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余 生

1

办公桌前,凌悠然起身,伸了一个大懒腰,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下午一点了。对着电脑从早上忙到现在,屁股都没挪开过椅子,要不是肚子“咕咕”地提醒着,她恐怕还会继续埋头苦干下去。

“赶快吃吧!别饿晕了,没人给我干活。”她一抬头,杨梦迪将一袋外卖放在她的桌上。

她莞尔一笑:“谢谢杨摄影师请客了。”

杨梦迪摆弄着自己昨天新做的发型,假装不屑地说:“我才不会请你吃饭,是我们中午点多了,不想浪费。”

看样子,她现在的恋人对她很好,杨梦迪这种小孩子气的姑娘,终究是遇见了宠她的人。

“你的不想浪费,拯救了我的肚子。”凌悠然笑呵呵地摸了摸饿了大半天的肚子。

“为了婚假,至于这么拼命吗?巴不得赶快嫁给黎浅南啊?小心婚后碰小三。”杨梦迪嘟囔着,离开办公桌时还不忘甩个白眼给她。

凌悠然打开快餐盒,一股香味袭来,她狼吞虎咽地吃了两口,还没来得及好好咀嚼就被身后的声音吓了一大跳。

“凌悠然。”

“我说,鹿萌萌,你是鬼吗?走路没声音的。”凌悠然吓得赶紧拍着胸脯。

鹿萌萌得意地笑,望了望办公室这会儿没什么人,拉着凌悠然的手说:“你过来,我有事问你。”

凌悠然大概也猜到了是什么事,无非是想问她和齐思源之间的事。

还好,路鸣走的时候,为了方便她工作,把他办公室的钥匙给她了,不然在公司里,压根没私人空间。

今天一早,齐思源像皇帝大赦天下一样对鹿萌萌说:“鹿萌萌,你自由了。”

“什么?”她不敢相信地望着他。

“你不是想走吗?现在如愿了,你可以走了。”鹿萌萌第一次在齐思源的眼里看见少许的温柔和悲伤。

她想他会说这样的话,大概是因为凌悠然,她问:“你们之间做了交易吗?”

“我答应你的事,最后一件,马上就可以做到了。”他避开了她的问话。

她知道齐思源说的最后一件事情,指的是报复黎永生。

他洒脱地离开,她伸手想去抓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

她最担心的就是凌悠然为了她,和齐思源做了某些交易。她还来不及平复情绪,就跑到工作室来找凌悠然了。

凌悠然没有和鹿萌萌说实话。因为她极其害怕鹿萌萌会和齐思源说那份合同是假的,她不想看见她在他们二人之间做选择,那是件多残酷的事情。

她们只是稍稍寒暄了几句,鹿萌萌便离开了,谁也没提那晚的事。

几天后,凌悠然陪黎浅南挑礼服,至于婚纱,她做了个很好的解释,鹿萌萌送给她的新婚之礼。

这导致黎浅南挑礼服的时候,兴致一点儿都不高昂,为了让他更加用心地挑礼服,凌悠然也跟着试了两套婚纱。

试第三套婚纱的时候,后背拉链刚拉到一半,她听见黎浅南在试衣间外大骂:“你们都是蠢货吗?现在才通知我!”

店员赶快替她拉上拉链,她双手提着婚纱裙摆走出试衣间,见黎浅南皱着眉头,手里紧紧握着手机。

“怎么了?”

“思源他在公司召开变更董事长的会议,公司的秘书刚通知我。”黎浅南长长一声叹息。

齐思源这才拿到合同几天,就这么心急地开始了自己的计划。她无奈地摇摇头,安慰黎浅南:“应该不会出什么事,先去公司吧!”

凌悠然跟着黎浅南一起去了黎氏集团,他们到的时候,会议已经开始了。黎浅南愤怒地推开会议室沉重的大门:“变更董事长这么大的事情,你们不等我爸回来就召开会议,各位董事,你们真是好大的胆啊!”

凌悠然没想到的是楚慕格也在,他和齐思源的亲密程度远超乎她的想象。他双手十指交握放在桌面上,抬眼望了望她,似乎对这场会议一点儿都不感兴趣。

齐思源邪魅一笑:“哥,现在公司最大的股东是我,我有权召开会议。”

黎浅南握紧凌悠然的手,低声在她耳旁说:“你先坐到一旁等我。”

她点点头,坐在一旁的沙发上。她还不知道,这场戏是专门演给她看的。

黎浅南坐在会议桌旁,面对齐思源的挑衅,他冷哼一声:“你只有黎氏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而已,怎么会成为最大的股东呢?”

