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周语和理欣吃了一惊,以为肥熊说的是她们。周语甚至在大惊之下就想跳出去和对方理论,还好被理欣一把拉住,示意她往墙角边上躲一躲。于是两人在角落里蹲下,借着杂物掩护自己。就见一个高大魁梧的胖子从屋里出来,身后跟了郭启星、孔胜以及另外一个身材魁梧的青年汉子。

就在这时,从院外走进两个人,原来是肥熊的手下,被他派出去办事刚刚回来。几个人走进屋子里不多时又听见吆五喝六的划拳声,肥熊看样子是这群人的首脑,被几个人围着敬酒,不时传出粗犷的大笑。

“熊哥,那个王实可不可靠啊,要是把咱们吐出来可是个麻烦。”一个男人无不担忧地问道。

就听肥熊先嘀咕着说了一句什么,听这意思好像是骂这个人胆小,接着才说道:“怕什么怕,要是没有这个把握我肥熊能下这么大的赌注?我和你们说,这个王实本身就是东门帮的人啦,算是我东门帮放在艋舺的卧底。之前有个朋友要在艋舺开个歌厅,他是商会的商户,自然没有问题。我入股歌厅,除了分钱自然还要有一个自己人在里面,所以就从先入门的小弟里面挑了个机灵的放在歌厅,谁知道时间一长我就把他忘了。”

“原来是样,怪不得我看着眼生,兄弟们平时聚会也没见过这个王实。”先前一人说道。

肥熊喝了两口酒,又道:“前几天他来找我,和我说不想在那儿干了,我问他为什么。他说和他一块儿来的兄弟们已经给‘麻雀’看了场子,手下好几十号小弟,而他自己却还在歌厅当少爷,心里肯定不平衡啦!我就问他,你觉得我和那个女人谁更能干。”

“他怎么说啊?”

“他说当然是肥熊哥你啦。我就说:‘既然这样你还怕我给不了你好处吗?现在你在歌厅里当少爷是我需要在艋舺放一个自己人,不是心腹我还不同意呢!’他就说他想干大事,不想成天在歌厅打杂,这不像黑道中人干的事情。我琢磨这小子有点儿意思,就想到一直和郭启星商量的事情,就和他说了这事。”

“他怎么说啊肥熊哥?”

“他和我说:‘好啊,什么都行,你说吧肥熊哥。’我就说让他去把高超给我咬住,只要高超一倒商会就得散架;到时候我重新带人杀进宫区,怎么也能分上一半的地盘。他自然答应了。于是我就给他拿了二十万让他去准备,直到今天我们才咬死了高超。”

“问题是郭晋全是意外身亡,警察会不会查出什么?”

“验什么都可以啦,郭晋全虽然是自己滑倒摔了后脑勺儿,我让王实说是他推倒郭晋全也是一样的。”

“他不同意让东门帮跟商会合作,还说自己就算当了商会会长也不行。我就和他吵了起来,地下很滑,他一激动就摔倒了。我已经把详细情况和王实说了,肯定没问题。”说这话的是郭启星。

“肥熊哥,警方办案讲究人证、物证,现在有了王实这个人证,我们是不是搞点儿物证把案子做实,让高超彻底死心呢?”另外一人问道。

“好啊,这个事情你们帮我想好,用了谁的主意我就奖励他一瓶好酒,到时候把艋舺的场子给他看。”肥熊的话引起了众人的欢呼,接着觥筹交错声不断。理欣看周语正专心录音,悄声说道:“差不多了,我们先走吧,晚了走不了了。”

周语也担心外面的小山西和大厨,便收了手机往外走,谁知道刚从角落站出来她就踢倒了一个罐子,原来是空狗窝前的水盆,这下屋里立刻安静了下来,瞬间又突然爆发:“谁在外面?!”

