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再入襄王府

茅无极与两个徒弟心急火燎,借着甲马之符,足下生风,不多时便已来到襄王府外。但见那阴戾之气遮天蔽日,将破败飘摇的襄王府层层包裹,仿若朗朗晴空中的一片阴云,煞是突兀阴森。面对如此凶煞之地,茅无极不禁皱紧了眉头,心中有些后悔之前派遣两个徒弟孤身前来,才招致了今日祸端。

还在十丈开外,阿发便已感觉到一阵彻骨的寒意,冒了一身鸡皮疙瘩,心中开始有些打退堂鼓了。

茅无极见巧云一路上都不说话,知道她是心中记挂着阿桓的安危,便开口问道:“云儿,你可还记得通往地窖之路?”

巧云的回答倒是十分肯定:“当然记得!我可是来回走了两遍的。”

阿发打着哆嗦道:“这样最好了,省得我们四处乱撞,这鬼地方我可不想多呆上一刻。”

茅无极暗使巧力,让两个徒弟轻松跃上了围墙,自己则朝着府内鸟瞰了一阵,轻声道:“嘘,别出声。这里四处都是游魂,我们稍后并肩贴背而行。阿发,你指端相接,交于头顶;云儿搓手捏耳,可使阳气旺盛,不受阴鬼侵扰。”

过了前厅,一路无事。阿发块头很大,胆子却很小,此刻正背靠着巧云,紧张地四处张望,喉结随着他频繁下咽的口水上下颤动,仿若辘轳上一摇一晃的木桶。

当几人路过甬道时,茅无极和巧云走在前面,阿发跟在后头,这时一棵枯树引起了阿发的兴趣。倒不是因为这枯树本身,而是枯树枝头的那一团黑乎乎圆嘟嘟的物事。

阿发想走近点瞧瞧那东西到底是什么,那团圆嘟嘟的肉球忽然猛然睁开双眼,两道凌厉的红光从眼中直射向阿发。阿发吓得哇哇大叫,那物事受惊,发出一声尖锐的鸣叫,扑扇着翅膀朝着阿发飞过来,阿发踉跄着想躲开,不料脚后跟一紧,结结实实地摔了个大马趴。这时他手下摸到一个圆鼓鼓硬梆梆的东西,气呼呼地一瞥,差点给吓得半条命都没掉了,方才绊倒他的却是个灰褐色的骷髅头!

茅无极和巧云闻讯赶了过来,当看到阿发满脸灰扑扑的窘样后,茅无极有些哭笑不得:“一只蝙蝠而已,有必要这样大惊小怪么?!”

“这什么破地方,蝙蝠长得比猫头鹰还大,下次让我遇到看我不把它给撕成两半!”阿发心中愤愤然,小声嘀咕道。

“吱吱……”阿发话音刚落,又有两只蝙蝠怪叫着从他身旁飞过,阿发也顾不上屁股的疼痛,“妈呀”一声爬起来躲在了巧云身后。

“噗……”巧云捂着嘴,笑得乐不可支:“你看看,说错话了吧!”

茅无极摇了摇头,说道:“看来上次把你关在义庄的两个晚上并没起到什么作用,胆子还是这么小,下次就关上一星期好了!”

“啊!不要啊,上次尿的裤子现在还有股子味道呢……”阿发苦着脸,朝着巧云吐了吐舌头,把巧云又是逗得一阵大笑。

约莫又走了一盏茶的时间,巧云带着一行人来到了后殿。这里阴森依然,巍峨依旧,四周寂寥无声,连夏夜常见的虫鸣声也是一丝不见。

巧云回头一望,见茅无极忽然停下来不走了,便问道:“师父,为何不走了?地窖就在这后殿深处。”

茅无极举目四顾,沉吟道:“你们有没有感觉有些不对劲?”

阿发双手交叉抱着肩膀,苦笑道:“这还用说么?打一进这鬼地方我就觉得不对劲,而且是浑身不对劲,仲夏之夜这地方竟然还如此寒冷,真是奇了八辈子怪了!”

茅无极摇了摇头:“我不是说这个。”随后又背着手踱了两步,继续说道:“云儿,你当初和桓儿刚来这襄王府时,可有遇到一些拦阻或障碍?”

巧云想起了可怕的索命鬼和强悍的青霜鬼,还有那七窍流血的婢**魂,不禁打了个冷战,头点得像捣蒜一般。

茅无极颔首说道:“如此便是了。你们看看,我们进王府有些时辰了,这一路却通行无阻,如入无‘鬼’之境,你们不感觉有些奇怪么?”