其他董事坐在座位上一言不发,大家都深知这是一场家族战争,他们所要做的就是跟随最后的王者。

这时候,龚文娜身穿墨绿色长裙出现在会议室里。

对于董事长夫人,大家颇为忌惮,纷纷赔起了笑脸。龚文娜优雅地坐在主位上,缓缓开口:“思源,你爸爸在法国参加国际金融展会,有什么事,可以跟我说。”

“董事长夫人不是看到了吗?我现在是公司最大的股东,正在召开变更董事长的会议啊!”

“证据呢?凡事是要讲证据的。”

齐思源拿出手里的合同,黎浅南的股份转让书,他自己百分之二十的股份,再加上黎浅南的,远超过黎永生了。

龚文娜接过他手中的合同,忽然大笑,让旁边的秘书拿出另一份合同:“思源,你确定合同上的指纹是浅南的吗?浅南的股份早在一个礼拜前就转给我了,现在我才是最大的股东。”

听见龚文娜的话,凌悠然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正好对上齐思源愤怒的眼神。原来黎浅南早就知道那天晚上她找他的企图了,他是故意喝醉的,他在那之前就把股份转给龚文娜了。所以,今天是请她来看戏的吗?

齐思源手里紧紧攥着那份假合同,冷笑着将合同撕成了废纸。拿着已经变为几张废纸的合同径直走到凌悠然的面前,甩在她苍白的脸上,低声在她耳旁说:“凌悠然,原来你耍我,不过你好像也被黎浅南耍了嘛!”

凌悠然直直地站在原地,背后一阵凉意。黎浅南向她走来,想牵起她的手,她往后躲了躲,让他扑了个空。

他再次伸出手,握住她的手腕。

她冷冷地看了一眼黎浅南:“放手。”

黎浅南松开了手,他后悔了,他不应该去测试凌悠然对他的感情。

2

凌悠然一路狂跑离开黎氏集团的办公大楼,她无力地坐在街边的长椅上,原来黎浅南并不是无条件地相信她。

“我说过,你和黎浅南现在还不能结婚,你为什么就不能等一等呢?”她抬头,是楚慕格。

他知道她和黎浅南已经订好了礼堂,一切准备就绪,很快就要举行婚礼了。

“慕格,不要担心我,更不要插手管我的事。”他的关心,只会让她更加内疚。

黎浅南站在树丛后,看见他们坐在一起,愤怒地握紧了拳头。

那天在黎宅吃完晚饭,他并没有去医院,而是跟着凌悠然。他猜想齐思源会来找她,事情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看到凌悠然接过齐思源手上的股份转让合同时,犹如被打入冰窖一般。在他和鹿萌萌之间,她选择了鹿萌萌。

其实,在那日晚饭之前,母亲曾把他叫去书房,要求他把自己名下百分之二十的股份转让到她的手里,他思考再三,没有答应。

“妈,你想成为黎氏最大的股东?”

“浅南,思源这么多年来真的原谅过你爸爸、原谅过我们吗?你爸对他是有愧疚之意的。如果你爸让思源继承公司,他一定会毁了黎氏的。我不能看着他毁了你爸和我的心血,所以我必须要有很大的筹码。”

他最终拒绝了母亲的请求。只是他没有想到,齐思源想用这样的方法拿到他的股份。他改变了主意,将股份转让给了母亲。他对黎永生的东西一点儿觊觎之意都没有。

他在和凌悠然喝酒时,假装先喝醉了,他酒量怎么会没有她好。凌悠然将他的大拇指按在红色印泥上时,他对她失望至极,如同刚刚凌悠然对他失望至极一样。

只是,闭着眼睛装醉的他没有意识到,最后,凌悠然是将她自己的指纹印在了合同上。

“楚总也是将婚之人,这样和悠然坐在一起,被媒体拍到,难免非议吧!”黎浅南的语气充满了嫉妒和敌意。

见黎浅南走了过来,楚慕格站了起来,语气不似他那么有敌意:“黎医生说的是。两位好好聊聊。”

楚慕格转身便走,只听见黎浅南在身后说:“希望楚总以后不要再插手悠然的事情了。”

楚慕格停下脚步,站在那里,偏头说:“好!”他有好多话想说,最后都没敢说出来,只是轻轻地说了那声“好”。

他很想告诉黎浅南,这个女人是他曾经用生命保护的人,他想一直站在她身旁,可是他没有资格。

凌悠然就那样安静地坐在那里,直到楚慕格走了,才抬起头来,对上黎浅南平静的眼神。

“你现在还有心情听我解释吗?”

