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试探解爷

这就是王三的故事,王癞子此时才说了最重要的一句话:“我祖爷爷追查了这么多年,只知道一件事情,就是当年那个‘组织’把所有的麒麟背尸图都送到了东北某个地方,这地方我不说你也能猜到了,就是野人沟的野人要塞。日本鬼子当年在全国各地倒了无数斗才挖出来这些麒麟背尸图,为什么要放在野人要塞?所以我祖爷爷一直想进去看看,可惜他老人家年岁大了,所以这事儿只能让我来。”

我道:“你祖爷爷差不多都一百岁了吧,他这么执着于这件事干吗?”王癞子道:“嗨,我祖爷爷一直说,要是不搞明白那背尸图和‘组织’到底是干什么的,他死了肯定要变成僵尸。他这辈子的生活就是因为那次老坟圈子打狗才改变的,可以说那背尸图影响了他一辈子,所以他必须搞明白当年那个组织想要干什么。”

黑子道:“那你这么说,解爷也知道这个‘组织’的存在?”王癞子似笑非笑,道:“岂止是知道,解苍生后来也进入了‘组织’,现在管着‘组织’的是解爷,所以你们能理解我为什么把脸贴上来想要和你们凑一堆了吧?”

我这才恍然大悟,闹了半天,王癞子接近我们,纯粹是为了加入“组织”啊。王癞子说,现在的“组织”已经和当年的“组织”不太一样了,它依旧在运转,只不过现在的“组织”已经不再由日本的黑龙商会控制了,而是带有一些官方的性质。换句话说,现在“组织”的服务对象已经变了。

当年解苍生去了湘西,在瑞金参加了革命,后来加入了红军,并且成了一名高级干部。二十多年前,解苍生带领着一帮新的“组织”成员去了野人沟寻找野人要塞。我大伯孟铁柱和黑瞎子叔叔,也是在这样无意间进入了“组织”。

二十五年前,解苍生他们的目的就是寻找日本黑龙商会的最终秘密。野人要塞是背尸图最后出现的地方,可是他们进去之后,除了我大伯,一个也没能出来。

我一下子呆住了,到此时才明白,为什么解爷每次见了我,都喜欢听我讲大伯他们进入野人沟的事情。他之所以会一遍一遍、不厌其烦地问,之所以听完后会露出那种怅然若失的表情,原来是因为他父亲解苍生在二十五年前和我大伯一起进入了野人沟,却没能出来……

所有的事情都清楚了,我张张嘴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不对,我倒是觉得事情不是这样的。”黑子忽然道。黑子一般话不多,但是他一说话,往往直切要害,于是我看向他,王癞子也看向他。

黑子道:“你祖爷爷追查‘组织’那么多年依然没有放弃,依我看,他不是不知道‘组织’到底在找些什么,相反,他和解苍生一样,一定是在追查中知道了些什么,所以才这么执着。当年日本人这个‘组织’苦寻有麒麟背尸图的古墓,背后肯定有惊天图谋,你祖爷爷和解苍生一定是知晓了这个秘密,才坚持了几十年都不肯放弃,到现在都还在寻找。即便是二十五年前,那么多人都栽在了野人沟里……”

黑子的语气有点淡淡的感伤,他一定是想起他父亲黑瞎子进入野人沟却没能出来的事情了,我只好安慰般地拍了拍他。

王癞子摸了摸下巴,道:“说得对啊,老爷子时常念叨说‘时间不多了’,也不知道他这个‘不多了’指的是他的寿命还是那个秘密的时间……”

“这么巧,放山老汉给解爷带的话也是‘时间不多了’。”我道。“你们说,到底是什么时间不多了?”王癞子道。我和黑子还有王癞子大眼瞪小眼,谁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我倒是觉得,你祖爷爷能这么执着很不简单。到底是什么秘密,能让一个人苦苦追寻了几十年还不肯放弃?”我问道。王癞子和黑子面面相觑,过了会儿,王癞子才说 :“谁知道,也许是金钱啊,美女啊,权势啊……我猜那麒麟背尸图记载的都是黄(皇)斗,里面有金山银山,不然我家老爷子不会这么惦记。你想想,日本人当年找来了那么多背尸图,对我们摸金倒斗的人来说,这些图就像是香饽饽,谁看到不眼馋啊?”

