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大海在等待每一条河流。你,在等待我。

1

“第一次见,真的非常特别呀,像黑天使的微笑。”安吉拉眼睛里兴趣盎然,在不了解她的人看来简直就是一个天真的小女孩。但是了解她的梁云止是知道的,那代表了恐怖。

“没错,这就是黑天使的微笑。”像撒旦一样,会带来死亡。

“能告诉我,它们是怎么来的吗?不怎么像是文上去的。”安吉拉真的充满了好奇,主动提出了交换条件,“如果你告诉我这些黑天使的微笑是怎么来的,我可以考虑告诉你傅行歌在哪里。”

“你绑了我的同时,没有顺便把她也绑过来吗?”梁云止看起来对安吉拉的提议毫无兴趣。

“我讨厌她。”在专业上傅行歌认真细致又富有创意,这是安吉拉非常欣赏的。但是梁云止喜欢的人居然是傅行歌,这一点她不能忍,就算现在知道梁云止并没有死,他的脸也已经被毁,她还是不能忍受。

“显然她也并不喜欢你。”不知道安吉拉使用的是什么样的药物,让他失去了力气,但显然安吉拉使用的药物没有傅行歌用的那种效果强烈。他感觉现在自己坐起来没有什么问题。当然他不会有任何动作,在有把握之前,他不想跟安吉拉正面交锋。

“你呢?你喜欢我吗?”从见到梁云止的第一面开始,安吉拉就喜欢上了他,她是很大胆的女孩,用了很多办法追求他,然而不管她怎么努力,却从来没得到过他,哪怕是一个眼神。

“不。”梁云止连拒绝的回答都非常的简短。

“但是我很喜欢你呢?怎么办?”安吉拉的笑容里有碎裂的疼痛,眼神像淬了毒一样冷。她喜欢的她就要得到;如果得不到她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去争取;如果还是争取不到,那就把他毁掉――她明明已经把梁云止毁掉了,可是为何但他现在还好好地活着?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去考虑怎么办,死了这条心是最好的选择。”梁云止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力气在慢慢恢复。安吉拉确实是有点本事的,她仅仅只是中了一次傅行歌102的招儿,这么快就研究出来同样的东西。

但是安吉拉是不是太自信了呢?居然把傅行歌用过的东西用在傅行歌身上。他对傅行歌有一种莫名的信心,他虽然担心她,但是也相信她能保护自己。

“你觉得我会放过傅行歌吗?”安吉拉笑了,“梁云止,虽然我并不了解傅行歌,但是我了解你。对于你来说,我毁了傅行歌就是毁了你。我正在考虑用一种有趣的你可能也喜欢的方式。”

“随便吧!我不在乎。”梁云止回答得非常轻松,“我已经厌倦了这种只能暂时克制病毒的生活,不管是过程还是等待都非常痛苦,我早就想放弃了。”

“何必撒谎呢,只要傅行歌不死,你不会放弃的。”

安吉拉追求梁云止一年,梁云止用过很多种方式告诉过她他到底有多么在乎傅行歌,安吉拉不相信他想死。

2

“所以啊,如果你杀了她正好,她死了的话,我就再也不用担心她会死了。她被你害了的话,我就再也不用担心你会害她了。”梁云止说得非常认真,他的语气和眼神让安吉拉有瞬间的呆愣失神:难道,他真的也像自己一样受够了病毒的折磨?

“我厌倦了这样一次又一次的重复,没有什么意义。”梁云止垂下眼帘,看自己身上狰狞的斑纹,“这些斑纹是病毒留在我身上的。你身上没有吗?也有吧?你也觉得很厌倦吧,一次又一次,但是你从来不曾真正打败它们。”

“我没有!”安吉拉的声音高了一个度,眼神和表情都变得森冷。

“看来你比我更严重。”他好歹还把病毒逼到了皮肤上,安吉拉看起来只是勉强维持了身体的基本生命功能。她连把病毒清除出五脏六腑都做不到。

“也许你有兴趣跟我交换一些什么。”梁云止趁机直接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我没有兴趣。”安吉拉已经疯狂到绑架普通人来做实验了,人死了一个又一个,但是克制病毒的药物毫无进展,她的心肺功能已经开始衰竭……而她才二十二岁。她不想死。

“傅行歌的占有欲很强。我想她不会给你很多时间考虑的。”梁云止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已经听到了外面有一些动静,安吉拉脸色突变,转身就冲了出去。

几乎在安吉拉离开的同时,傅行歌出现了。刚摆脱被绑困境的她,没有一丝狼狈,那双眼睛明亮清澈,美到独一无二。

“还好吗?”傅行歌一边问一边扑过来上上下下地检查梁云止的身体。梁云止伸手抓住了她的手,顺势坐了起来:“我没事儿。”如果不是时间地点情形都不对,他很乐意继续躺着任她上下其手。

外边已经响起了枪声,傅行歌确实非常霸道:自己是官兵她是贼,而且是人人得以诛之的贼,所以自己用得着怕她吗?一不做二不休,把她老巢端了算了!