黎浅南就是这样,不管发生任何事情他都可以这样平静,他的脸上没有愤怒,也没有哀怨,他波澜不惊的心让她觉得可怕。

“看见我和齐思源交易的时候,你内心也这么平静吗?”这么多年来,她第一次想知道,他是不是无时无刻脸上都是这副平静的模样。

他没有回答,在看见的那一刻,他的内心不平静,可脸上如同看见别人的事情一样,表露出来的是平静。

“黎浅南,我真的很讨厌你这副模样。知道我是苏木槿以后,明明心里很难受,却能平静地接受我;知道楚慕格的事情,明明愤怒得要死,还是这么平静;我都要出卖你了,你居然还能一脸平静。”凌悠然对他低吼,失控地一巴掌扇在他脸上。他微微皱了一下眉头,旋即又恢复平静。

“不是所有事情表露出情绪,就可以解决的。”黎浅南从小就是这样,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他脸上的表情都是很平静的。

从来不对任何人发脾气,不会因为太过悲伤的事情而表现出难过,更不会因为开心的事而大笑,只是温和一笑表露自己的情绪。他要表现得隐忍、乖巧、懂事,他要成为一个好儿子,在黎永生面前成为母亲最好的筹码,所以最后他和母亲胜利了。这一次他们还是胜利了,他和母亲在黎永生背后隐忍了将近二十年,才换来现在。他对待任何事情的平静,都只是儿时被迫养成的习惯。

凌悠然呵呵一笑:“也是,没有隐忍,何来胜利。”她知道黎浅南经历过什么,在一个见不得光的家庭成长了二十年,只是她不能忍受他将那份平静带进他们的生活。

“悠然,我对你不信任是因为你从未对我坦诚过。”她梦里几次叫楚慕格的名字,用愧疚的声音说对不起。

“是,你不信任我,你以为我会因为萌萌背叛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我用了多大的勇气,才把你和萌萌都保全了,可是今天……”她突然发现,他们之间跨不去的鸿沟,不只是楚慕格而已,“我从没想到,你会算计我。”

“今天我只是让你看清楚,齐思源他不可能斗得过我妈,你对他没什么好忌惮的。”黎浅南语气激动,脸上还是平静得如缓缓飘过天空的秋日云朵一样。

“黎浅南,你这个借口,找得真漂亮!”他不过是想拿这件事情来测试他们之间的信任度,不然他早就知道,为什么不告诉她?

黎浅南伸手将她抱在怀里,死死地抱着,不让她动弹半分。她内心突然感到委屈,他的不信任让她真的很委屈。她明明谁都没有去伤害,既保全了他,又保全了鹿萌萌。

她隔着外套一口咬在他的肩膀上,闷声哭了起来。

他忍着疼痛,轻轻抚摩着她的背部:“对不起,这一次我错了,对不起……”

凌悠然推开他,抽噎地说:“不要靠近我,不要。”她有些狼狈地用衣袖擦了擦满脸的泪痕。

黎浅南哪里能懂得凌悠然的心情,她经历了这么多,还能拥有黎浅南,她很庆幸。即使她恢复了记忆,内心某个角落里还有楚慕格,可她知道,黎浅南才是她可以共度一生的人。可现在他对她如此不信任。黎浅南的城府究竟有多深,她不得而知。

3

黎浅南和凌悠然的婚事,因为股份转让这件事,突然停了下来。凌悠然每天都在工作室加班,开始躲着黎浅南。

“你这么疯狂工作下去,小心生病了。”路鸣和李琳刚从马尔代夫度假回来,就看到她这样拼死上班。

“所以说,师傅,你看我这么忙,就不要和我瞎聊天了。”凌悠然一直在电脑上修改着这期杂志的封面,根本没时间抬眼搭理路鸣。

为了让她接下来能好好地听他说话,他直接把电脑的插头给拔了,电脑屏幕一黑,凌悠然的脸也跟着黑了下来。

“你接米恩的婚纱拍摄了?”