也亏得周语反应极快,她拉着理欣一把就转过身子,面朝屋子方向走了几步,正和出来的肥熊等人对头,那些人都以为这个女人是刚刚进来。

“你是谁呀?”肥熊身边一个小弟问。

“我见过她。”郭启星突然说道,“今天傍晚在商会门前,她一直站在商会的人群里面。”郭启星说的自然是周语了。

周语看到他却也没解释,装模作样地问道:“你们谁是孔胜,我有事找他。”

“我是孔胜,你是谁啊?”孔胜从人群中走出,眯着眼睛说道。

周语深吸一口气,问他是不是高超的师弟。孔胜皱着眉头看了她一眼:“你这是什么意思,我是不是和你有什么关系?”

“我是高超的朋友,我想问问你为什么今天要和他过不去,他没有杀人,也不是这种人,你应该知道。我觉得你是不是该为他和警方说说好话。”周语理直气壮地说道。

“笑话,他高超杀没杀人我怎么知道?他连师傅都坑,别说我这个师弟了,我们都没有见过几面。我告诉你,我孔胜可是最讲义气的人,他让我们出头我们就帮他出头,那天多凶险在场很多人都见过,我没帮他?如今他杀人啊,你让我怎么帮?难道我做假证和他一块儿进监狱?”

周语气得脸色惨白,拉着理欣就往外走:“我们走,这种人简直不可理喻。”其实若此时走了肥熊等人自也不会起疑心,谁知道偏巧小山西和大厨久候不至进来寻找,正遇到周语和理欣往外走。

“你们进去多半个小时,还以为出了什么危险。”小山西说着就带着周语、理欣往回走,大厨则在最前面一言不发地带路。虽然小山西的话音不高,可还是让肥熊听了满耳,也难得这家伙反应极快,立时大喊起来:“把他们拦住,别让他们出去。”

孔胜、郭启星和另外三个小弟立即冲上去将院门堵住,肥熊则走到周语面前冷冷打量着她:“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周语脸色苍白,虽然心里害怕可表面上仍竭力装作镇定。她小心翼翼地看着肥熊,然后装作很疑惑的样子摇了摇头:“我偷听你们干什么,我刚刚进来。”

“那你这多半个小时干什么去了?”

“我们走错了路。”周语说道。

“你当我是三岁孩子啊!”肥熊厉声道,“一条两百米的小巷能走半个小时,你们在逛街吗?”

他说着摆了摆手:“都带进去。问不出来就把这个女人办了,看她说不说。”

“这么漂亮的女人,肥熊哥还真体贴我们。”

“放开他们!”小山西愤怒地冲上前去,却冷不防被郭启星一脚踢倒,大厨则和另外一个小弟坚持了两个回合后也被人直接放倒。

“都带进去。”肥熊一招手,周语和理欣就被推进了屋里,小山西和大厨被两个小弟捆着丢到了屋子角落里。肥熊坐在沙发上抽着烟,用阴冷的目光打量着站在面前瑟瑟发抖的两个女人。

“你们到这儿来干什么,听到什么了?”

“我们刚进来,之前的确是走错路了。你不信可以问隔壁婆婆。”理欣理直气壮地说道。

肥熊看她回答得干脆利落,几乎被她骗过了,很疑惑地跟孔胜说:“你去问问。”

“不用了,隔壁没人,一个老头儿死了大半年,问鬼啊?”孔胜说着跳下来走到理欣面前,“干,你要是再不老实我就让你知道知道我孔胜的厉害。”

他说话的声音很大,有点儿吓唬理欣的意思。其实在他看来这种漂亮的女孩子一定没见过什么世面,这样吓唬吓唬也就能把实话吓出来了。

谁知道理欣还没怎么样,外面有人却受不了,就听“咣当”一声,接着一大群人蜂拥而至,为首的却是两个精壮的青年。

“孔胜,你一个大男人吓唬女人算什么本事。你不是学过UFC吗?敢不敢出来和我李直仁打一场?”李直仁大声道。

理欣见到李直仁,脸上几乎乐开了花,大声喊着李直仁的名字。就见李直仁对身边的青年笑道:“马应元大佬,这个孔胜是你青记的叛徒,你自己收拾吧!”