所以她早就联系了比尔,当然,保险起见,她在自己和梁云止身上都放了追踪器。

安吉拉失败的地方应该就在于她太骄傲也太不把傅行歌放在眼里了――是什么样的自信让安吉拉觉得可以用傅行歌改良出来的102来对付傅行歌呢?如果一种药物对自己都无解,傅行歌才不会傻到拿出来用――傅行歌又不是研究新病毒结果自己也中了新病毒的安吉拉!

在安吉拉的手下进入房间把傅行歌和梁云止绑架来这里的过程中,傅行歌一直都是清醒的,她不但是清醒的,还是行动自如的,发一点信号什么的当然也没有问题,弄晕看守也不算难,难的只是――呃,如果安吉拉不是疯掉了的话。

一声枪响,傅行歌倒在了地上。

3

“傅行歌!”梁云止声音似乎都撕裂了,他跪伏在地,将傅行歌抱进怀里,眼睛看向开枪的人。被外面的警察逼回房间的安吉拉,拿着枪对着梁云止的头,她身上原本干净的衣服不知道什么时候染上了一些斑斑点点的鲜血,血看起来很新鲜,不知道是她伤害了别人,还是别人伤害了她。她的表情已经有些狰狞,虽然在笑,看起来十分可怖:“梁云止,Cloud,wait,从一朵云变成了等待,你是为了等着她来找你,对吧?”

“我帮你把她杀了,怎么样?她死了,你的心就干净了。我们都中了这种新型的病毒,我们都一直在和它战斗,我们会赢的,我们俩联合起来,一定会赢的,只要让傅行歌去死就好。只要让我对着她的脑袋开一枪就好。”

梁云止就像根本没听到安吉拉说话一样,他摸着傅行歌的脉搏,捂住她流血的伤口,判断以她现在的情况能撑多久――然后,他注意到了傅行歌的手慢慢地从口袋里拿了出来,一小瓶蓝色的**慢慢地倒在她的衣服上,然后快速地挥发成气体。

梁云止紧紧地抱住了傅行歌,努力地屏住呼吸:他骄傲的姑娘,又怎么会是轻易认输的人,她不会死,但是,安吉拉会付出代价。

安吉拉在枪口已经贴着傅行歌的额头的瞬间,发现自己失去了扣动扳机的力气,然后她看到了傅行歌的笑脸:“我把上次给你用过的102又改良了一下,现在它挥发更快,效果更强,而且,有可能有后遗症。”

4

被抓后的安吉拉在安保严格的医院里待了三年。三年里她绝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孤独地忍耐病毒的折磨。

三年后,安吉拉·雷蒙德没有死于傅行歌的改良102,而是死于她自己亲手从新型毒品里提炼出来的超强病毒,这种病毒在她体内产生了变异。变异后的病毒完全不可控,所以她死得非常痛苦。

安吉拉死后,在两位华裔化学家的潜心研究下,这种已经开始困扰人类健康的神秘病毒终于在手术的配合下可以治愈。

研究出这种病毒克星的两位化学家据说还是一对夫妇,他们在此后两年里,又从病毒中分离出来一种可以控制毒瘾的良性激素,可以在短时间内就解决人对于毒品的生理依赖,同时这种良性激素对于癌症晚期细胞有极有效的抑制作用。

两位化学家的特殊贡献,让他们在三十岁那年双双获得了诺贝尔化学奖。但颁奖时,这对华人夫妇都没有出现,据说正在休假旅行,也有另外一个说法,因为丈夫受过新型病毒的侵害面目丑陋不能见人,而妻子因为一次严重意外无法站立,所以双双拒绝出现在公众视线中。

至于真相,是这样的:

海边一栋精致的木屋别墅里,窗外涛声温柔,窗内的大**,俊美的男子也声音温柔地哄着只在被子外露出一角完美侧颜的女子:“宝贝,该起床了。”他拥有完美生物钟几乎从不赖床的妻子今天居然赖床了。

“不。”女子的声音里带着慵懒的懊恼。

“你昨天说了今天会陪我去游泳。”他想看她穿新泳衣的样子,他去看了那个建在天然岩石中的泳池,感觉和她在里面游泳会很棒。

“但你昨晚没让我睡觉!”女子扯着被子,声音里有浓浓的娇气,“你不听话!”