“我告诉你们,盗墓有瘾,真的!”王癞子很认真地说,“这倒斗吧,就像是上女人一样,你没进斗之前,感觉很新奇、很兴奋,进去之后呢,发现其实也就是那样了。可是人他妈就是犯贱,这人哪,睡过女人了就知道爽了,但是爽过之后,没两天就又想得欲火焚身了。倒斗也是,你倒过一次斗之后,每天晚上睡觉时,你就会猜下一个斗里有些什么金银珠宝,就跟墓里睡着个十八岁的光屁股大姑娘似的。这么天天想、天天想,想得心痒痒。这一说着,我就感觉,哎,我这浑身都痒痒。”王癞子耸了耸肩膀,我自觉过滤了他话语中的不良信息。

“别扯这个,咱们来推测一下,‘组织’追寻的秘密到底是什么东西?”我道,“假设你祖爷爷和解苍生都知道当年那黑龙商会收集背尸图是为了什么,那看看他们做的事情,就能推测出这个秘密的大概了,你们说对不对?”我很有兴趣地说。

“他们肯定是知道这个秘密的,也许这个秘密需要时间沉淀,而现在刚好是那个秘密成熟的时候,所以他们才说‘时间不多了’。于是我们这些人才来到了这里,准备进入野人沟。你们说,这个秘密会不会是人参或者尸参之类的?”黑子慢条斯理地分析了一下,我听得眉毛一挑,再看看王癞子,他也露出思索的表情。

仔细想想,黑子说的也很有可能,我们这次回野人沟,不正是因为放山老汉的人从野人沟里挖出来了一株硕大的尸参吗?那株尸参,后来被一个大拿高价买走了,据说那东西磨成粉末和鹿茸等药材泡茶喝能够延年益寿。九叔轻描淡写地说卖了二十个子儿,二十个子儿就是二十万,我实在难以想象那个婴儿一般的尸参竟然真有延年益寿的作用,而且还真有人肯花那么多钱买去吃。

“不对,那背尸图不止一张,而且上面记载的是不同的古墓。野人沟只是那些背尸图最后出现的地方,只能说那里最可能藏着那个秘密。尸参这玩意儿又不是每座古墓都有,而且尸参有啥用?吃了还真能长生不老啊……长生不老?”王癞子说到“长生不老”那四个字时,眼珠子一下瞪得浑圆:“妈的,你们发现没有,解爷好像……不怎么变老?”王癞子说得很小声,似乎生怕吓到自己。听他这么一说,我和黑子也都想起来了,确实是这样,似乎……解爷就没有“老”过。我来潘家园也有四五年了,认识解爷也差不多六年了,可是在我的记忆中,解爷的容貌就从来没有发生过变化。也许是不经常见面的缘故,每次我见到他,他总是那样和蔼可亲,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白白嫩嫩的,比大姑娘的皮肤还好。难道有钱人都不容易变老?因为我九叔自发迹以来,外表也没怎么变化过。

我、王癞子和黑子三个大老爷们儿大眼瞪小眼,互看了半晌,黑子才不确定地说道:“男人的容貌在四十岁之前变化得并不明显,四十岁之后变老才会比较明显,可能是这个缘故吧?”

王癞子摇着脑袋道:“不可能。我说了,解爷是解苍生的儿子,他今年都六十多岁了,你看他那模样像是个六十岁的人吗?”

