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刚上班的前两天，尚珂和同一批进公司的人一起听培训课，从企业文化到各业务流程。两天培训课程结束后，在周五有个交流会，公司几个大领导都出席，其中一个是周驰远。
“这是研发部周总，以后你们这几个新来的负责技术开发的同事都在他的部门。”人资部的欧昊介绍说。
领导们坐在长长的会议桌的一侧，新员工们坐在另一侧，而尚珂与周驰远恰好是斜对角。
“刚来公司，大家感觉怎么样？”周驰远双手托住下巴，目光依次从新员工的脸庞扫过，最终落在尚珂脸上。
原来周驰远在工作时也是一副扑克脸，语气并没有热情多少，看来尚珂最开始误会她了。
面对领导的询问，大家刚开始都是秉持“礼让”的态度，好一会儿都没人接话。后来其中一个男生开口：“公司的氛围特别棒，我看到同事们工作的样子都十分认真，感觉充满了干劲儿。”
又一个女生说：“和想象中一样，同事们都挺好的，有一种亲切感。”
其余的人按座位顺序依次回答，前面的人每人的重点都不一样，几乎将尚珂准备的答案都给说完了。
轮到尚珂时，尚珂紧张得坐得笔直，她脑海里拼凑了几个词汇，她说：“花园很漂亮，空气很清新。”
话一说完，尚珂就感觉空气中弥漫了一种味道——“尴尬”的味道。是的，尚珂不同常人的关注点，瞬间令会议室冷场。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周驰远投去目光，他也正在看她。他面色一如往常，没有任何表情，他点了点头，然后问：“还有呢？”
还有？尚珂心里只想快点儿结束这个问题。“还有……还有就是餐厅的饭菜很好吃。”
尚珂是个很实在的人，但同时她也不至于太呆傻，她接着又说：“周围的同事很热心，我有很多不懂的地方都是找他们帮忙……我刚来没几天，但我想我能很快融入这里。就如我踏进园区的第一感受一样，这里的设施和人文都很好，我已经开始对它有了好感。”
周驰远又点了点头，然后坐在他右侧的另一个领导说：“不愧是企划部的，感受都这么文艺。”
尚珂听不出这是在夸她文采好呢，还是在调侃她太过文气，反正她一直保持微笑，不时点头。
整个交流会，周驰远都没有表现出对尚珂的半点儿特殊，他对她就像是对一个新来的陌生人一样。尚珂也默契配合，只是在回答问题的时候，她老是忍不住第一眼先看向周驰远的方向。
这是二十四岁的尚珂第一次踏入职场，她仍是一只新晋菜鸟，战战兢兢地面临各种状况。她只认识周驰远一个，现在她能依赖的也只有周驰远。
交流会结束后正好快下班，尚珂回到了自己的部门。她刚坐下，对面的王若语就探出了头，小声对她讲：“晚上部门聚餐欢迎新员工，待会儿你和我一起坐陈哥的车走。”
尚珂不清楚自己被灌了多少杯酒，她走出餐厅大门时已经头晕目眩，走路都走不了直线了。送别其他人之后，尚珂孤零零地站在路边。她被无尽的黑暗包围，在酒精的催化下，她变得脆弱起来。
“他们逼我喝酒……”她接起陈珊妮的电话，第一句话就带着哭嗓。
“怎么回事？”陈珊妮惊得从**坐起来。
“他们欺负我……我一个女孩子……”尚珂委屈起来，“都是那个乔主管带的头，他说跟我是校友也是老乡，非得喝……我连喝两杯……”
“这种情况，应该喝呀，而且你应该主动敬酒。”陈珊妮分析道。
尚珂仰起头，鼻子里发出抽泣的声音，她说：“跟他喝了两杯，我总不能不跟剩下的人喝吧？他们都看着我，都逼着我喝……我说了喝不了了，可他们还是要我继续……”
“唉，”陈珊妮叹了气，轻声哄道，“这就是职场啊，姐姐我当年不也是这么过来的嘛。”
“道理我都懂，可我还是觉得委屈。我一点儿都不喜欢被人逼着喝酒的……”尚珂眼中噙着泪，心里十分难过。
