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头罗刹

有没有人跟你说过,对于这个世界,我们一知半解。

1

农历七月半,整个世界似乎都充斥着一种纸灰的味道。陈沉捂着鼻子穿过一个个十字路口,他小心地避开燃烧的火光和不知道随风飘向哪里的黑色的纸灰。

路上有些人的表情十分悲伤,有些人的表情则十分贪婪。陈沉不想去分辨哪一些人是人,哪一些人像人。他现在只想早点儿完成任务,他还要去自习室里抢座位呢。对他来说,考试挂科了可不是烧点纸就能解决的。

医院里人来人往,陈沉左拐右拐,在医院角落的一座灰秃秃的红砖房子前停下来,昏黄的灯光透过窗户照射出来。陈沉松了口气,看来比想象的顺利。

在门口,陈沉仔细听了一会儿,里面传出了很嘈杂的声音,可是只有一个声音是清晰,似乎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不知道被什么事情逗得哈哈大笑,其他的声音都很模糊,不过因为老人的笑声显得放松了很多。

陈沉清了清嗓子,开始敲门。

“牛伯,是我,我来给您送汤了。”陈沉的声音因为严肃而显得谨慎。

房间里面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传来走路的声音,就像是步履蹒跚的老人,陈沉真担心他会摔倒。

“小陈啊,好久不见了。”牛伯打开了门,一张沧桑的脸从门内露出,头发因为谢顶已所剩无几了。

陈沉被房间里窜出来的阴冷冻得打了一个冷战。牛伯把陈沉让进房间里,陈沉显得有点儿不自在。忘了跟你说,牛伯在这间医院里做更夫,这间房子是医院拨给牛伯做宿舍的,而这里同时也是医院的太平间。

陈沉发现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那刚才自己听到那种嘈杂的声音又是从哪里来的?

“小陈,拿出来吧。”牛伯似笑非笑地说。

“哦哦……”陈沉急忙从口袋里拿出口服液瓶子大小的玻璃瓶说:“这是孟婆婆的汤,老板特意让我给您带来,说您这一年辛苦了。”

“不辛苦,我都这把年纪了,就指着这份工作给我解闷儿呢。”牛伯依然似笑非笑。

陈沉觉得有些尴尬,这时他发现房间里有一辆纸糊的小汽车,这种东西一般是烧给死人的,一般人都觉得晦气,谁会把这样的东西放在房间里?

牛伯似乎看出了陈沉的困惑。解释说:“这个啊,是老夏送我的礼物。”

陈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他准备离开,忽然想到了什么,对牛伯说:“哦对了,大家让我跟您说一声‘生日快乐’。”

牛伯“嘿嘿”干笑了两声,脸上的表情却依旧是似笑非笑的。

出了牛伯的“宿舍”,陈沉觉得整个人都轻松了。他走出了不远,忽然回过头,看到牛伯站在窗子前看着他,脸上的表情这回无比真切,一半愁眉苦脸、一半喜笑颜开。

牛伯是个怪人,不过老板手下有几个是正常的人呢?牛伯的怪,在于他对工作的偏执,他一年只休息一天,需要喝孟婆婆的汤才能暂时忘记工作好好睡一觉,那一天是他的生日。

牛伯是老板手下最忠诚的员工,他为老板守着一座神秘的门。

2

有一条路,前后都是望不到尽头的黑暗,你孤零零地站在中间,你应该会害怕,不是因为你不知道从哪里来,又走向哪里去,而是你不知道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梅子醒来的时候,好半天才意识到这是自己工作的医院。记忆似乎就停留在了清醒的这一刻,她知道自己是谁,知道自己的生日、男朋友的生日甚至是前男友的生日,所以她并没有失忆,只是今天之前的一切她都想不起来了。

梅子是护士,工作稳定,待遇不错。

这是自己熟悉的病房,可是她从来都不喜欢这里,更别提躺在病**了。她觉得晦气。

空气中弥漫着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一种说不出来的气味,总之怪怪的。梅子走出病房,依然是自己熟悉的走廊,却有着陌生的冷清。梅子突然觉得很荒凉,像是许久没有人住过了。

