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背 负

1

凌悠然最近总在半夜里惊醒,除了白天在工作室上班的时候能打得起精神,一到晚上她就昏昏沉沉的。

傍晚迷迷糊糊地睡着,她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打开房门想去客厅倒一杯温水。她打开灯,家里安静得吓人,父母房间的门也是敞开的,却没有人睡在**。

她拨通母亲的电话,手机传来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她紧张得手心冒虚汗,只好拨电话给黎浅南:“浅南,我爸妈不在家,电话也打不通。”

“悠然,你等着我,我来接你,凌叔这边出了一点儿事。”电话那头,黎浅南简单地说。

她挂掉电话,一种不安的感觉向她袭来。她迅速穿好衣服,头发顺手扎了个马尾辫,握着手机坐在沙发上,等着黎浅南。

敲门声响起,凌悠然打开门,扑进黎浅南的怀里:“到底怎么回事,我爸在哪里?”

黎浅南轻轻拍着她的背:“没事,出了一点儿小事,我现在带你过去。”

凌悠然到医院的时候,罗玉芬正坐在手术室门外的长椅上,睡衣上搭着一件米色的披肩。几名穿着制服的警察在不远处站着,她走到长椅旁,蹲下来握住母亲的手:“妈,怎么了这是?”

“悠然,你怎么来了?”罗玉芬脸色苍白,望着还在亮着红灯的手术室,“我刚准备睡觉的时候,接到了你爸出事的消息,我就立马打了电话给浅南。你爸现在还在手术室里。”

“妈,我爸都进医院了,您居然还让我在家里睡觉,不告诉我。”凌悠然看着无奈的黎浅南,自己的父亲出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还在**睡着,浑然不知。

“悠然,你别怪浅南,是我不让他告诉你的。”罗玉芬低头轻叹一口气。

凌悠然看着站在旁边的警察,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妈,这些警察怎么回事?爸怎么躺到手术室去了?”

“悠然,别问了,待会儿我再告诉你。”黎浅南扶起她,将她环抱在怀里,直到手术室外的红灯灭掉。

主治医生走了出来,对罗玉芬说:“病人脱离危险了,是情绪波动太大导致心脏病突发。现在,病人情绪不能受太大的影响,要好好静养。”

看到父亲被推出来,凌悠然小跑上去,一旁的警察也走上前:“凌小姐,现在有人举报凌先生接受他人贿赂,我们要对他进行监管,家属不方便探视。”

“你们胡说什么?怎么可能!你们让开,我要陪着我爸,你们不要说没有证据的事。”她不顾警察的劝阻,死死地拽住父亲的手,父亲一早去上班的时候还是笑脸盈盈,而现在却在昏迷中。

“一切还在调查中,请凌小姐配合我们警方工作。”

凌悠然不相信地摇头,指着警察:“你们不要乱冤枉人,我爸才不会做那样的事。”

“悠然,你先放手,这些事情要调查清楚才知道结果。”黎浅南语气轻柔,“有我在,你别怕。”

凌悠然这才缓缓松开父亲的手,看着警察将父亲推入病房。

“这到底怎么回事?”凌悠然大吼,双手捂住自己的脸,早上还是好好的,一夜之间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让她怎么相信,怎么去平复自己内心的波动。

黎浅南慢慢地将事情的原委告诉她。反贪局接到举报,对凌泽进行审查,发现他在瑞士、日本的两个账户有高达五千万元的资产。证据确凿,于昨天下午六点实施抓捕,在抓捕行动中,凌泽突发心脏病,接着就来了医院。

“五千万,五千万……”凌悠然知道五千万不是小数目,她不相信那么正直的父亲会收受巨额贿赂。

“浅南,如果这个事情是真的,最终结果会是什么?”她一时之间,只想知道结果是什么。

“如果是真的,十年以上有期徒刑或者无期徒刑,严重的话可能会判死刑,叔叔身为刑警队大队长,知法犯法,情况很不妙。”

罗玉芬怎么也接受不了这样的结果,她抓着女儿的手:“悠然啊,你爸一定是被陷害的,他怎么会做这样的事情,几十年来,他都是勤勤恳恳地做事啊!”