男子低笑着亲吻她的额角:“抱歉,我们第一次一起出来度假,太激动了。”因为要一起研究药物对付潜伏在他身体里多年的病毒,两人匆忙结婚后都没有度蜜月――因为害怕病毒清除得不干净,在确认自己完全健康之前,他与她也不曾成为真正的夫妻。

但他在脑海中想象过千万次,哦不,是亿万次和她在一起的所有情形――他只是没想到自己会控制不住激动,一直不肯让她睡觉。

“我困。”傅行歌终于肯把绝美的脸从被子里露出来,她努力地想睁开眼睛,说好要陪他去做的事情,她想努力做到,可是……她真的困呀。

梁云止看她睡意浓浓的样子,心一下又软成了水,自己也躺下抱住她:“那先睡,睡醒了再去。不行就明天再去。”

傅行歌很快进入了梦乡,梁云止嗅着她的发香,神清气爽,一点也不困,甚至有点……呃,心猿意马。他觉得自己有点像臭流氓,又觉得自己有点像一个爱惨了妻子的丈夫,还觉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运的人――像这样拥抱着她睡去再拥抱着她醒过来的时光,每一秒都像是美梦。

傅行歌让他生活在了美梦中。

他曾认为世界上的一切都充满了缺陷与遗憾,因为这才是人生,如同他七岁之后长久的孤独一样不可能完满。直到他遇到了她,她一点一点地填满他的生命,像所有的河流都回到了大海,像所有的星星都散布在夜空,像所有的光芒都来自太阳。

是的,她是他一生盼望却从未得到过的圆满。

此刻,何其荣幸。

5

那些爱的起源与细节。

自从傅行歌搬进研究生宿舍,梁云止不管做什么都极刻意地放轻放慢,因为这样的话,他就可以听到隔壁那些属于傅行歌的细微声响。

研究生宿舍隔音效果不怎么好,以前梁云止觉得这是个缺点,但是,现在他觉得这是个优点。

他听到傅行歌回来了,她打开电脑了,她烧水了,她在做运动了,她洗衣服了,她去洗澡睡觉了……梁云止觉得自己安静地坐着对隔壁的动静侧耳聆听的样子真不算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可是,他对她已经那么克制――不管他多想像顾延之一样粘着她不放,他都忍住了没有那样做。

如果有一天,他能在她做任何事情的时候都跟在她身边,就好了。

从研究室出来,初夏的风微凉,有一种软软的温柔。梁云止想与傅行歌在校园里多走一会儿,于是将一个早已经研究通透的实验数据故意反反复复地说错,傅行歌坚持了自己,他再提议回实验室确认。

一来一回,他又与她多待了二十六分钟四十七秒。

她说晚安再见的样子真好看。

她与朋友在一棵樱花树下野餐,樱花开得很美,但是,远不及她的半分。顾延之出现在视线之后,站在阳台窗帘后面的梁云止握紧了拳头,慢慢地收好了望远镜。但他回屋里转了几分钟,实在忍不住又去了阳台拿起了望远镜。

如此反复几次,他终于再也受不了顾延之那种热情殷切地望着傅行歌的笑容,气得丢开望远镜去了实验室。

半个小时之后,他心里正焦躁难耐,一阵上楼的脚步声瞬间抚平了他内心的裂痕,是傅行歌吗?

“梁助教你好。”她的声音,怎么能那么好听呢?就像雨滴滋润了干裂的河床。

梁云止提议去坐地铁的时候,他没想到傅行歌会答应。因为她看起来根本就不像是会搭乘公共交通工具的女孩。

买票的时候,梁云止再次确认了傅行歌真的没有搭过地铁,她紧张地盯着自己,虽然,那种紧张并不明显。

怎么办,她看起来太可爱了。好想,将她搂进怀里。

这个想法一直在梁云止的心里涌动着,涌动着。

大概是上天垂怜吧,地铁上居然人满为患,而他,也终于有了借保护她而将她轻轻圈进怀里的机会。

虽然很想,但他没敢用力。

他怕她听见他密得乱了节奏的心跳,也怕自己会把她吓跑。

“梁云止?”实验室里,傅行歌叫住了正在发呆的梁云止,“你怎么了?”

“嗯?”梁云止今天一天都不在状态,因为,昨晚,他做了……呃,一个有傅行歌的美梦。

“我刚才说的数据你都明白了吧?”傅行歌看着梁云止,觉得他今天很奇怪,他的脸竟然红了,“你在发烧?”