“嗯!”她点头,“明天就走。”

“自己的婚礼不着急,倒着急给别人拍婚纱照,你可真是敬业。”他和李琳在马尔代夫旅游时,鹿萌萌将凌悠然和黎浅南准备结婚的事情告诉了他。他正替她欢喜着,回来以后看到的却是这样的情形。

他心里多少有些安慰的是,米恩花了十年的时间,终于等来了她和楚慕格的婚礼。

凌悠然弯腰将电脑的插头再次插好,没好气地说:“谢谢师傅夸奖。”

第二天,凌悠然收拾好行李,跟随着婚礼团队一起出境,路鸣跟着她一块去了。

楚慕格和李米恩的身份特殊,所以这次举办婚礼未对外公开,他们在前一天就走VIP通道赶往了目的地。

“我说,凌悠然,你就别为昨天的事耿耿于怀了。我可是你师傅,这一次拍摄我给你当助理,你还不开心啊!”一上飞机,路鸣一直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

凌悠然听到烦了,索性戴上耳机,将歌声调到了最大分贝。

路鸣见她眯着眼睛,完全不理睬他,无奈地说:“不要想多了,睡吧!”

飞机穿过云层,凌悠然睁开双眼,清晨的阳光洒在云层之间。她突然想起楚慕格年少时的笑脸,如同这阳光一样耀眼,如今这阳光,不再是属于她的了。

李米恩来找她时,除了拜托她拍婚纱照,还带来了大红色的请帖:“小槿,我和慕格就要结婚了。我知道,请你去拍婚纱照,这很残忍,可只有这样,才能断了他与你之间所有的念想。婚礼过后,我们都可以回归各自的生活了,所以我求求你,放过我们所有人吧!”

李米恩那句久违的“小槿”,触动了凌悠然的内心。李米恩那么骄傲的人,几乎是用恳求的语气对她说出那段话的。

李米恩说的没错,只有这样,事情才可以回到原点。如果不是她,所有人都不会走到这一步。

她也曾想过,如果十五岁那年没有遇见楚慕格,她是不是就不会想着从那个黑暗的沼泽里逃出来?是不是就没有后面苏容笙的死亡?或许她会抛弃一切,独自离开阜城,或许她可以提前回到亲生父母身旁。如果真的是这样,她和黎浅南之间,就不会产生那么大的隔阂了。

她回想着过往种种,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她踉踉跄跄地跑进洗手间,锁上门,蹲在地上,抽泣着。

她懊恼地咬着自己的手臂,她从来没有哪一次像现在这样想哭,想大声地哭。

她希望哭过之后,可以把她和楚慕格所有的过去、所有有关阜城的记忆、所有的悲伤都一起忘记。她每晚噩梦中的楚慕格,她记忆中温暖的楚慕格都不是她的了,再也不是了。

她知道他们都将与别人结婚,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相守的机会,没想到,这一天来的时候,她会这么难受。

十年时间,他们的爱情无疾而终。

无关对错,只是没有敌过命运。

路鸣已经在外面敲了很多次门了,他的声音一会儿焦急,一会儿带着安慰:“悠然,你出来,有什么事和师傅说好吗?”

凌悠然背着马桶坐在地板上,她的左手腕已经被自己咬出了血,却不知道疼。她听见路鸣的声音,使劲摇头。

真的说出来就好了吗?不会,永远不会。

她此刻才明白,她对黎浅南的感情只是一种习惯。而楚慕格对她而言,则是黑夜里的光。不管她是苏木槿,还是凌悠然,楚慕格的身影都印刻在她脑海里。

路鸣在门外喊了几分钟,没有办法,只好让空姐用钥匙打开了门。

她坐在地上,埋着头,不让路鸣和空姐看见她的眼泪。见到她左腕上的血迹和牙印,路鸣愤怒地一拳打在门上,吓到了一旁的空姐和乘客。

路鸣很不温柔地将凌悠然拉了起来,对她低吼着:“凌悠然,如果你真的舍弃了,那你就告诉他,别这么没用地哭!”