“我也相信爸,他一定是被陷害的。”凌悠然将母亲抱在怀里。

黎浅南留在医院解决后面的事情,凌悠然打车将情绪不稳定的母亲送回家。出租车上,罗玉芬一直低声哭泣,嘴里念着:“这就是报应啊,报应。”

到家的时候,天色已经开始微微亮了,凌悠然给母亲吃了安眠药,只有这样,她才能安心入睡。凌悠然一个人站在客厅的窗户前,望着远处微微泛白的天边,她现在唯一能想到要害她父亲的人,就只有他了。

她一直在等,等天再亮一点儿,等太阳出来,她除了等没有别的办法了。客厅墙上的时钟到了早上八点,她拿起手机拨通了名片上的电话。

“喂?”电话那头慵懒的声音。

“齐思源,你在哪里?我爸的事情是你做的吧?”

电话那头的人笑了起来:“我在日本度假,你爸这会儿应该快进监狱了吧?”

“齐思源,我不会放过你的。”凌悠然低吼道,将手机紧紧握在手里。

齐思源看到身旁的女人还在熟睡,低声笑道:“你不放过的人应该是楚慕格,这件事情跟我一点儿关系都没有。”

他说完,立马就把电话挂了,手指轻轻拂过女人的背,俯身在她的背后轻轻一吻:“萌萌,有好戏要看了呢!”

听到电话里传来“嘟嘟嘟”的声音,凌悠然愤怒地将手机摔在地上。她双手抓着自己的头发,脑海中浮现出年少时楚慕格对她笑的模样。她失控地大吼:“楚慕格,楚慕格,又是楚慕格,怎么又是你?”

2

凌悠然根本就不知道怎么去联系楚慕格,也无法得知任何关于父亲的消息。

黎浅南轻抚她的头:“悠然,吃一点儿吧!”

她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他知道她已经两天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拉过她瘦削的手臂:“悠然,还有我呢!”

她点点头,吃着碗里的食物,却咀嚼不出任何滋味,还没吃几口,齐思源的名字出现在手机屏幕上。

“你在哪?我知道你在找楚慕格,我带你去找他啊!”

“市医院正门口。”她直接挂掉电话,抿嘴笑笑,“是萌萌回来了,我待会儿出去一下。”

她原来什么事情都会和黎浅南说,而现在她为什么会对他撒谎?心虚、害怕、担忧,她自己也说不清,也许更多的是怕他心里那个美好的凌悠然轰然崩塌。

“好。”黎浅南点头。

坐上齐思源的车后,凌悠然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齐思源,我想苏木槿应该看见你就觉得恶心吧!”

车开得太快,将窗外的树木拉成了长影,车里的音乐有些悲凉。

有些人得不到就会祝福,有些人得不到就想毁灭。齐思源属于后者,从他遇见苏木槿的时候开始,他就想将她占为己有。为了她,他丝毫不顾他和楚慕格之间的友谊。

他讨厌楚慕格知道他的秘密,讨厌对所有人都冷漠的苏木槿唯独对楚慕格格外温柔,所以他宁愿毁掉她,他要所有人陪他下地狱。

车内一直沉默,直到车在MG大厦前停了下来,齐思源才开口:“苏木槿,你怎么会恶心我,你最恶心的就是你自己。”他单手撑在凌悠然的座位上,为她解开安全带,带她进入大厦。

这是MG集团的独立大厦,装潢奢华,安保森严,而齐思源就这么轻易地带她进来了,连前台看见他,都向他鞠躬问好,他和楚慕格之间的关系必然非同一般。

“你和楚慕格关系很好,你们是朋友?”

齐思源摇摇头:“不是,我们不是朋友,是敌人,而你会成为我们其中一个人的战利品。”

“这场战争,怎么看你们两个都会输,因为我是凌悠然,因为我有黎浅南。”

电梯门打开,凌悠然被齐思源推进电梯,他单手掐着她的脖子,力度不大,邪魅的声音在她耳旁响起:“扼住你喉咙的是我,怎么看这场战争都是我赢了。”

凌悠然还没来得及说话,齐思源为她按了电梯,俊美的脸上一抹邪笑:“顶楼,楚慕格的办公室,但愿他能看在你的面子上放过你爸。”