梅子大喊了一声:“有人在吗?”声音在空旷的走廊里回**着。这是怎么了?护士和大夫都去哪儿了?就算是节日,医院也会有值班的医生啊。

梅子顺着走廊往外走,她总觉得从她醒来之后,世界就变得怪怪的了。

其实人总是喜欢把事情想得很复杂,却忽略了一些最本质的东西。比如梅子只是想到了醒来之后,却没思考自己为什么会睡着。

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声在梅子的耳边出现,梅子吓了一跳,一个枯瘦如柴的老人坐在一间病房外的长椅上,他低着头,看不到表情。

梅子却一眼认出来这是自己护理过的赵大爷,老人的病已经到了晚期,经过和家属的协商,已经开始保守治疗,实际上就是在医院等死。

梅子试探地轻声喊:“赵大爷,您怎么出来了?”

老人的身体抖动了一下,没有抬头,似乎是在确认什么,片刻之后又是长长的叹息。

梅子又大声地问:“赵大爷,您怎么出来了,您的家人呢?”

老人猛地抬头,似乎是在寻找着什么。眼神里透着一丝若隐若现的怨毒,视线却始终无法在梅子的脸上聚焦。

梅子吓得退了一步,一个曾经自以为熟悉的人的脸上竟出现了一副陌生的表情。

梅子想扶老人回到病房里,但突然,在她过去有限的记忆里出现了一则新闻,“某某扶起摔倒的老人,反被老人索要医药费”。这样的事情不是第一起,当然也不会是最后一起。梅子又一想还是算了吧,万一被他讹上怎么办?

梅子缩回了正要伸出去的手,人和人的距离也就是伸出手的距离,缩回来,就变得遥不可及了。

梅子拿出电话,在电话本里找到了古良的名字。古良是梅子的男朋友,他不吸烟、不喝酒,有着一份还算可以的收入。梅子想了想,找出了另一个号码拨了过去,那个号码属于院长的儿子。最近梅子和院长的公子走得很近,梅子知道他对自己有意思,他经常找机会约梅子出去吃饭,出入的都是令梅子望而却步的高级会所。更重要的是,他曾经多次向梅子许诺,会让他老爸提拔梅子做护士长。梅子渐渐地嫌弃了那个什么也给不了她的古良。

电话那边是一个冷冰冰透着机械味的声音:“对不起,您不在服务区……”

梅子的表情僵住了。

3

如果一座城市空置了很久,你的心会不会也跟着一起变得荒芜?

梅子看了看手中的电话,还没来得及思考这其中的玄机,就听到有人叫她的名字。

“梅子?是你吗?”古良从一间病房里走出来,和梅子一样,他的脸上也写满了诧异。

梅子是个聪明的女人,她惊讶地说:“你怎么在这儿?”她用一副“喜出望外”的表情掩饰了自己对古良的嫌弃和内疚,心里那张脸却早已是面无表情了。古良伸出手想去抱一抱梅子,梅子不露痕迹地闪开了,只是握住了古良的手,没有谁比一个变了心的人更决绝的了。

古良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他握紧了梅子的手,激动地说:“我醒来之后什么都想不起来了,但是我还记得你,你没事就好。”他不知道梅子记得的并不比他多多少。

梅子淡淡地笑了一下,她现在最想弄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她的前途一片光明,没有什么可以染指她的未来。

古良发现了坐在病房前的赵大爷,他走过去问:“大爷,您看到其他人了吗?”

赵大爷抬起头,看了看古良,又低下头叹了口气,像是对古良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样:“人?人都在病房里。小伙子你这么年轻,真是可惜了,可惜了……”

梅子觉得有些不对劲,赵大爷看得见古良,却不认识曾经护理过他的梅子。古良轻轻推开病房的门后,脸色却越来越难看了,他又看了看赵大爷,突然拉起梅子就跑。

直到跑出医院,梅子才问:“怎么了?”

古良似乎是惊魂未定,好半天才说:“你们医院是不是闹鬼啊?”

梅子打了一个冷战,问:“到底怎么了?”

