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柴房里的秘密

这几天夜里陆乘风老是睡不沉,在半梦半醒间总能听见那凄婉无比的歌声,搅得陆乘风心烦意乱,根本无心睡眠,几天下来,连身体精壮的陆乘风也有些吃不消了,慢慢地变得憔悴了起来,成天昏昏恹恹的,黑眼圈也愈发明显。几个伙伴们都看着干着急,知道师长心里肯定藏着事,可任凭谁来旁敲侧击也问不出个所以然来。

又是一天夜里,月朗星稀,久未成寐的陆乘风刚刚有点睡意,那凄然慑人的歌声又幽幽地飘了进来,“山风那个劲哟,湖水那个冷哟,娃子那个娘哟,坐在村口等哟,娃子那个爹哟,一去不回头哟……”

陆乘风被那歌声搅得心乱如麻,在草垛上辗转反侧,厌倦地用手塞住双耳,可那歌声却似乎有穿透力一般,任凭陆乘风怎么努力,仍是无济于事,那歌声总会若有若无地浮现在他脑海,回响在他耳畔。

“他妈的天天唱天天唱,还让不让人睡觉了!”陆乘风气呼呼地在心中暗骂。

几天几夜的失眠折磨得陆乘风生不如死,几乎快疯了,这回他无论如何也忍受不了了,不管对方是牛鬼蛇神,都要再去一探!

陆乘风随手从角落里操起一把拾煤炭的火钳就要出门去,而此时那歌声似乎变了调,其中还羼杂着女人嘲弄般怪桀的阴笑,直听得人毛骨悚然,刚打开房门,一片清冷之意立时袭来,望着浓黑的墨色天空,陆乘风那股子狠劲一下子全泄光了,心底最深处的恐惧又慢慢地浮现出来。

就在陆乘风迟疑之际,忽然感觉一只冰冷的手重重地搭在了自己肩膀上,正紧张的陆乘风吓了一大跳,头上一股子麻劲儿尽往上涌,然而当他回头一看时,却发现是猴子。

“师长,这么晚了不睡觉在干嘛呢?”猴子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问道。

陆乘风气不打一出来,骂道:“你大爷的,大半夜的扮鬼呢,也不怕吓死人!”

猴子很委屈地耸了耸肩,示意自己是无辜的。

两人睡不着觉,干脆坐在门口台阶上,点上了烟开始侃大山,陆乘风一边吞云吐雾,一边用力地拍打着自己的昏昏沉沉的脑袋,痛苦道:“哎,这几天我不知是怎么了,老出现幻听。”

猴子奇怪地看了陆乘风一眼,说道:“难怪你这几天老失眠呢,原来是这档子事,能和兄弟说说么,到底咋回事?”

几口烟进出,陆乘风也变得平静了许多,便将这几日来夜夜听到女人的歌声的事全盘说了出来。

“你说,我这脑袋是不是有毛病了?”陆乘风叹了口气,摇头说道。

“女人的歌声么?”猴子猛吸了一口烟,陆乘风偶然间发现他拿着烟的手竟微微有些颤抖。

“其实……”猴子顿了一顿,又说道:“那歌声我也听见了。”

“你也听见了?!”陆乘风吃了一大惊,“这么说来,不是我的幻觉,而是确有其事?!”

“不止是我,还有他们也都听到了。”猴子朝着屋内指了指,陆乘风回头看去,发现原来几个伙伴们都是神情紧张地坐在了床沿边,看来,今夜失眠的并不是陆乘风一人。

“既然你们都听见了,怎么都没见你们提起过呢!”陆乘风颇有些责备地说道。

猴子煞有介事地四周瞟了一眼,示意陆乘风声音小一点,严肃地说道:“师长,我知道有些东西可能你不信,但确实存在,咱们还是不要去触犯到他们为妙……”

陆乘风见猴子一脸认真,并不像是开玩笑,稍微愣了下神,旋即竟哈哈大笑起来,用手指在猴子脑门使劲弹了一下,笑骂道:“你小子少在老子面前神神叨叨的,我看你那几年私塾算是白念了。”

猴子吃疼地摸了摸脑门,委屈地说道:“师长,这是两码子事,我说的是真的呢……”

“好了好了……”还没等猴子啰嗦完,陆乘风便打断道:“我还真偏不信了,在战场那会儿,咱兄弟几个在死尸上都睡过觉,还怕了一个女人不成?!”

老柯闻言也是拍桌子瞪眼,附和道:“说的对,我也想看看是哪个臭娘们大半夜的叫春,敢饶了爷的清梦!兄弟几个,咱去看看去!”