凌悠然双手捂着自己的脸,哭得连气都喘不上来,摇着头艰难地说出三个字:“不可以……”

谁没有做过爱情的逃兵呢?

成人的感情不再像年少时那样纯粹,因为年纪越大,背负的责任就越重。

楚慕格虽然原谅了凌泽,罗玉芬是绝对不可能让她和楚慕格在一起的,她和黎浅南的婚姻是早在几年前双方父母就已经订好的。

凌悠然推开路鸣,缓缓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路鸣从空姐那里拿过医药箱,默默地给凌悠然的手腕上药。他知道李米恩和楚慕格除了拍婚纱照,还会在岛上举办婚礼,他怕凌悠然接受不了,才以工作为借口,提前来了。

本来今天一早,他看凌悠然只是情绪低落一些,以为她早已放开,欣然接受了。他真的低估了楚慕格对她的影响。

用李米恩的话说就是:“楚慕格对于苏木槿来说,是光一样的存在,她怎么会丢了光呢!”

飞机上安静得可怕,谁也不敢去打扰凌悠然,她嘤嘤的哭声在整个机舱里响起。

4

透过舷窗,可以看到小小的岛屿坐落在大海中央,路鸣拿着相机“咔咔”地拍着,摇晃着假装沉睡的凌悠然。

“悠然,你快起来看看,好惊艳的岛屿啊!”

凌悠然缓缓睁开双眼,随着路鸣的目光看向大海中央的岛屿。这就是楚慕格和李米恩要举行婚礼的地方吗?真美啊!

路鸣将相机递给她,示意她也拍几张照片,唯一能治愈她的便是摄影了。她手持相机,认真地拍摄,将整个海域的美景尽收相机中。

水上飞机大概飞行了半个钟头,到达岛屿,岛上微凉的海风和惊人的美景,让人心情愉悦,一扫所有的阴霾。

到达岛屿的时间刚好是下午三时,婚纱拍摄明天进行,整个团队的人纷纷入驻度假村,大家都嚷嚷着要好好玩上一把。

“能在这么舒适、这么美的岛上举行婚礼,真的好幸福啊!悠然姐,我真的超羡慕李米恩!可以嫁给又帅又有钱的楚慕格。”同住的小助理曲诺一进房间就叽叽喳喳地在凌悠然耳边说个不停。

其实,她也很羡慕,其实她一直都羡慕李米恩。

羡慕她那勇敢、不顾一切的性情,苏木槿要是有她一半勇敢就好了。

曲诺扑在**,看凌悠然叠着衣服:“悠然姐,咱们去海边走一圈吧!”

曲诺软磨硬泡,硬是把她给拉了出来。当看到海滨景色美得像一幅画时,她庆幸自己没躲在房里睡大觉。

曲诺欢快地奔向沙滩,迎着潮水,玩得不亦乐乎。凌悠然赤脚踩在细软的沙滩上,海风呼呼地从她耳旁吹过去,她转身看见李米恩穿着性感的比基尼向她走来。

“本来还怕你临阵脱逃呢!”李米恩像开着玩笑一样对她说。

“我们算是冰释前嫌了吗?”她问。

“是。”李米恩诚恳地回答。

李米恩年少时经常针对苏木槿,还联合班里很多同学孤立过她,她的性情本就不讨喜,自然也没人愿意和她亲近。后来因为楚慕格的原因,李米恩慢慢地不再针对她,还出手为她解过几次围。

她望着李米恩的侧脸,想起往事。

高一下半年开学之际,她去食堂的路上撞到了高二某班的学姐,那人气势汹汹地要她道歉赔钱,一群女生将她围住。

她并不答话,只是轻轻撞了一下,不至于摔在水泥路上,更不至于磨破膝盖,这是摆明了要讹她。

“你不就仗着你奶奶是校长吗?就这么目中无人?”苏木槿对同学向来比较冷漠,一副高傲不近人的面孔,再加上她的身份,很多人对她很是厌恶。

“不要把她扯进来,如果你受伤了,我会赔钱给你的。”苏木槿连眼皮都懒得抬,眼睛撇过一旁。

站在旁边的短发女生,用力推她的肩膀,她怀里抱的书掉落在地上,短发女生轻嗤一声:“苏木槿,你有什么好高傲的,不就是仗着家里有点儿钱,你奶奶是校长吗?你看你那一脸阴气沉沉,怪不得学校的人都说你是怪人。”