被叫作马应元的人是青记的四代目角头,上个月刚刚接了父亲马秀良的班,正想在帮中立威,今天得此机会自不会放过,举步上前堵住了大门:“好啊,我先收拾这个叛徒,剩下的交给你们宫北帮来办。”

“我们客随主便,今天是你青记唱主角。”李直仁和马应元一唱一和,俨然没有把肥熊等人放在眼里。而刚才还出言不逊的肥熊此时看到这么多人也有点儿慌了,急着拿出手机想打电话救援。

李直仁看到肥熊拿出手机,冷冷地笑了一声,说道:“打电话,好啊,给你大哥‘黄龙’打,告诉他你要造他的反,想把‘麻雀’搞下去取而代之,将来再坐他的位子。顺便把你栽赃陷害的事情和你大哥说一说,看看那个王实会不会翻供。”

“你信口胡说,我大哥不会相信你的话。”话虽然说得狠,可肥熊的底气明显不足。

李直仁又往里走了几步,在茶几的椅子上坐下,从杯盘狼藉的桌上捡了两粒花生米放到嘴里,咯嘣咯嘣地嚼着:“那就试试,你不打我打。”边说边拿出手机要打电话。

“不要打——”肥熊满头是汗,明显胆怯起来,与刚才的强势判若两人。

李直仁把手机又放了回去:“你不让打就算了,那我们先走了。对了,我的朋友得跟我一块儿走。你没意见吧?”

“没有。”肥熊从嗓子里干巴巴地冒出两个字,恶狠狠地盯着李直仁。

李直仁示意理欣、周语两人过来,然后问身边的马应元:“你打算怎么执行家法,用不用我帮忙?”

“不用直仁老弟出手,这事我自己来。”马应元边说边走到孔胜面前,“你入了青记的门,没有征得我的同意就重新拜了别人的码头,你说这事该怎么办?”

孔胜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地低着头,既不承认也不否认。马应元看了看他,又看了眼身边浑身冒汗的肥熊:“我带他回去,肥熊大哥没有意见吧?”

“没有没有,这是你们家务事。”肥熊说道。

“肥熊哥,你也太够意思了吧?”孔胜大声叫起来,他被人推推搡搡地丢出了自己家。

李直仁看了看理欣,像换了个人似的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要坐我的车吗?”

“不用了,我还是和小山西走吧!”理欣站在李直仁面前,平静地回答道。

李直仁点了点头,过去拍了拍小山西和大厨的肩膀,又和周语点了点头,然后被小弟簇拥着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小山西可能害怕肥熊他们去而复返,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带着周语等人上了车,直到汽车开出新北大家才长长出了口气。

“阿仁怎么会来,还知道这些事情?”大厨很好奇地问道。

“是我在line上告诉他的,况且之前我和他手下要过孔胜的地址,他没有理由不知道。这个地方是青记的地盘,我想他怕自己罩不住,只能带上青记的老大马应元。”理欣分析得有头有理,大家都点头称是。

此时已经是凌晨时分,回到宫区后他们又回热炒店吃了点儿东西,然后草草分别。

周语一夜都没睡着,天麻麻亮就前往商会打探消息。

此时街上人还不多,远远就能看到邱礼桢那台硕大的MPV停在商会门前,司机老李无聊地玩儿着手机,看她来了连忙打了个招呼。

“邱叔在楼上吗?”

“是啊,开会呢!”

