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乌云仙顶传说

杜啸林迎刀一挡,“当”的一声响,两人各自退后一步。杜啸林黑着脸喝道:“我已经说了,提出此问题,是要让大伙儿参详。你这般不容人议论,莫非是心里有鬼不成?”

李颇黎闻言,越发气愤,又待上去打。李骆谷趁机走上几步,拦在两人中间,朝李颇黎道:“李少侠莫恼,这次杜统领的出发点没有错,眼下除了我们三方势力外,另有一股不明势力存在,这十分可怕。先前我们曾猜测,在我们中间可能并不存在内鬼,只有第九个人的存在,那是缘于得知有其他李唐皇室参与争天下的实际情况考虑。现在既已明确那股不明势力也派了人来,说明内鬼是存在的,确有必要排除嫌疑,望少侠莫要介意才是。”

李颇黎冷笑道:“现在既已明确那股不明势力有派人前来,也就意味着内鬼就是不明势力的人,那么内鬼便是我的父亲了?”

“李少侠多虑了,除此之外,不排除另一种可能性。”杜啸林道,“也有可能在我们的三方势力中出了叛徒。”

“哦?”李骆谷一惊,“何以见得?”

杜啸林道:“天下动乱,人心思变,在权力和利益面前,人心会变得越发的深不可测,哪个敢保证这种事情不会发生呢?”

李骆谷叹息一声,他也不得不承认杜啸林是对的:“那么该怎生排除,以保证我们的安全?”

杜啸林摇摇头:“只怕暂时还无法排除。不过我敢断定,内鬼和第九个人都是存在的,并且会在神龙令面世之时,露出他们的真面目,与我等决一生死。走着瞧吧,神龙令近在眼前,决战的时刻也不会远了。”他在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有意无意地看了眼李白,这才往屋子外面走去。

众人听了他这番话,均是暗暗心惊,真的到了那一刻,这里面的人有几个能活着出去?因是休息得差不多了,皆往外走。肖如梅挣扎着起身,显然她依然十分吃力,裴小小便过去搀她,她微微迟疑了一下,似乎有所顾虑,最终还是让裴小小搀着走了。

这一细微的动作,恰好落在李颇黎的眼里,在所有外人当中,他最是关心肖如梅的态度,即便所有人都不信任他们父子,但只要她不怀疑,就无所谓了。可惜的是他失望了,少年的内心蓦地升起股失落,苦笑一声,跟父亲打了个招呼,往屋外走去。

寒风迎面吹来,李颇黎仰起头,让风顺着他的领口往身体里面灌,这种冰冷的感觉让他冷静了下来。这怎能怪她呢,此行所有人都不单纯,他们都带有各自的使命,诚如杜啸林所言,待神龙令面世的那一刻,便是他们生死相搏的决斗之时,谁又能真正相信谁呢?

李颇黎抬头吸了口凛冽的空气,在特定的环境下,人与畜生何异啊!那神龙令恰如一块肥肉,只要一出现,他们就会像狗一样扑上去,露出凶恶的面目,狰狞的獠牙,不择手段,将对方击倒,以使自己能将肉叼到嘴里。

“阿爹。”李颇黎看向李白,“人活着究竟有何意义,只是为了争名夺利吗?所谓的理想和抱负,是否只是堂皇的借口,让自己在争抢过程中得以心安?”

李白听儿子说出这等话,心里一惊,他灰白的眉毛一扬,道:“从眼前的环境来说,的确如此。但是不同的环境下,理想和抱负的意义也不尽相同。以神龙令来说,如果拿到他真能平息兵燹,天下太平,让千千万万的百姓安居乐业,过上平安的日子,那么我们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值得的。儿啊,人活着不能只看到眼前的事物,须向前看,当你的胸中藏着万里河山,天下黎民,你便会觉得所有的委屈、痛苦和折磨,都是值得的。”

李颇黎道:“儿明白阿爹的意思,可眼前的这一关该如何迈过去?”

李白看了眼走在前面的肖如梅,他明白儿子心里的痛苦:“会过去的!”再艰难的事都会过去的。至于这一关怎么迈,既取决于自己的态度,也取决于他人的心态,任何事都是相对的,光是一厢情愿,任何事都不可遂愿。

李颇黎望了眼父亲,嘴角一扬,既感谢父亲言语的安抚,也想告诉他,儿已长大,可为你挡风遮雨。

从地理位置上来看,已将出后宫,远远望去,在众多破败房舍中间,一座宫殿峭然而独立,犹如鹤立鸡群,十分显眼。

裴小小望着那座宫殿问道:“那是什么地方?”