我心里的疑惑越来越浓,想了好一会儿,也没弄明白是怎么回事。毫无疑问,解爷的确是年轻得有点“可怕”,难道他还能返老还童,越活越年轻了?正想着,餐车服务员过来催我们了,说我们一吃吃了三个钟头,马上该吃晚饭了,是不是要在这里把晚饭也吃了再走?我这才想起时间,看了看外面,火车渐渐地驶入了长白山一带,估计也快到白山市了。到时候肯定要去长白山吃人参火锅的,谁还吃这餐车上的饭啊!之前光顾着吃,也没注意饭钱,仔细算了算,我们这顿饭共吃了好几百块钱。结账的时候把我心疼得龇牙咧嘴,我钱包里总共只有一百多块,黑子身上只有几十块钱,最后还是王癞子掏了一些才算凑够了饭钱。

在前往白山的路上,天气渐渐地冷了起来。东北这边,尤其是靠近长白山和小兴安岭这一带的地方,冬季来得都很早,天气变化也很诡异,山下能穿短袖,到了山上就必须得披着大皮袄子才行。在火车车厢里感觉不到外面的气温,但能看到车厢外面人们的穿着,那些人都穿着很厚的衣服。

这顿饭吃得我们三个浑身都有劲了,我们结了账,晃晃悠悠地往回走。快走到我们车厢的时候,我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站在车厢过道里抽烟。

是那个短发女人。此时她正慵懒地倚靠在车厢边上吞云吐雾,手中夹着一支很长的女烟,她不经意间转过头,正好看到了我们。我又一次看到了这个女人的眼睛,她的眼睛非常清澈,似乎能看透人的内心,被她盯了一眼,我瞬间就觉得自己全身上下都没有了秘密。所以我将脑袋偏开,轻声对旁边的黑子和王癞子道:“又是这个女人。”

我扫了她一眼,只见她穿着一身很干练的户外运动服,脚下蹬着一双底子很高的牛皮战术靴,可能是要准备下车了。王癞子没说错,这个女人身上除了那种烟味儿,还有一种很古怪的味道,有点像是麝香,但是又不太像,我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味道。难道这是这个女人独特的体香?但要是体香的话,也太怪了。

我们三个从她身边慢慢地走了过去,王癞子和黑子走过这短发女人的时候都面无表情,直到我们离车厢过道很远了,王癞子才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心有余悸地说道:“靠,这女人肯定有问题。”

我道:“瞧你那出息,一个女人就把你吓成这样了。”王癞子辩解道:“你不懂,你闻不到她身上的味道。这女人绝对不简单,我可以肯定,她是同行。”“同行?那不就是倒斗的?”黑子问道。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道:“那可真是稀奇了,这盗墓倒斗的还有女人啊?”王癞子翻了个白眼,道:“你知道什么?以前是没有,但是现在就有了。

这个女人身上就是尸体的味道和土腥味儿,绝对错不了,她必定也是个行家。”据王癞子说,盗墓倒斗的女人很少,一旦出现,就个个都是狠角色。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的事情就是小看女人,《倚天屠龙记》里殷素素不就对张无忌说过千万别相信女人吗?敢于下地倒斗的女人可比男人狠多了。你想想,平素一个大老爷们儿杀个人放把火都心惊胆战的,下地倒斗更是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了,这女人都敢下地倒斗,不比男人胆子大多了吗?

王癞子这么一分析,我和黑子都觉得很有道理。这时我扭头一看,已经看不到那个女人的身影了。我脑子里一直想着这个女人身上那种古怪的味道,再加上听了王癞子的分析,心里隐约生出一种不好的感觉来,但又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王癞子继续说道:“我看这个女人出现在这里不是什么好兆头,别也是奔着野人沟去的。”这时列车上响起了提示即将到达白山市的广播,我骂道:

“你别乌鸦嘴,咱们快点去收拾收拾东西,快到白山了。”王癞子坚持自己的看法是对的,悻悻地跟着我们一起回去了。等我们到了自己的床铺旁,发现解爷和九叔他们已经将自己的东西都收拾好了,马王像根铁柱子一样站在旁边。

解爷坐在下铺,双手放在膝盖上,见我们回来了,对着我们微微笑了笑。我仔细地瞅了瞅,他的皮肤白嫩得像个婴儿,脸上还有白色的绒毛,一点皱纹都没有,而且头发还很黑亮。解爷看起来比九叔还年轻,甚至跟我差不多,这真的是一个六十多岁的人吗?