“没有。”他只是……想象力太好。看着她素白纤细的手,也能想象很多。他是不是不应该学化学而转去学文学?或者绘画?

“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傅行歌还有作业没做,论文也需要静心修改。

“哦,我也走。一起吧。”梁云止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准备走,其实他还有工作要做,但是,一起走就能多和傅行歌多呆十一分钟,大不了他送她回去,再假装忘记拿东西再回来呗。

“好。”傅行歌回答得随意。

梁云止的心却又怦怦地跳了起来:若是不管他说什么,她都说好,那该多好。

梁云止第一时间得到了傅行歌来美的消息。

他无意中认识了一个电子技术方面的怪才——胡一桦,他帮了胡一桦一些小忙,对方送他一款被情报机构秘密收购的软件,这款软件可以通过卫星地图及所有的摄像头追踪一个人的行踪。

梁云止压住了内心那点道德感,用这款软件来追踪傅行歌了。他知道她一直在申请来美,她的签证出问题,他也有些“功劳”,他是故意的。他估算不了安吉拉的疯狂,他怕她来了会有危险。

可谁能阻止傅行歌要做的事情呢?她到底还是来了。

从傅行歌飞机落地,他就已经在机场里等着她了。当然,傅行歌现在不可能认出他来,他个子高了,声音变了,外表……也变了许多。

但没关系。他喜欢她的心依然未变。

看到傅行歌的眼泪,梁云止有些心情复杂。这个傻女孩,竟然这样久才得知自己的“死讯”。可是,因为她是聪明绝顶却又有着这样快要接近愚蠢的单纯,才是她可贵与可爱的地方。聪明的女孩很多,现实的女孩也很多,精明的女孩更多,像傅行歌这样聪慧到可怕却完全没有心机的女孩,是多么难得。

梁云止觉得自己抱着电脑看傅行歌在沙发上披头散发一边吃零食一边哭泣的样子有点儿像个可耻的偷窥者。可是他根本控制不了自己,他只想一直看着她。

他还想将她所有的样子都拍下来好好收藏。

她是在为自己掉眼泪。梁云止极矛盾,想看她在意自己,又觉得害她哭是自己不好。

他想拥她入怀,想得都快要疯了。

虽然他偷偷安装摄像头的初衷,只是想确保安吉拉没有出现在傅行歌的范围内。

傅行歌病了。她一直非常健康,如果不是特殊情况,应该不至于昏迷。也许是感染了新型病毒。

梁云止没有抑制新型病毒的药物。只能临时配制。可是他正在逃亡中,很多配料都需要通过曲折途径获得。

但傅行歌已经病危,他没有多少时间了。铤而走险的结果是他受伤了。

但幸好,解药已经配好。将解药注射给她的过程,又遇到了一些麻烦,原本他不想在医院留下痕迹的,但是,他不得不借助受伤引开医护,他不想让任何人知道是他救了她。若是安吉拉知道他已经完全掌握了控制病毒一期的药物,傅行歌会有危险的。他不想因此让傅行歌陷入危险。

代价很大。受伤与体内病毒的双重夹击,差点让他没了命。幸好,他还是活过来了。

只是,他心爱的姑娘,好像得了另外一种病。她将自己封闭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不打算再出来了。

梁云止坐在电脑前,半边脸被诡异的斑纹覆盖,但脸上的表情却有着温柔的愉悦。电脑屏幕里,一个高挑漂亮的姑娘正在档案室里翻找资料,案卷封面上的密宗之类的字样仿佛对她来说形同空气,她还调出了电脑里的秘密档案复制了一份,才闪身离开。

在她去视频控制室删除资料的时候,梁云止制造了一点电力障碍,让检查人员避开了她所在的位置。

这个聪明的姑娘,什么时候才会查到自己身上呢?

梁云止觉得,应该快了。

“梁云止!”

梁云止正在浴室里洗澡,傅行歌在外面拍门,还连名带姓地叫他的名字。梁云止挑了挑眉,全身湿漉漉地去开门:“老婆大人找我有事吗?”

“这是什么!”傅行歌将手里的电脑屏幕对准他的脸,“你是变态吧?”

屏幕上,是傅行歌只穿了一件大T恤盘腿坐在沙发上一边吃零食一边哭着看电视的样子。

梁云止看了屏幕上她的长腿一眼,再看了面前的漂亮女郎的长腿一眼,笑了起来,眸色渐深:“不觉得很可爱吗?”