李骆谷道:“这里已快走出后宫了,再往前走便是宫女、太监等人的居所,不过在那里建一座如此巍峨的殿宇,端的奇怪。”

奎尼问道:“是不是说我们也快走完皇城了?”

“是的。”李骆谷道,“过了宫女、太监的居所,再往前应该就是宫门了。”

奎尼讶然道:“我们在皇城内走了一遭,何以至今未发现神龙令的踪迹?”

杜啸林道:“如果神龙令真的在宫里的话,极有可能就在那座宫殿内。”

李骆谷点头道:“杜统领说得没错,那座宫殿异于其他殿宇,其壮丽程度甚至超越了后宫,可见十分重要。如果传说中的神龙令真的存在,那么也只能在那里了。”

其余人闻言,神色一振,历经千辛万苦,终于将要见到神龙令了。同时,内心也不由得紧张起来,神龙令会否还在,它到底是什么,果然有颠倒乾坤的能力吗?带着诸多的疑问,大家加快脚步,往前走去。

确切地说,那不是座宫殿,而是供奉神祇的庙宇,匾额上写了“女娲宫”三字。李骆谷见状,恍然大悟,从种种迹象来看,夜郎人崇拜女性,而女娲在神话故事中则是人类之起源,她捏泥为人,这才有了繁华的人世间,从这个角度来说,女娲是人类之始祖,象征着繁荣、生生不息,夜郎国王在这里建造一座女娲宫丝毫不奇怪,他将镇国之宝神龙令供奉于此,也就在情理之中了。

女娲宫的后面是一座人工堆砌的山,估计是造皇宫时,需要凿山挖湖,多出来的泥石便索性在皇城里打造成了一道景观,因此那山并不高,只是无人料理,草木葱郁,几已难见泥石了。

杜啸林率先迈开步向女娲宫跑过去,神龙令近在眼前,他首先想到的自然是先人一步,入得宫去,以便能在第一时间抢到神龙令。将近宫门时,他感受到了一股异样的气息,回头一看,所有人都站在后面,此时他们就像一群观众,静静地观看着即将发生的事情。

杜啸林回身过来,朝着他们冷冷一笑:“尚未见到神龙令,便开始耍起心机来了吗?想看看我会否触发里面的机关,看我会不会死?或者是待我拿到了神龙令,你们在外面合而攻之,将我置于死地?”

当大家的心里都认为神龙令就藏在女娲宫里时,心态都不由自主地发生了变化,一旦神龙令出现,平静将会被打破,同舟共济的伙伴,为了各自的任务或是理想,会变作死敌,没有人会手下留情,在这样的情况下,敌对的矛盾陡然尖锐,将身边的人均当作了敌人。这一路走来,杜啸林的举动曾触怒过许多人,他几乎把所有人都得罪了,那么你想进去就进去便了,反正即便是让你先得了神龙令,也决计跑不出去。

看到这幕场景,看着眼前那一个个熟悉的人,饶是杜啸林以狠辣著称,心头亦不禁阵阵发寒,太可怕了,为了利益可以走到一起,也可以在瞬息翻脸!

气氛一下子凝固了,正当大家对峙的时候,山上的草忽然动起来,发出簌簌声响,难不成又有异兽?

看着不断晃动的草木,大家的心不由得都抽紧了。

李颇黎低喝一声:“大家都小心了!”说话间,从肖如梅的手里拿过剑,蓄势待战。那边的杜啸林见状,重又走过来,看着山上的动静,横刀于胸,准备应付未知的危险。

“扑簌簌”一阵响,黑影一闪,从草木丛中跳出个人来。众人见状,虽说心头松了口气,然而惊诧之意丝毫不亚于看到上古神兽。要知道此地乃是尘封了上百年的夜郎皇城,无论其曾做出过怎样辉煌的业绩,亦早为历史的洪流所湮没,为神龙令而来的前两批人,也都无一例外地死在了这里,那么此人是谁,为何会从女娲宫后面的山上出来?

带着种种疑问,大家的眼睛都向那人打量着,且各自都紧握着手里的兵器,以防不测。那是个三四十岁左右的中年人,蓬头垢面,身上的衣服也是破破烂烂,几不遮体,从外形上看,与野人无异。显然他已在此生活很长时间了,看到生人时,同样十分惊诧,抬起手撩了撩前面的乱发,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敢情是许久没见过同类了,这些人的出现,反倒是教他若看到了怪物一般,满脸的惊讶。

“你是谁,缘何在此?”裴小小见是个人,便没那么紧张了,出口相问。

那人的眼睛从他们身上一个一个看过去,看完之后,忽然咧嘴一笑,露出两排黄牙,手指着众人嘻嘻笑道:“傻子,一群傻子!”

