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夏天的炎热来得迅速而无声，夜间温度的变化，让裹着毛毯睡觉的尚珂变得烦躁不安。清醒后她知道温柔的春天已经彻底过去，夏天的炙烤即将开始。
双鱼座的尚珂热爱春冬季节，一到了夏天就仿佛缺氧，而近来她压力倍增，几乎每晚都会轻度失眠。她好不容易入睡，梦中想的都是活动细节。
第一次加班换回了她的暑假活动方案顺利通过，她作为方案的负责人，此后加班更成了家常便饭。她同时和三方协调，在三方面前来回周旋，只为实现本公司利益的最大化。
“别问我在做什么，我不是在加班，就是在去加班的路上……”面对陈珊妮的邀约，她也只能拒绝。
她还有一张物品采购清单没完成，她与供应商来回议价，但对方咬死了价格就是不肯再让步。
赵浅一整天都在外面开会，她这个点回到了公司。“还没走？”她停在尚珂身后。
尚珂看了赵浅一眼，只见她穿了一身亮红色的修身连衣裙，脸上化着精致的妆，往办公室里那么一站，四周都艳丽起来。
“还在跟奇彩那边的李总沟通，”尚珂汇报进度，然后惊叹，“浅姐你今天好漂亮啊，衣服好看，人更好看。”
赵浅双眉微挑，眼波流转中都是喜色。她红唇轻启露出贝齿道：“好好工作吧，别太晚。”
尚珂的目光一直追着赵浅，她看着赵浅扭动着纤细的腰肢回到自己的小隔间，又目送赵浅离去。
对于赵浅的高智商与高情商，尚珂再怎么羡慕也无法追赶。难得的是赵浅除了生得一副童颜，身材也是绝佳。尚珂一直等赵浅那一抹红色倩影进了电梯才收回眼。
过了下班的时间，其他部门的人陆陆续续离开，尚珂也将物品清单整理完。她发了邮件给赵浅，然后继续坐在位置上。等待赵浅回复的空当儿，她开始浏览娱乐新闻。
过了一会儿，陈哥背着包，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给王若语。
“若语，帮忙把这些文件复印三十份，注意别弄混了。”
“嗯，好的，陈哥。”王若语难得在这个点还在公司加班。
陈哥交代完就走了，他刚走，王若语就立马抱怨起来：“怎么下班了还这么多事儿，我今晚还有别的事儿呢。”
“加油，我先走啦。”王若语旁边的小艾也离开了。
企划部的人陆陆续续下班，最后只剩下王若语和尚珂。王若语不时发出烦躁的声音，双手在键盘上发泄式地敲打。她嘴上也不断地说：“我都迟到了半个小时了，员工还能不能有点私人时间啊！”
尚珂听到后也想不出安慰的话，王若语发牢骚，她总不能应和吧？
很快赵浅就给尚珂回复了邮件，尚珂可以下班了。她关了电脑，然后将东西收进了包里。
“唉，”王若语抬头看了眼尚珂，“连你都要弃我而去了，估计今晚我要阵亡在公司里了。”
尚珂尴尬地冲王若语笑了笑，她犹豫了几秒钟，接着看了眼时间，然后默默地将包又给放下了。她站起来，趴到工位之间的隔板上。“还有很多吗？有什么我可以帮你的？”
她心软地想，留王若语一个人在公司也挺不好意思的。
“真的吗？”王若语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反正我回家也没事做。”尚珂轻松地说。
“你真的太好了，”王若语不无感激，立马握住了尚珂的手，“我还得写个方案，这些……要不你帮我把这些文件给复印了吧？”
“没问题。”尚珂接过文件。
复印机在楼层的另一端，尚珂穿过昏暗的走廊，此时公司几乎全空了。她将文件放进去，设置了一下，但结果复印出来的文件全部错乱。
“怎么回事？”尚珂纳闷儿。
她将印错的纸抱到另一边，重新尝试，但还是没成功。复印机吐出一张纸后发出“滴滴”的警报声，然后过了一会儿直接罢工。
不会被我弄坏了吧？尚珂心想。她抬头看了四周，眼下求助无门。她心里暗骂一句“怎么这么倒霉”，然后心一横，将复印机的电源拔掉重启。
复印机重新运转，尚珂又试了好几次都没能成功进行双面复印。她鼓捣了几遍，最后只能采取最笨也是最直接的方式，一面一面地将文件给复印了。
她花了一个小时才终于将三十份文件给复印完毕了，她反复确认之后一一分开订成册。等她抱着一大摞A4纸——复印成功的文件以及失败的废纸回到企划部时，王若语没有在位置上。
“她应该去洗手间了。”尚珂脑海里首先想到。
尚珂坐在位置上等了几分钟都不见王若语回来，她再站起身仔细往王若语位置上一看，王若语的电脑已经关了，桌上的东西也被整理过，原来王若语已经走了。
“尚珂宝贝，我朋友连环夺命催我呢，我先走了哈。文件你直接放我桌上吧，真的超级感谢，明天请你吃饭。”四十五分钟前，王若语在微信上告诉尚珂。
“好吧。”尚珂默默看了眼空无一人的楼层，心中不禁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来。
这是第几次因为给王若语帮忙而这么晚下班了？尚珂加班的一半时间都在替王若语工作，她心软好说话，可这样下去何时是个头？
“别这么小气，我刚来的时候，人家不也帮了我许多吗？”尚珂到底是善良多过抱怨，她自我调节了一会儿，然后背上包往外走。