“乖啦乖啦，你现在在哪儿？到家了没？”
“我……”尚珂在原地转了一圈，四下无人，“我在一望无际的黑暗里……”
听见尚珂毫无逻辑的话，陈珊妮便知道她肯定是醉了。她一面穿上衣服，一面问尚珂：“你们聚餐的餐厅叫什么？好，我知道了，你就站在那里别动，我去接你……等下，你还是去餐厅里面等着我，外面不安全。”
“我不回家，”尚珂摇了摇头，“我要回别墅。”
“都这个点了，你还回去干吗？乖，听话，我来接你。”陈珊妮已经准备出门。
尚珂聚餐的地方是在公司附近的CBD中心，她站在第四号入口前的小广场上，旁边就是停车场。周驰远的团队晚上也在这里聚餐，一行人酒足饭饱之后准备撤，周驰远前来取车。
远远地，周驰远看见尚珂一个人站在马路边。
“你不用来接我，我晚上要回别墅的。”尚珂坚持着。
陈珊妮将地址报给了出租车司机，然后重复了一遍：“你现在回别墅干吗？”
“我还要给周驰远喂猫，我要回别墅去……继续被他剥削、被他压榨！”尚珂说话的声音很大，她用脚一下一下地踢着马路边的石墩，“我当初就是上了贼船，现在还被他忽悠到这个公司……我太惨了我……”
陈珊妮被尚珂的胡言乱语逗笑了，她刚想说话，就听到电话里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你上了贼船吗？”周驰远走到尚珂身后一米的位置。
尚珂虽然有点儿晕，但意识还是清醒的。她听到周驰远的声音，愣了几秒钟，然后分辨这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我怎么压榨你了？”周驰远双手环在胸前，他定定地看着她。
“咯噔！”尚珂的心都要跳出来了，她被身后的声音吓得全身瞬间冰凉。她默默地转过身，缓缓开口：“老板……”
“说吧，我怎么剥削压榨你了？”周驰远向前走了一步。
“没有……”尚珂往后退了一步，“您听错了……”
“我真有这么恐怖？”周驰远继续逼问。
“没有……一点儿也不。”尚珂咽了咽口水，继续往后退。
周驰远收住脚，他站在清冷的月光下，身影颀长。他眼中发出幽幽的光，如同天上的点点星辰。
“您真的听错了。”尚珂露出可怜巴巴的表情，她望着他，好一会儿都不再说话。
深夜的街头静谧安详，路边的店门前的灯箱闪着七彩的光，光影在黑暗里无声舞蹈。偶有清凉的夜风吹过，像一只温柔的手轻轻抚摩尚珂的脸庞，尚珂觉得自己醉得更厉害了。
她一定是醉得特别特别厉害，不然怎么会看到周驰远嘴角的笑意？她一定是看错了。她控制不住自己的脚，她朝着周驰远一点点靠近。
她双眼迷离，脸上露出呆呆的笑，她冲着他说：“老板，你是不是会什么特技啊？怎么每次你都神出鬼没的……”
……周驰远顿时一僵，渐渐隐去笑容。
“你这样突然出现在我身后，太吓人了……不过还好你不是坏人。”尚珂笑得嘴巴呈一个大大的弧度。
周驰远低头看着她，她又走近了一些。周驰远疑惑地等待着她的动作，不知道她下一步要做什么，毕竟她大多时候都不按常理出牌。
“我的头太沉了……”尚珂声音慵懒，听起来像是在撒娇。说着，她将头一点，恰好倒在周驰远胸前。
不等周驰远推开她，她便说：“老板你行行好，借我靠一会儿，就一小会儿，马上有人来接我了。”
周驰远轻轻舒了口气，然后“嗯”了一声。
所以当陈珊妮催促司机加速，终于在最短时间到达CBD广场时，她看到了眼前这一幕：尚珂站在路边，两只手臂垂在两侧，她如小鸡啄米一般将头抵在一个男人身前。而被她倚靠的男人看向远方，身体站成了一座雕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