猴子一听吓了一跳,恳求道:“师长,我看……还是不要去了吧……万一真碰上那种不干净的东西……你知道这村子很邪门儿的……”

“你小子怕死就别跟来!”老柯叼着烟斗,拿着火把嘲弄地取笑道。

见几个人举着火仗渐渐朝柴房走去,猴子摇了摇头,只得也跟了上去。

“咦,那娘们儿怎么没唱了?”老柯点燃了烟丝,有些奇怪地问道。

陆乘风并不答话,其实先前说猴子的那些话全是一时的气话,这柴房里的女人究竟是人是鬼,又有着什么样的隐情,他心里也没底,这些天稀奇古怪的离奇遭遇让他的感觉自己的唯物主义世界观不知不觉间已开始慢慢动摇了。

到了柴房门口,挡在他们面前的依旧是那把金晃晃的铜锁和绕上了好几圈的铁链。

老柯发狠力在那铁链上扯了扯,铁链却是坚硬如故,纹丝不动。

“这可怎么办啊?”老柯发愁道。

“这还不简单?一枪把锁给蹦了不就成了!”川子快人快语,抢先说道。

老柯白了他一眼,骂道:“你小子说话就是不经过大脑的,忘记咱的枪都被那侏儒给缴啦?我看拿你的脑袋蹦还差不多!”

“哎,反正我怎么说你们也不会听的,锁我来开吧,只是你们可别后悔。”猴子忽然从队伍后面走上前来。

陆乘风一拍脑门,笑道:“对啊,我怎么忘记这茬了呢!说到这开锁的事你小子可是行家啊,哈哈哈!”老柯与川子一听,也都是会意地哈哈大笑起来。原来猴子在参军前在当地是有名的‘夜上墙’,鸡鸣狗盗的事儿没少干过,这些开锁爬梁之类的活计对他来说就像杂耍一般容易。

哐当!几人还没看明白怎么回事,那大铜锁就给轻而易举地打开了,老柯拍了拍猴子的背脊,调侃道:“猴子,还真有你的,功夫不减当年呐!”陆乘风和川子也均是看得佩服不已。

接下来便是取下铁链了,几个彪形大汉弄这玩意儿是不在话下的,老柯首当其冲,这小铁链在他手中便如同女人对待针线般容易,只是那铁链也很不安分,在老柯毛手毛脚的大力下不断摩擦发出铮铮的声响,在这宁谧的夜晚显得尤为刺耳。

“嘘……小声点,别把媚儿和宝山吵醒了。”陆乘风忙提醒道。

“知道啦!”老柯吐了吐舌头,朝着宝山黑黢黢的卧房里瞟了瞟,很轻缓地将整条铁链给弄了下来,扔在蓬松的泥土里。

吱~老柯小心翼翼地将门给推开,几人只觉一股浓厚的湿气铺面而来,伴随着泥土的腥味,令人闻之欲呕。

“谁在里面?”川子壮着胆子朝着黑洞洞的柴房内吼了一句。

可回应他的,只是那叮叮咚咚的滴水声,和那永无止境的沉寂。

“好像没有人嗳。”川子自言自语道。

老柯伸长了脑袋朝里面探了探,捏着鼻子说道:“师长,这地方臭得要命,哪像是有人住的地方啊,我看我们还是回去睡觉吧。”说完长长地打了个哈欠。

“进去看看!”陆乘风皱着眉头,沉声说了一句。

四把烧得正旺的火仗将柴房内照了个透亮,俨如白昼,柴房内的物事顿时尽收眼底。无非便是些积满灰尘的瓶瓶罐罐以及一些缺胳膊少腿的破桌椅。老柯没留意到足下的泥土上早已长满青苔,一个不小心差点摔了个大马趴,张开嘴气呼呼地直骂娘,猴子则神色紧张地东凑西看,仿佛担心着突会有一个人从角落里蹦出来似的。

几人翻箱倒柜地搜寻了一阵,所有能藏下人的地方全搜了个遍,却是连个人影子都没发现,忽然,只听川子“哇”地大叫了一声,手中的瓦罐子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陆乘风等人当时川子发现了什么线索,慌忙凑了过来,哪知川子竟哆哆嗦嗦地指着瓦砾堆说道:“刚才好大只老鼠窜过去了。”

“嗨~”老柯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瞧你丫那点出息,一只老鼠有什么好怕的。”

“不是啊,这老鼠好奇怪,个头比寻常家鼠大好几倍呢!”川子辩解道。

“大概是黄鼠狼之类的动物吧,这农家田园里经常见这东西。”陆乘风解释道。

“喂,你们快过来看看这是什么!”猴子忽然冲着他们喊道,看那神情足像发现了新大陆一样。

几人循声望去,只见一张灰尘遍布的旧木桌子上,一个木牌模样的物事平平整整地立在上面,几张挂满飞蛾尸体的蜘蛛网围着这物事争相缠绕,如若裹尸布般,乍看之下不禁有几分森然。

