解下衣服将脚给包了起来。
这时,大门口传来几声咔咔的异响,两人循声一望,却见到胖妞正在使劲掰钉在木门上的木头板子。
“胖妞,你干什么啊?!”丫丫慌慌张张地问道。
胖妞摆着一张苦瓜脸,回道:“饿死啦饿死啦!我去外头找点吃的就回来。”
“你疯啦?你一开门就会把僵尸放进来的!是吃的重要还是命重要啊?”
胖妞看似认真地想了一下,随后说道:“吃的重要。反正没吃的我也活不了。”
这是什么狗屁逻辑?丫丫和麻子脸差点倒栽在地上,丫丫见劝她不住,便说道:“咱们这里有三个人,不如投票来表决。同意不让胖妞出去的举手!”说完自己赶紧将手举了起来,又朝着旁边的麻子脸使了使眼色,麻子脸如梦初醒,也赶紧举双手附和,满脸谄媚地望着丫丫干笑。
“哼,真是对狗男女!”胖妞嘴里嘟囔着,只得重新回到了墙角,继续忍受饥饿的折磨。
三人找不到共同话题,都是困恹恹的,丫丫是从来没熬过夜的,这时候一个哈欠接一个哈欠,眼泪都流成线了,她让麻子脸去盯着胖妞,以防她再干出那些驴踢脑袋的挫事,丫丫自己则蹲在一处四面都是围墙的死角,双手环抱着膝盖,眼睛一闭就直接见了周公了。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丫丫被一阵冰凉刺骨的冷风给吹醒了。
“阿嚏!”丫丫揉了揉红通通的鼻头,抬眼一看,差点没吓得背过气去,只见熏肉场的大木门不知啥时候已经打开了!那木门现在是半遮半掩的状态,之前钉在木门上的长方形木板子散落了一地,晚风一刮,吱呀直响。
胖妞这时已经没了踪影,而一旁的麻子脸则呈了个大字型躺在地上,睡得像头死猪一样。
“起来,快起来!”丫丫使劲踢了踢麻子脸,看他醒过来后,本来还想踹他几脚,一想到他有恋足癖,便只好作罢。
“不是让你看着胖妞的么,你倒好,居然睡着了!”丫丫叉着腰,没好气地骂道。
当麻子脸发现胖妞不见后,心里头也是一惊,两人准备重新把门给合上,却看到胖妞此刻正站在对面的一间烧卤铺子旁,踮着脚要去拿钩子上的烧鸡。
“真是个不折不扣的吃货!”丫丫小声说了一句,这时,不远处的青色雾霭里,隐隐出现了几道身影,正在朝着这边慢慢走来,丫丫心中一惊,立马就要去唤胖妞,却被麻子脸捂住了嘴。
“嘘,你看!”麻子脸将门合得只剩下一小道缝,神色看起来很慌张。
只见小推车顶上的屋檐上,一只狗头尸正在神经质地爬来爬去,它的鼻子很灵,时不时会贴在瓦片上嗅上几下,嘴里不断地流出如同水帘般的涎水。
“胖妞,快过来!”两人一边做着手势,一边压着嗓子喊道,又不敢弄出太大声响,生怕惊扰了那只狗头尸,胖妞显然是没听见,这时候她心里想的都是那只烧鸡,对周围发生的事情竟是浑然不觉。
胖妞的身子本来就矮小,她见实在够不着,竟破天荒地发了次狠力纵身一跳,手刚好扯住了那只油腻腻的烧鸡,小推车吃力不住,一下子朝着胖妞的方向倒了下来。
听到响动,本来准备离开的狗头尸猛地一扭头,四只利爪轻步一跳,就来到了靠近小推车的房檐边上。它小心翼翼地匍匐在屋檐上,像狮子在伺食猎物,两只绿光闪闪的眸子死死地盯住胖妞,不断发出慑人的寒光!