巧云一愣,若有所思道:“是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不会又是那女鬼耍的什么阴谋吧?”

“现在还不清楚。”

阿发见两人一惊一乍,神色紧张,不禁感觉有些好笑:“哎呀!瞧你们担心的,这一路上顺利点不是更好么?说不定是那些恶鬼看到师父您老人家道法高强,不敢轻易接近呢!”

茅无极象征性地拍了一下阿发后脑勺,佯怒道:“你这臭小子,嘴巴抹油了?”随后长长吐出一口气,喃喃道:“希望是我多虑了吧!”

师徒三人顺着后殿的石板路走了好一阵,却仍是没看到巧云所说的地窖所在的那个小偏房的影子。

阿发颇有些不耐道:“师妹,你不是说就在后殿侧首么,怎地现在还没到?”

巧云撇嘴道:“你问我,我问谁去呀?不过确实有些奇怪呢,这条路我走了两遍了,这次好像感觉有些不一样了……”

两人你来我往还没聊上几句,阿发忽然又踉跄一下栽了个跟头。

“哎哟!疼死我了!”阿发摸着屁股上的尾椎骨,痛苦地嚎叫道。

巧云听见喊声忙跑了过来,问道:“大师兄,怎么了?”

茅无极板着关公脸,气道:“阿发,我说你就不能让为师省省心么?一个劲儿地惹乱子!”

阿发十分委屈地耸了耸肩,窘迫道:“我没有啊!不知道哪个缺德的在地上扔了个东西……”然而,当阿发看到脚下绊倒他的竟又是一个骷髅头时,瞬间便说不出话了。

“可不待这样欺负人的啊!两次都绊我,要不要这样倒霉啊?”阿发抱怨道。

巧云本想发笑,但当她看到阿发身旁的东西时,笑容便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大师兄,有些不对劲,你看看后面!”

阿发回头一望,也差点给吓得魂都没了。“这不是,这不是之前的那颗枯树么?还有这骷髅头也是……难道我们走了这么久,又绕回来了?”

巧云也是一副匪夷所思的表情,口中喃喃道:“没理由的啊!”

“我说我的好师妹啊,理由就是你带错路了!”

“不可能的……我明明记得是这条路的……”

茅无极见两人纠缠个没完,便摆手道:“好了好了,云儿,夜黑风高的让你带路,的确也难为你了,不过此刻阿桓的安危要紧,你再好好回想下,这次不要再走错了。”

巧云颇有些委屈,嘟嘴道:“那好吧……”

三人又不知道走了多久,阿发却又再次摔倒,抬起头看,依然是那颗张牙舞爪的歪脖子枯树。

“真了邪门了!难道这王府的路是圆的,我们一直在兜圈子?”

阿发一脸奇怪,巧云也是茫然不知所措。

茅无极望了望那颗枯樟,表情忽然变得严肃了起来,只见他一卷道袍,沉声道:“跟我来,这次我们沿着来时的路往出口的方向走。”

“怎么,师父,要回去了?”阿发疑惑道。

茅无极不答话,走得是快步流星,两人慌忙追了上去。茅无极虽看似是快走,却比跑得还快,阿发和巧云直追得上是气喘吁吁,眼看着就要和茅无极掉队时,茅无极却忽然间停了下来。

“师…师父…你…走得…好…好快!”阿发上气不接下气,一副软绵绵的样子,巧云也是直抹额头上的香汗。

然而,当两人顺着茅无极的精锐的目光一看,却都是浑身涌起一阵恶寒,如同掉进了冰窖子里一般。

眼前依然是那颗歪脖子枯树!一阵冷风袭来,那枯树上残存的枯叶随着风声沙沙作响,几十种不同形态的枯枝在月色的掩映下投射出光怪陆离的树影,如鬼似魅,令人不寒而栗。

“果然不出我所料。”茅无极沉吟道。

“师父您就别卖关子啦,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再摔一跤我的屁股就没用了!”阿发急切道。

茅无极眉头一皱,一字一顿道:“我们中了‘往复迷魂阵’,现在正深陷阵中!”

