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惊心血手印

一阵昏天黑地的晕眩过后,陆乘风猛地睁开双眼,一道夺目刺眼的阳光直逼而来,如同刀子一般直划得眼睛生疼,阳光中,一张姣美绝伦的玉脸若隐若现。那张脸笑容很温暖,让陆乘风想起了很多年前,在那个春光明媚的小镇上,那时的自己和前女友婉儿蹲坐在湖边,脚泡在凉飕飕的湖水里,将头枕在婉儿的大腿上,任由她用耵聍勺轻轻的替自己掏着耳朵,她的动作是那样的轻柔,痒痒的,很舒服,湖面上印照着她甜美的笑靥,几与阳光混为一色,温暖无比。

双眼半睁半闭的陆乘风朦朦胧胧间发现那模糊地女子正缓缓地朝着自己伸过手来,眼前光线顿时慢慢黯淡了起来。

黑暗,又是黑暗,这曾令陆乘风歇斯底里发怵的黑暗,亦是自己内心深处未曾触及的死角。

陆乘风意识忽然变得清醒,使劲全力将眼前女子推开,只听到一声嘤咛的惊叫,女子摔倒在了地上,手中盛满热水的铜盆“哐当”一声砸在地上,水洒了一地,呼呼地冒着白花花的热气。

陆乘风只感觉头脑昏昏沉沉的,四下一看,才发现自己原来还躺在草垛上,龚媚儿则红通着俏脸跌坐在布满水污的木地板上,正抬眼哀怨地望着自己。

原来刚才只是个梦魇。

“咦,你怎么在这里?”陆乘风奇怪地问道。

龚媚儿从地上爬了起来,撩了撩有些纷乱的头发,小心翼翼地说道:“我刚才路过,看你一直在说胡话,额头上全是汗,就想替你擦擦来着……”

“对…对不起,我不知道这几天是怎么了,老是疑神疑鬼的……”陆乘风懊悔地拍了拍迷迷糊糊的脑袋,万分抱歉地说道。

龚媚儿重新拾起脸盆,莞尔道:“又做噩梦了吧?刚才差点被你吓到了呢,咯咯……”

陆乘风回想起那个梦境,那可怕的山崖,可怕的女人,一切都是那样的真实,真实的心跳,真实的惊叫,真实的恐惧。

龚媚儿忽然将墙头的木窗推开,房间内顿时一片大亮。

“屋内有阳光,烦恼去光光!”龚媚儿忽然俏皮说道。

陆乘风望着活泼可爱的龚媚儿,心头的阴霾顿时一扫而光,两人互望着对方同时一笑。

“也真难为你们了,在咱们这穷乡僻壤里,终归比不上你们城里的生活……”龚媚儿叹了口气道。

陆乘风笑了笑,说道:“哪里的话呀,这里山美水美人更美,我倒宁愿一辈子都呆在这里。”说罢还不失时机地瞟了龚媚儿一眼。

龚媚儿心思细腻,当然明白陆乘风话中的意思,羞红着脸道:“城里人都像你这般油嘴滑舌么……”

陆乘风冤枉道:“我可是实话实说啊,能结识媚儿姑娘这般贤惠貌美的女子,实在是陆某人的福气啊。”

龚媚儿眨巴着水灵灵的眸子,笑道:“听说城里的姑娘们都有好看的花衣裳,打扮得可漂亮了呢!媚儿不过是一个乡下的黄毛丫头而已,能好看到哪去……”

“媚儿,你在哪啊?都快中午了,再不走就来不及了。”正当两人在谈笑时,屋外传来宝山沙哑的声音。

“嗳,就来就来。”龚媚儿拉长了声音回道,“好了好了,我该走了,下次再聊,今天村里头的吴老六寿辰,请了山哥去赶场子呢,我得去帮着搭把手。”龚媚儿急匆匆地说道。

“现在就走么?”陆乘风有些不舍地说道。

“是呀,再不去那吴老六又该骂人了,你是不知道他那脾气,唉……”龚媚儿走到门口时,忽然停了下来,回头说道:“对了,你的那几位朋友一大早就去山上打猎了,大概下午就会回来了吧,见你睡得那么熟就没吵醒你。”

陆乘风笑着摇了摇头,说道:“那帮臭小子,八成又是嘴馋想吃野味了。”

“桌子上有饭菜,你要是饿了就去厨房热着吃吧。”屋外龚媚儿的声音渐行渐远。

灶下的柴火噼噼啪啪地响个不停,这季节柴禾多半都受潮了,不容易烧过星,锅内横七竖八地躺着龚媚儿做好的几道小菜,滋滋地往上冒着热气,一股菜香顿时溢满整个厨房。一旁拿着勺子的陆乘风漫不经心地翻动锅内的饭菜,双目无神地望着窗外。