古良说:“那个大爷说人都在病房里,可我推开门却发现里面什么都没有,好像从来都没有人住过。”

梅子松了口气,不以为然地说:“可能是护士打扫干净了吧。”似乎每一家医院都会有或多或少的“鬼”故事,每一个流传的版本都不一样,只是大多数人不相信那些没有亲眼见过的事,和“鬼”相比,我们不相信的反而是人。

既然梅子这么说,古良也不好再说什么了。其实他是怕吓到梅子,因为他刚才仔细观察了那个老人,发现老人根本没有影子。

想到这儿,古良下意识地看了看梅子的脚下,不知道是不是恰巧有一片云彩遮住了太阳的缘故,梅子的影子特别淡。

其实到了这一步,梅子和古良都没有留意到早已露出的端倪。梅子应该留意古良走出的那间病房,古良应该再看看自己的脚下是否有影子。

4

表情是一张面具,戴得久了,连自己都会信以为真。

在医院外有一间低矮的平房,那是暂时寄存尸体的停尸房。平日里这里总是透着阴森,医院里的人都很忌讳这个地方,只有一个人例外。

从梅子参加工作那天起,牛伯就在这间停尸房里看守着尸体,牛伯似乎没有家。到了晚上他就住在这里,甚至是吃饭都和尸体在一起。医院的人都不喜欢牛伯,他成天和尸体在一起,身上都有了一股尸体的味道。而且牛伯性格孤僻,脸上只有一种阴恻恻的冷漠,梅子不止一次地听值班的护士说听见牛伯和尸体说话。

这比鬼故事要吓人。

此刻,牛伯正坐在停尸房的外面晒着太阳,看到梅子和古良便向他们招手。梅子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如果换成别人,梅子早就过去问一问这个世界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是面对着牛伯,梅子还是有些惴惴不安的。

梅子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儿,牛伯一改平日里的阴鸷表情,笑吟吟地走了过来。梅子在这里工作了好几年,从来没见过牛伯笑一下,她宁愿牛伯还是那副死人的表情。

牛伯笑着问:“你是这个医院里的护士吧,我见过你。”

梅子尴尬地笑了笑。

牛伯又说:“医院里的每一个人我都认识,我知道总有一天会在这里和你们打招呼,没想到这么早就遇到了你。”

梅子皱了皱眉,她觉得牛伯精神出了问题,开始语无伦次了。古良急着说:“大爷,这里的人都去哪儿了?”

牛伯的脸上依旧挂着奇怪的笑容,他说:“人?我不就是吗?”

古良觉得牛伯在消遣他,梅子却突然问:“我们为什么会在这里?”

她终于问到了问题的关键。

牛伯说:“这世界有一道门。你能看见我,是因为我在门的那边。你在这里,是因为你在这边和那边徘徊着。”牛伯又指着古良说:“你能看见他,是因为他还没来得及离开那边到这边来。”

牛伯的这三句话大有深意,等你们读第二遍的时候就知道了。

古良要拉着梅子离开,他已经认定了牛伯是神经病了,梅子却觉得牛伯是要表达什么。

牛伯又指了指天上,梅子和古良抬起头,阳光很充足,却没有刺痛他们的眼睛。

牛伯说:“那边的太阳落山之后,就到了这边,所以这边和那边是相反的两个世界,那边的夜晚就是这边的白天。”

梅子似乎懂了,那边的牛伯没有笑过,所以这边的牛伯一直在笑。这边的牛伯清醒着,也就是说那边的牛伯沉睡着。

梅子要找到连接这边和那边的路,她要回去。如果可以的话,她想把古良留在这里。

5

梅子提议先回家看看,也许会有线索。人都是这样,在无助的时候最先想到的一定是自己的家。

偶尔有一两个行人在街上游**,梅子试着想去问一问,那些人都对梅子视而不见。古良远远地站在梅子身后,他发现那些人和医院的那个大爷一样,都没有影子。他没有提醒梅子,是怕吓到她。

路上没有公交车,也没有出租车,从这里回到家的话要走好远的路。突然,一辆黑色的车悄无声息地开了过来。古良下意识地伸出手去拦那辆车,那辆车缓缓地在古良身边停了下来。梅子急忙按下古良的手,那辆车停了片刻,又缓缓地开动了驶向远处,依然是悄无声息。

古良问:“为什么不坐上去?”

梅子冷冷地说:“要坐你去坐,我喜欢走路。”因为工作经验,梅子一眼就认出了刚才那辆车竟然是一辆灵车,鬼才知道坐上那辆车之后会被带到哪里去。

和医院相隔一条街道的地方,就是这座城市最繁华的一条商业街。和往日人山人海的景象相比,现在有一种喧嚣退却的萧索。

整条商业街上只有一家卖女士鞋子的店铺正在营业,古良突然说:“梅子,你的鞋子怎么没了?”