面对这一群女生的嘲讽,她并不在意,对她来说不过是一群无关紧要的人。

她正想弯腰捡起地上那本书,短发女生扯住了她的长发,扯得她头皮生疼。她双眉紧皱着,冷冷地说:“放手。”

“不放。”短发女生一副得意扬扬的模样。

她充满寒意的双眼撇过去,分贝加大:“给我放手。”

“学姐,你聋了吗?叫你放手没听见啊!”李米恩走来,将短发女生的手腕用力一扭,疼得那人直喊。

“怎么,还想动手?有本事约个地方,放学见。”一群女生围了上来,听见李米恩说的话,留下一句“走着瞧”,落寞离去。

那时的李米恩可是阜城一中出了名的混混女老大,这几个学姐,哪里会是她的对手?

“不要谢我,我要不帮你,楚慕格又得说我了。”李米恩捡起地上的书本,塞回苏木槿的怀里。

“我没想过要谢你,以后不要多管闲事。”那时的苏木槿面对别人的帮助,根本不会去表达内心的情感,只会用冷漠的态度去拒绝。而她内心一直感谢李米恩,直至如今。

“真是讨人厌的家伙!”李米恩经常对她说这句话。

而现在两人的性格大变,李米恩不再骄纵跋扈了,她也不再那么孤独冷漠了。

“明天婚纱照,你可得帮我拍漂亮点儿,我可是大明星。”李米恩丢给凌悠然一罐啤酒,两人同时将啤酒打开,酒花“唰”地冒了出来。

“摄影可是我最在行的了,放心吧!”凌悠然仰头将辛辣的酒液灌入喉中,她对楚慕格的不留恋换来的是昔日期盼许久的温情。

“我当然相信你了。”两人碰杯,互望一眼。

“李米恩,谢谢你这么多年来陪在他身边,也谢谢你对他的一往情深。”

“木槿,嫁给他是我这辈子最大的愿望,你的不留恋,替我完成了愿望。余生,我会将你那部分的深情一起给他,答应我,好好做凌悠然。”

她点头,她一定会做开朗、阳光、幸福的凌悠然。

她们坐在沙滩上,看见落日慢慢落在海平线上,海面被染上了一层红。十年,她们还是第一次这样心平气和地聊天。

所有的和平,都建立在没有嫉妒、没有争夺的前提下。如果再次有了争夺,她们又怎会如此平静地聊天?

路鸣站在远处,看着她们,但愿楚慕格如同苏木槿一样,不再留恋。不然李米恩好不容易安定下来的心,不知道何时会被魔鬼再次侵入。

5

第二天的拍摄先从海边开始进行,李米恩一身雪白的束腰蓬蓬裙,宛如公主一般,她亲昵地挽着楚慕格的手。

楚慕格那身酒红色细格西装外套,衬着黑色的衬衣,气质如同高贵的王子。他浅浅一笑,仿佛将时光定在了十五岁那年。

路鸣推了推凌悠然的手臂:“凌摄影师,拍摄可以进行了,造型组那边都弄好了。”

“路助理,麻烦把镜头都准备好啊!”她调皮地对路鸣吐了吐舌头。

路鸣在身后摇着头感叹,这姑娘变得可真快,昨天他还以为她准备哭死在飞机上呢!

“麻烦新郎、新娘脸靠近一点儿!要有那种享受海风吹来的感觉。”凌悠然拍摄的手法和细微的掌控,都透露出她的专业。谁也没有注意到她握着相机微微发抖的双手。

看见凌悠然一脸从容的模样,楚慕格咧开嘴笑着,配合着她说的每一句话——“新郎要抱着新娘的腰啊!”“新郎亲吻新娘的额头,手再贴近一点儿,笑得再温暖一点儿!”

接下来的场景是新郎、新娘站在礁石上,凌悠然连鞋都没脱,捧着相机就往海里跑去。要想把这个场景拍好,人就必须在水稍微深一点儿的地方,从下往上拍摄。

“呀!凌悠然,你小心点儿,等会儿我。”路鸣拉着曲诺跟在凌悠然的后面,他嘱咐着两个女生,“等下如果起浪的话,记得抓着我,不要乱动,知道了吗?”