“和谁开会?”周语奇怪地问道。

“丁哥、乔老和他女儿,还有秉叔和他侄子。”老李老老实实地回答。

周语却吃了一惊,心想秉叔已经不属于商会的人了,怎么还在这里。不过当秉海深走出办公室的时候就全都明白了。

“我在商会这么多年,怎么说和高超还是自己人,之前他不计前嫌,让我非常感动。所以无论我们有什么矛盾都要先一致对外。我侄子的事情没有问题,我今天就替他回答。”一口浓重的闽南话从门缝中传出来。

凭这熟悉的声音她也知道是秉叔在说话,就听他继续说道:“阿宏,今天当着众位叔叔伯伯的面儿,你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我自然会全力以赴,只要这个案子有一点儿希望我就会一查到底。”说话的人听声音是个青年,很标准的普通话。周语从门缝往里看了一眼,却发现是个西装革履的青年,长得五官端正,只是神色略显轻浮。

“谁在外面?”邱礼桢问道。

周语见此情景连忙推门进去,将自己昨天遇到的事情说了一遍,又放了录音给众人听。

邱礼桢很认真地听完,微微点了点头:“很好,有了这东西我们就更有把握了。”

他说着给周语做介绍:“这位秉志宏是秉哥的侄子,是来帮高超打官司的律师,刚从美国回来。”

“你好周小姐,早有耳闻,请多指教。”秉志宏看着周语的眼神有些轻浮,但周语从来没想过她会和一个律师能有什么交集。所以当秉志宏请她吃饭的时候,周语想都没想就答应了,他们在宫区的一间西餐厅里吃牛排,连吃边聊。

“我家现在在台北,在美国也有房子,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美国玩儿,我做东。”秉志宏说道。

“有机会一定去——不知道秉律师对高超的案子有什么看法,有没有把握。”周语问道。

“当然了,这是个很简单的案子,王实明摆着栽赃嫁祸,有了你那些录音就更有把握了。放心吧,没有问题。”

秉志宏的话多少给了周语一些宽慰,她怔怔地望着窗外,痴痴地说道:“不知道阿超在监狱里好不好,是不是受了委屈。”

“他只是被关押而已,没什么事,你放心好了。我有个朋友在那儿工作,我会安排他照顾一下高会长,你看如何?”

“那太好了,会不会很麻烦?”

“不会,你放心吧!”秉志宏说着微微叹了口气,“我还真挺羡慕高超的,有你这么想着他。”

周语的心思一直放在高超身上,并没有理会秉志宏的话,待他说完好久才回味有些不对,她抬起头,正看到秉志宏怔怔地看着自己,目光逼人。周语被他吓了一跳,连忙低下了头。

“周小姐,要是我让高超重获自由是不是该获得你一点儿奖励呢?”秉志宏语带调侃地说道。

周语叹了口气,不敢想对方这种所谓的奖励是什么,便道:“好啊,如果你真的帮了高超,那我们一块儿请你吃饭。”

“去我家吃,我请你怎么样?”

“好啊!”周语随口敷衍道。

“我是个律师,你放心吧,我会尽力。”对于秉志宏的承诺,周语并没有放在心上,谁知道仅仅三天之后,高超竟然真的被放了出来。

“多亏了这个秉律师,他很能干啊!”高超感叹着端起酒杯和大家喝酒。周语开心地望着高超略显消瘦的面庞,将李直仁帮助她的事情对高超讲了一遍。高超很认真地听着,然后很欣慰地笑了:“阿仁怎么说还是自己兄弟,不管是在宫北还是商会。有机会一定和他解除我们之间的误会。”

就在这时候,周语的手机响了,她很紧张地看了一眼,然后对高超说道:“我出去一下。”

高超没有理会这个电话有多重要,以为她很快回来,所以继续和小山西、大厨、理欣喝酒,谁知道饭几乎都吃完了,周语还是没有回来。

“怎么这么慢?”高超拿起手机给周语打电话,没想到关机了;他叫小山西去把周语找回来,看她是不是回家了。

“她家在花莲,回去一次好不方便,我只知道她在我隔壁租的房,我回去看一下就好了。”小山西絮絮叨叨地说道。

高超点了点头,让理欣陪他一块儿去,然后自己回家休息;谁知道出租车还没到家,小山西的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超哥,表姐没有回来。”小山西在电话里有些焦急地说道。高超此时的酒已经醒了一半,他立时就感觉到事情有些不对头,马上决定去商会看看。