“往复迷魂阵!”阿发和巧云同时一愕。

茅无极颔首:“没错,此阵极尽凶煞,我也才见过几次而已。上一次是在虎头岭救下一个书生,其过程也是十分惊险。如若不能及时出阵,在天亮前便会精气泻尽而死。最可怕的是深处阵中之人,却往往不知道自己正向着死亡迫近,只是在周而复始地兜圈子,一遍又一遍……”

需要说明的是,往复迷魂阵和民间经常说的“鬼打墙”虽有些相似,但却并不是一回事,鬼打墙是只是一种朦胧意识下产生的错觉,譬如夜晚在郊外行走时,分不清方向,自我感知模糊,不知道要往何处走,所以老在原地转圈,等神志稍微恢复清醒,一般就能走出来。而往复迷魂阵则是一种结界,是修炼成精的厉鬼通过阴力加持而成的,阴力渗透人体,会对人产生直接的伤害,时间长了则会精力耗尽而死,因此,这种的法阵在茅山教中被归为十大凶阵之一,许多人对此都是噤若寒蝉。

阿发吐了口唾沫,垂头丧气道:“这可如何是好啊?厉鬼没见着几个,却被他们给耍得团团转!”

巧云眼中一亮,笑道:“师父能在虎头岭救下那个书生,想必是有破阵之法了,对吧,师父?”

茅无极背手而立,点头道:“再厉害的阵法也无法超出自然的力量,总会有其弱点所在,为师自那次回山后苦心研究,终于参透了此阵的秘密!”

阿发闻言一喜:“哈哈,我早就知道师父有办法了,对吧,师妹?”

茅无极抬头看了一眼皎洁纯白的月色,掐指一算,眉头一阵舒展,喃喃道:“今日乃是月望之日。天助我也!”旋即让两个徒弟并排而立,笑道:“世间一切自有其缘法,法阵乃是反物质的存在,反物质即为虚。也就是说,此刻在你们眼前的,只是虚像而已。打开千眼明,自可洞察一切,虚实自分。”

阿发问道:“师父,千眼明可就是天眼?”

茅无极回道:“天眼只可视幽冥之物,对寄托于现实世界而存在的法阵却是没有半点办法。正所谓无光不成影,无影不成相。修行人若能修得命运融合,天光与地相才能与人的色魂相合。如此人体眉心的灵慧之魄,才能得以辨伪存实,显化现实所见的一切相。”

巧云又道:“那该怎样打开千眼明呢?以我和大师兄的道行,恐怕还没到命运融合的境界呢……”

“其实每一个人的眉心轮天眼都是打开着的,眉心轮又称为月轮。月本身就是一个开着的目,目又为眼睛。所以月轮眉心原来就是一个开着的眼睛。月无日不明,月若得日目自明。此乃命魂得天魂的光合,若月能同时兼得地魂的影。月明之中自能成相。此即是千光之眼千眼明。”

说罢,茅无极念了个法决,紧贴两人眉心轮做了个两指张合的动作,两人眉心便立刻出现一道朱砂印记,颜色鲜艳,如同传神的画匠细心描上去的一般。

“今日乃是月望,月属阴,此刻又是午夜,所以此刻乃是一月当中极阴之时,为师借助自然之力可使你们二人短暂打开千眼明,但仅能维持一时半刻,所以接下来的时间我们要抓紧了,尽快找到出路!”

阿发和巧云此刻只感觉眉心一阵清润,视野陡然间开阔清晰不少,花鸟草虫,灰尘落叶,这些平日里丝毫不会留意的细碎之物一时间尽收眼底,在这样一个影像下,任何风吹草动都难逃法眼。

空气中不断浮现着许多五彩斑斓的光泽,让人恍若在梦境中一般。阿发心中欢喜,不禁问道:“这些五颜六色的光是什么?”

茅无极见阿发少年心性又起,不禁笑道:“世人所知道的便有天、人、冥三界。然而在这三界之中,又分为若干个层级,每个层级都有着自己独特的物质构相。你们平日里所看到的现实世界,不过是其中某个层级而已,此刻千眼明洞开,各层级纵横交错,次第展现,便有了你眼前这艳丽多彩的景致了。”

就在阿发和巧云欣赏着这片鬼斧神工的超自然景象之时,眼前的道路忽然一分为二,两条路上的一草一木,一房一瓦竟都是一模一样,然而仔细看去,其中一条路却是若隐若现,显得十分迷离,如在雾中。

“你们俩往哪边走呢?”茅无极在身后提醒道。

阿发和巧云低头一看,纷纷吃了一惊,只见自己不知何时已踏上那道虚虚实实的岔路,忙退回到了茅无极身边。

“刚才那条路就是将我们引入迷魂阵的路吧?”巧云心有余悸道。

“所以让你们每一步都要小心,切莫心有旁骛。方才那条路,你们心中可是想着过去一探?”