我心里的疑惑非常浓,但又不敢问出来,再看九叔,他正坐在窗边,靠在餐桌上慢条斯理地摆弄他的指甲。

“你们吃饭回来了?”九叔扫了我一眼。“九叔,咱们快到白山了。”我道。九叔“嗯”了一声,道:“你们快点收拾东西吧,咱们到了白山还要买点别的东西。等会儿你们几个就跟着马王去白山买装备,凡事都听马王的,不要乱跑也别给我闯祸,听到了没?”

“嗯,知道了。”我不耐烦地应承了一声,我又不是三岁的小孩,买个东西还需要教啊?

黑子问九叔:“九叔,我们买什么装备?”

九叔道:“咱们要进山,需要大量的野外装备,那些东西白山不一定能买齐,最主要的是你们要想办法在白山弄到这个。”说着就伸出手指,做了一个枪的动作。

“枪?”我惊呼出声,又连忙捂住了嘴巴,幸好周围没什么人。“嗯。这次进山的季节不凑巧,山里快到冬季了,动物们都找不到食物,遇到人熊或野猪就的话,没枪不安全。”九叔道。我看解爷笑吟吟的,没什么表示,就知道他们必定早就有这个打算了。

从前几年开始,国家对枪支的管理就严格起来了,枪已经很难搞到了。现在山里只有一些鄂伦春族和赫哲族的老猎人还有一些土枪,有些村子里还有些能打鸟的气枪,但是子弹已经没地方买了,总之明面上能看到的枪越来越少。不知道九叔这次让我们去哪里搞枪,想必不是走正规渠道。但九叔说一切有马王安排,我们跟着跑腿儿就行,我索性也就不管那么多了。

这时王癞子将遇到那个古怪女人的事情跟解爷和九叔说了一遍,解爷本来坐在铺上没什么反应,听说那女人可能是我们的“同行”,稍微“哦”了一声,随即就凝眸看着九叔。

九叔的眼神变得意味深长,对王癞子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之后他们就开始交代别的事情,我见状就拉着黑子一起爬上铺去收拾东西。我和黑子两个人在上铺,不时用眼神交流,黑子对着王癞子努了努嘴,意思似乎是让我注意一下王癞子。

我点头表示知道,同时也寻思着应该找个机会好好问问九叔。王癞子说九叔和解爷现在管着一个“组织”,这个组织当中的人不是南爬子就是摸金校尉,换言之,九叔竟然是个倒斗组织的头头!要是不能听到九叔亲口给我证实,我实在不敢相信。一直以来,我都以为九叔是个清清白白、十分正经的商人,结果现在他的身份发生了戏剧性的逆转,从一个商人变成了一个倒斗的把头。这变化也太快了,我还是觉得有些难以接受。

另外一件让我疑惑的事就是解爷身上的古怪之处,可如今当着解爷的面,我总不能傻了吧唧地直接问九叔为什么解爷不会变老吧?

于是我就等了一会儿,想找个机会单独问问九叔。没想到九叔站起来轻轻地拍了拍我,叫我跟他走,说有点事想问我。我心说正好,连忙从床铺上跳下来,随后九叔又叫上了黑子。我们跟着九叔出去的时候,王癞子一直在偷偷地看我们,他看起来有点紧张,一直眼巴巴地瞅着我们。

我们三个走到车厢的另外一头,九叔才转过身,表情有点无奈地对我说道:“孟凯,你小子尽给我闯祸。”

我听得莫名其妙,就问道:“我闯什么祸了?”九叔摇摇头,道:“黑子,这次行动你多看着点孟凯,好好保护他,别让他出岔子。”黑子点点头。

我这时想起自己想问九叔的事情,连忙问道:“九叔,王癞子说你是组织的人,还说解爷现在管着组织,这个组织都是盗墓倒斗的人,是不是真的啊?难道这些年我们卖的古董都是你手下的伙计从古墓里倒出来的?”