看到那人的这副神情,大家都不约而同地放下兵器,原来是个傻子。

杜啸林从包袱里取出干粮,放在手心,朝那人引诱道:“吃吗?”

看见吃食,那人眼里直放光,一个箭步冲过来,抓了杜啸林手里的食物就吃。杜啸林见状,暗松了口气,此人没有危险,而且从他所穿的衣服可以判定,乃是前一批来此的人当中侥幸存活下来的,运气好的话,说不定能从他的嘴里听到些有用的信息。

那人极为快速地把食物吃完,抬头眼巴巴地看向杜啸林,眼神之中满是期待。杜啸林要的就是这效果,又从包袱里拿出块干粮。那人见状,嘻嘻一笑,又伸出手来拿。杜啸林迅速把手收回,道:“你回答我几个问题,便给你这吃的,可好?”

那人指着杜啸林笑道:“傻子!”

杜啸林却也不怒:“是谁让你到这里来的?”

大家以为他会问这里有什么危险之类的,见他问起这个,心里陡然一紧,如果真问出来了,内鬼可能很快就会现出原形。

那人歪着头想了会儿,脸色慢慢地变了,像是想起了什么恐惧的事,十分害怕:“他……他很凶,很凶……”

杜啸林也紧张起来:“是谁?”

“王爷……”

“哪个王爷?”杜啸林紧逼着问。

那人看了眼杜啸林,忽然转身往山上跑:“你是来杀我的……杀我的……”

那股不明势力乃是李隆基的其中一位儿子,这是大家都知晓之事,但李隆基儿子众多,究竟是哪一位就难说了。见那人又跑回了山上去,大家都不免有些失望。但是在这样的环境,彼此的心里是紧绷着的,从那人的只言片语及举止上,不免浮想联翩,他看到杜啸林便说“你是来杀我的”,莫非他指的王爷乃是李亨?

三月之前,李亨尚未登基,那人又一直没出去过,他所说的王爷就极有可能是李亨。

奎尼一声冷笑:“杜统领,你一直喊着要捉出内鬼,这内鬼就是你自己吧?”

“已经到终点了,我不想再与你辩论这个问题。”杜啸林手一伸,做了个“请”的姿势,“一起进去看看便是。”

奎尼摇摇头:“越是到了终点,我们越得小心,你先进去吧。”

杜啸林朝山上望了眼那人消失的方向,道:“我敢与你打赌,就算是神龙令在里面,也绝不会如此简单地让我们拿到。所以在此之前,只怕我们还需要通力合作,不然的话,要么死在这里,要么就像他那样疯了。”

众人闻言,倒是听了进去,如果这时候就各顾各的,相互算计,只怕谁也好过不了。

李骆谷道:“教主,依属下看,无论神龙令在没在里面,不妨一起进去看看再说。”

奎尼目光一转,看向李颇黎:“李少侠觉得呢?”

李颇黎想也没想,道:“一起进去吧。”

“好。”奎尼瞟了眼杜啸林,“那就一起进去,看看你能耍什么花样!”众人一道举步,往女娲宫的宫门走过去。

女娲宫很大,地面由青石板铺就,整体呈四方形,两边各立了两根二人合抱的朱红柱子。穹顶则为圆形,暗合天圆地方之概念,亦与古籍记载的“往古之时,四极废,九州裂,天不兼覆,地不周载,火滥炎而不灭,水浩**而不息。猛兽食颛民、鸷鸟攫老弱。于是女娲炼五色石以补苍天……”的女娲补天传说相符合。墙壁上有彩绘的壁画,所画的是女娲娘娘的事迹,乃是汉代典型的工笔重彩,构图以密托疏,灵秀而庄重。最是让人惊叹的是,数百年过去了,彩绘的颜色依旧鲜艳夺目。

偌大的宫殿内,除了必要的装饰外,别无长物,正面摆了香案,香案前面便是与穹顶相齐的女娲像,足足三丈有余,虽是用巨石雕刻,但依然栩栩如生,霓裳若随风飘动,还有那丰腴的体态,尽显了女娲的慈悲和丰腴的母亲形象。汉朝并非以丰腴为美,然而将女娲塑造为这般形象,足见世人对她的尊敬,以及在她身上所赋予的期望。

古人云:“女娲,古之神圣女,化万物者也。”有了她才有了一切,有了她才有了人间,于是后世之人希望她能如母亲一般,继续护佑苍生,泽被后世,那么将之塑造为一位丰腴的女性,也就不足为奇了。