巧云和阿发互相看了看,不约而同的点了点头。

“那就对了,所谓境由心生,只要你心中想着它,它便存在。所以刚才你们哪怕身体没动,但是思想动了,也会被送到那条路上。现在你们尝试着去忘记这条岔路,然后将所有注意力集中在这条真正的路上来。”茅无极循循善诱道。

阿发和巧云照着茅无极的意思做,果不其然,当两人睁开眼睛时,那条若隐若现的岔路竟似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消失不见了。

“师父,那边……那边好像有个人,一直在看着咱们……”阿发忽然睁大了双眼,悄声说道。

茅无极和巧云循着阿发的目光望去,只见不远处的回廊尽头,一个阴恻恻的白色身影正悬浮在空中,一动不动,看上去像是有两个重影。当那身影意识到三道目光都集中在自己身上时,忽然隐入旁边的石柱后不见了。

“刚才那个迷魂阵就是它布下的么?”巧云紧张道。

茅无极并不动声色,朝着两个徒弟催促道:“别管它,先救阿桓要紧。”

“那好,我给你们带路!”巧云眉头一舒,笑道。

出了迷魂阵,巧云很容易便找到了地窖入口所在的小石屋,茅无极见阿发正呆呆地望着石屋门口的干尸发愣,随手拧了下阿发的耳朵,阿发受惊,差点给吓成了神经衰弱。

地窖内十分潮湿阴冷,空气中弥漫着一股不知名的腐臭味,阿发捏紧了鼻子,一脸厌恶的表情。三人的鞋底踩在星罗棋布的浅水洼中,发出啪嗒啪嗒的声响,在这阴森闭塞的空间里显得十分刺耳清晰。

通往地窖深处的是一条弧形弯道,弯道两旁堆满了各种支离破碎的骸骨,不时还有蜈蚣毒虫从骸骨的缝隙中爬出,看得几人一阵心惊肉跳。

越往深处走,巧云的步伐便越沉重,只听她幽幽说道:“师父,你说师哥他会不会有事?我怕他……”

茅无极从小看着巧云长大,一眼就能看穿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他拍了拍巧云肩膀,宽慰道:“云儿,你师哥他吉人自有天相,你也不必太过担心了。”

“嗯……”

摇曳不定的火仗将巧云的花蕊似的脸印成了绛黄色,看不出是什么表情。

她对处处体贴关心自己的阿桓究竟是一种怎样的感情?巧云也曾无数遍地拷问自己,是爱?但自己却早已对另外一个人心有所属。是感激?却也并不能完全概括自己此刻的心境。答案看似近在眼前,却似乎永远也无法捉摸通透。

三人顺着弯道一路走到尽头,展现在三人眼前的却是一个庞大而奢华的方形地宫。

地宫的墙壁上飞龙走凤,栩栩如生,尽显王者之气,地上鲜有灰尘,似乎是有人精心打扫过一般。

阿发摸着遍刻祥瑞之兽的鎏金梁柱,打趣道:“这襄王老儿还挺会享受,私下里修了座如此豪华的地下宫殿!”

茅无极走在中间,阿发和巧云在两侧东摸摸西看看,久居茅山,让他们对这些几百年前的玩意儿都充满了好奇。

就在两人玩闹之时,茅无极忽然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你们听,有声音!”

两人一阵紧张,凝神细听,一阵阵清脆的金属掷地之声正从远方徐徐传来。

茅无极拉着两个徒弟躲在了一个屏风之后,用食指沾了点唾液点破一个小洞,开始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仔细观察了起来。

阿发依葫芦画瓢,学着茅无极的样子用指头在口中一搅,却不料顺手带出了一大坨冒着热气粘稠的浓痰,正绿油油地正顺着阿发的食指藕断丝连地向下滴落。

阿发将那沾满污秽的食指伸了过去,冲着巧云嘻嘻一笑:“师妹,要不我来帮帮你?”