翻倒的小推车下,胖妞哼唧哼唧地爬了出来,这时她看到屋内的麻子脸和丫丫正朝着自己挤眉弄眼,以为他们是在和自己开玩笑,便将手中的烧鸡得意地朝他们晃了晃,似乎在炫耀自己的意外收获一样。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了一声如同从沼泽地里渗出来的低嚎声从身后传来。
胖妞的笑容僵在了脸上,脑海中一片空白,她睁大了双眼回过头去,发现在自己头顶的房檐上,一只四肢着地的狗头尸正龇牙咧嘴地盯着自己,两排如同锯齿般的獠牙咬得格格直响,她还没来得及叫出声,狗头尸就直扑了下来,两只前爪死死地将她给摁在了身下,让她丝毫动弹不得。这时,附近游走的丧尸们也都被吸引了过来,不多时就将胖妞给围成了一圈。
狗头尸并没有立即对胖妞下手,而是不断地朝着准备夺食的丧尸们示威性地咆哮着,想要自己吃独食。
“救命啊!”胖妞朝着熏肉场的方向高声求救着,声音尖锐刺耳,听得屋内的两人心里一阵发毛。两人屏住了呼吸,谁都没敢说一句话。
狗头尸和丧尸们僵持了一阵,竟猛地一下朝胖妞圆滚滚的肚皮上咬了下去,锋利的犬齿像裁衣似地在她肚皮上划开了一大道血口子,鲜血像盆倾一样不断往胖妞的脸上喷洒着,不一会就成了血人,她疼得白眼直翻,叫声也更加歇斯底里了,空气中弥漫着浓浓的血腥味,旁边几只蠢蠢欲动的丧尸哪里还按捺得住,都是一股脑地扑了过去。
胖妞被一堆丧尸围着撕啃,只露出了一个胖乎乎的脑袋,碎裂的内脏被扔得到处都是,血都快流成河了,有两只挤不进去的丧尸干脆就趴在地上一个劲地舔起地上的血来。
胖妞已经说不出话了,只见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抬起了一只鲜血淋漓的手臂,将那只沾满灰尘的烧鸡放在嘴里狠命地啃了一口,还没来得及嚼上几下,就被一只丧尸将头给整个拧了下来,随意地往后一甩,那胖乎乎的头颅竟朝着熏肉场的窗户上飞去,只听“砰”的一声巨响,头颅撞碎了玻璃,滚落到了丫丫的脚跟旁,只见胖妞的头颅一脸灰土,双眼睁得巨大无比,半合半闭的嘴里还含着一大块没嚼完的烧鸡肉……
丫丫像是见到了这辈子最恐惧的事情,再也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竟失声尖叫了起来。
麻子脸心中陡地一沉,脸色吓得惨白不已,想要去捂住她的嘴,却已经是来不及了,当他往窗外看去时,发现无数双鬼火似的眼睛都在齐刷刷地看着自己的方向。
麻子脸像是被火烤了屁股一样,一下子跳了起来,赶紧找来榔头,准备将那几块木板子给重新钉上。当他颤抖的手刚扶好了一根锈迹斑斑的铁钉,大木门上就传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撞击声,铁钉被弹了出来,哐当一声落在地上。
砰砰砰砰!沉闷的撞门声一浪高过一浪,像是有无数双手同时捶打在木门上一样,手臂粗细的门闩被撞得吱吱直响,松软的泥墙上不断簌簌地震下尘土,每一次都像是敲打在两人的心脏上一般。
丫丫随着撞门声一惊一乍地尖叫着,显得有些失魂落魄,显然是恐惧到了极点。麻子脸也是面如土色,一边用身子使劲地抵住木门,一边喃喃地嘀咕道:“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这时“咔”的一声巨响传来,一只青紫色的干枯手臂竟然击穿了木门,兀自在屋内挥舞搜抓着,麻子脸没来得及反应,只是“啊”地发出一声惊叫,一屁股跌在了地上,身子不断地往后爬开,想要避开那只手臂。
门外的丧尸嚷嚷地聒噪着,都乱成了一锅粥了,有几只丧尸这时又朝着窗户的方向走过来。
麻子脸心神不宁地跺着脚,目光十分不安地到处晃来晃去,想要找一件趁手的东西做武器。
此时的麻子脸距木门有五六尺的距离,他看到方才掉落在地上的铁榔头正在木门正下方,便赶紧跑去拿了过来,紧紧攥在手心里,心中这才稍微感觉有点踏实。
“那我怎么办呀?”丫丫紧紧地抓着麻子脸的手臂,眼泪将脸上的淡妆都给冲散了。
麻子脸这时看到T型石台上有一根铁棍似的东西,便随手抓过来递给丫丫,“呐,你用这个。”
丫丫接过来一看,却是一根硬梆梆的,早已风干的腊肠,不禁有些哭笑不得。
木门、窗户、泥墙上不断发出巨大的撞击声,那群丧尸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看样子是要将这些障碍物给统统击碎!