梅子低头一看,果然右脚上的鞋子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或许是她太专注于这个世界的异样,总之她根本没有察觉到脚下有什么不同。

古良带着梅子走进了那家唯一营业的店铺里,两个店员模样的年轻女孩很热情地接待了古良,可梅子总感觉这两个女孩子的笑容里多了一丝阴冷。

冷,是梅子迄今为止唯一的感觉。

一个女孩问古良:“先生,您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古良说:“我的女朋友需要一双鞋子。”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梅子对古良向别人介绍她是他的女朋友这件事很反感。

女孩拿出了一款鞋子,说:“先生,这是我们店里的新款。”

古良转过头,询问梅子的意见,梅子点了点头。

古良说:“好的,就是它了。”

女孩谄媚地笑着:“先生,做您的女朋友一定很幸福。对了,您女朋友的尺码是多少?”

古良说:“你让她自己试一下就好。”

女孩诧异地说问:“先生,您女朋友也来了吗?怎么不跟您一起进来?”

古良有些不高兴,说:“她就在这里你看不到吗?”

女孩依旧保持着微笑说:“先生,您身边什么都没有。”

梅子觉得很尴尬,这里的店员分明就是在无视自己,她拉起古良就要向外走。这时,又有一对情侣模样的人走了进来,女人漫无目的地挑选着自己喜欢的款式的鞋子。男人百无聊赖,从口袋里拿出香烟,其中一个女店员突然冷冷地说:“先生,我们这里禁火。”

那个男人似乎想到了什么,马上收回香烟,一脸歉疚地说:“不好意思,我忘记了。”

梅子和古良对望了一眼,刚才那个女孩说的是“禁火”而不是“禁烟”。

古良突然在梅子耳边低声说了一句:“快走,这里不对劲。”

梅子跟着古良走出了很远,古良才低声地问:“你还记得两年前商业街上的那起火灾吗?我刚想起来,就是这家店。”

冷汗从梅子的额头渗了出来,她当然记得那起轰动一时的火灾,她还记得,在那场大火中,有两名店员死在了里面,她们都很年轻。

6

当你甘愿用自己的生命去挽回一个人的心的时候,那么这个人对你的心早就已经死了。

梅子忽然不想回家了,她害怕一回家就看见自己去世的父母。她渐渐地开始承认这个世界并非是自己生活过的世界,这里是世界的另一面。

梅子带着古良回到了医院,牛伯依旧笑吟吟地在晒着太阳。

梅子走过去说:“牛伯,我们想回去,您知道怎么回去吗?”

牛伯笑着说:“这我可不知道,我在这边是因为和尸体接触得多了,有时候连我都忘了自己是活生生的人。”

古良惨白着脸问:“大爷,我们死了吗?”

牛伯说:“那是你们自己的事儿了。”

梅子看到停尸房旁边有一辆红色的轿车,问:“大爷,您这辆车可以借给我们吗?”

牛伯笑着点了点头说:“想要的话就拿去吧,反正我也没有用。”说着把车钥匙交给了古良,古良启动了轿车,后视镜里牛伯笑吟吟的模样渐渐地看不真切了。

古良对坐在副驾驶位置的梅子说:“梅子,你觉不觉得这辆车有问题?”

梅子没好气地问:“什么问题?”

古良说:“我就是觉得奇怪,一个看门的大爷怎么会有这么好的车?”

梅子冷冷地说:“你自己买不起的车,不代表谁都买不起。”

突然,两个人同时打了一个冷战,这样的场景似乎也曾出现过。

那天是梅子生日,古良去接梅子下班。看到梅子的新车,古良的脸色满是犹疑。车开出了很远,车厢里沉闷得让人窒息。

许久,古良才试探地问:“这辆车是你买吗?”

梅子目视前方,说:“是。”其实这辆车是院长的儿子送给她的生日礼物。

古良又问:“你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车?”

