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恶夜归来

这一夜陆乘风睡得很沉,迷迷糊糊中似乎听到有人在叫自己的名字,声音十分尖锐急促,陆乘风极不情愿地打了个哈欠,睁开双眼一看,土墙还是土墙,草垛还是草垛,却是没发现任何人。

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打开了,阴寒的晚风不住地往屋里头灌,凉彻心肺,四周静得出奇,伙伴们都不知道干什么去了,全没见了踪影。整个屋内温度出奇的低,陆乘风冷得牙齿直打颤,裹着外衣准备去合上门,一抬头,却猛然间发现院子正中央竟站着个人,正面对面地看着他,陆乘风吓了一大跳,定睛一看,不禁吃了一大惊,眼前之人竟是失踪多日的麦勇!

“勇子?!这些日子你都去哪了,可让我们好找啊!”陆乘风对麦勇的突然出现大感意外,但总的来说还是蛮开心的,只要人平平安安回来了,比什么都好。

麦勇并不回答,依旧杵立在原地一动不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在黑夜里如同一块残朽的墓碑般阴森诡异。

又是一阵冷风刮过,刚转暖的空气立时又降下温来,陆乘风打了个寒噤,笑呵呵地说道:“还傻站在外面干嘛,快进来啊!”边说着边去抓麦勇的手。

就在陆乘风与麦勇双手相碰的那一刹那,一股彻骨的寒意从手心直传入头顶,仿佛正握着了一块正在消融的冰块,陆乘风一怔,赶忙缩回了手,眼中满是疑惑与不解,“勇……勇子,你……你的手……”

一缕凄冷的月光垂泻而下,陆乘风终于看清了他的脸。此时的麦勇脸色惨白,几乎看不到任何血色,额间隐隐间竟还透出几许惨淡的青灰色,没有一丝生气,活脱脱便像一具死尸!

陆乘风感觉背脊一股凉意直绕上脖子,双脚不自觉地倒退了三步,口中喃喃道:“勇子…你…你怎么了……”

这时麦勇忽然转过脸来,双眼直勾勾地盯着陆乘风,怪桀的一笑,这笑意狰狞无比,阴寒得如同一颗刚咽下肚的冰块,让人从喉头直凉到了心窝里。不知怎的,陆乘风望着平日里和自己嬉皮笑脸惯了的勇子,此刻竟感觉是如此陌生,甚至,让他感到有些惧惮……

一向大大咧咧,憨态可掬的麦勇为什么会变成这般模样?陆乘风满腹疑窦,他很想知道在他失踪的这段日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于是乎忙着急地问道:“勇子,你这是怎么了,倒是说话啊!”

麦勇依旧只是沉默,忽然间,他望着陆乘风的眼神变得有些异样,好像受到了某种极大的惊吓一般,浑身开始剧烈抽搐了起来,口中不断大声咆哮着:“滚……滚开,别缠着我,别缠着我……”或许是由于极度的恐惧,麦勇惨白的脸上变得极为扭曲,乍看之下骇人不已。

面对麦勇忽然的巨大改变,陆乘风感到十分莫名其妙,四下一望却又是没发现任何人,陆乘风以为是他故意弄出的恶作剧,脸色一沉,走上前去拍打着麦勇的肩膀说道:“你小子别净瞎扯淡了,都这么晚了,赶快进屋去吧。”

“啊!滚开!”麦勇被陆乘风一拍,惊得跳开老远,脸上表情极尽骇然,口中嘀咕道:“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放过我呢……”说完便抱着头哇哇大叫着往漆黑的夜幕中跑去。

“勇子,你去哪里?快回来!”陆乘风冲着麦勇的背影大声喊道,可无论他如何呼唤,麦勇始终头也不回,反而还跑得更凶了,不多时便消失在夜幕里。

陆乘风感到事情有些蹊跷,虽然他对这诡异的村庄充满了无限的惧意,但麦勇毕竟是和自己出生入死的兄弟,好不容易回来了,总不能再让他在自己眼皮底下给丢了,忙发足朝着麦勇离去的方向追去。