高超下了车,却发现夜晚的商会黑黢黢的,安静得吓人,根本没有周语回来的迹象。他转过身,再次回到楼下的时候,赫然发现商会大门的玻璃上贴了一张白色的打印纸。

高超撕下纸,发现上面整整齐齐地写了这么一行字:“想见周语,就立即到金宝山墓园来。”

高超马上动身去金宝山墓园。正准备离开时电话又响了,是小山西打来的:“超哥,找到表姐没有?”

“没有,我现在去一趟金宝山,也许她会在那里,我们保持联系。”高超不愿和小山西多说,又怕自己出了意外他们找不到他,所以简单说了这么一句。小山西却颇为困惑,问他为什么要去金宝山,是不是有什么线索。

“现在还不清楚,你们等我电话,不要乱走。”吩咐完,高超从汽车后备箱里取了一支扁钻尖刀藏到袜子中,又将护手的短棍和棍套系在腰间,这才向金宝山墓园出发。

此时金宝山墓园早已闭园,所以当高超赶到的时候没什么人。他左右瞅了瞅,又顺着大门往西走了一小段,依稀看到那里似乎有人影。

“有人让我给你带路。”黑暗中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一阵冷风吹来,高超感觉到浑身上都有些发毛。

不过他很快就镇定下来,跟着黑影顺着盘山道从小门而入,蜿蜒而上,良久才在一个公墓前停住。黑影往前指了指,然后说道:“前面有人等你,一直走就可以了。”

黑影瞬间就与黑暗融为一体,好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

高超慢慢地往公墓前走了一段,继而看到一个夫妻合葬墓,再凝神瞧去时几乎吓了一跳,原来墓碑上的名字是:秉海深、高贵芬之墓,上面还镶嵌着两个的照片,男的赫然是秉海深。

高超顿感寒意,正想看看情况时一个陌生的青年男人出现在他的身后。

“我给你带来了一件你最感兴趣的东西,你可以回头看看。”男人戴着手套的手伸向高超,手里捏的,却是一只血淋淋的人耳朵。

当高超看到耳朵上的耳环时几乎站立不住,那分明是周语的耳环。

“你很想知道她在哪里吗?”男人看着有些失态的高超问道。

“你是谁,想怎么样?”关键时刻,高超仍旧保持着难得的冷静。虽然在心底一个劲儿地告诉自己要镇静,可此时的高超仍然有些许紧张,他拼命地握住护手单棍,努力克制。

他握在手里的是一柄特制的钢棍,有三十厘米长,顶端为甜瓜头造型,大逾核桃,舞动起来威力惊人,是季大诚专门为高超这种不擅膂力的弟子仿造的古兵刃——“骨朵”。

“你怎么不接,害怕了?”男人微笑着又往前走了两步,将耳朵放至高超左手,然后平静地看着他,“如果让你在一只耳朵的周语和商会会长中间二选一的话,你会怎么选择?”

“如果让你在生或死之间二选一的话,你会选择谁?”高超缓缓举起手中的短棍,轻轻地晃动手中的武器。

男人冷冷地注视着他,刻意往前走了两步:“好啊,你敢动手我保证你再也找不到周语。”

“你是谁?”