他又回想起了昨夜那个可怕的梦魇,不知怎地,这梦总在脑海中挥之不去,想忘也忘不掉,甚至连梦里的每一个小的细节,他都能记得一清二楚,如在眼前。

噼啪,一根烧得红通通的柴火蹦炸在了陆乘风脚边,火星正旺,如同熟透的番茄一般。陆乘风的思绪重新回到了现实里,一股糊味扑鼻而来,陆乘风这才想起了锅里还热着菜,懊悔之下忙一边翻动着锅里有些焦糊的饭菜,一边去橱柜里取出几个装菜的大瓷碗。也许是由于心不在焉,加之太过急躁,慌乱中一个大瓷碗不小心从手中滑落,“啪”地一下摔落在地上,碎瓷片散落了一地。

这大男人一看就是没做过什么家务活的,望着一地碎片,陆乘风哭笑不得,昔日在军营中吃饭都是有专门的炊事员伺候着,而今时代变了,无论大小事都得亲力亲为,一时还真有点不习惯。

陆乘风摇了摇头,弯下身子一片一片地拾起那些破碎的瓷片,要是让龚媚儿一家回来看到这情景可就糗大了。就在陆乘风拾掇着那些碎片时,却无意间发现自己的脚踝处竟有一小块浅红色的印记,若不细看是断然无法发觉的。

陆乘风很是奇怪,卷起裤腿来想看个究竟,然而,当脚踝一点一点地暴露出来的时候,一股凉意从心底泛起,让陆乘风不禁从头凉到脚。

那是一个鲜红色的血手印,很显然是有人抓捏太久以致血流不畅而形成的,从那纹路上来看,五根指头分布极不均匀,歪歪斜斜,古怪之极。

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间多出一个手印呢?陆乘风紧张地回想着,不经意间眼角的余光似乎瞟见窗口有一个人影子正在看着他,大惊失色,忙侧过头大喊一声:“谁在那?”

定睛细看时,窗外却是空无一人,阳光依旧明媚,和煦的暖风带动着门板轻微地开合着。

陆乘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想一定是自己太过紧张了,才会看走了眼。

然而,当他目光再次落到那殷红的手印上时,思绪又将他残忍地拉向昨晚那个可怕的梦魇之中。

梦境中,那鬼魅似的女人就是一只手紧锁住他的脚踝,再一点一点地爬到他身上去的。

难道,那可怕的经历不是梦境,而是确有其事?

不对不对,陆乘风没等自己继续往下想,忙否决了这荒唐的想法,他当年在黄埔军校念过书,接受的全是新式无神论教育,对这些荒诞不经的神怪之说是向来嗤之以鼻的,然而话虽是这么说,当他回忆起这些天来的各种古怪诡异的事情之后,心底仍是有些恻恻不安。

由于昨晚梦境连篇,睡得不好,陆乘风一整天人都迷迷糊糊的,吃完饭就坐在藤椅上兀自打着盹,不知不觉日已平西了,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宝山一家子和自己的几个弟兄们仍是没回来,陆乘风百无聊赖,从随身携带的军用包裹中摸出一个老式的收音机,由于很久没使用了,加之在山中连连阴雨,收音机受了潮,能否开机都还是个未知数。

“嗞——嗞”收音机中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杂音,听得人很是不舒服,陆乘风烦躁地在机身上使劲拍打了两下,收音机哑了哑,随后竟开始慢慢地有了人声。陆乘风一下子来了兴致,庆幸这老八古的破玩意儿竟还能用,最起码不用在这干坐着无聊了。

然而,调试了好一会,收音机中的声音都总是断断续续的,只能听清楚个百分之二十,想必是这在这荒山野岭里信号接收不太好所致。从收音机中女主播铿锵激昂的话语中大抵可以分辨出,都是些解放军节节胜利,国民党余部一溃千里的消息,当听到广东,云南被解放军收复,胡宗南败逃台湾的消息时,陆乘风不禁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心中悲愤无比,国军气数已尽他早已心知肚明,但却没想到这一天竟来得这样的快。

就在陆乘风黯然神伤之际,忽然感觉收音机中女主播的声音竟慢慢变得拖长刺耳了起来,起初陆乘风以为是收音机的毛病,直到那声音彻底变了调,完全是换成了另外一个人的声音时,陆乘风才慢慢感觉有些不对劲。

收音机里的女声变得哀婉而尖锐,唱的是一曲古老的山歌。“山风…那个劲…哟,湖水…那个…冷…哟,娃子…那个…娘哟,坐在…村口等哟,娃子…那个爹哟,一去不回头哟……”

渐渐的,收音机里断断续续的女声变得越来越凄厉,越来越狠毒,陆乘风吓得赶忙要去把开关关上,然而,当他手触摸到收音机的开关之时,竟发现开关不知何时已经自己关闭了,机身上的提示灯也早已熄灭,想必是电池耗尽所致。

然而,那曲凄婉绝伦的山歌仍源源不断从录音机里头飘出,山风…那个劲…哟,湖水…那个…冷哟,娃子…那个…娘哟,坐在…村口等哟,娃子…那个爹哟,一去不回头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