电梯门慢慢关上。没有人知道一个人内心的恶魔到底有多可怕。很多外表善良的人,内心都有丑陋的一面,只是从未被发现而已。

电梯直接到了顶楼,凌悠然从电梯里走出来。这一层楼几乎都是秘书室,只有最靠左的房间写着总裁办公室,她推门走了进去。

楚慕格正认真地看着最新的企划书,丝毫没有发现办公室有人走了进来,她一步一步走了过去。

直到凌悠然站在办公桌前,他才抬头看见她。

啪!凌悠然狠狠甩了自己一个耳光,嘴角立马变得微肿,他站起来,还来不及阻止,她对自己的左脸又是一巴掌:“错都在我一个人身上,我求你放过我爸。”

从他决定对付凌泽的那一刻开始,他和她只能站在对立面。可是计划并不是这样的,有人将他的计划提前了,提前也好,推后也罢,既然都来了,就当都是他做的吧!

“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放过我爸?是不是我记起所有的事情就可以了?”凌悠然见他沉默,便尽量让自己的声音柔和,楚慕格或许是唯一可以救父亲的人。

她走到他的跟前,缓缓闭上双眼:“可是我记不起来,我的童年、我的少年,还有你,我什么都不记得。”

她睁开眼来,同楚慕格目光相对。

他凝视了她片刻,语气生硬:“你记不记得,跟我已经没有关系了,凌泽入狱,那是我跟他之间的事情。你也不欠我什么,我们以后再无瓜葛,你可以回去继续做你的凌悠然,苏木槿和你更没有关系了。”

凌悠然气愤地将办公桌上的资料全部扫落在地上,瞥见桌角摆放着一把瑞士军刀,她拿在手里,打开折叠小刀,指向楚慕格:“楚慕格,你告诉我,怎么回得去?你就不该闯入我的生命,李米恩说我是你的灾星,你才是我的灾星。”

他们曾经多么相爱,如今却恶语相向。

她紧握着瑞士军刀,对准自己的手腕,没有任何迟疑地划了下去,鲜血滴落在浅色地板上:“我爸欠你的,我来还,你放过我爸。”

楚慕格抓住凌悠然的手,却不敢动手去抢那一把刀,现在她所经历的同当年他经历的一样。

不肯相信自己的父亲是这样的人,却又没办法去救,他只知道,凌泽欠他的,欠他父亲的,欠的本来就是要还的。

“我不可能放过凌泽,你也没欠我什么,你也不需要还我什么。”楚慕格冰冷的声音刺得凌悠然的双耳生疼。

楚慕格见凌悠然不再那么激动,抢过她手中的刀,扯下自己的领带,为她包扎伤口,那一刀伤得极深,整个小臂都是血。

她推开他,浓黑的双眉下是冷漠的眼神:“楚慕格,我诅咒苏木槿,这一辈子,怨恨缠身,孤独至死。”

楚慕格的手掌沾满了血,凌悠然手腕处的疤痕也许会永远跟着她,她用如此决绝的方式诅咒自己,她要用苏木槿来折磨楚慕格。

楚慕格的心脏被重重一击,外面忽然下起了倾盆大雨。七年前,苏木槿生日的那天也下了一场大雨,那一天,他们的命运彻底改变。

3

苏木槿的生日是四月十六日。七年前的生日那天,楚慕格约好苏木槿,在学校后面那座废弃的礼堂见面,他为她准备了生日礼物,准备带她逃离这个城市,逃离苏容笙的控制。

他提前两天便将礼堂清扫干净,挂上气球和装饰品,布置了一个漂亮而梦幻的生日场地。

生日当天,当他打开礼堂的大门时,苏木槿正衣衫不整地窝在破旧的沙发上哭泣,苏容笙倒在旁边,满地血迹,礼堂内弥漫着血腥气。不远处,地上放着一把刀,整个刀上也都是血,任人一看,都知道发生了什么。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苏木槿双手抱住自己的头,恐惧地望着楚慕格。

楚慕格抱着瑟瑟发抖的她:“木槿,我在,没事了,没事了啊!”