她走在园区里，过了会儿一辆车停在她边上。车窗降下来，周驰远从里面探出头叫住她：“尚珂？”
尚珂定住脚，有些意外地看着周驰远。“老板，你怎么也这么晚？”
“走吧，上车。我送你。”周驰远说。上了车，周驰远从后视镜里看她，“你们楼不是一向走得很早吗？怎么，领导给你安排的工作很多？”
“我的活儿早干完了，我是……”尚珂话说了一半又打住。
“替别人帮忙？”周驰远深谙办公室的模式。
尚珂被说中，垂下了眼，心中的小情绪慢慢发酵。她同周驰远有另一种亲近的关系，于是她打消了顾虑，将晚上的事告诉了周驰远。
“明明是我帮她的忙，她怎么能先走呢？”尚珂认为王若语至少应该等着她一起，王若语今日算是真正触到了她忍耐的极限。
“这个同事的做法有些不对。”周驰远评价。
尚珂隐去了王若语的名字，又将心中的不满发泄出来：“虽然这些事都挺简单的，可是每次都是在我加班的时候让我帮忙……她有紧急的事或其他理由，可是我也不愿意加班到这么晚哪。”
“刚进公司，工作上多分担一点儿，对你自己来说也是一种锻炼。另外，帮助别人是融入集体的最好方式。”周驰远双手扶着方向盘，眼睛看向前方。
“可是……”尚珂没想到周驰远会这样说。
周驰远的话就像教科书一般无味，他所说的道理，尚珂都懂。但她在周驰远面前的吐槽和抱怨是为了得到一点儿赞同和安慰，而不是冷冰冰的大道理。
红灯亮起，车在路口停下。接着周驰远转过身来，他盯住尚珂的脸，语气认真：“你把自己放在一个新人的位置上，从心理上认同了我刚才说的话，所以你不会拒绝。就连小学老师都会教大家互帮互助，但乐于助人并不代表一味接受，你想过拒绝吗？”
尚珂愣了一下，此刻她被周驰远的眼睛牢牢盯住，周驰远的目光像是要看穿她一样。她心慌地赶紧将目光看向别处，然后摇了摇头。
“你不拒绝，那你就只能牺牲自己的时间来成全别人。所有的决定都是你自己做的，潇洒下班或者像现在这样抱怨加班，都是你自己的选择。”周驰远说完，脚底一松，车直直冲出去。
“好吧，我承认，我不懂拒绝，”尚珂大松了一口气，“都怪我一时心软，我见她很急的样子，所以就……”
“心软也不是什么坏事。”周驰远微微侧了头，嘴角上扬。
周驰远并没有直接将尚珂送回家，他将车开进一片居民区，在一条幽静的小道边停下。“吃点儿东西吧，身体是革命的本钱。”
尚珂跟着周驰远走进居民楼的庭院里，一楼有一间改造后的小面馆，它的招牌被藤蔓遮掩，在黑夜里不易被发现。
“嘿，你好久没来了。”店里的阿姨看样子跟周驰远很熟。
“是啊，最近都比较忙。老板娘，一碗臊子面，一份三丝，一份拼盘，”周驰远话一顿，扭头看尚珂，“你要什么？这家陕西面馆，是我吃过最正宗的。”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浓郁的酸甜，尚珂深吸了一口气之后口水立马泛滥。她抬头浏览了一遍墙上挂着的菜目牌，然后说：“我要一碗油泼。”
两人坐下，老板娘送上几碟小菜，又端了两碗面汤。
“嗯嗯，好吃。”尚珂咬了一口秘制黄瓜条，连连赞道。
过了几分钟，面被端上来，一碗岐山臊子面，面汤上漂了一层红油，葱花的香气和酸辣的味道结合，直接刺激人的味蕾。
“老板……”尚珂的眼神根本离不开周驰远面前的大碗。
“嗯？”周驰远抬眼看她，手里的筷子将面条上的菜码拌匀。
“我能不能……”她犹豫着，两只眼睛期待地望着他，“我能不能尝一口你的面？”
周驰远眉一挑，嘴巴一抿，将碗往前推了推，“吃吧。”
“谢谢老板！”尚珂一手抓着筷子，一手抓着勺，两手在胸前高兴地挥舞。
周驰远身子往后靠，静静地看着尚珂将他碗里的面拨到另一只小碗里。尚珂专注于美食的模样，就像一只小老鼠一般，眼睛发出渴望的光。
尚珂手脚麻利地装了一小碗，然后立马开动起来。她将一缕面条吃进嘴里，又喝了一大口汤。
“怎么样？”周驰远将自己的碗收回，并不着急下筷。
尚珂鼓着双颊，双眼满足地闭着。“好吃！”
“你还真容易满足。”周驰远扯了扯嘴角，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来。
“老板，你也尝尝我的呗？”见周驰远正欲下筷，尚珂将自己的那碗面条朝周驰远面前一推。
周驰远下巴一抬，直接看穿尚珂的心思：“咱俩换，省得你老惦记。”
“老板你真的是！”尚珂一顿，然后脸皮厚地拍起马屁，“不仅人长得帅，而且还这么……这么暖！我以前觉得你是冰箱，现在发现其实你是空调。”
“空调？”还从没有人这样形容过周驰远。
“供暖空调！”尚珂继续夸张道，“犹如一道暖流缓缓划过心间。”
十来平方米的小店里就尚珂和周驰远两位食客，两人吃完面条，老板娘还赠送了水果。两人从店里离开时已经快九点，路上没有行人，风轻轻摇动两旁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早点儿休息，还有，下次再有人找你帮忙，一定要学会分辨。”周驰远一直将尚珂送到小区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