陆乘风拨开蜘蛛网,拿起那物事,轻轻吹了一口气,刹时间灰尘四溅,几个伙伴们也都纷纷捂住了鼻子。

“好像是个死人牌位。”陆乘风仔细打量着那物事,喃喃地说道。

“真晦气,大晚上的碰上这东西……”川子小声皱着眉抱怨道。其他几个伙伴一听也是觉得背后直往上窜着冷气。

老柯嘲讽地看了川子一眼,笑道:“一个死人的破玩意儿有什么好怕的,我来看看上面写的啥。”说着便从陆乘风手中接过牌位来。

“共..之灵..立!”老柯拗口地念叨着,只可恨自己小时候没念过私塾,识的字少,仅凭在军校里插队听过几个月文化课。

“什么乱七八糟的。”陆乘风皱着眉头问道,猴子和川子也是面面相觑,直听得是云里雾里。

“是龚青儿之灵位。”陆乘风看了看老柯手中的灵牌,纠正道。“只不过最后那个‘位’字左边部首有点模糊了,或许是这空气潮湿的原因吧,木头都腐朽了。”

“哦,嘿嘿……”老柯红着脸,极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哈哈,老文盲,早知道就该多识点字吧?”川子调侃道。

老柯瞪了他一眼,骂道:“去你丫的,谁说我是文盲了,好歹哥还读对了几个字好不……”

“龚青儿……龚青儿……”陆乘风沉吟道,“这名字怎么听着这样熟悉……”

猴子忽然灵光一闪,插话道:“对了,媚儿不也是龚姓么?龚青儿,龚媚儿,她们俩会不会有什么关系?”

“咦……”陆乘风觉得猴子说得似乎有道理,他联想到前些天提起柴房时媚儿与宝山那遮遮掩掩的眼神,以及那凄婉悲怆的歌声和一系列古怪离奇的事件,这些元素之间一定存在着什么必然的联系,而龚媚儿一家也似乎对他们刻意隐瞒着什么。

就在陆乘风陷入沉思之时,川子忽然捂着后脑勺痛苦地叫了一声:“哎哟!”随即狠狠地瞪了瞪旁边的老柯一眼,骂道:“你没事敲我脑袋干什么?!”

老柯一脸莫名其妙,无辜地耸了耸肩,说道:“你丫是不是脑子有毛病了,我在这好好的敲你什么了?”

川子揉了揉仍隐隐作痛的后脑勺,愤愤地嘀咕道:“下次别被我抓到!”

过了一小会儿,又听见一声大叫,这回换做是老柯了,只见他怒目圆睁,大吼道:“谁他妈的在背后敲我脑袋?”一回头,眼光正好落在近旁的川子身上,气不打一处来,骂道:“川子,你小子不想活了是不?我说了不是我打的,你还存心报复我!”

川子气得满脸通红,想争辩点什么,但老柯却只是闷哼了几声,没再搭理他。

陆乘风忽然像想到了什么似的,眼光有些异样地望着川子。

“我看我们还是快点出去吧,我忽然觉得好冷。”猴子双手抱着肩膀,边打着哆嗦边紧张地四下张望。

“哎哟~”老柯忽然抱着头大声呻吟了一声。

“老柯,怎么回事?”陆乘风见状忙着急地问道。

然而,只见老柯一个箭步冲到川子身边,将他衣领高高地提了起来,暴怒道:“你个王八羔子还有完没完了,没事拿老子寻开心是吧?!”说完便要挥着拳头朝川子脸上揍去。

陆乘风与猴子见状不妙,忙上去劝架。

“师长,你别拉着我,让我教训教训这小子,让他知道什么叫做尊敬长辈!”老柯气鼓鼓道。

“老柯,你先放手!”陆乘风边把老柯拉开,边说道,“刚才我一直盯着川子,他一直在我身旁没动呢!”

川子莫名其妙差点挨揍,也是一肚子气:“我还怀疑是你敲我脑袋呢!”

老柯余怒未消:“不是你,难道还会是鬼啊?!”

一提到这“鬼”字,几人忽然不约而同地都怔住了,一个恐怖的念头仿佛随时都要冲出脑海,就在此时,柴房中忽然传来一声怪桀的女人笑声,阴森无比,如若极北寒冰。

“哇呀……”几个伙伴吓得怪叫连连,把火把一扔就冲出了门去,陆乘风只觉周围气温骤降,再也不敢多留,也跟着跑了出去。

晚上陆乘风梦见柴房被几人丢弃的火把给点燃了,大火烧红了半边天,在房屋垮塌的那一瞬间,从火焰中走出一个浑身被烧得焦黑的女人,那女人怨毒地望着陆乘风,凄厉尖锐的惨嚎划破浓黑的夜空,让人毛骨悚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