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识破盗桶贼

这件事太意外了,班利也很惊讶,但他并没因此忽略对菲利克斯的观察。他看到,菲利克斯脸上的神情瞬间变得异常惊诧和由衷的失落,班利相信那不是装出来的。显而易见,除了惊讶,金币的突然消失让他有些愤怒,还有难以置信。

“我锁好了,亲手锁的!”他不断地重复,“八点钟的时候还在。难道是之后有人来过?可这件事情只有我一个人知道啊!”

“无论如何,我们都要把它找出来!菲利克斯先生,先回房吧,我们还要再谈谈。看来,天亮之前,我们也不能做什么了。”警官说,

“我想,你可能不知道,”警官继续说,“我的下属一直跟踪着你。到快九点时你和马丁出门,他一直都在。你们走了之后,他才离开这里,打电话向我汇报,十点又回到这里。我们是十一点才赶来的,所以十点到十一点也是他独自监视的。肯定还有别人,不管是谁偷走的桶子,有一点可以确定,案发时间是在九点到十点之间。”

“怎么会?”菲利克斯满脸惊诧,嘴都忘记合上了,“奇怪!他是怎么盯上我,跟踪我的?”

班利笑了:“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然后他接着说:“另外,我们已经清楚地知道了你是怎么将桶子运出码头的。”

“噢,幸好我说的都是实话!”

“菲利克斯先生,你确实是个聪明人!在你陈述的过程中,我也在逐一核对。我很高兴,你没有说一句谎话。不过,你应该明白,在没有验证桶子里的东西之前,我是不会停止调查的。”

“我同样迫不及待,我的金币还装在里面呢!”

“这话我相信!”班利说,“请原谅我的失礼,我必须先把手下安排一下,再回来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他走出去,吹响集合的哨声。除了沃卡和亥斯汀•博特,其他人先行回去,早上八点再回来。

安排完,班利回到了书房。菲利克斯让炉火烧得更旺了些,还拿出了雪茄和威士忌。

警官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然后说:“菲利克斯先生,都有谁知道那只桶子放在那里?”

“按理说只有我和马车夫。”

“那么,你、我、马车夫、我的手下,我们就从这四人谈起吧。”

菲利克斯笑了:“我想你已经知道我的状况了,桶子刚取回来没多久我就出去了,一直到一点多才回来。这段时间里,我一直和马丁医生以及几个朋友在一起。”

班利也笑了:“至于我这边嘛,你是不得不相信的!十点之后,我的手下沃卡就开始监视这里了,这之后不可能有什么事发生。”

“看来,马车夫嫌疑最大!”

“这并不是没有可能的,请你将马车出租店的相关信息和地址告诉我。”

“出租店位于南比奇伍特路,马特斯街127号,名叫约翰•瑞恩士父子商会。马车夫的名字是瓦第,他虽然瘦小,但很健壮,肤色偏黑,留着黑胡须。”

“菲利克斯,你觉得还会有谁知道桶子的事?”

“没有别人!”菲利克斯的回答很笃定。

“这样说未免太绝对了。”

“难不成真的还有其他人?”

“比如你在法国的朋友。你怎么确信,除了你别人就不能收到那封信?”

菲利克斯“噌”地从椅子上弹了起来,好像中了弹一样。“胡言乱语!”他喊着,“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不会的,那绝对不可能!”

“按照你的说法,这本来就不是件应该发生的事情!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昨晚这里有人在监视你,只不过我们也不知道那人是谁。”

“真的吗?警官先生,你这么说是什么意思?”

“你取回桶子没过多久,就有人走到小路上,等着下手的时机。你和马丁的谈话,他在一旁全听到了,你们走之后他跟着也走了。”

菲利克斯的脸已变成铁青色,他双手扶着额头说:“我没有做过什么,为什么偏要将我和这件事情扯上干系?”

“为了摆脱嫌疑,你最好配合我们。请你想想,还有谁最有可能收到你的朋友罗迪的信?”

菲利克斯沉默了会儿,然后有些犹豫地说:“有可能是帕西,是他的一个朋友。帕西是一名矿山技师,有一间办公室在威斯敏斯特。不过,我想象不出来他怎么会跟这件事有关系。”

“你最好能给我们提供帕西的地址。”

菲利克斯翻了翻记事本,说:“维克特里也街圣约翰大厦4号。”

“劳驾你帮我写下来。”

菲利克斯抬起头,微笑地看着警官说:“平常不都是你亲自做记录吗?”