“他不是人,他想羞辱我,他一直都想这样,我明明是他女儿啊!他怎么能对我有这样的想法,他撕扯我的衣服,我不想,我不愿意,所以我就抓到那把刀捅了过去,我不是故意要杀人的,慕格,慕格。”苏木槿抱着楚慕格的手臂,失控地喊着,她儿时引以为傲的父亲,竟然想要占据她。

“木槿,你不要害怕,我保护你,我保护你。”楚慕格紧紧抱着发抖的苏木槿,窗外的雨和苏木槿的哭声混合在一起,那是命运在悲鸣。

“你怎么保护我,你保护不了我的,我要去坐牢的。我不要,我不要,他死了都不放过我。”苏木槿颤抖地伸出手,指着躺在血泊中的苏容笙。她一直活在他的阴影下,现在他死了都不放过她,还要她去坐牢,她不想去那个黑暗的地方,她的人生一直在黑暗里。

她想要光,想要很多很多的光。

“慕格,慕格,我不想去坐牢,你帮帮我,你替我,好不好?我不想一辈子活在黑暗里,如果这样,我宁愿去死。”那时的苏木槿自私地将楚慕格推了出去。

楚慕格怎么会忍心看着苏木槿去坐牢,他说过要永远保护她。他捡起地上的刀,将刀上的指纹用手帕擦掉,然后自己握紧了刀柄。

他知道,这件事情总归是要有人负责的,如果换成苏木槿,她会背上弑父的罪名,还要忍受别人的闲言闲语。

楚慕格用苏木槿的手机报警,称自己失手杀了人。他一遍遍地叮嘱苏木槿:今天她生日,他约她到这里为她过生日,苏容笙尾随而来,怕孩子早恋,对他说了些难听的话。他只是想拿刀吓唬苏容笙的,没想到发生争吵,不小心将刀捅在了苏容笙的腹上。

“苏木槿,你记住了吗?记住要这样说,来,我们把衣服穿好。”楚慕格替苏木槿擦掉眼泪,对着她冰凉的额头一吻。

“不,慕格,我们一起逃吧!离开这里,永远都不回来了。”苏木槿搂住他的脖子,她柔软的嘴唇,亲吻在他的唇上。他一只手放在苏木槿的腰后,一只手放在她的脑后,苏木槿的眼泪流了下来,两人嘴里都是眼泪的咸味。

他环着她背后的手滑落了下来,望着她红着的脸和哭肿的眼睛:“木槿,这件事情总要有人负责的,逃避不是办法。你答应我,不管我在牢里待几年,你都等我,好不好。”

苏木槿心中微微一颤:“好,好,对不起,慕格,对不起……”

楚慕格又怎么知道,后来苏木瑾会因为齐思源手里的视频而变卦。

没过多久,警察就来了,楚慕格被铐上冰冷的手铐带走了。鉴于苏木槿精神不稳定,警察将其先送进医院,等情绪稳定后,再来录口供。

他愿为她背负一切不堪,抵挡所有流言蜚语。

楚慕格拨通电话,低吼道:“谁让你将计划提前的,谁让你把凌泽送进牢里的。”

陈严接了电话,立马赶了过来,看见办公室里一片狼藉,地板上的血迹已经凝固了。楚慕格沮丧地坐在沙发上,低着头发出虚弱的声音:“陈严,你怎么能没有我的允许就把计划提前了,你知道那里的血是谁的吗?苏木槿的。”后面的话几乎是大声吼出来的。

李米恩说的没错,他遇到了苏木槿,就狠不下心来了,可是不把凌泽送进牢里,他会一辈子活在对父亲的愧疚中。

“不是陈严的错,是我让他提前的,我怕你不忍心。”李米恩跟着陈严一块赶了过来,她站在楚慕格的身边,慢慢蹲了下来,抱着他低垂的头。

楚慕格抬头,眼眶发红,紧紧握着她的手:“你怎么就知道我会不忍心?”

“因为你还爱她,楚慕格,你别骗我了,你从来没有恨过她,哪怕我李米恩把整颗心掏给你,你都不想要。”李米恩那双大眼睛被泪水淹没了,楚慕格拭去她眼角的泪,抱着她说:“米恩,你为什么总要让我对你愧疚呢?”

李米恩十五岁遇到楚慕格,十年过去了,她还是没有走进他的内心。她将所有青春付诸楚慕格一人,他却将青春都付诸苏木槿。

凌悠然随便找了家诊所包扎伤口,流了很多血,不过没有割到大动脉。医生告诉她,留疤是难免的,医生在替她包扎伤口的时候,以为她是失恋了,想不开,一个劲地安慰着她。

凌悠然回到家,脸色惨白,罗玉芬去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母亲小心翼翼地问:“这是怎么了,悠然?”