大家在此看了许多时候,也没有发现传说中的神龙令,不由得升起了一个奇怪的念头:这里的结构并不复杂,几无藏物之所,莫非传说中的神龙令并不存在?此念头一起,不禁大失所望,费了如此大的周折,如果真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失望的岂止是他们,只怕他们背后的主人,会更加难以接受。

杜啸林对未知的事物,似乎天生就有种不止不休的探索精神,当大家失望的时候,他兀自在四周查看,最后果然让他发现了端倪。在两侧的墙壁以及女娲像后面的墙上,各有一道暗门,由于女娲像后面的暗门更加隐秘,更能勾起人的探索欲,杜啸林便用力在门上一推,居然一把被他推开了。

其余人见状,都走上去看,只见门内是一条暗道,比较狭仄,只容一人弯腰而行,也不知通向何处,幽黑得难以见底。杜啸林横刀于胸,也不待跟其他人商量,头一低便进去了。后面的人也不甘于落后,纷纷入内。

李颇黎故意落后,让肖如梅走在前面,他自己则走在最后,以防她有什么意外。肖如梅见到他这个举动,心头升起一阵暖意,此前她还在怀疑他的父亲呢,他却依然想着她的安危,故在感动的同时,又不免升起股愧疚,暗自叹息了一声。怪不得山上那人会发疯,在这种地方,经受的岂止是惊吓,还有情感上的挣扎,如果前方真的出现了神龙令,她与他之间将如何面对?想到此处时,心乱如麻。

越往里走越黑,暗道也越来越窄,在这种狭仄的空间里,极容易让人产生恐惧和窒息感,如果出现什么意外,连转身逃跑的机会都没有。李颇黎走在最后面,能清楚地感觉到肖如梅的气息越来越沉重,心理承受能力显然已达到了极限。李颇黎把手伸过去,轻轻地搭在她的肩上。

肖如梅的娇躯微微一颤,倒非因了男女有别,一则是缘于太过紧张,二则发自内心的感激。当那只宽大的温暖的手掌放在她的肩膀上时,只觉一股暖流遍及全身,也是在这一刻,她暗暗地下了个决心,如果他俩之间为了神龙令,非要斗个你死我活,她选择让步,当是成全这份来之不易的情谊。

一路上没有发生危险,除了暗道顶部嶙峋的山石,把杜啸林的头撞了两下外,并无遇见任何意外。这种平静反而让大家的内心掀起了波澜,眼前不断地浮现出女娲宫外出现的那个疯子,他嘻嘻笑着,指着大家说“一群傻子”。当那疯子的画面与眼前的平静重叠交叉时,平静带来不是心安,而是更大的恐惧。

走了约有一顿饭工夫,前面的杜啸林忽然停了下来,紧跟其后的李骆谷险些撞在他背上,问道:“怎么了?”

杜啸林道:“到头了。”

到头了?大家听到此话时,心头一阵战栗,什么也没发生,什么也没看到,怎么会到头了呢?

轰隆隆一声沉闷的声音响起,杜啸林摸索了许久,确定这里有道暗门后,用力将之推开,一道光线若箭一般射入里面,随之清新凛冽的空气席卷入内,大家猛吸了一口气,心间浮上来一股浓浓的失落感,原来真的到头了!

从暗门内依次走出来,发现这里是道山谷盆地,眼前所见到处都是崇山峻岭,以及茂密的原始森林,皇城消失了。难不成他们这趟冒险之旅,就这样莫名其妙、不明不白地结束了?

又是“轰”的一声响,身后的石门倏地自动关闭,仿佛在宣布他们自由了,逃出险境了,同时意味着希望破灭了。

难不成神龙令真的只是传说?

这样的结果,是在场的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也是无法接受的,杜啸林回身又去推那道石门,想要再次进去,却是怎么也推之不动,他回过头来,浓眉一扬,大声道:“我们必须回去!”

大家明白他的意思,女娲宫里还有两道暗门,或许神龙令就在其中一道门内藏着。

李骆谷往四周看了看,说道:“这道门的机关只能从里往外推,在外面是打不开的,我们找找其他入口。”

走了好几个时辰,没有发现任何入口,无奈之下,只得先走出这座盆地,去高处望望,看是否还有回去的可能。

天黑时分,已走出盆地,又过了会儿,终于登上一处制高点,众人已是筋疲力尽,俱皆坐在地上休息。肖如梅更是脸色苍白,香汗淋漓,索性躺在地上喘息。

李骆谷走出几步向前望了望,不望还罢了,一望之下便如见了鬼似的,浑身大震。

杜啸林时刻都在留意着他的举动,见到这副神色,忙问道:“怎么了?”