夜黑如墨,狂风怒卷,扬起的沙尘吹得陆乘风睁不开眼睛。麦勇此时早已不见了身影,由于夜里辨不清方向,陆乘风如同一只无头苍蝇般到处乱窜,他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找,四处瞎搜寻了一阵,麦勇却如同从人间蒸发了一般,愣是没见到一点踪影。

四周不住传来夜间觅食的动物饥饿的嚎叫,听得陆乘风心里直发毛,远处惨淡的月光里,隐隐约约看见一个黑影,正匍匐在地,背对着自己,凛冽的寒风中,几乎与这黑夜融为一体。

“勇子,是你么?”陆乘风心中一喜,朝着黑影大声喊道。

那黑影很迅捷地回头一望,并没站立起来,竟如同动物一般两手撑在地面,极其迅捷地跳进了丛林之中。

陆乘风吃了一惊,全身汗毛倒竖,因为就在那黑影转过头的一瞬间,他清清楚楚地看到了麦勇那张惨白如雪的脸!黯淡的月光如同裹尸布般流泻在麦勇匍匐着矫健的身躯上,映照过他青绿色半尺长的指甲,又反射在了他寒光闪闪,露在唇外的两颗锋利的獠牙上。如此迅敏的身手,如此凶残的眼神,绝不像是普通人类,完全就是一只——兽!

陆乘风半晌才回过神来,提脚便往黑洞洞的丛林里追去,“勇子,你去哪啊?等等我……”

午夜的丛林中寒气逼人,空气中充斥着一种潮湿腐败的气味,沉朽的老树上盘错交结的枯枝在风中肆意摇摆,如同被人随意丢弃在野外死尸干枯的四肢。越往里走,陆乘风身上的寒意便更添增一层,在这勉强只能分辨出方向的诡异丛林里,沉甸甸的恐惧不时地铺面而来,压在陆乘风心中,让他无法呼吸,无法思考。

“勇子,勇子……”

丛林中不断回**着陆乘风焦急的呼唤,然而,回应他的,却只有那癫狂的寒风怒扫落叶的悲号,和这诡异阴森的丛林对擅入者最狰狞的蔑笑。

浓黑的丛林给了陆乘风巨大的压力,冷汗自额头涔涔而下,心跳得仿佛擂战鼓一般剧烈,就在陆乘风神情紧张地快步疾走之时,林子周围忽然间出现无数双闪着红色荧光的眼睛,忽明忽暗,诡异非常。

“啊!”陆乘风受了惊吓猛叫了一声,只见周围的枯树上忽然飞下一大群黑乎乎的物事,“呀~呀”怪叫着朝他俯冲过来。

陆乘风慌忙用手护住头,**的手臂清晰地可感觉到那群物事坚硬枯皱的羽毛划过自己皮肤的剧烈痛楚。好不容易晃过神来,陆乘风才发现那些黑乎乎的物事原来是一群脏兮兮的乌鸦,口中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骂道:“晦气,碰上这些臭鸟!”

就在陆乘风准备继续往里探寻之时,忽然听到东面的崖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嘶,这声音尖锐至极,回**在这几乎令人窒息的黑暗中更显得阴森恐怖,让人不禁毛骨悚然。

“勇子……是勇子的声音……”陆乘风一愕,忙踩着满地的枯叶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崖边赶去。

“勇子,你怎么样了?”一路上盘错突伸的枯枝蛮横地刮过陆乘风单薄的军衣,刺到陆乘风的黝黑的皮肤上,生疼不已,可陆乘风此刻只担心着麦勇的安危,早已顾不上这些。

那声音并没做出回应,依旧凄惨绝伦地哀鸣着,仿佛正在经受着某种非人的酷刑。

陆乘风心急如焚,脚步也越来越快,好不容易拨开挡在眼前的那些密集腐朽的枯枝败叶,一截怪石嶙峋的断崖终于横在了陆乘风眼前。

月光如练,没了树木的遮挡,崖边的事物看的一清二楚。离崖边不远的一块长满苔藓的大青石上匍匐着一个身影,那身影背对着陆乘风,浑身**般地抽搐着,嘴中不住地哀嚎呜咽,仿佛正受着某种极大的恐惧。

“勇子,是你么?”陆乘风放慢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

那浑身颤抖的身影并不回话,依旧呜咽抽搐着,口中吐词喃喃不清,“救…救…救救我……”

望着那身影,陆乘风心中忽然萌生出一股很奇怪的感觉,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一时间却也说不上来。

陆乘风咽了咽口水,走到了那身影背后,关切地喊了一声:“勇子,到底怎么回事?”