“不觉得。删掉!”傅行歌将电脑扣在梁云止水珠满布的结实胸膛上,“再让我发现这种视频,我就不准你上床睡觉。”

“老婆,面对着不穿衣服的老公,你都不多看一眼吗?”梁云止笑意浓郁地朝傅行歌的背影喊。

傅行歌冷冷地回头:“又不能用,看有什么用?”

梁云止的表情瞬间委屈:“还有病毒呀老婆,我怕病毒传给你呀。”

傅行歌:“我怕病毒?”

梁云止:“我怕。”

他怕她受罪,也怕承受任何一丝可能会失去她的风险。所以,在他确认自己完全健康之前,不管他多想,不管她多勾人,他都得忍着。

6

傅行歌结婚的消息,是一位在美国的朋友在电话中无意提起的。顾延之心里闷了一下,终于还是愉快地说出了祝福。

傅行歌终于结婚了。嫁给了梁云止。这并不意外。当年梁云止出事时,顾延之曾试图向傅行歌隐瞒梁云止的死讯,后来他发现,她在刻意回避与梁云止有关的消息。他还以为是好事,没想到,那只是傅行歌爆发前的沉默。傅行歌终于追随梁云止的脚步而去,并且,成了拯救梁云止的人。

梁云止死而复生,但是毁了容貌。顾延之特意去美国探望过他们,假装很潇洒,假装像远道而来的老朋友。

他看到了很多伤心的瞬间。

梁云止半张脸似魔鬼,可傅行歌眼里只有他。她总是主动和他说话,主动牵他的手,主动与他拥抱。

顾延之从未见过那样的傅行歌。他以为,她永远都是冷淡疏离的,不会与任何人亲近的。

不过是因为她心里喜欢的人只有梁云止罢了。

虽然顾延之早已知晓这个事实,但他还是痛不可抑,灰溜溜地回来了。

从二十一岁到二十八岁,七年了。他喜欢傅行歌七年了。这七年里,他抗拒过,沉陷过,挣扎过,也放弃过,但从来没有释然过。

爱一个人这件事,就像一开始不知道为什么会是她一样,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不再是她。

她结婚了。她不会给任何人机会了。不,她从来不曾给过她不喜欢的男人任何机会。他该彻底地放弃了吗?

还是工作吧。忙碌可以治疗一切,至少可以收获金钱。

“李秘书,下午的行程。”

“顾总。三点你有一个采访。四点你有一个会议。去清迈的飞机是晚上八点。”听起来顾总的心情不太好,秘书在电话里小心翼翼地请示,“田记者已经在外面等了一个小时了,现在让她进来吗?”

“让她进来吧。”挂了电话,顾延之在杂乱的桌上找刚才被自己丢弃的领带,然而并没有找到,他是一个有能力的老板,但不是一个有条理的老总。不过找不到就算了。反正只是一个写财经新闻的小记者,也不用太正式。

田小恋深呼吸了好几下,才有了敲门的勇气,天知道她为了能与他有接触都干了些什么――她一个化学硕士,跑来兼职做一个财经记者,说好听点是跨界人才,其实――就是她为了能有一个与顾延之相处的机会而乱来。

不过呢,来都来了,紧张也没用。咬咬牙上吧。

“请进。”顾延之放弃了找领带,连带也放弃了整理混乱的桌面,不过,掉到地上的一张傅行歌的照片,他还是得低头捡起来。

“顾总你好,我是新风财经的记者田小恋。谢谢你愿意接受我的采访。”因为紧张,田小恋一进门就做了自我介绍,然而她介绍完,才发现办公桌后面根本没人。

人呢?

顾延之捡了照片后,从桌底的空隙看了一眼,只看到一双职业高跟鞋,以及一双纤细柔白的小腿。职场女性很平常的穿着,他的秘书也经常这么穿。但是,这双腿是不是有点儿不一样?

顾延之站起来看向对方:“你好,我是顾延之。田小姐……是你?”

顾延之很惊讶,不但惊讶于来的居然是旧识,还惊讶于他居然还记得田小恋长什么样。自从认识了傅行歌之后,他从不曾记住过其他女孩的脸。

“顾学长,你好哦。”他竟然记得她!田小恋的心怦怦直跳,比起五年前,顾学长看起来更迷人了。

如果他的手里拿的不是傅行歌的照片的话。

田小恋盯着自己的手,顾延之才忽然发现自己还拿着傅行歌的照片。忽然之间,他有些慌乱地将照片反扣在桌上:“你不是化学系的吗?怎么做起记者了?”

那……还不是因为想像今天这样站在你面前与你说话吗?

“因为觉得有意思呀。”田小恋笑容绽放,一如当年的单纯。

顾延之觉得自己的心似乎动了动,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