李骆谷回过头来,沮丧地道:“你自己来看。”

杜啸林撑起身子,与李骆谷并肩而立,是时明月在天,周围的群山在月下投出参差不齐的剪影,只见有九座山峰高低不一地呈现在眼前,若莲花一般耸立四周,而中间那道突出的山坪,一如莲芯,正好矗立于九山之间。

“这是……”杜啸林看到眼前的景象,其惊恐程度丝毫不亚于李骆谷,霍地转身往身后望过去,只见不远处的武神庙赫然矗立。

众人纷纷起身,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熟悉的景物,哭笑不得。

兜兜转转又回到了原点,想起他们所经历的事,端的如梦如幻。然而再怎么艰难,只要挺过去了,不过是人生中难忘的一段回忆罢了。可是对他们来说却不是,当这个噩梦一样的经历结束时,却恰恰是另一个噩梦的开始,他们还需要再走一趟!

杜啸林拔出佩刀,使劲儿地挥舞着,似乎想要借此把所有的愤怒和不快发泄出来。事实上其他人也一样,他们也恨不得发一回疯,或是大哭一场,此时此刻,他们似乎明白了,怪不得女娲宫的那人指着他们喊“一群傻子”,原来他们真的像傻子一样被愚弄了。

“先回武神庙休息吧。”李白沮丧地看了眼大家,默默地往前走去。

四川一带多山多河流,山里湿气重,入山后更显阴冷,裴旻有酒倒是不怕,冷了喝些酒取暖就是,武月娘就不太好过了,山风吹来时,直冻得瑟瑟发抖,偏生又不能走得太快,免得被傅大总管等人察觉了。

裴旻见她的脸冻得发白,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委实有些心疼,把外面罩的棉衣脱下来,道:“你穿上。”

武月娘看了他一眼,心里一阵感动,道了声谢,接过衣服来。只是裴旻不怎么洗澡,再加上日日酗酒,什么衣服到了他身上,便有一股浓烈的臭味,武月娘受不了这股味道,又把衣服扔了过去。

“哎,你这老娘儿们!”裴旻奇怪地看着她,“好好的,想给你御寒,莫非你还嫌弃不成?”

武月娘捂着鼻子道:“实在太臭,恕我无福消受。”

裴旻指着武月娘,气不打一处来,若不是怕惊动傅大总管他们,他非得拥她入怀,教她好生习惯一下自己身上这股独特的男人气味。

行了一天,是日傍晚时分,翻过一座山,到了一个山坳里,傅大总管等一行人停了下来。为防被发现,裴旻、武月娘躲入一个拐弯处,爬上山坡,暗暗窥探那边的动静。

傅大总管手指着一个方向,似乎在指示其余人下一步的行动。裴旻朝着他手指的方向望过去,只见那边是道连绵的山丘,并无奇特之处。

武月娘转过头来问道:“他们想要做什么?”

裴旻摇摇头:“尚不清楚。不过看他们的架势,似乎到了目的地,要开始行动了。”

武月娘闻言,眼睛一亮:“如此说来,很快就能知道第二计划是什么了!”

裴旻“嘿嘿”一声怪笑:“但愿,不然的话,此事不查清楚,早晚得出大事。”

只见傅大总管吩咐完毕,由秦明法带着十余人先行,傅大总管、萧无名、孟幽兰、金效邦等人居中,另外十几人则断后,往山丘方向走过去。

裴旻起身:“我们跟过去看看。”武月娘称好,快步往前走。及至那山坳里时,前面的人已到了山丘,裴旻不敢跟得太近,便在山坳里远远地观望,待那些人都走到山丘后面去时,这才继续往前。

刚刚接近山丘,蓦然传来“轰”的一声大响,着实把两人惊得跳了一跳。

武月娘脸色苍白地道:“什么声音?”

裴旻的脸色也是一变:“像是山体塌方。”

武月娘闻言,娇躯一震,虽说傅大总管那些人属于敌对势力,死不足惜,但在事情没有弄清楚之前,葬身于山里,却是有些不甘心的,急着要过去查看。裴旻一把拉住了她手:“莫着急!”牵着她躲入草丛中。

武月娘正想问这时候躲起来作甚,忽听得一阵杂沓的脚步声传来,忙不迭把身子往里缩了缩。裴旻见她的身子靠上来,趁势伸出一条手臂,将她揽入怀里。武月娘一惊,想要挣扎时,便见有几人跑过来,因恐被他们发现,坏了大事,只有任他抱着了。

只见跑过来的只有五六人,想来是断后的几人侥幸没被山体掩埋。他们的神色皆慌张至极,像是经历了十分惊悚之事,恨不得插翅飞下山去。

待那些人跑过去后,武月娘迫不及待地站起身,翻身就是一脚踢在裴旻身上。裴旻正低头闻着她身上特有的香味,完全沉浸其中,这突如其来的一脚令他猝不及防,被踢翻在草丛里。

“你乘人之危,究竟为何?”武月娘羞红着脸斥问。

“为何?”裴旻摸着被她踢中的胸口,龇着牙道:“老子分明是在追求你,你说为何?”