听到陆乘风的声音,麦勇忽然停止了抽噎,僵立在石头上如同一具死气沉沉的干尸。

“勇子?”陆乘风一只手朝他肩膀上搭去……

就在陆乘风的手伸向麦勇肩膀之时,麦勇忽然一声长啸,猛地回过头来。此时的麦勇显得极为狰狞,睁得浑圆的双目中布满血丝,脸上青筋暴起,如同一条条蚯蚓般来回蠕动着,最可怕的是他那双暴露在唇外摄人魂魄的獠牙,无不让人看得冷意森然。

“啊!”陆乘风歇斯底里的惊叫一声。他只觉一股恶寒直入心肺,头脑中一片空白,腿脚也开始打起哆嗦来,眼前之人还是昔日那大大咧咧的麦勇么?无疑就是一个来自地狱的魔鬼!

麦勇口中咕哝着,像是肥皂泡不断爆裂的声音,奇怪之极,一双血红的双眼如同正在猎食的山虎一般,贪婪地盯着陆乘风。还没等陆乘风反应过来,麦勇一声怪嘶,如同兽类般从地上跳起来朝着陆乘风扑去,将毫无准备的他死命地按倒在地。

麦勇的身体仿佛石刻的一般,硬邦邦的,被压在地上的陆乘风根本无法动弹分毫,麦勇狰狞的脸上露出一种极其怪异的表情,一双铁钳般的双手紧紧地锁住了陆乘风喉头。

整个动作仿佛便在电光火石之间,麦勇的速度的确快得令人匪夷所思,陆乘风只觉喉部火辣辣的痛,憋屈得难受,根本无法呼吸。

“勇子!你……你干什么……咳咳……快放手!”陆乘风强忍疼痛大声命令道,虽说军令如山,可在这癫狂扭曲的灵魂面前却是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

麦勇见陆乘风死命挣扎,钳子般的双手掐得更紧了,沾满污秽垢物的指甲深深地嵌进了陆乘风的肌肉里,一时间鲜血喷涌,将黑夜也染成了红色。

“…掐死你,掐死你…看你还敢缠着我不……哈哈哈”麦勇口中语无伦次地咕哝着,双目中精光四射,狰狞的脸上带着极尽兴奋的桀笑,癫狂无比。

“勇……勇子……你疯了……我是师长啊!”陆乘风的脸涨成了猪肝色,无力地吐出几个字,惊恐万状的视线也慢慢地变得模糊起来,可此时的陆乘风尚有一丝意识,知道自己要是合上了双眼,很有可能永远也醒不来了,求生的欲望迫使着他用尽最后一丝气力挣扎着,试图把麦勇那双钳子从自己脖子上给拔下来。

麦勇依旧癫狂地大声呼号着,掐着陆乘风的双手丝毫没有松开的意思,口中不断有鼓着气泡的白沫流出,滴落在陆乘风脸上,粘稠冰凉,腥臭无比。

挣扎了一阵,终于,陆乘风体力透支,加之呼吸困难,意识渐渐开始模糊了起来,紧攥着麦勇衣领的双手无力的耷拉在地上,耳边麦勇的吼声似乎越来越小,一种死亡的沉寂悄然弥漫了陆乘风全身。

“……掐死你……掐死你……哈哈哈”声音越来越飘渺,仿佛是出现在深度睡眠的梦境中,也不知什么时候,这声音忽然间变了调,变得愈发急促,愈发颤抖,语气中似乎带着令人窒息的恐惧,陆乘风感觉喉部的压力渐渐开始减小了,胸中的憋屈感也渐渐开始消退,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清新甜润的空气直入肺腑,精神不禁为之一振。