丫丫挽住麻子脸的手臂缩得越来越紧了,她小声呜咽道:“我好怕…呜呜…人家还不想死啊……”
麻子脸趁机将她搂在了怀里,宽慰道:“乖,不哭,我会保护你的。”
这样缠绵悱恻情景以往只会出现在麻子脸的梦里,今天竟然真的实现了,麻子脸不禁感到一阵心旌飘**,飘然若仙。
丫丫身上浓郁的香水味时不时会调皮地钻进麻子脸的鼻腔里,他望着怀中瑟瑟发抖,哭得如同梨花带雨的人儿,脑子里一热,竟在丫丫的樱桃红唇上使劲亲了一口。
“唔……你占我便宜!”
丫丫拿着手中的干腊肠就要像麻子脸打去,却被麻子脸笑嘻嘻地抓住了手腕,“都这时候了,还计较这么多干啥?”
在经受了一连串猛烈地撞击后,只听“咔”的一声,木门上的门闩被撞碎成两截,两扇沉重的木门轰然倒地。丧尸们一窝蜂地涌进了门来,与此同时,两扇窗户也被捶开了几个大窟窿,几只丧尸全然不顾窗棂上锋利的玻璃渣,只是一股脑地往里头钻。
“哎呀!”丫丫大叫一声,赶紧躲到了麻子脸的身后。麻子脸手中的铁榔头不住地颤抖着,身子也在不断地往后退。
十几双寒光闪闪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两人,两人像是待宰的小鸡子一样,浑身瑟缩着,心中油然升起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之感。
丫丫这时用颤抖的声音说道:“你不是说要保护我的吗,怎么不上啊!”
“你没看到它们数量这么多吗……”麻子脸说完,又叹了口气道:“丫丫啊,看来我这次要食言了啊!”
“你这话什么意思啊?”丫丫心中一凉,“我们都死定了吗……”
“能和你在一起殉情,我死而无憾呐!”麻子脸的声音中似乎还带着几丝窃喜。
“谁要和你殉情啊!娘,快来救我呀……”丫丫绝望地呼唤着,然而,回应她的,只有丧尸口中那低沉的嘶嚎。
前路已经被丧尸们给塞得密不透风了,麻子脸耸了耸肩,示意他也没办法了。
“麻子脸,你听说我说……”丫丫稳了稳情绪,用极快的语速说着,“你要是能救我出去,我什么都可以答应你……”
丫丫看到麻子脸颓唐的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的色彩,赶紧又说道:“我……让你闻我的脚丫好不好?”
麻子脸回过头,兴奋得一跳,“真的吗真的吗?”
“嗯啊。只要能让我活着,给你闻一天一夜都可以哩……”丫丫一边观察着丧尸的动向,一边小心翼翼地附和着。
“那,我要闻三天三夜!”麻子脸得寸进尺道。
“随你啦……”
“哈哈!”麻子脸忽然大笑了一声,仿佛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浑身充满了活力,眼前的丧尸似乎也变得不那么可怕了。
“妈了个逼的,老子和你们拼了!”麻子脸喊了一声,举着锤头哇哇大叫着朝丧尸们迎了过去,他浑身像是打了鸡血一样,东锤西打,左敲右抡,一干丧尸虽然将他团团围住,却竟也一时近不得身。趁着这个机会,丫丫想悄悄溜走,却远远地看到屋外的那只狗头尸正在随着自己的步调不断地移来移去,随时寻找着机会扑杀自己,她无法可想,眼泪又刷地一下流了下来。
麻子脸大喊大叫地舞了一阵榔头,脑袋都转得晕晕乎乎的了,等脑子里的那股子热乎劲头一过,看到自己被整整高出了一个脑袋的丧尸们围了个水泄不通,心里头陡然升起了一股凛冽的恶寒,像是掉进了冰窟窿里一样,对自己的莽撞,肠子都快悔绿了。
他手中的榔头一停,丧尸们便一齐围了上去,麻子脸撕心裂肺的惨叫一声声地在熏肉场里回**了起来。
丫丫感觉呼吸都快要停止了,她哆哆嗦嗦地往熏肉场更深处跑去,没多久就看到了麻子脸之前所说的那个熏焙室,她想也没想就钻了进去,将铁门从里头给紧紧地锁死了。