“老不死的老流氓,要是下次再敢占我便宜,非一剑刺穿了你!”武月娘恼羞成怒。

裴旻笑嘻嘻地起身:“你这老娘儿们,这么大年纪了,有男人追求你,便是你上辈子修来的福气,你偏生不识好歹,生生将老子往外推。”

武月娘没想到他占了人便宜,还能说出这么一套歪理来,气笑道:“承蒙好意,我不需要男人,特别是不需要你这样又臭又无赖的老男人!”

裴旻耸耸肩:“总有一天你会因为失去老子而后悔终生的。”说话间,也不去管武月娘的脸色,径往前走。武月娘也想知道山丘后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亦跟着过去。

原来,山丘的后面有一个山洞,估计是傅大总管等人进去后不久,山体便开始塌方,除了五六人外,其他人都被埋在了里面。此时洞口被泥石掩得严严实实,而且塌方较为严重,里面的人即便没死,想要出来也难了。

“他娘的!”裴旻忍不住骂了一句,“难不成真是恶人有恶报,刚进去就让老天爷埋了?”

武月娘看着周围,说道:“山崩是正常现象,那几个生还的人何以会那么害怕,急着逃下山去?”

“确实有些奇怪。”眼见得天已黑了下来,裴旻道:“我们先行离开此地,找个地方休息一晚,明日下山去,向当地人问问山里的情况。”

没过多久,找到了个山洞,裴旻上上下下检查了一遍,直到没有塌方的危险,这才同武月娘两人进去。因来时带足了物资,什么东西都具备了,当下去找了些干柴来,生了火,架起口锅,开始做饭。

裴旻靠在石壁上,悠悠然喝着酒,时不时瞄一眼武月娘做饭的样子,火光映着她的脸,把她的脸照得红彤彤的,越发妩媚撩人。这时候,洞外是冬天冰冷的寒风,而洞外则温暖如春,身边又有美人相伴,便想:要是在此地过一辈子,老子也认了!

武月娘能感受到他在看自己,且心里一定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因此十分不自在,转过头去道:“你又在想什么坏主意?”

裴旻把一口酒咽下,道:“老子就想待在这山洞里,这辈子都不想走了。”

武月娘闻言,果然如她预料的那样,在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便冷笑道:“这敢情好,那你就别出去了,从今往后,我定会感谢你放我一马的大恩大德。待你死在这里时,每年清明,保证搬两缸酒来浇在这里,让你在地下喝个够。”

裴旻装出一副发怒的样子,心里却是十分喜欢这样的打情骂俏:“你这老娘儿们,就不能盼老子好些吗?”

武月娘冷笑道:“你好了时,我定好不了。”

又相互间挖苦了会儿,饭菜已熟,裴旻道:“他娘的,累了一天,着实是饿了!”拿起筷子就吃,嘴里“吧吧”直响。武月娘皱皱眉,却没有说话,反正说了他也不会改,只得由他去了。

一宿无话,次日一早,两人收拾了下,赶着驴下山。到了巫山,依然入住原来的那家酒店。点菜时,裴旻问店小二道:“小哥,这附近的山上,可有什么古怪吗?”

那店小二道:“客官指的是昨日有人在山里被活埋的事吗?”

裴旻一愣:“原来你已听说了!”

“如此大的事,怎能没听说哩。”店小二道,“有六个人侥幸逃了回来,听他们讲的,实在太可怕了。”

武月娘看着店小二的脸色,问道:“区区山体崩塌,有何可怕之处?”

店小二道:“听两位口音是外地的吧?你们有所不知,那座山唤作乌云顶,因传说有仙人在那儿,故又叫作乌云仙顶。”

裴旻道:“小哥的意思是说,那些被活埋的人是得罪了神仙?”

“可不是嘛!”店小二肯定地道,“相传在汉朝的时候,有位仙人叫作乌云,挑了一担宝物,腾云驾雾而来,路过那座山时,见风景秀丽,是个绝好的去处,便降下云头,把那一担宝物埋在了山上的某一处地方。神仙为防止有人觑觎宝物,也住在山上守护。打那以后,我们巫山一带,风调雨顺,无灾无害。有神仙帮咱们守护着一方土地,多好的事啊!可偏偏有人贪婪,欲获取那一担宝物,结果去一批死一批,这几百年来,乌云仙顶死了无数人。到了现在,据说山上阴气极重,经常莫名其妙地发生一些怪事,所以后来又有人叫它鬼域。”

裴旻好奇地道:“发生了哪些莫名其妙的事,可否说一件来听听?”