终于,那双夹着陆乘风脖子的铁钳完全松了开来,麦勇的语调也变得十分奇怪,似乎还带着嘤咛的哭泣,陆乘风双手捂着脖子上的伤口,剧烈咳嗽着,似乎要把周围的新鲜空气全部给吸个精光。

就在陆乘风渐渐开始恢复神智的时候,抬眼不经意地一瞥,却让他看到了这辈子都会惊恐悚然的画面。

只见麦勇仍保持着先前匍匐的姿势,只是浑身似乎僵硬住了一般,唯一证明他有一丝生气的地方就只剩下那双眼睛了,那双仿佛跌入洪荒深潭最底部歇斯底里恐惧的眼睛。麦勇的双瞳此时齐齐地移到了最右侧,仿佛极力想看清身后是什么,却又始终没有回过头去的勇气。

身后……身后是什么?

陆乘风屏住呼吸,只见不知何时,麦勇身后已出现了一个黑影,那黑影半弓着身子,一袭齐肩长发蓬乱不堪,齐齐朝前垂落着,将头部遮了个严严实实,根本看不清面目,褴褛不堪的素白长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古铜色的秽物,**在外的皮肤呈绛紫色,不断有色泽饱满的蛆虫在尸斑处贪婪地啃噬,有些腐肉甚至半悬在空中,森森白骨清晰可见,随时都可能掉落下来。

陆乘风越看越心惊,胃中翻滚不已,头皮仿佛被雷击中一般,酥麻得几欲失去知觉。

那黑影口中怪诞地桀笑着,那笑声仿佛来自地狱一般,混沌不堪,让人如同掉进了冰窖子里。

由于过度紧张,麦勇的面目变得更为扭曲,一脸青筋暴跳,身后那女人动作极尽机械地继续俯下身子,伴随着仿佛齿轮摩擦般的“咔咔”声。

那女人直垂而下的污发不知何时变得湿漉漉的,不断有着粘稠猩红色的**顺着发际如同瀑布般流泻下来,不偏不倚地全滴落在麦勇的脸上,霎时间麦勇面部几乎全被染成了血红色,活似一个爆裂了的番茄。粘稠的**越流越多,越流越快,最后竟凝结成了柱状,麦勇扭曲的面颊全乎被淹没在血水的帘幕里,没有丝毫间隙,只见麦勇痛苦夸张地惨嚎几声,刚一张开嘴,血水便齐刷刷地涌进了他口中,伴随着咕隆咕隆几声异响,那些粘稠的血水全乎被他给咽进了肚子里去,身子也渐渐开始鼓胀,变成了骇人的青灰色。

那女人又是一阵阴冷的桀笑,身子继续朝下俯去,直垂而下的垢发慢慢地铺散到麦勇额际,鼻尖,最后竟严严实实地盖住了他整个头颅!她腐败机械的双手此时也开始慢慢活动了起来,以一个极为夸张的弧度从后方将麦勇的身子围抱起来,十根绛紫色的指头如同镣铐般紧紧地把麦勇给锁在了自己怀中。

“唔……唔……”麦勇死命地呼号着,可被那诡异的头发掩住的嘴里,却怎么也说不出话来。

“咔……咔……”那恐怖的白衣女人出人意料的竟拖着麦勇笨重的身躯一步一步地朝着悬崖边走去,这个体态健硕的彪形大汉在她手中如同玩物一般被轻轻提起在了半空中。

陆乘风浑身一震,仿佛意识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失声大喊道:“不要!”