她摇摇头。

黎浅南那边打来了电话,好几天过去了,终于听到了好消息。

黎浅南那边已经动用了自己和黎氏集团所有的关系,将整件事情压了下来。案件进度暂时有所延缓,凌泽受贿案还需要进一步调查,目前允许家属到医院探视。

只是五千万的数目太庞大了,向凌泽行贿的人员也承认行贿数额,并出示了证据。这是蓄谋已久的栽赃,几乎找不到任何疑点。

凌悠然和母亲赶去了医院,凌泽已经醒了,脸上戴着氧气罩,右手插着针管在输液,整个人虚弱不已。她上前握住父亲的手,他的嘴一张一合,用微弱的声音说:“悠然,你要相信爸爸。”

前段时间因为父亲打了她一巴掌,她还和他怄气,而现在父亲却躺在了病**,她紧紧握住父亲的双手:“爸,我和妈都相信你,你好好养病,我和浅南会想办法的,不会有事的。”

凌泽听了这些话,才缓缓闭上眼睛,父母最在乎的便是自己在儿女心中的形象。别人的目光对他们而言远不及子女的重要。病房内罗玉芬陪着凌泽,凌悠然被黎浅南喊了出来。

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棘手,黎浅南没有办法疏通关系,上面的人像躲瘟疫一样,死活不愿意帮忙。哪怕他将黎氏抬出来,他们都说公事公办,无人让步。

“这明显是要把我爸送进牢里,浅南,你千万别拿钱疏通关系什么的,我怕惹来不必要的麻烦。”

她想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楚慕格为什么要这样对待自己的父亲,而要知道其中的原因,大概只能去问齐思源了。

“悠然,后天是我妈的生日会,你得陪我出席,毕竟你是我的未婚妻。当然,如果你实在不想去也没关系,我会和我爸妈说的。”

两家几十年的交情,现在父母不能出席,凌悠然自己肯定是要出席的,她拉着黎浅南的手:“我当然是要去的,但你得给我准备晚礼服。”

“好!”见到她脸上难得露出笑容,黎浅南也释怀一笑。

凌悠然此时充满了内疚,她不敢告诉他关于楚慕格的事情,她想藏着这个秘密。现在她能拥有他,已然是件很幸福的事情了。

她不想因为任何人破坏这份幸福,所以,让她自私一点儿吧,让他只拥有纯洁美好的凌悠然。

4

黎浅南母亲这场生日会,更像是一场商业宴会。宴会是在黎家的庄园举行的,前两天大雨冲刷过的地面,到处都是湿气,却丝毫不影响来宾的心情。

凌悠然穿着一件粉色薄纱的长袖露背裙,将受伤的手臂隐藏了起来,蓬松的刘海垂在前额,浓密的秀发扎成了散乱的丸子头,加上她的鹅蛋脸,看起来甜美可爱。她挽着黎浅南的手臂,穿梭在人群中。

不远处,黎浅南的母亲龚文娜,穿着嫩青色旗袍,踩着银色高跟鞋,全身上下散发着优雅气息,不像六十岁的人,年轻得像四十岁左右的贵妇。陪在她身旁的是黎浅南的父亲黎永生。

“伯母,生日快乐。”凌悠然将上次挑选好的礼物递到龚文娜的手中。

龚文娜接过礼物,宠溺地抚摸着她的脸颊:“悠然,瘦了不少,我们都知道你爸爸的事了,我和你黎叔叔会尽最大的努力帮助你爸的。”

“伯母,今天您生日,咱们不聊不开心的。”凌悠然挽过龚文娜的臂膀,亲昵地靠在上面,两人看起来像母女一般亲热。

宴会里突然人声鼎沸,原来是楚慕格和李米恩来了。李米恩穿着印花长裙,长发披肩,楚慕格穿着黑色西装。一个是国内一线明星,一个是这个城市极具影响力的集团大总裁,两个人一出场便成了整个宴会的焦点。