巧云一双黛眼睁得圆圆,捏着鼻子厌恶道:“咦……大师哥你好恶心!走开啦!师父你看看他呀……”

阿发恶作剧得逞,笑得很是得意,却不料头上被人重重一敲,那力道其大无比,足足像是挨了一记闷棍,转头一看却是师父茅无极。

“都什么时候了,还有心思在这胡闹!”茅无极瞪了阿发一眼,斥责道。

那金铁之声愈来愈近,不多时,从地宫深处空旷的过道里,走出一个衣衫褴褛的老头。老头浑身都带着镣铐,步履蹒跚,双眼浑浊如泥,看不到半分神采。

没一刻,一个手持长鞭,衣着白布长衫的女子跑了过来,开始把老头往回赶。女子不断挥舞着长鞭,抡起的手臂随着她的蓬乱的头发四处摆动。

“啪!”一声声沉闷的鞭声传了过来,伴随着老头撕心裂肺的叫喊。

阿发看着来气,义愤填膺道:“这毒妇好残忍呐!一点也不知道尊老爱幼!我要去帮帮他!”

茅无极拉着阿发道:“你疯了?这些都是鬼魂,你要怎么帮?”

“不是吧!”阿发一听立刻泄了胆,乖乖地蹲在屏风里继续偷瞧。

“师妹,这就是你所说的那个女鬼么?”阿发小声问道。

巧云秀眉微皱,摇了摇头:“我也不清楚啊,当时我晕过去了,也是后来听圈哥所说的。”

茅无极沉吟道:“看她打扮,应该只是侍妾或是婢女,而且阴气微弱,根本不可能将阿桓的魂魄给勾走的。”

待那抡鞭之声渐行渐远,茅无极做了个手势,三人开始跟了过去。

越往里走,光线越暗,空气也愈发阴冷,四周不断有惨叫哀嚎传来,声声入耳,摄人心魄。阿发一直紧跟在茅无极身后,不敢正眼向前观瞧。

跨过一道变质发臭的黑水沟,眼前景象不禁让三人齐齐呆住。

只见在这地宫深处,顺着宽敞过道的两旁,竟整齐划一地安放着数以百计的木质囚笼,每个囚笼中都关押着手脚被镣铐锁住的犯人,上至耄耋之年的老人,下至牙牙学语的小娃子,不一而足,场面极其诡异。

巧云冲着一个闭塞的角落一指:“师父,你看,那不是刚才那个老人家么?”

茅无极望去,只见方才那面无表情的老头已被关在一个已经霉烂的囚笼中,囚笼有几根笼柱已经不牢靠了,被人用麻绳强行固定在了囚车上。

这时,许多被困在囚车中的人已经发现了茅无极一行人,纷纷抓着笼柱将脸凑了过来,求助般的眼神中满是悲戚。一时间,哀嚎声、哭闹声、怒吼声,不绝于耳,如同狂风暴雨般袭了过来,让人感觉仿佛置身于疟疾肆掠的村庄一般。

茅无极眉头一皱:“好重的煞气!”

巧云受不了这些声音,捂紧了双耳,颤声问道:“这些被关着的都是魂魄么?”

茅无极点了点头,说道:“那厉鬼数百年间不知道害了多少人,不知道桓儿会不会在这里面。”

阿发看到这些魂魄除了面目无神外,外形与普通人没什么两样,惧意顿减,开始起了玩心,挑逗起身旁囚笼里一个呆傻若猪,肥得连脖子也看不见的大胖墩来。

那胖墩本来在酣睡,被阿发扔出的石子丢中了脑袋,只是迟缓地朝着阿发一看,混不在意,又闭目打起了猪扒鼾来。这可把阿发乐开了怀,跟着师父的日子没人可以给他欺负,此刻能欺负欺负鬼魂也是相当带感的。

茅无极和巧云正在囚笼中挨个挨个地寻找着阿桓,不时会有欣喜跃上眉头,但立马又变成失望浮现在眼中了。

忽然,两人耳畔传来阿发杀猪似的嚎叫:“妈呀,救命啊……”

两人循声一望,只见一个肥胖如猪的赤膊汉子满脸愤怒,不知何时已经掰断了囚笼上的两根笼柱,伸出一双比阿发大腿还粗的胳膊,眼看就要把阿发的脑袋像皮球一样捏在手掌中。

那胖墩浑圆的肚皮上有一条纵向的红线,红线上有简单的缝合痕迹,也许是太过用劲的缘故,那道红线噌地裂了开来,肥大的肠子伴着黄油淌了一地,呼呼地向外冒着热气,恶臭扑鼻。

阿发平常最爱恶心别人,看到这般情景也不禁胃中一阵翻滚,干呕了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