白衣女人闻声陡然之间停住了,身子仿佛凝固定格住了一般,而麦勇则依然保持着半悬在空中的姿势。

“唔……唔……!”麦勇的头颅不断在她发后剧烈摆动着,仿佛正在承受某种极大的痛苦,拼命地想要钻出这层可怕的桎梏。陆乘风紧张地注视着眼前几乎不可置信的一幕,瞳孔剧烈扩张着,脑海中一片空白。

“师……师长……救我!”麦勇含糊不清地喊出了几个字,伴随着一种奇怪地湍湍流水声。

“勇子?!是勇子的声音!”陆乘风眼中一亮,仿佛如梦初醒般,慌忙跑了过去试图拨开那女人脏乱腥臭的头发。

手刚触及那排污秽的乱发,陆乘风的心不禁凉了半截,这哪是什么头发啊,根根坚硬无比,完全就像是铁丝一般,原本轻松之极的撩发动作此刻竟显得无比艰难。就在陆乘风拼尽气力想要弄开那排铁丝般坚硬的头发之时,几滴浓稠腥臭的血水不经意间溅落在他手心里,寒冷彻骨,起初陆乘风并未在意,没过多久只感觉手心火辣辣地生疼,仿佛被火燎一般,仔细一看,手心不知何时已是红通一片,先前那血水滴落的地方已被烧出了一个小窟窿,此时正滋溜溜地鼓着气泡,一股焦臭味直入鼻腔。

“啊!”陆乘风大惊失色,慌忙收回双手,往后倒退几步。借着微弱的月光,低头一看,手指上,手背上,全是这些烧烙的印痕。

“呜哇……呜哇……别缠着我……救命啊!”耳边又传来麦勇那凄厉之极的呼号声。

“勇子,你别急,我一定会救你的!”陆乘风用衣服捂住创口,强忍着伤痛,心急如焚地喊道。

那女人依旧一动不动,如同被上了发条的人偶到了时限一般。这时,附近几个枯皱的老树印入了陆乘风眼帘,他心念一动,忙去树上一边掐扯着树枝,一边安慰着惨嘶的麦勇,“勇子,挺住!”

陆乘风来不及多想,将树枝插进那女人发间,使劲地朝着两侧撩拨着,但要想把这排铁丝似的怪发拨开谈何容易,陆乘风直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也没任何进展。麦勇痛苦的嘶嚎声变得越来越凄厉,陆乘风心乱如麻,由于用力过猛,只听“啪”的一声,枯树枝断成了两截,陆乘风收势不及,一屁股跌坐在地上。

当陆乘风抬眼再看时,一排枯皱的头发间竟被拨出了一个缺口,麦勇如同在龟壳里冬眠后的乌龟,不顾一切地把头朝外伸了出来,使劲地吸吮着新鲜空气。

“啊!”望着麦勇的脸,陆乘风忽然发出一声恐惧的怪叫,浑身汗毛倒竖,“勇子,你的脸怎么了……”

那还是一张人脸么?此刻展现在陆乘风眼前的,只是一颗白骨嶙峋的骷髅头,上面有气无力地悬着几块鲜血淋淋的烂肉,一对布满血丝的眼珠子凸出了眼眶外,仅靠着几根筋脉血管半悬在空中不至掉落。

望着自己皮开肉绽的双手,又看着人模鬼样的麦勇,陆乘风恍然大悟,一定是那些诡异的血水有强烈的腐蚀的作用,麦勇才回变得如此模样。

“哇……”麦勇忽然开始剧烈地呕吐起来,粘稠的血水伴随着橙黄色的不知名**从他腹内源源不断地涌出,黄黑相间,恶臭无比。兀自吐了好一阵,最后没东西吐了,麦勇竟将内脏尽数给吐了出来,肠子肝肺流了一地,吐完后,麦勇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此时的麦勇几乎只剩下一个空壳了,陆乘风捂着鼻子,忍着强烈的恶心,冲过去想要把麦勇从那鬼魅般的女人身上给抢回来,那女人仿佛早有察觉般,隔着帘幕般的头发冲着陆乘风怪叫几声,那声音震彻山谷,仿佛从泥潭中发出的一般,让陆乘风从头凉到脚。

“咔咔咔!”伴随着一阵剧烈且机械的怪声,那女人竟出人意料地往背后一斜,紧搂着麦勇的身躯直直地朝着悬崖下倒栽下去!