黎永生看楚慕格向这边走了过来,拉着黎浅南迎过去,凌悠然也跟着走了过去。

商界的人,不管年纪大小,称呼是以这个人在圈内的影响力而定的。“此次楚总能来参加黎某爱妻的生日会,真是让舍下蓬荜生辉啊!”黎永生端起桌上的香槟递给楚慕格。

“黎总,您这是说哪里的话,我在您面前也是个小辈,您叫我慕格就好了。”楚慕格接过香槟。

“那好,慕格,这是我儿子浅南,比你略长几岁,可惜不是块做生意的料,不如你精明啊!”黎永生和楚慕格聊得很欢,一旁的李米恩和凌悠然一直默默地凝视对方。

黎永生刚想介绍自己的准儿媳妇,李米恩便先向凌悠然问好:“凌小姐,好久不见。”

“哎呀!原来米恩小姐和悠然认识啊!”黎永生倒是显得很高兴。

“我和凌小姐一起拍过杂志,我们很合拍。”都说李米恩的演技不差,凌悠然今天才见识到。前段时间,李米恩还恨不得把她赶得越远越好,而现在,她装得好像她们之间多熟络似的。

“那你们年轻人先聊,我带着犬子去那边一下,悠然照顾下楚总和米恩小姐。”黎永生说完就走开了,黎浅南低头亲昵地在凌悠然耳边说了几句话就尾随而去了。

没有旁人在,气氛一下变得沉重,三个人心里各自揣着想法,楚慕格摇晃着杯中的酒:“看样子,你和黎浅南的感情很好?”

“我们从小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然感情好,楚总和米恩小姐感情也很好呢!”如楚慕格所说,他们之间已是陌生人。

楚慕格轻嗤一声:“哼!青梅竹马,两小无猜。”

齐思源在不远处望着三个人小半会时间了,他举着酒杯走过去,一手搭在凌悠然的肩上:“我们是不是要干一杯,庆祝我们四人的重逢?”

凌悠然将他扣在自己肩上的手拿开,挑衅地望着楚慕格:“苏木槿早就死了,你们怕是搞错人了吧!这样无聊的游戏,恕我不奉陪。”

“凌悠然,你给我闭嘴。”楚慕格死死盯着她。

她将杯中的酒倒在地上,后退一步:“这一杯,我替你敬苏木槿。”她转身离开时,楚慕格抓住她的手腕。

他的力道太重,疼得凌悠然闷哼一声,脸色霎时变得苍白。他慌忙放开她,差点儿忘记了她手腕还有伤。

凌悠然冷冷看了他一眼,潇洒地转身离开,走到黎浅南的身边。

楚慕格的手失落地放了下来,他和苏木槿怕是回不去了,她和黎浅南说话时,那低头娇羞的模样,早在七年前就不属于他了。

齐思源举手拍着巴掌:“苏木槿真是厉害啊,咒自己死的话都能说出来。”

“你也闭嘴吧!”楚慕格没好气地对他说。

齐思源一声嗤笑,猎物在那边,他才懒得和楚慕格多聊。

李米恩看了看楚慕格,又看了看不远处的凌悠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凌悠然看见齐思源往她和黎浅南的方向走来,生怕他又来捣什么乱。

“哥,这就是我未来的嫂子呀!长得可真漂亮。”齐思源一副痞气的笑容,他和黎浅南的关系吓得凌悠然失手把酒杯掉在地上。

黎浅南不解地望着她,她听到这句话,竟然这么慌张,傻子都能看出来,他们认识,而且关系不浅。

“悠然,这是我弟,齐思源。”黎浅南虽然猜到了其中一些端倪,还是向凌悠然介绍了齐思源,她轻轻点头,假装不认识。

黎浅南是黎永生的私生子。龚文娜和黎永生在大学便认识了,并且生下了黎浅南,但是龚文娜那时无法帮助黎永生的事业,黎永生被家里逼迫,娶了齐思源的母亲。黎浅南一直跟着母亲龚文娜。

黎永生在这个大城市做生意时,重新遇见了龚文娜,那时黎浅南已经七岁了。黎永生爱的人本就一直是龚文娜,只是碍于齐家的势力,一直不能离婚而已。齐家只有一个女儿,所以要求孩子跟着姓齐。