熏焙室面积并不大,估摸着只有七八平米,里面堆了一米多高的松柏屑,仔细看去,松柏屑中还混有茶叶,甘蔗皮等熏制原料,人坐在上面蓬松无比,还挺舒服。墙角处则放着几碗红糖,还有两大壶酒精。
这间熏焙室很有些年头了,墙面上都结了好几层垢,看上去黑漆漆的,手指头一碰像沾了煤灰似的,都可以在宣纸上写字了。丫丫此刻正坐在松柏屑上,双眼紧张地盯着铁门下来回晃动的黑影,由于是背靠着墙壁,她那漂亮的花衣裳被蹭得黑乌乌的,如同蘸了墨一样,竟与她的一头黑发混为了一色。
熏焙室是几乎是全密闭的,仅有一个拳头大小的排气口在房顶上,看上去黑漆漆的一片,也不知道堵上了没。一只丧尸将鼻子探在铁门下使劲嗅了几下,随后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开始边咆哮着,边用力捶打着铁门,它口中的声音十分聒噪,而且极无规律,听起来仿佛不像是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一样,丫丫用力捂住双耳,一边呜咽着一边小声祈祷着,“娘,娘,我好怕……”
也不知是过了多久,铁门外忽然没有声音了,丫丫擦了擦满脸的鼻涕和泪水,小心翼翼地走到铁门旁,将耳朵贴上去听。
她听到了一阵不紧不慢的脚步声正在朝着这边走来,与此同时,空旷的熏肉场里,忽然传来了一声冰冷的桀笑。这笑声听起来如同鬼魅一般,丫丫听得头皮都麻了,又赶紧回到了松柏屑上,手捂着嘴,不敢让自己发出一点声响。
铁门下,忽然出现了一道橘黄色的光亮,扑闪扑闪的跳动着,与此同时,脚步声在门口停了下来。
当人们坠入到恐惧的万丈深渊时,哪怕只是一点微弱的亮光,也能重新燃起他们对生的希望。
“有火光……是有人来了吗?”丫丫忽然变得兴奋了起来,像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般,赶紧冲到了门边。
“是谁在外面?快救救我啊……”丫丫一边拍着门,一边听着外面的回应,却并不敢将门打开。
一连喊了好几声,都没听到任何回应,她渐渐开始感觉事情有些不对劲。就在这时,她忽然听到一阵“哗哗”的流水声,低下头一看,只见从铁门地下的缝隙里,竟有一小股水流似的东西涌了进来,从丫丫脚下一直流到了那堆松柏屑里。
“什么东西?”丫丫好奇地蘸了一点那奇怪的**,放在鼻尖一闻,脸顿时倏地一下全白了,这种**她曾在新学的生化实验室里特别研究过,还与酒精做过比较,因此再也熟悉不过了,这是——煤油!
丫丫想起了麻子脸搁在T型石台上的煤油灯,这煤油想必就是煤油灯里的了。只听“嗖”地一声轻响,一柱波浪状的火光从门缝外窜了进来,顺着煤油流出的轨迹,像波浪一样极速推进着,眨眼之间便烧到了那堆蓬松的锯末上。干燥的锯末腾地一下就被点燃了,火苗子一下子窜了老高,带着松柏清香的浓烟排山倒海般地从锯末堆里涌了出来。
整个熏焙室里浓烟滚滚,十分呛鼻,丫丫捂着鼻子,剧烈地咳嗽着,她想要打开门跑出去,虽然打开了锁,却发现门怎么也推不开,像是有人在外面用力抵住了一样。她心中害怕到了极点,大哭大闹着,用尽全身力气捶打着铁门,铁门却依旧岿然不动。在丫丫无力的哭喊下,隐隐可以听到那声诡异的桀笑再次响了起来……
熏焙室里火光熊熊,铁门也变得十分烫手了,这时,一窜火苗子点燃了墙角的两壶酒精,只听“呜”地一声闷响,一股汹涌的火舌从通风口里冲了出去,在烟囱外直喷了两米多高,丫丫歇斯底里的惨叫声远远地传了出去,将这宁谧的夜空给撕得粉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