九叔脸上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他道:“这件事很复杂,一时半会儿跟你说不清楚。不过你要注意王癞子,他不是我们这边的人。现在九叔不能给你解释,你这人也笨,我怕你嘴不牢,你只要记住,注意身边的人就行了。”九叔说完,长叹一口气,又道:“下地倒斗,不像你想的那么简单,做这行的哪个不是心狠手辣?尤其这次去野人沟又是为了……哎,你自己要多小心。”他说着说着就又止住了话头,脸上的表情很是纠结。我听得也是五味杂陈,心里的疑问一个接着一个,就问道:“王癞子说解爷六十多岁了,是不是真的啊?他……”“闭嘴!”九叔忽然暴喝了一声,但是他这声暴喝努力地压着声音,而且喊完之后他就立刻扭头看了看身后。见解爷那边没注意到我们,九叔重重地皱起了眉,严厉地对我说道:“以后不准随便讨论解爷,关于解爷的事情也别乱说。你这次来是解爷亲口点的,我也无能为力,要是你出了事情,我怎么向你爹交代!哎!”

我一下子从九叔的话里听出来了一些东西。第一,我这次跟着他们去野人沟,是解爷亲口点的。第二,九叔是不支持我来野人沟的,但是迫于解爷的压力,他不得不妥协。“就算是九叔也有点惧怕解爷,王癞子说的都是真的,解爷是个很神秘的人,不但不会变老,而且还管理着一个奇怪的组织。”——根据我听出的那两点信息,再综合我说到解爷时九叔那紧张的表情,我是否可以得出上述结论呢?

这时我正好看见不远处的马王站起了身,他正在盯着我们这边,眼神很不善,就像是在监视我们一样。王癞子也伸长了脖子瞅着这边,看来刚刚九叔的暴喝还是引起了他们的注意。我只好扯开话题,问道:“那我这次不去野人沟不就得了吗?”

九叔的嘴角勾起了一丝无奈的笑容:“孟凯,这不是你说不去就能不去的,就连九叔也是身不由己。我们毕竟是在给别人卖命,生死都扣在他人手里。好了,话多念杂,你先回去,我有点事情跟黑子说。”

九叔说完就要赶我走,我本来还想问,但九叔一直瞪着我,我只好悻悻地离开了。

我悄悄地支起耳朵,在九叔跟黑子说事情的时候,我隐约听到了“解爷”的字眼。我当下身体一颤,很想转过头仔细听听,但立刻就感到身后有两道目光灼灼地盯着我,我只能强压着想扭头偷听的冲动走回了卧铺。

王癞子这时已经将自己的东西收拾好了,正坐在过道里的凳子上看外面的风景,不时还会瞟一眼我们。见我过来了,他显得极其兴奋,连连问我白山有什么特产,还说等会儿要让我请他吃这边的参鸡汤。

我没心思和他聊天,凑到马王跟前递了给他一根烟。马王见我给他发烟有点吃惊,迟疑了一下还是接了过去。

“我们怎么搞这个?”我伸手做了一个枪的形状。马王把我给他的烟放在鼻子上闻了闻,道:“从这边的黑市上买,朝鲜人有。”

我“哦”了一声,其实我对白山的黑市也有点了解,以前就听说白山有不少“脱北者”,就是从朝鲜逃出来的人,在白山做毒品走私之类的生意,但是从没见过。想不到这次竟然有机会见识到,就是不知道马王会带我们去买什么枪。

王癞子也凑过来,问我们在聊些什么。我转头一看,后面的九叔还在跟黑子交代事情,解爷则一直不太说话。我很想验证一下王癞子说的是不是真的,就故意道:“给我讲讲你们倒斗的事情吧,我挺好奇的。”

王癞子道:“我可不敢在关公面前舞大刀,还是让马哥讲吧。”马王咧起了嘴,道:“没什么可说的,等你自己经历了就懂了,不过我们这次去的野人沟,可是很有意思的。”我有点怅然,原来马王真的是南爬子,这么说来解爷的身份也是真的,九叔那些伙计也都是盗墓倒斗的。但是……这么多年来我竟然都没有发现,简直像个白痴。我发了一会儿呆,发现王癞子和马王都在盯着我,于是连忙问道:“野人沟的什么很有意思?”