班利笑着说:“真是逃不过你的眼睛。菲利克斯先生,我要拿到你的笔迹,这是我们的必要程序,请不要误会。请再想想,其他人还有没有可能?”

“没了!”

“好。菲利克斯先生,我还有一个问题,回到巴黎,你住哪里?”

“康迪聂德饭店。”

“谢谢,今天的谈话就到此为止。不好意思,天亮之前,这把椅子要当我临时的床了,我要稍微睡一会儿。”

菲利克斯拿出怀表:“三点一刻,我要睡会儿了。抱歉,这房子里面很空,也没有准备床。不过,客房还是有的,你要不要去客房睡?”

“不麻烦了,谢谢,这里就很好。”

菲利克斯离开了。警官倚坐在椅子上,边抽着雪茄边思考。

“可算是等到天亮了。”他轻声地自言自语着,走向了中庭。现在他想赶快对庭院和库房做一次仔细的调查。如果桶子被运走了,凭人的力量是很难办到的,肯定要用到车子。车子是怎么进来的?有没有留下什么线索?

他首先去查看了马车房的门。拿着铁锁,他发现这是把常见的四英寸旧式锁,锁环已被弄坏,锁孔也扭裂了,看样子是被铁棍撬开的。在周围仔细搜查了之后,警官并没有找到铁棍。这一点他记在了本子上。

然后是庭门。门是向里双开式的,门扇中间的同样位置上横着装了一根木栓。当木栓被垂直放置时,就可以将门开启了。木栓横放的时候,门就被闩住了。这时,门锁表面上看是锁好了,其实没锁。但是,门是紧紧关着的。

警官回想菲利克斯开门的过程,他并没有碰这道木栓。他看着记事本,思考着上面记录的线索。本子里记着,马车出去之后,门是从里面关上的。车进来时,也是从里面打开的。谁能打开呢?菲利克斯不会是在说谎吧?又或者难道屋里有人?沃卡是靠在围墙上偷看的,既然他能,将门打开的那个人不也能吗?沿着围墙,班利慢慢地走着,对其附近展开了周密的调查。

好一会儿,也没发现什么。直到折返回去时,他注意到在离门还有三码远的地方,隐约有两道痕迹在围墙的灰泥上。这两道痕迹距地面大约有六英尺,彼此之间的距离大约是十五英寸。地面上铺的是细沙。这个地方罕有人来,地上却有两个两英寸长、半英寸宽的小坑。由此推断,在这里有人用过短梯。

警官走出围墙,来到外面的草地。在这里,他又发现了梯子脚的痕迹,然后在围墙内侧也留下了同样的痕迹。他将所有的线索串联起来,推测事情应该是这样的:有个人先在围墙外面竖了把特制的梯子,从围墙上跳进庭院,打开门,再把梯子扛进来。按计划他应该是再把梯子架到围墙内侧,可这时碰巧发生点儿意料之外的事,于是他匆忙在原地将梯子放平。这样一来,梯子脚就沾上了草地的泥土,后来又把这些泥土蹭到了围墙上。离开的时候,估计他是用绳子把梯子吊走的。

中庭的沙石路面上找不到任何痕迹,在马车道上也没有找到什么。但他并没有就此放弃,继续往前搜索。终于,他在门的附近找到了线索。原来,房屋与大路之间的草地上可能是要修建网球场或棒球场,在这儿的粘土上,班利找到两个脚印。一个非常清晰、完整,而另一个只有脚跟一端。

这个线索让班利眼睛一亮。他弯下腰去,仔细观察着,想要做进一步的研究。突然,他好像一个弹簧一样跳了起来,满脸的懊恼。

“糊涂,我真是糊涂!”他简直是在咆哮,“这不就是瓦第运送桶子进来时留下的吗?”但他还是把这条线索记在了本子上。要想验证这对脚印只要去马车出租行就可以了。

查到这里,班利想可以离开了。可是多年的警察生涯,养成了他追根究底的习惯,使得他没有立刻就走。他眼睛盯着脚印,脑子在不停地思考着,为什么步幅会那么小。将脚跟之间的距离做一下测量,得出的结果是十九英寸。而瓦第这样的男子的正常步幅应该在三十英寸以上,三十三英寸左右才合理。为什么地上脚印的步幅会这么小呢?

