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机不可失

在刚刚叙述过的事件发生后不久的一天早上,布鲁斯特躺在**,眼盯着天花板,陷入沉思。他因为焦虑而皱起的额头被凌乱的头发半掩着。他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他前一天晚上在德鲁家吃的晚饭,并突然意识到了什么。在思考问题时,他回忆不起来发生过任何特别的、让他真的可以当作证据的事情。德鲁上校夫妇还像以前那么亲切,芭芭拉更是魅力无限。但是,肯定出问题了,他难受了一个晚上。

“这要怪那个英国小个子约翰尼,”他认为,“芭芭拉当然有权让她喜欢的人挨着她,可我真搞不懂她为什么选择了那个蠢货。天啊,如果我坐在另一边,我肯定会让他颜面扫地。”

他的大脑旋转着。他第一次开始感受到那令人难受的嫉妒之痛。他尤其讨厌博尚公爵。虽然这个可怜的家伙在晚宴上几乎没说话,但蒙提就是咽不下这口气。当然了,他知道芭芭拉的求爱者有十多个,但他从没想过芭芭拉会认真地考虑他们。虽然他与“审查官”的交手给她惹了麻烦,但在经过片刻思考后,她就完全原谅了他。她一开始倒是有些怨恨,但这些怨恨终究不敌她作为一个美国人对骑士风度的欣赏,无论这种骑士风度是受了什么东西的激发而产生的。

“审查官”几年前就该受到惩罚了,因为他粗俗的机智专门针对社会名流。他的文笔太尖刻、恶毒,让其他人望而生畏,很多有小辫子可抓的人都唯恐避之不及。布鲁斯特采取的行动既迅速又充分,阻止了恶毒的攻击,让自己在一些男男女女中成了英雄。在那晚之后,“审查官”的笔就不灵了。蒙提最初有些疑惧,但到了他和“审查官”交手后的那个上午,当德鲁上校本人以适度的语言称赞他时,他的疑惧一扫而光。德鲁上校对他的成就表示祝贺,并且向他保证,虽然芭芭拉和德鲁夫人会装模作样地训斥他一番,但她们都认可他的行动。

但是,这个早上,蒙提躺在**,陷入了痛苦的深思。他碰到了一个令人无比尴尬的情况,正在严肃地和他自己讨论着此事。“我以前从没告诉过她,”他对自己说,“可如果她不知道我的情感,那她就不如我想的那样聪明。再说了,我现在没有时间向她示爱。如果换作别的女孩儿,我想我就必须示爱了,但芭芭拉,嗨,她肯定明白。可是……该死的公爵!”

如果以适当的方式追求她,那他就不得不无视他整个脑子所担负的财务职责。他发现他从一开始就受到了一种令人震惊的尴尬状况的阻挠,而前一个晚上的计算已经彻底证明了这一点。他最近四天对财务的漠不关心和随心所欲的代价非常高昂。用他自己的话说,他已经“花费”了近8000美元。以那种方式把钱花下去,非破产不可。

“唉,仔细想想,”他接着说,“要是我把每一天都用来追求芭芭拉,那我肯定会少花差不多2.5万美元。长此以往,我非陷进去出不来不可。我已经落后得太多了,就算万劫不复我也在所不惜。她肯定不希望我那样,可女孩子在恋爱上简直就是白痴。再说了,她肯定不知道我面临着多么沉重的任务。还有别的人。在我不参加赛跑时,他们会做什么呢?我不能走到她面前说:‘嗨,我可以休一年假吗?我下一年9月就回来。’可话又说回来,如果她希望我参与竞争,我肯定会丢下我的事情不管。要是失去了她,我就是有了700万,能幸福吗?我赌不起运气。没错,那个公爵下个9月不会拥有700万,但到了21日或22日,他拥有的不利于我的证据就有一大堆了。”

就在此时,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他按铃叫来一个送信的男孩儿。他显得那么不耐烦,把罗尔斯吓呆了。蒙提写了如下的电报:

斯威伦根·琼斯,

比尤特,蒙大拿

如果有人愿意嫁给我,我是否可以结婚,并把全部财产转移给妻子?

蒙哥马利·布鲁斯特

“那样做有什么不合理吗?”在那个男孩儿离开后,他自问道,“把财产转移给妻子既不是借款,也不是捐款。老琼斯有可能把那称作可以避免的挥霍,因为他是个光棍儿,可人们一般都这么做,因为这么做划算。”蒙提满怀希望。

他按照他碰到麻烦时的习惯,求助于玛格丽特·格雷。他总是可以找她征求建议,寻求安慰。她将会参加他的下一场晚宴。通过提到其他客人,把她引到这个话题上很容易。

“还有芭芭拉·德鲁。”在历数其他所有客人后,他最后说。他们单独在书房里。由于他的叙述,她洞悉了晚宴的细节。

“你举行第一次晚宴时,她不就在吗?”她马上问道。

他假装有些尴尬,装得挺像。

“是啊!”

“她肯定很迷人。”佩吉没有嫉妒的意思。

“她是迷人。说真的,她是最迷人的人之一,佩吉。”他说。他这句话为他接下来要说的话铺平了道路。

“她看样子太喜欢那个小公爵了。”

“他就是个无赖!”他说。

“好了,别往心里去。你用不着非她不娶。”佩吉笑着说。

“可我的确往心里去了,佩吉,”蒙提严肃地说,“我受了不小的打击,想请你帮忙。在这种事上,妹妹的建议一向是最好的。”

她有些木然地盯着他的眼睛,盯了那么一会儿。她没有意识到他的坦白的全部意义。

“你,蒙提?”她说,口气里透着怀疑。

“我已经狂热地爱上了,佩吉,”他回答说。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地板。她理解不了突然笼罩了房间的那种阴冷的气氛。她感到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的孤独感。她的喉咙仿佛卡着一个小东西,咽不下去,吐不出来。她身上好像压着个沉甸甸的东西,她甩都甩不掉。他看到了她奇怪的眼神,和僵在她嘴唇上的迟疑的微笑,但他把它们当作惊讶、怀疑的表现。这些年里,他不知何故已经变了,并且就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她正在看的是一种新人。他再也不是那个作为哥哥的蒙提了,但她也无法解释那种变化是在何时、怎样产生的。这一切究竟意味着什么?“如果那能让你幸福,我会非常高兴,蒙提,”她慢慢地说,她的嘴唇又从灰白色变成了红色,“她知道吗?”

“我还没有好好跟她说,佩吉,可……可我打算今晚说。”他说。他的口气有些迟疑。

“今晚?”

“我等不了了,”蒙提一边说,一边站起身来要走,“你高兴,我就开心了,佩吉。我需要你的祝福。还有,佩吉,”他接着说,语气里有一丝孩子气的渴望,“你不觉得这是个机会吗?那个英国人已经让我难受好一阵子了。”

她说:“蒙提,你是这个世界上最棒的。祝你旗开得胜。”这话说出来并不容易。

她站在窗户旁,望着他匆匆走在街上。她想知道他会不会转过身来向她挥手,因为那是他保持了多年的习惯。但他宽阔的脊背直挺挺的,没有转过去的迹象。他迈着大步,很快就从她的视线中消失了,但过了很久,她才把视线从他消失在人群里的那个地方移开,有些怅然若失。当她把思绪转回到房间时,它看上去有些灰暗,并且情况多少有些不同了。

蒙提回到了家,看到了琼斯先生发来的电报:

蒙提·布鲁斯特,

纽约城

干好你自己的事情,你这个大傻瓜。

S.琼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