马王压低了声音道:“你是蘑菇屯儿出来的,应该听说过野人沟的传闻吧,知道野人沟什么最多吗?”

我皱着眉毛仔细地想了想,但没想出来,只好问道:“蘑菇?人参?”在我印象里,只知道野人沟的野生动物很多,据说那里的蘑菇也很多,野山参也不少,至于别的,我一时半会儿还真没想起来。

马王摇摇头,幽幽地说道:“那地方死人最多,沟子里的尸骨随处可见,还有挂在树上的死人。”

“嘶……”我倒抽一口冷气,这才想起以前听说过的那些野人沟的传闻。

听说如果夏天去那地方,就会发现到处都是一堆堆的白骨,有人的也有动物的。我连忙问道:“那些挂在树上的死人是怎么回事?”马王道:“那些人都是因为冬天雪太大而被迷了,找不到路就出不去,就那么陷死在了雪里。那地方的雪能把几百年的老树给盖住,人掉进雪里就挂在了树上,等到夏天雪融了,尸体就像风干肉似的在树上吊着,都革化了,跟木乃伊一样。”

我听得有点发寒,问道:“这种尸体很多吗?”马王神秘地笑了笑,说道:“多,你自己去看了就知道了。”我奇怪地问道:“那么多人死在里面,怎么还有人进去呢?”王癞子这时插嘴道:“嗨,不是有句话叫‘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吗,有多少宝贝就值得冒多少风险,不然你以为那些人傻啊?”“我看倒是未必,也有可能是有人为了掩盖野人沟的秘密,故意把人的尸体挂在树上向外来者示威,好达到迷惑别人、吓退他们的目的。”一直没开腔的解爷在一边忽然开口了。

解爷说完这句话,我们几个都不敢再开口了。解爷笑眯眯地说道:“咱们准备下车吧,到了。”他话音刚落,火车“嘎吱”一声,猛地一顿。我本来站在车厢的过道上,一下就站立不稳了,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幸好这时身后猛地伸出来一只手,将我给扶住了。

我回头一看,是黑子,连忙道:“谢谢……”黑子对我点点头,道:“小心点,东西收拾了吗?”我回答道:“差不多了。”

这时我再看他身后,九叔也过来了,他瞅了我一眼,招呼我们把东西拿好准备下车。

这下话题就接不下去了,但是解爷最后那句话大有深意,似乎在透露着什么信息。

我们将东西全都提好,一行人浩浩****地从火车站出来,直接奔向了白山市区。九叔的生意虽然做得很大,但古董店主要是开在省会城市和其他大城市,白山并没有他的伙计和店面。我们在市中心找了一家宾馆住下,九叔给了我一张清单,还给了我一些钱,让我跟马王去安排购买装备。

这些装备很复杂,一时半会儿并不能买齐全,比如说冷焰火,固体燃料,还有枪。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东西,走正规渠道的话在白山是买不齐的,只能走黑市和军队的路子。以前我以为下地倒斗只要有两把铁锹、带几根绳索就能下去,真到自己倒斗的时候才发现完全不是这样。