龚文娜也不要求他离婚,只想做他背后的女人。黎永生便一直依附着齐家的势力打下自己的事业。

时间过得很快,一晃就是十几年。

直到齐思源十六岁的时候,黎永生出轨的事情暴露,也亏得那件事,龚文娜等了二十年,终于坐上了黎太太这个位置。

齐思源十八岁那年,离开阜城,表面上答应帮父亲打理生意,其实只是为了击垮父亲而已。

只是,让他惊喜的是,他发现了凌悠然的存在,他一眼就认出了她就是苏木槿,他报复的对象又多了一个。

齐思源从来不以黎家人的身份出现在任何公共场所,外界一直以为黎氏只有一个少东家,那就是黎浅南。可是黎浅南一直都以医学作为事业,所以黎永生对齐思源有了培养之意,还送他去日本熟悉那边的产业。

齐思源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凌悠然:“我们可不是真兄弟,同父异母,但是他是私生子,我才是正牌,他妈小三上位。”

凌悠然第一次看见黎浅南发脾气:“齐思源,你给我闭嘴,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我只是陈述事实。”

正在这时,黎永生朝这边走了过来,齐思源亲昵地迎上去,搂着父亲的胳膊,把他带到楚慕格的面前。三个男人坐在一旁,谈论着一笔生意。

黎永生对齐思源一直是有愧疚的,如果不是他,自己这个儿子又怎么会失去母亲。

而更让他羞愧的是,自己的儿子竟然会跟踪自己,令那么不堪的事情暴露出来。自那以后,他就再也不愿意回到阜城了。

阜城,仿佛埋藏着所有人都不愿意回想的过去。

黎永生已经决定让齐思源接自己的班,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个儿子恨他已经到了想摧毁他的地步。

这个世界上最可怕的就是我们自己,谁都不愿意原谅谁,谁都不愿过上最简单的生活。

5

齐思源到停车场时,看见凌悠然站在她的车前。

他打开车门:“苏木槿,你这又是想干什么?”

“齐思源,救我父亲,什么代价都可以,你不是很想让我恢复记忆吗?我也配合你。”

他笑了笑,示意她上车。他怎么会帮她救凌泽,他最想看到的就是她和楚慕格永远互相责备,走不到一起。她苏木槿让他失去了亲人,他当然也想看看她失去亲人后痛苦的模样。

“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下着大雨,你站在屋檐下伸出手,抿嘴微笑,看着雨水从你的指缝里流出去。我不由自主地跟着你做一样的动作,那个时候我以为你是个爱笑的女生。”齐思源发动车子,自顾自地说着。

齐思源是在高一开学之际遇见苏木槿的,那是初秋时节,同学们都在教学楼的门口等着大雨停下。

那时的苏木槿穿着白色校服,乌黑的长发垂在腰间,她左手抱着怀里的书本,右手伸了出去,感受雨水从指缝流过的感觉。齐思源被她吸引,站在她的身旁,和她做着同样的动作。他望着她抿嘴微笑,时间就像是静止了一样。

她抬头,发现他正看着她,眼神立刻变得冷漠,撑起雨伞就离开了。齐思源对苏木槿一见钟情,她的笑,她那冷漠的眼神,都让他难以忘怀。

“你知道楚慕格为什么要那么对我父亲吗?因为要报复我吗?我欠他的大概真的很多吧!”凌悠然低头苦笑。

“他怎么会报复你,他报复的是凌泽,这是你爸欠他的。”

两个人就这样心平气和地聊着,没有针锋相对。

将凌悠然送到小区门口,他递给她一张房卡:“长城酒店,后天晚上八点你来这个房间找我,我告诉你所有你想知道的事情,我会考虑帮你救凌泽的。”她用奇怪的眼神望着他,他笑了笑,“放心,不是让你卖身,我不会乘人之危的。”

凌悠然接过房卡放进包里,轻轻说了声“再见”就进了小区,现在唯一能帮她的人就是他。

齐思源点燃手中的烟,他问过医生,恢复记忆最好的办法便是唤起失忆的人最美好或者最痛苦的记忆。美好的记忆苏木槿怕是没有了,痛苦的记忆倒是有一大堆,大概最痛苦的事情莫过于她亲手杀了苏容笙,又让楚慕格替她顶罪吧!