“我是秉志宏,秉海深是我叔叔。你如果想要周语活命,那就马上打电话给邱礼桢和乔老,说你马上就辞去商会会长的职位,让他们另选其他人。这样我就把周语交给你。”

“如果我不打呢?”高超冷冷地问道。

“随你吧,你要真是那种无情的人我也没什么办法。”秉志宏说话间做了个无所谓手势,等待着高超的答复。

高超目眦欲裂,眼睛里几乎能喷出火来,最终发现自己除了辞去会长之位外没有其他办法救周语,终于长长叹了口气。

“给你电话,用这个打。”秉志宏随手递过一部看上去挺熟悉的手机,高超一时却想不起在哪儿见过。

“邱叔,是我。”高超说道。

“怎么是你啊?”电话里邱礼桢的声音很奇怪,高超却不想和他多做解释,只告诉邱礼桢自己想辞去会长之位。

邱礼桢果然大吃一惊,忙追问缘由,高超望着面前冷漠的秉志宏,无奈地说道:“没什么原因,我太累了,想休息一段时间。”

“你太让我失望了,是不是因为那个女人?”邱礼桢问。

“不要多问了邱叔,我先挂了。”高超挂掉电话,又给乔老打了一个,乔老虽然也很惊讶,但毕竟进入商会时间不长,暂时还唯邱礼桢马首是瞻,所以当听说邱礼桢已经同意的时候自无异议。

放下手机,高超对秉志宏怒目而视。

“做得很好,我现在要去那边打个电话确认一下,如果没有问题的话我就把周语在哪儿告诉你,不过你不能乱走哦!”秉志宏说着就往后退,高超怕他说了不算,连忙往前追了几步,“你说话算数吗?”

“当然,你太小看我了吧,我也是嚼着槟榔的‘七逃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说着他微笑着往后退了几步,转瞬间就消失在茫茫的夜色中。

可是,这个所谓的“七逃人”说话并不算数,最起码做事没有他说话这么干脆响亮,高超足足等了一个多小时也没见他出来。高超开始犹豫要不要离开。

此时已至子夜,阴风阵阵吹来,打在他单薄的衣衫上。高超握着短棍,跺着发麻的双脚,刚踅过秉海深夫妻的墓碑就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

“什么啊?”他嘀咕着低下头去瞧,却无论如何也看不清楚。黑夜中只有稀疏的星光和远处地灯淡淡的光晕。他拿出手机,打开照明时却分明看到一张沟壑丛生的老脸,那冰冷的脸上,一对早已失去光泽的眸子正死死地盯着他。

饶是胆量过人的高超也不禁骇然。他先是后退了几步,一跤摔倒在了地上,怎么也爬不起来。

他就是秉海深,商会的前特别顾问,躺在自己墓碑前,而他的侄子秉志宏刚刚离去一个多小时。蓦然之间,警笛大作,像希腊神话中从天而降的毒龙一般将伊阿宋包围。

高超惊愕地发现这些警察荷枪实弹,似乎要对付的不是高超,而是犯罪团伙一般。

“不许动!”警察的枪顶在高超后脑勺儿,让他不得不蹲下身子将手抱在头顶。接着有人过去翻看尸体,就听他大声说道:“外力窒息而死,没有发现疑似凶器,有手机一部。”随着这淳厚的声音,高超看到说话的警察手里提的透明袋里装了部黑色的手机。

借着警车的车灯,高超分明看到这手机与刚才秉志宏给他用的手机一模一样,一瞬间一股剧烈的不安在他身体里开始蔓延。而之后的调查则完全证实了高超的判断,他最后用来和邱叔通话的手机竟然就是秉海深的手机。

“我说了,所有事情都是秉志宏安排的,是他让我打电话给邱叔和乔老,然后让我等了很久,后来你们就来了。”高超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地解释,可警察根本不相信他的话。

“问题是秉志宏失踪了,你的话没有人能证明。”负责录口供的警察说道。

高超一听更加坚信自己的判断:“对啊,是他嫁祸给我,然后消失了。”

“明白了,你等一下。”一个警察想了想,出去取了个平板电脑递给高超,上面有张照片,里面是个西装革履的青年,“你认识这个人吗?”

“他是谁啊?”高超疑惑地打量着警察,不知道他们给他看的人是谁。

警察冷笑一声,说道:“这个人就是秉志宏。”

“什么?”高超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你们没有搞错吧?”