梅子讥讽地说:“你自己买不起的车,不代表谁都买不起。”

古良尴尬得满脸通红,他以为两个人之间只要有感情,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可是他错了,两个人之间的感情是需要其他的一些东西来维系的。

梅子说:“我们分手吧。”

古良哀求着说:“梅子,为了你我做什么都行,只要你别离开我。”

面对古良的哀求,梅子想起了和古良在一起的时候,也曾有过甜蜜的回忆,只是这个男人给不了她想要的未来。

当梅子收回思绪的时候,发现前方有一只小猫在马路上瑟瑟地发抖。梅子已经来不及踩刹车了,她猛地向左打方向盘,躲过了那只猫。可是一辆黑色的灵车正呼啸着向梅子的车开了过来。千钧一发的时候,梅子突然无比清醒,既然古良愿意为她做任何事,那么就让他再为自己做最后一件事吧。

梅子继续猛打方向盘,车子横在了路中间,古良的那一侧正好挡住了那辆疾驰的灵车。

古良说:“那天你杀了我?”

梅子慌了,她摇了摇头说:“不,那是场意外。”

古良很镇定地说:“可是你利用我替你挡住了那辆车。”

梅子说:“那是下意识的行为,谁都会那么做的。”

古良冷笑了一下说:“是吗?”说着一脚将油门踩到了底。

车似乎是发怒了一样在路上狂奔,梅子死死地握住车门的把手,哭着说:“古良你停下,有事我们可以商量。”

前面一辆黑色的灵车缓缓地驶来,古良调整了一下方向盘,对着灵车开了过去。

梅子知道古良想做什么了,她尖叫道:“不要,你疯了吗?”

就在两车相撞的那一刻,古良猛地向右打着方向盘。他用自己的这一侧撞向了灵车。

就像古良说过的,他愿意为梅子做任何事,哪怕是死。

7

在人生这扑朔迷离的棋局里,没有人可以置身事外。

在车祸发生的十小时之后,梅子清醒了。除了轻微的脑震**外,她身体各项检查都很正常,连我这个不懂医学的人都知道这简直就是奇迹。

没有人知道在梅子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梅子也不会对任何人说起。

看着周围焦急等待的亲友们,梅子知道自己回来了,回到了那个属于她的世界里。医生建议她留在医院里再观察一段时间,可梅子坚持要出院。她走过一间病房时,里面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哭声。梅子记得这是她护理过的赵大爷的病房,一个小护士告诉她,赵大爷刚刚去世了。

梅子的心骤然缩紧了,她的目光落在了病房外的长椅上,隐约看到了一个落寞的身影。她知道,那是坐在那边的赵大爷。

在抢救室外,梅子停下了脚步。在那边,古良就是从这里出来的。只是这一次,古良不会再出现了。医生告诉她虽然经过抢救,古良还是身亡了。

梅子小心地避开了医院里的医生和病人,不知道为什么,梅子现在对人有了一种莫名的抵触情绪。

医院外,牛伯坐在停尸房外,冷冷地看着医院外的街道。

梅子过去说:“牛伯,谢谢您。”

牛伯冷冷地说:“谢我干啥?”

梅子想说什么,但是又不知道从哪里说起,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突然,牛伯说:“不对,我梦见过你,和你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伙子,他开走了我的车。”

梅子突然觉得又心痛又带着一丝释然,心痛是因为古良是真的爱她,释然是因为终于可以甩掉古良这个包袱了。

牛伯自言自语地说:“把我的车都撞坏了。”说着在停尸房里的火盆中点燃了一具用纸扎成的红色汽车,只是汽车驾驶室的那一侧已经凹陷进去了。火光照亮了牛伯阴沉的脸,牛伯突然笑了一下,转瞬即逝的笑容被梅子看在了眼里。

梅子的心里一紧,她想离开这个地方,在这个世界里从来都没有笑过的牛伯,突然露出了一个只有在那边才会出现的笑容,这代表了什么呢?

这个问题像一条毒蛇一样盘踞在梅子的心里,突然,一阵急促的鸣笛声打断了梅子的思绪,一辆黑色的灵车呼啸着冲着她撞了过来……梅子被车撞倒,划了一道弧线,连右脚上的鞋都飞了出去,那辆车本来是要到医院里去拉古良的尸体的。

8

那个司机对警察说,他看到的是一只白色的小猫,怎么到了跟前就变成了人呢?

牛伯在一旁似笑非笑地叹了一口气:“唉,这个世界上,连一只猫都看不清,更何况要看清一个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