不说别的,就说挖盗洞的铲子,一般的铁锹根本不行。古墓的外层大都是石头,那些石头经过多年的地质运动,比如地震什么的,都成了细碎的石块儿。一般的铁锹挖一下就豁开口子了,挖两下就挖不进去了,只能买军队用的那种更结实的工兵铲。但是工兵铲是很难买到的,我和黑子还有王癞子三个人逛遍了白山都没找到卖家,找得头都大了。最后才在一个军事发烧友开的军用品店里高价买了两把瑞士造的工兵铲,还是美军用过的退役的那种,是那发烧友去德国旅行时带回来自己收藏用的。他本来不卖,我和黑子假装是军事发烧友,和他扯了半天,总算是以高价搞到了手。

这样,我们在白山耽误了两天,但九叔装备清单上的东西只买到了工兵铲,还花了市价两倍的价钱。九叔知道后把我骂了个狗血淋头,最后把购买装备的事全都交给了马王,我和黑子还有王癞子三人则负责跑腿。

王癞子说,拿两把铁锹带几根绳索就下地的盗墓贼挖的都是小墓,成不了气候。真的大墓里机关暗道很多,工兵铲既可以防身又可以挖盗洞脱身。瑞士造的工兵铲质量很好,美国大兵在战场上已经验证过了,这东西用得好,就能在古墓里保命,我们买得不亏。

但我确确实实是栽了个大跟头,所以接下来的行动只能全都听马王的了。我心里多少有些不服气,我买不到的东西,马王就能买到了?

可是事实让我大跌眼镜,不服真不行。马王手里掌握着不少关系渠道,能够买到一般人买不到的东西。靠着他的关系,我们在白山的黑市上买了两把改装过的火铳,就是以前山里猎人用的那种猎枪,口径很大,装火药和铁弹的。马王说,因为我们进山遇到的危险主要是来自野猪、老虎之类的大型动物,一般的枪打不死它们,而这种大口径的猎枪杀伤力很大,近距离一枪能把皮糙肉厚的野猪崩死。

随后我们又通过部队买到了冷烟火、固体燃料、信号弹,还搞到了一把信号枪,其余的比如军用登山绳索、睡袋之类的也全都买齐全了,这林林总总的装备买下来就花了好几万。这令我咋舌不已,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啊。我问马王是不是他们倒斗都得买这么多装备?马王说看情况,盗墓又不是请客吃饭,也要对症下药的。这次去的野人沟环境很恶劣,所以多带些装备总不会错,无论是在山上和在地下,这些重金买的装备在关键时刻就能救命。买装备一共花了我们三天时间,最后我们从白山租了两辆面包车,先是走 201 国道,然后走土路,颠簸了六个多小时,终于到了蘑菇屯儿。车子到了蘑菇屯儿村口,远远地看到熟悉的山林和屋子,我激动得不行,坐在副驾驶一个劲地指着村口说:“到了到了。”黑子本来安静地开着车,这时却疑惑地道:“咦,怎么是她?”我听他说的这个“她”有些异常,又见他盯着车子前面,于是我也向前一看,发现正是那个短发女人。那女人穿着一身登山服,背着个大包,戴着副墨镜,像是游客一样。她身边有一个很魁梧的男人,宽肩细腰,也穿着一身登山服,因为他背对着我们,我只能看到一个宽阔的后背。

我连忙对车子后面的解爷和九叔道:“解爷,九叔,是那个女人。”九叔向前探了探,扫了一眼,道:“继续开车,先去大哥家。”九叔说的大哥家就是我大伯家,黑子也没多说,挂了挡一路朝着大伯家开去。路过那短发女人和那魁梧男人的时候,我仔细看了一下,发现那男人留着络腮胡子,同样戴着墨镜。我看不清他的长相,但能看出他体格很健壮。他和那短发女人站在路边,似乎是在找路,见我们的车子路过,也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我们。

我心说这两人不会真的是我们的同行吧?正暗自嘀咕着,大伯家已经到了。

大伯家位于蘑菇屯村口处,门口竖着一个硕大的高音喇叭,家门很容易辨认。我们的车子一停下,我就兴奋地跳下了车,结果冲过去一看,门锁着。更奇怪的是,大伯家养的大狼狗大黑竟也没叫。大黑是一条纯种的德国黑背,非常凶猛,平日里只要有陌生人接近,哪怕还没到村口,它就会不停地狂吠。我觉得有点反常,就连喊了好几声,把旁边的邻居给喊出来了。邻居见是我和九叔,就告诉我们,因为山里有事,大伯就带着村里的青壮年进山去干活了,女人们则是去做饭了,大黑也被带上山看工地去了。