“当然没有,这个人的确是秉志宏没错,而且他现在已经失踪了,和你女朋友周语一起。你还有什么交代的没有?”

“我……我没有。”高超的脑子瞬间“嗡”的一声,像是装了个大号的风扇一样。他目瞪口呆地看着警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秉海深的手机上有自己的指纹,他死前已经昏迷,而自己的汽车后备厢里发现了少半瓶乙醚。

“我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有人嫁祸,我要见律师。”高超点名要见商会的张律师,直到他来之前也没有说一句话。最终,警方将他收押,看来在律师来之前不会有什么新的变化。

而在警察局之外,整个商会已乱成了一团,这几天用“山雨欲来风满楼”来形容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邱礼桢带着阿杜和强仔刚来到商会门外,就见乔老的汽车也刚刚停好,乔老在女儿的搀扶下走出汽车,同时和他下来的还有两名手下,他们正抬着一个人,这个人居然是周语,看样子,她现在非常虚弱,一直昏迷不醒。

“我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周语,给人扔到马路当中,要不是半夜车少,估计已是凶多吉少。”乔老说着指了指身后兀自昏迷的人说。

“阿超被陷害,起因就是她失踪了。也许从她身上能得到点儿什么线索,先把她抬到休憩室去。”邱礼桢说着往周语身上看了眼,发现她的两只耳朵完好无损,“看来她一无所知的可能性很大。”

“怎么最近这么乱啊!王实、郭启星的事还没搞完,秉叔又被人做掉了,高超头上扣这么多屎盆子,怎么摆脱得了嘛!”乔老长叹一声说道。

“很简单,有人千方百计想把高超搞下去。一个王实不行就再来一个,直到他彻底下台为止。这次我看他们还能坚持多久,只要你、我和丁老咬死高超会长的位子不动,商会就没有问题,无论是谁也不可能插进一脚。”邱礼桢说得斩钉截铁,然后让阿杜他们推他进屋。

周语醒来后,果如邱礼桢所料,真的一无所知,甚至连自己这两天的情况都说不清楚,原来那天晚上吃饭的时候她接到了秉志宏的电话说自己就在外面,周语怕他进来和高超闹误会,便出去和他解释清楚,谁知道刚到门口就被人用迷药手帕迷晕了,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两天之后,根本不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

“看来杀秉叔并非预谋,很可能是临时起意。”邱礼桢慢慢地把轮椅摇到门口,字斟句酌地分析道,“我猜测对方开始是想通过周语来要挟阿超,可后来秉叔的死一定是打乱了他们的计划。这个人很可能就是我们身边的某个人,想趁乱在宫区插上一脚。”

“这几天大家都谨慎点儿,也去和丁哥说一声让他小心。”乔老说道。

邱礼桢点了点头,眯着眼睛沉默了好久,才道:“我已经有了点儿眉目,一会儿回去确认了打电话给你。归根结底还是宫区的吸引力太大,否则就没这么多事了。”

“之前商会占据整个宫区的时候其实还没有现在这一半地盘红火,如今利润高的商户都在商会这边,你说那些外省的大哥们不眼红?就是一个十七层的电达广场收入就已经超过艋舺其他地方了。”乔老笑道。

“电达广场是我和世元帮助‘黑子’贷款搞下来的,当时他还有些犹豫,现在呢,已经是艋舺数一数二的大老板了,电脑、滑鼠、键盘、印表机这类东西现在看有些没落,当时可是先进得不得了的大生意。”

邱礼桢自豪地说完笑道:“我要回去好好想想,搞明白了把这些情况汇总一下,去和老黎讲一下,看看能不能把阿超保释出来。”

“有你我就放心了,看来你是胸有成竹啊!”乔老和邱礼桢闲聊了几句,而后邱礼桢乘车离开,可谁知道十分钟以后这辆结实无比的进口MPV竟然爆胎了。

与此同时,乔老自己也遇到了人生中最危险的时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