“苏木槿,让我们一起下地狱吧!”齐思源丢掉手中的烟,仰头大笑,突然想起鹿萌萌在日本对他说的话:“齐思源,你就是个疯子,而我像个傻子一样爱着你这个疯子。”

凌悠然这两天都有点儿头疼,早上到工作室的时候,路鸣在她手里塞了一盒药:“先把自己身体照顾好,不然怎么撑下去。”

虽然黎浅南已经想办法封锁消息,不过没有密不透风的墙,五千万巨额贪污的事情已经在网络上传开了。整个工作室的人都用异样的眼光看着凌悠然。

“凌悠然,你爸坐牢了?判了多久?这么严重的事,起码得判个无期徒刑吧!”杨梦迪发出尖锐的笑声。

凌悠然继续处理着手上的工作,甚至没有抬头去看杨梦迪一眼。杨梦迪抢过她手里的资料,轻声说:“您心真宽呢!不过说实话,打死我都不相信你爸能贪五千万,就那么芝麻绿豆点大的官,警察局和反贪局的人都是傻子吧,这也信?”

她抬头看着杨梦迪,黎浅南这点倒没说错,眼前这人并没什么坏心,只是说话难听了点儿。杨梦迪说的没错,父亲怎么贪得了五千万,这件事情充满疑点,可她却无法帮父亲洗脱罪名。

“谢谢你。”听了她的话,杨梦迪奇怪地“嗯”了一声,摇着头离开她的办公桌,嘴里念着:“凌悠然,难道被刺激过头了?”

一下班,凌悠然就直奔医院探望凌泽,然后打车前往长城酒店。她在包里放了一把十五厘米的短刀,还带了录音笔。

她站在酒店大堂内,鹿萌萌打来电话,她本不想接的,想了想还是按下接听键。手机里传来对方焦急的声音:“悠然,你在哪里?”

“长城酒店,怎么了?”

“你赶快出酒店,我……”鹿萌萌的话还没说完,凌悠然的手机便被人抢走了。

她回过头,齐思源正饶有兴趣地看着她:“这么准时,走吧!”

“我们不能在大厅聊吗?”她伸手去抢手机,被齐思源躲了过去。

他俯身在她耳旁说:“你不是想知道所有事情吗?我有一个录像,你看完以后就明白了,录像在房间里。”接着他又调侃一句,“怎么,怕我吃了你?我还没有饿到那种地步。”

“别那么多废话,带路!”

凌悠然随齐思源一起来到位于顶楼的豪华套房。客房的水晶灯非常明亮,齐思源坐在沙发上,将对面的液晶电视打开。

她呆呆地站在沙发旁,看着电视上的画面。一个长发少女穿着校服走在操场上,背影落寞得很。接下来的影像记录了这个少女趴在课桌上睡觉时的样子,还有她在黑板上答题时的样子,可所有的画面都只有背影或者侧脸。

“她就是苏木槿吗?”凌悠然指着影像里的自己,她看不到正脸,却能感受到年少时的自己是多么孤独。

这时齐思源已经从沙发上起身,他回答道:“对,苏木槿。”接着他又问道,“凌悠然,喝咖啡吗?”看到她轻轻点头,他笑了笑,走到一旁冲了一杯速溶咖啡。

凌悠然接过齐思源冲好的咖啡,一脸不悦地问:“你既然那么迷恋苏木槿,为什么还要招惹萌萌?”她能看出来,齐思源挺在乎苏木槿的,那么鹿萌萌呢,他对鹿萌萌似乎没有任何真意可言。

齐思源的告白一点儿都不深情,凌悠然冷笑地指着影像里的人:“你的爱就是偷拍别人吗?”

“凌悠然,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好不好。”他用遥控器将电视机关掉,房间里变得安静,“楚慕格坐过三年牢,因为不小心杀了苏木槿的父亲苏容笙,但是真正杀苏容笙的人是你——苏木槿。”他的话让凌悠然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她全身发抖,失控地大喊:“不可能,不可能,苏木槿怎么可能杀人?你骗人!”这个真相太残酷了,她怎么能接受?

“苏木槿,你就是个杀人犯,杀的人还是自己的父亲。”齐思源将凌悠然发抖的身体抱在怀里,低头在她的耳畔重复着她是杀人犯的话。

她哭丧着脸,抬头望着他,却看不清他的模样,头部晕眩得很,她死死拽着他的衬衣,虚弱地问:“你给我喝的是什么?”

“先乖乖地躺一会儿,等下还有好戏呢!”凌悠然感觉整个房间都在旋转,好像有几个齐思源在说话。

她的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楚慕格,你在哪里?

她沉沉地闭上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