曲诺乖巧地点头,凌悠然白了他一眼:“就那点儿小浪,还能把我卷走不成,大惊小怪。”

“最好让龙王把你卷下去做压寨妃子。”

“那正好,白白捡个妃子当,处死你这刁民。”

李米恩站在礁石上,看着路鸣和凌悠然斗嘴的模样,心底微微有些触痛。他们看起来更像兄妹,她和路鸣好像从未这样亲密地斗过嘴。

凌悠然站的地方,海水已经淹了大半个身子。过一会儿,一个浪打来,她全身都被海水打湿了。

在水里差不多折腾了一个多小时,拍出来的照片效果非常好,路鸣给她竖起大拇指:“回头,我让我家亲爱的给你颁个最佳敬业奖。”

“撒狗粮。”她的话刚一说完,连着打了两个喷嚏。俗话说,连打两个喷嚏必定是有人想了。黎浅南已经七八天没有联系她了,她也没去打探过他的消息,他们之间难道开始淡忘彼此了吗?

有时候,凌悠然觉得自己真是个坏人,心里对楚慕格的留恋一直存在,对黎浅南又不能释怀。

半夜,凌悠然到底是发烧了,浑身难受,她哼哼的声音把睡在旁边**的曲诺吵醒了。

“悠然姐,你这是怎么了啊?额头好烫啊!”曲诺打开灯,看到凌悠然难受的模样,额头烫得和火炉一样,“不会是今天在水里泡久了,感冒了吧!”

“嗯,好像是的。”她轻轻地点头,艰难地从**爬起来,“小诺,你带感冒药了吗?”

曲诺摇头:“我去帮你买药,姐。”

她拉着曲诺的手,轻咳了几声:“我和你一起去吧!这大半夜的。”

两人套了件外套就出了房间,岛上的度假村客房都是独栋别墅,安静的走廊上亮着微弱的灯光,向外一看,一片漆黑。

转角的黑影把她们吓得叫了起来,曲诺闭紧眼睛揪着凌悠然的外套大喊:“啊!悠然姐,鬼,鬼啊!”

楚慕格穿着浅灰色的休闲衫,直直地站在那里。他一晚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刚打开门想出来透透气,没想到遇上了凌悠然。

“这么晚不睡,去哪里?”

曲诺听见了声音,才抬起头,这不是她的梦中情人—— 帅气多金的新郎官楚慕格嘛!

凌悠然扶着走廊上的圆柱,吸了吸鼻子,从容地回答:“给你拍婚纱照感冒了,想去药店买药。”

“岛上哪来的药店,度假村管理处有,我陪你去拿吧!”楚慕格顺手拉过凌悠然扶在圆柱上的手,凌悠然挣扎了两下,他又再次抓住她的手腕,“生病了,就别矫情了。”

凌悠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曲诺站在一旁,看他们两个人熟络的模样,像是认识已久了。凌悠然自然是看出了她脸上那暧昧的小表情,伸出手指戳了戳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我们是高中同学。”

“啊!”这个消息更让曲诺吃惊。

“我和小诺去就可以了,楚总就好好休息吧!”

“你英语好吗?这里的人只听得懂英语。”

“我英语比你好。”凌悠然瞟了他一眼,天晓得楚慕格读书时的英语有多差,一到十的英语单词他都背不出来,别说写了。

当看见楚慕格用一口流利的英语和服务员交谈时,凌悠然震惊地问:“你什么时候英语这么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你不知道的事多了去了。”楚慕格单手扶着虚弱的凌悠然,见她突然沉默,他开玩笑似的说,“你大学肯定没好好读书吧!”

凌悠然抬头,她大学的时候确实没有好好读书,没几科好好学过。她真想不明白苏木槿以前怎么会是个学霸。

“药给你,我走了,好好吃药,别踢被子了,明天不舒服记得告诉我……或者路鸣。”楚慕格将药塞进她的手里。

“你真是比我妈还啰唆。”

楚慕格无奈地笑了笑,松开她的肩,将她推到曲诺的身旁便离开了。

两个人说话倒是如同故人一般,在外人的眼里有着莫名的亲昵和熟悉。

痛哭后的我们,真的会释怀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