我心里“咯噔”一声,心说不会这么巧吧?于是就连忙问是什么事,邻居说,山里新发现一个金国古墓群,就在野人沟,文物部门来考古了,村子里的男女老少都上去帮工去了,一天能挣好几十块钱呢。邻居大略说了两句,就说:“你们聊,完事儿了我还得上去帮工,就不扯了。”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我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这金国古墓群怎么这么巧也在野人沟呢?这样想着,我回头一看,九叔和解爷脸色都不太好。九叔黑着脸,道 :“靠,这么背。”我问:“九叔,是不是我们要去的地方被考古队抢先了?”九叔点点头,解爷脸色也不太好,过了一会儿,解爷道:“走,我们马上上山。”

“马上上山?”这下连九叔都有点惊讶。“嗯。”解爷点着头道,“放山老汉应该在山上等我们,你们先上去。”这时马王他们也下了车,一听解爷说我们要马上上山,马王道:“解爷,咱们马上上山是不是太着急了?”解爷颇为无奈地道:“别管这么多了,那东西不等人的。孟红军,你带人上山去和放山老汉接头,我还得在这里处理一些事情。”九叔也没多问,招呼我们把车开到了他在蘑菇屯的房子,解爷则是交代了我们两句就自己开着车走了。王癞子见解爷走了,嘀咕了两声,整个人似乎都轻松了起来,开始问东问西。不只是他,就连九叔在解爷走了之后都明显地随意起来,我们这些小辈后生自然也都是这个感觉。解爷在身边的时候,我总觉得说话做事都很不自在,黑子他们应该也都这样吧,因为解爷总给人一种捉摸不透、很压抑的感觉。

九叔在蘑菇屯的屋子是两间砖瓦房,前一阵子刚刚装修过,应该能放些东西。我们简单地收拾了一下,就背着登山包上山了。

蘑菇屯儿周围的山,我倒是熟悉得很,所以刚开始走的时候还是有说有笑的。但渐渐地,我们周围的树木从柞树、椴树和灌木变成了松树,没多久就接近了老林子,我也慢慢地没力气了。

所谓的“老林子”,指的是东北那些几百年的老树林。一九五八年大跃进,全国各地都在大炼钢铁,东北因为是老工业基地,现象尤其严重。由于燃料稀缺,当时山里的老树被砍伐了个七七八八,很多地方的树都砍完了。但即使是这样,也没人敢进老林子来砍树。因为这老林子里人迹罕至,道路不便,最重要的是野兽很多,什么人熊、野猪、老虎、长虫之类的都在这里聚集着。

进了老林子后就没有路了,我们头顶上被几百年的老松树的树冠笼罩着,基本上都是走在灌木丛里,黑子和马王在前面用开山刀砍灌木开路。山上的气温渐渐低了,我们却走得满头大汗,于是我就提议大家休息休息。

王癞子早就走得气喘吁吁了,一听我这话,也不管九叔答不答应,直接把自己的背包往地上一扔,一屁股就坐了下去。我正想骂他一句,就见他像是触了电一般,噌的一下从地上蹿起来吼道:“妈呀!”

我们都被他吓了一跳,王癞子指着身边的灌木道:“人……人,有人……”黑子道:“瞧你那出息,人也把你吓成这样……”但他话没说完就顿住了,人也呆了呆。

我连忙凑过去仔细看了看那灌木丛下,顿时也吓了一跳,惊道 :“我靠,这是什么?”

低矮的灌木丛中,一条血淋淋的腿被灌木扎得伤痕累累,正滴答滴答地往下流着鲜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