店小二道:“客官,非是小的催着您点菜,您看时候不早了,太晚了饿的是你们,所以还是先把菜点了。待小人让厨房先去做着,再来与两位讲故事,可好。”

“对对对!”裴旻为了打探山里情况,极力附和着,点了菜后,取出块碎银子,道:“多的不需找了。”

店小二道声谢,跑去厨房下单了,不消多时,果然如约而来。裴旻叫他坐下,道:“你慢慢讲,我们慢慢听。”

店小二应声“好”,略微组织了下说辞,道:“那是三年前,从外面来了十几人,估计是听说了乌云仙顶有宝物,想来发笔横财。那一日他们上山后,已是傍晚时分,本是晚霞满天,晴空万里,极好的天气,突地刮起一阵大风,顿时间天昏地暗,难辨方向,山上的草木沙沙作响,犹如千军万马奔踏而至,十分吓人。那些人生平头一遭碰上这等奇事,自然害怕,想着往回走,哪里料到越走越不对劲儿,身边的树木越来越密,昏暗中越发慌张,相互推搡踩踏,结果掉崖的掉崖,撞壁的撞壁,也有被同伴踩死的,总之无一生还。”

武月娘与裴旻对视了一眼,道:“总之那些人全死了,但没人见到是被什么东西害死的?”

“正是。”店小二道,“这次的事件也是如此,那六个活着回来的人,只说抵达山丘后面的洞口时,正好撞上洞内袭来的一股大风,呜咽作响,分明感到风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奇怪的是什么也看不见。正当大家惊异时,便听‘轰隆隆’一声大响,山就塌了。”

裴旻摇头叹息:“看来贪婪者,都是自食其果。”

“客官说得极是。”店小二十分赞同此话,“人啊,生死祸福,皆由命定,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裴旻竖起大拇指:“小哥好学识,至理名言,受用匪浅。”武月娘见他口是心非、假模假样夸人的样子,心里暗暗冷笑:此人油嘴滑舌之能事,端的是亘古未有!

那店小二却是十分受用,说完故事后,浅笑着而去。这时候,酒菜上来了,裴旻迫不及待地喝了几杯酒,过了瘾后,这才抬头问武月娘道:“你有何看法?”

武月娘边夹着菜边道:“神灵之事,玄之又玄,不可信其有,也不可信其无,我没什么看法。”

“你这老娘儿们,脑子如何不会拐弯呢?”裴旻道,“你用你吃饭的脑袋想想,方才店小二所说的故事,有几分可信?他说当时那些人无一生还,但他描述起来却如亲眼看见一样,这说明什么?”

武月娘兀自不解:“说明什么?”

裴旻道:“说明这是以讹传讹,编的。”

武月娘道:“即便这个故事是以讹传讹,但是昨天有人活下来了,总不能也是编的吧?”

“你如何认定不是编的呢?”裴旻冷哼一声,“傅大总管是什么东西,他娘的比狐狸还狡猾,老子猜他定然是利用了这一带的神话传说,故意制造这起事故,且还颇费心机的支使那六人跑下来,让人大家以为他们触怒了神灵,全死在山里了,如此一来,便没人去打扰他们,为顺利完成第二计划开了个好头。”

武月娘听他说得有几分道理,惊道:“你是说我们的行动,早已让傅大总管察觉了?”

“不一定。”裴旻喝下一口酒,咂咂嘴道:“那老狐狸做事滴水不漏,他来这么一手,可能是防止山下有人猜测议论,或是断了那些也想去山上探宝之人的念头。”

武月娘的思路不由得也被他带着走:“莫非他们真是去寻什么宝物?”

裴旻笑道:“那就真的只有鬼知道了。明天我们还得上山去,把此事查清楚。”

武月娘称好,两人吃饱喝足之后,各自回房歇息。次日,天刚蒙蒙亮便赶了那头驴上路。

昨晚讲故事的那店小二送出门来:“客官这就要走啊?”

为了不让人起疑,裴旻又开始跟人胡诌:“是啊,生意人嘛,为混口饭吃,天涯漂泊。最烦人的是老子这婆娘,紧着催老子回家,生怕老子与外面的小姑娘看对眼了。”

店小二看了眼武月娘,会意地笑笑。武月娘伸出手去,狠狠地在裴旻的大腿上掐了一把。裴旻痛得跳起来:“老子全身上下就那一块肉最嫩,你他娘的真会掐地方啊!”回头朝看热闹的店小二讪笑道:“家教太严,见笑见笑!”