突然,他的眼睛又亮了起来,并再次蹲下身去。

“感谢上苍!”他小声地自言自语道,“我差点儿就漏掉了!这越看越觉得就是瓦第的。如果真是那样,就对了。一定不会错的。”他兴奋的脸都红了,两眼放射出光芒,“或许事情的关键就在于此。”他激动地说。他看了看手表,这时已是早上七点了。

他对这次的调查很满意,对自己说道:“如果能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里清查的话,这次的调查就可以告一段落了。”

班利又沿着小路仔细地勘察了一遍,但没有新的收获。他在第三道门前停住了,这道门与去往伦敦的方向相反,它在道路的左侧,通向里面的一块空地上。空地上长满了杂草,按照惯例插着一块牌子,上面写着:住宅用地。门内侧的潮湿低地上有几处马车碾过的车印儿。这印迹引起了警官的注意,因为它是新的。门没有锁,打开门闩警官就来到了空地上。他从那些车轮印儿辙推测,进门之后,车子就急转到右边,沿着篱笆向前走了一小段,停在了一棵树旁。经过仔细地勘察,他发现,有车轮印儿的地方,同时还有马蹄印和男子的钉鞋印。

班利走出空地,返回圣马罗山庄。他觉得这一夜的调查非常有收获。先是成功地从菲利克斯那获取了很多有用的信息,然后他本人也变得愿意和警方合作破案了。尽管桶子突然失踪,差点枉费了他们之前的调查,通过今天早上这三个小时的勘察,桶子很快就会被找回来。

他刚回到门廊那儿,菲利克斯就问道:“你回来了?找到新的线索了吗?”

“嗯,有眉目了!”警官回答道,“现在我要赶回伦敦去。”

“你走了,桶子怎么办?”

“马上就会有搜查行动展开,应该很快就能找到了!”

“警官先生,我说你没有必要瞒着我吧?你一定发现什么了,告诉我好吗?”

班利笑着说:“好吧,我可以把我的发现告诉你!但是你要怎么想,就随便了!

“首先,有人用铁棍撬开了马车房的锁,但并没有在附近发现类似的工具。不管怎样,我得把铁棍找出来,以便和留在锁上的痕迹相对照。

“其次,我知道了窃贼是如何进出庭门的。窃贼先把马车拉到庭门前,再用特制的梯子越过围墙,打开门,偷走桶子后,就把马车拉回车道上,再退回来关上庭院的门。最后又用同样的方法越墙出去。

“那个桶子那么笨重,怎样能够轻易把它取走呢?这个问题很好回答,只要将车在桶子下方停好,再通过转动滑轮把它降下来就可以了。一个人做足够了。

“我在马车道上仔细勘察过,发现一对很有意思的脚印。你应该去看看那对脚印,如果方便的话,我们现在就去。根据我的推测,那脚印是瓦第牵着马车向这幢房子走来时留下的。不过现在还不好下定论。

“后来,我又走到小路那儿,发现那里有三个地方留下的脚印是同属一人的。最后我沿着大道往北走了两百码远,在那里的草地上发现了马车倒车的车轮印儿,同样旁边还有那个人的脚印。

“菲利克斯先生,请你将我说的这些综合一下,相信你一定能发现其中暗藏的玄机。注意马车道上的脚印,它非常关键!”这两人往发现有脚印的地方走去,“就是这儿。你是怎么看的?”

“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请再仔细看看。”

菲利克斯还是摇摇头。

“菲利克斯先生,请你过来一下,站在这里的沙石上,把右脚放在与第一个脚印平行的位置。现在假设你是要往房屋的方向走去。好,请你向前迈一步,有什么感觉吗?”

“只是我的步子大了一些,其他没什么。”

“你步伐的幅度只算是中等吧?”

“你是说,这个男子的步幅太小了?”