“不!!!!!!!”陆乘风跪倒在悬崖边,朝着幽深宁谧的空谷中痛苦地悲号着,眼泪鼻涕流了一脸,可回应他的,只是那凉秋呼啸的晚风,和林中兽鸣奏响的那首永恒不变的哀乐。

死寂,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黑暗,是人类对未知事物最原始的惧意。

瘫坐在悬崖边的陆乘风黯然神伤,全然没留意到先前羼杂着兽鸣与风声的枯树林中竟忽然间瞬息无声了。

陆乘风只感觉头脑中一片空白,嗡嗡作响,多少年出生入死的好兄弟,不过一瞬间的工夫,竟是生死相隔,巨大的悲痛在陆乘风心中翻滚纠结,缠绕不去。

就在这时,一只爬满肉蛆紫黑色的手忽然从悬崖下伸了上来,带动着整个身体一步一步地向上挪动。

显然,陆乘风也留意到了,一股剧烈的恶臭熏得他几近晕阙,他想跑,想逃离,但他最终没有离开,他想知道这个杀死勇子的元凶到底是个什么人,究竟是出于何种目的下此狠手。

“咔…咔…咔”,一阵机械而沉闷的怪声,那悬崖边的人慢慢地爬了上来,污秽的长衫,湿漉漉粘稠的长发,正是刚才那个鬼魅般的疯女人。

那女人动作极其古怪,脸紧贴着地上,根本看不清面目,身子撑得笔直,仿佛一座毫无生气的木雕,只有一双腐败的双手在不断地在地上抓怕着。

那女人虽没抬起头,但仿佛长着第三只眼睛,竟径直朝着陆乘风爬过来。陆乘风感觉呼吸都变得颤抖了,冷汗涔涔直下,从鼻尖滑过,滴落到凹凸不平的岩石路面上。

放眼一看,那女人爬过的地方留下一长串近黑色污秽的血渍,她仿佛并不知道疼,任凭尖锐的碎石刮擦在脸上,带走贴在上面蓬松的腐肉。

长这么大,陆乘风还从没像今天这般惧惮过,哪怕是在枪林弹雨的战场之上,或许,这匪夷所思的村庄,这鬼魅般的疯女人,将陆乘风深藏在心底的恐惧给激发了出来。

陆乘风抬起袖口,在额边使劲地抹了一把汗,就在此时,他忽然感觉脚下一紧,仿佛被几个大汉扯着粗麻绳将脚踝给勒住了一般,涨得难受。当他下意识地朝着脚边一望时,差点连魂都给吓了出来,原来是那女人抓住了他的脚。

陆乘风死命地蹬着脚,可那双腐败不堪的手便像钳子一般,越挣扎,抓得就越紧。

“呼…呼…”陆乘风粗重地喘着气,不知道这疯女人到底想干嘛。

出人意料的,那女人却并没攻击陆乘风,而是双手撑着地,整个身子朝着陆乘风压了过来。

一股仿佛死耗子般的恶臭铺面而来,陆乘风侧过头,痛苦地呕出了几口酸水。而那女人仿佛并没看见一般,压着陆乘风的身子继续往上挪,直至整个身子凌驾在陆乘风之上。

那女人的身子很轻,陆乘风几乎感觉不到什么重量,只是觉得全身奇痒难忍,但此情此景,却也不敢伸手去挠,躺在原地惊恐万状地望着与自己不过咫尺之遥的女人。

那女人一头脏乱不堪的头发完全遮挡住了面目,但陆乘风仍是冷战连连,仿佛能看到头发之后的那一双恶毒的双眼。

“啪嗒…啪嗒”那女人头上不住地有粘稠的物体滴落在陆乘风脸上,火辣无比。陆乘风此时浑身发软,根本使不上一点气力,知道自己肯定逃不过这一劫了,心想索性在临死前,看看这疯女人的真面目,也好死个明白。

见那女人一直没动静,陆乘风双手颤抖着朝着她倒垂在脸上的污发伸去,令人奇怪地是,这次的质感轻飘飘的,完全不似刚才的那般坚硬,很轻松地就被陆乘风给拨开了。

陆乘风屏住呼吸,努力将酸涩的眼睛睁得最大,想看清楚这疯女人的模样,然而,当她看到那疯女人的脸后,竟吃了一大惊,她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