武月娘绷着脸道:“再胡说八道乱嚼舌头,定会让你后悔遇见我。”

如此打打闹闹出了巫山城,趁着早上人少,拐入山里去了。又行了大半天,才走到发生塌方的地方,裴旻四处踩了踩点,回来后说道:“没发现端倪,不过如果塌方真是傅大总管使的障眼法,这个山洞就一定会有出口,我们分头找,争取在天黑前把它找出来。”武月娘应声“好”,两人分头行事。

从这个出口往前看,是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在群山之中,它鹤立鸡群,十分醒目,武月娘道:“莫非这就是乌云仙顶吗?”

“应该是。”裴旻说道,“我们先找个地方,把毛驴和物资安顿好,连夜上山去。”武月娘明白,如果傅大总管等人真在山上,敌暗我明的情况下,白天上去极容易让人发现,趁着夜色行动是最好的。当下找了个隐秘的山洞,裴旻将毛驴拴好,给它喂了些草料,又将葫芦灌满了酒,朝着乌云山顶进发。

因了这一带流传着很多传说,且死了许多人,变成了人们口中所说的“鬼域”,平时没人敢到这儿来,故草木茂盛,大树参天,没有可通行的山路,即便是大白天走进来,也是极难行走的,到了晚上,几乎举步维艰。不消多时,两人身上的衣服便被枝叶挂破,好在是冬天,衣服穿得多,不然的话,便要体无完肤了。

及至后半夜,尚未爬到山腰,裴旻有些急了,跃上一棵大树,站到树顶,借着月光往前望,奈何这一带都是原始森林,除了树叶外,什么也看不到,沮丧地下了树。倒是武月娘在下面发现了片被树枝挂下来的衣袂,说道:“你料得没错,傅大总管确实没死,到山上来了。莫要着急,我们走不快,他们也快不了。”

裴旻取下酒葫芦,一阵牛饮,压抑下浮躁之气,继又往上爬。直到次日凌晨,才算越过山腰,将近乌云仙顶了。从这儿望上去,只见山顶云烟缭绕,雾霭蒸腾,树木在白色的雾气里若隐若现,把雾气也衬托出些许的绿意,端的宛如仙境。

看到这样的景色,昨夜的辛苦一扫而光,两人也知道傅大总管他们定在不远处,相视一笑,吸了口早上清新而凛冽的空气,一鼓作气继又往上。

抵达山顶的时候,太阳已挂得很高了,雾气也淡了许多,举目一看,在山顶居然还有一条巨大的山沟,如龙一般蜿蜒迤逦伸向远处,望不到尽头。山沟里面遒劲的树根高高凸起,几乎充斥了整条山沟,其间点缀了许多白色的小花,只铜板大小,白瓣黄蕊,在风中摇曳,十分可爱,同时亦在这高山之巅勾成了一副近乎奇幻的景色。

武月娘见之心喜,欲要俯身去摘。裴旻急去阻止:“越美的花越是可能有毒,沾不得。”

武月娘抬起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的眼神之中似乎还隐含着其他意思,眼珠子一转,会过意来,他说的越美的花越是可能有毒,是否在暗暗揶揄于我?想到此处,气打心起,伸出手指熟练地在裴旻的大腿上掐了一把,痛得裴旻直翻白眼,却又不敢大叫,“嘶嘶”倒吸着气,压低着声音道:“你这老娘儿们越发狠毒了,老子怕你中毒,莫非也关心错了吗?”

越往下走,山沟越发开阔,山石嶙峋,亦开始有了些积水,在湿泥处明显有傅大总管等人留下的脚印。看着周围如此复杂的环境,再看地面上的脚印,武月娘不觉停下脚步,回头问裴旻道:“你看这些脚印,整齐有序,说明他们行走之时,丝毫没有犹豫,你说他们凭什么如此自信,不怕走错了方向?”

裴旻先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被问得愣了一下,低头想了想,眼睛一亮:“莫非有图纸指引?”

“怪就怪在这里。”武月娘道:“这个地方连当地人都不敢上来,他们哪来的图纸?”

裴旻也觉得奇怪:“现在想多了也没用,快些跟上去才是。”武月娘也想不明白,便又继续往前走。

忽然,山林中传来一阵哀号,那声音十分凄惨,像是突然遭遇了变故。裴旻身法极快,迅速地跃上一棵树,往前一看,身体不由得一震。武月娘看着他的脸色,情知不对劲儿,也跃上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