“虽然我已经认定,这脚印就是瓦第的,但为了谨慎我们现在只假定这是瓦第的脚印。你和他一起回来,应该看过他是怎么走路的。”

“等一下,警官先生,瓦第平常走路时,步伐不是这么小的。”

“你也觉得他的步幅不该这么小,对吧?没错,最少也应该有三十英寸,可这里只有十九英寸。这不是太怪异了吗?特别是他既没被绊倒,又不是踏错了脚,这不就更可疑了?”

“可是你是根据什么判断,他没被绊倒呢?”

“看脚印就知道了。如果被绊倒或者踩错了脚,就不会留下那么清晰、均匀的脚印了。菲利克斯先生,你再好好看看这个脚印。”

菲利克斯叹了口气:“在我看来,这就是在拿两只脚做比较。那只脚后跟很普通,没有什么特别之处。”然后他忽然喊道,“啊,警官先生,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说两个脚印出自同一只脚!”

“这正是我要你看的。”警官弯下腰去,“请看左边的第四个钉掉下来了,很明显,这是同一只鞋踩的脚印。”

“就算两个脚印是同一只鞋的,那又能说明什么问题?”

“我们假定这是瓦第的,他怎么做才能留下这样的脚印呢?也许看你没注意,他就收起一只脚,用单脚蹦着走的路。可是这样,留下的脚印也不会这么清晰。另外,我真的想不出来,他为什么要单脚跳着走。由此,上述的猜测全都不成立。他这样怪异的脚印是用别的方法留下来的。”

菲利克斯好像突然醒悟了,说:“我终于明白了!你是不是认为瓦第在这条道上走过两趟?”

“正是如此。将桶子送来是一次,拉着空车来偷走桶子是一次。如果有确切的证据证明脚印是瓦第的,桶子丢失的事就很明了了!”

“可是,瓦第为什么要偷走这桶子?我没有告诉他里面装的是金币啊?”

“也许他不知道里面装的是金币,但可以肯定里面的东西很值钱。”

“太好了,警官先生!本来我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觉得就算找回桶子,也找不回金币了。”

“事情并没有因此而变得简单。现在还有一个问题,这件事是他一个人干的吗?”

“还会有其他人吗?”

“你的法国朋友呢?说不定他还给别人写了信,而那个人你并不认识。另外,你能确定去取桶子的时候,没有其他人看到吗?”

“拜托,不要把事情越想越复杂了。与其在这里做些没根据的猜测,倒不如先去把瓦第找出来。”

“当然。只不过找出他来也并不容易,根据线索,从两点可以推断出做这件事的只有他一个人。”

“哪两点?就是他两次走过马车道?”

“第一是有个人曾在小路上徘徊。我在小路上找到三个脚印,其中一个在小门边。从这个脚印的方向来看,他是面冲篱笆这边的,这一点印证了我的手下看到的监视者的状况。第二就与马和马车相关了。根据这一点,我推测那个后来监视你的人就是瓦第。可是这时如果瓦第只身来偷听,他是怎么安置马和马车的呢?如果他有同伙,那好说,由同伙看守着。但要是只有他一个人的话,来窥探屋里动静之前,就一定要将马和马车藏好。刚才我已经说过,通过那块空地上留下的痕迹,马上就能看出他做了什么。来到这块空地上,他先把马车藏在篱笆的阴影里,将马拴在树上,然后去而复返。等你出门去了,他就回到阴影里去牵马车,赶紧把桶子取走了。沃卡去打电话的这段时间刚好够他离开。我是这样推理的。”

“我觉有道理。关于那架梯子,你的推测也很合理。”

“为什么这样说?”

“那架梯子就绑在车厢底板下面,装载桶子时用过。”

班利用力一拍大腿,叫道:“这就对了,菲利克斯!怎么我就没想到。这样的话,这件事就更有可能是瓦第干的了。”

“恭喜你,警官先生,这个证据应该很关键!”

“现在已有充足的证据了!我必须要回警察厅了!”转而,班利又叹了口气,说:“我也觉得很为难!不过我还是要坦白告诉你,虽然这会让你不高兴,这件事还没有解决,警方还要对你实行监视。不过,我保证,不会让你感到很麻烦的。”

菲利克斯笑了:“我理解,身为警察,这是你的职责。但我希望事情有任何进展的话,你都能告诉我。”

“我想下午就会有消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