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4学霸的诱惑

遇见他,她相信,是用尽了此生的运气。

一个周末时间,郦籽成为了整个学校的励志感人型名人。

胡晓仔细认真而深刻地研读了那个推送,甚至记了详细的笔记。

“遮盖住额头两侧的齐发,至耳下的利落线条,干净稍平的眉形,都能使得面部干净整洁,转变人的气质……上挑的眼睛,才会显得帅气……”

一边研读,一边对照郦籽。

她原先杂乱翘着的头发被剪得服帖,打碎而边角整齐地从额头上方形成一个弧形,直到耳际,显得整张脸秀气小了很多。原先粗乱的眉毛修了平而眉梢微挑的形状,几分柔媚的英气。眼睛不知怎么,又有几分呆萌之气。

郦籽已经从最初的无奈不自在变得淡定,继续手头的事,眼睛都不眨一个。

那表情显得更酷了。

感觉,快被掰弯了……

周一上午,滑冰部有大事发生。因此周末汹涌的假小子的励志故事未能及时发酵。

滑冰部的女生们预期的“励志演讲大会”,“蜕变焦点访谈”等节目宣告夭折。

上午九点,滑冰队全体集合。

“为弘扬体育精神,强身健体,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根据教育部……”部主任宣读文件,“经多方选拔,综合评定,结合各项成绩,我校有以下同学符合省体育中心滑冰部人才选拔要求。”

“哇!”低声握拳。

“花样滑冰组,单人滑女单:赵茜,双人滑:薛慕阳,方娉婷,薛慕雨,李洋。”

掌声雷动。

郦籽振奋不已,惊喜望向花滑队,没想到她要找的人也回头看她。

她几乎忘记还没被原谅,差点挥手点赞祝贺。对上薛慕阳依然宁静的眼睛,她又找回了一些理智,慢慢收敛了笑,收回目光。

而薛慕阳的目光沉沉,一时没有移开。

从一进体育馆,他就吃惊地发现,她像是完全变了个人。哪里变,他一时说不出来,就是知道,她是“她”了,而不会让人第一感觉是“他”。而这个“她”是一种中性的美,是的,堪称美。太吃惊了,她总是让人吃惊,他不由多看了几眼。

这样想着,听到主任喊了一个名字——郦籽。

他眼睛再次寻找名字的主人,她正惊喜地跳了一下,握紧了拳头,动作依然很man,没变。她还是她。

短道速度滑冰组,符合省队收录要求的是:路今白,卢丽莎,郦籽,丁丁,李翀。

“这次滑冰组简直是大满贯啊!竟然有十名同学!”

一片激动的祝贺声,郦籽惊喜过度,觉得手脚冰凉了。

然而,很快她手脚真的冰凉了。

因为主任又清了清嗓子,要大家安静。

“不过,省队的张教练要求一向严格。本次又新加了一条新的硬性规定。”

立即安静了下来。“不过”这个词,可是杀伤力很强……

“凡文化知识不过关的同学,将会直接被刷下。”主任解读了一下,“也就是先要进行一次笔试。文件通知下得比较急,下午两点,请准时到。祝福你们都能过。”

郦籽心里一沉。当然,跟她一样白了脸的,还有薛慕雨。神色沉重的,就很多了。

时间这样急,考试内容又是如此的广泛,根本没有复习的可能。

“苍天啊大地啊——”有人在一旁绝望嚎。

进考场前,郦籽已经垂头丧气,忐忑不安。

“怕?”路今白想一如往常动手揉揉她的发,手到了头顶,就变成了轻拍两下。他自然注意到她的变化,忽然觉得揉乱那样的发型,不忍心。

“嗯……”老实承认。

“等会我给你传答案。注意看我手势!”

“咦?”郦籽开心了,拽住他袖子,“你说话算数?”

“咳——”身后有人轻微咳了声,是薛慕阳。

看郦籽还是呆呆的,薛慕雨因急切而暴躁的情绪上来了。

“让开,交头接耳挡住路干什么?化了个妆就以为变女神了?素质是无法掩饰包装的!”

“……”郦籽默默退一旁,让两兄妹进去。只是,人家什么时候化妆了……

两个小时,试卷是大杂烩。文理常识,法规政策,无所不包。

一如所恐惧的,好难……郦籽朝路今白望去,后者认真看着试卷,不看她。到了要交卷了,都没有看她。

心一点点冰凉。

混蛋,食言而肥!

望向其他人,有咬住笔杆东张西望的,有埋头苦思表情微妙的,还有奋笔疾书一气呵成的——当然凤毛麟角。比如后面的方娉婷,她神色还是略显清冷,写着试卷,也散发着一股天然的高贵气息。再去左前方的薛慕阳,神色专注而轻松,仿佛在三月的春风中看到了油绿的叶,初打的花骨朵。于是那侧脸,自就披着微光和杨柳风,让人心里软下去,软下去……

在这寂静的考场里,郦籽听见自己的心砰然悸动,是春天里的交响乐。

那是有别于赛场上的激动振奋,不同于运动着的热血心动,是和风细雨却震撼心弦。

来自学霸的**啊,还未觉察,已经势不可挡,全军覆没。

每天不停地训练,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学习的?怎么能既是厉害的运动员,还能做学霸呢?

出了考场,郦籽对着路今白怒目而视。

路今白居然也神色不豫,火气不小:“瞪什么瞪,你想抄袭还有理了?”

这人是不是神经病?

郦籽捂着被敲的头,什么都不想说,也不想看他一眼。

其实每个人都很忐忑,当然除了那天上男神女神。人家依然一个云淡风轻,一个我自高冷,自是胸有成竹。

气氛还是很压抑的。

好在结果第二天就出来了。

郦籽因为紧张,都不知道晨跑多跑了两圈。匆匆吃过饭,去到体育馆,人已经到齐了。

看见她过来,宗华才公布结果。

“这次,文化知识测试过关正式进入省队的同学是——”

求求你,倒是赶快说啊!这个时候是能停的时候吗?

“我还是念没过关的吧,比较简单。”

汗毛都竖起来了。不兴这样的吧,谁不是先说好消息?

“郦籽。”

“到!”郦籽挺身,“我在听着呢!”

“……”宗华默了默。

接到大家同情沉重的目光,郦籽才明白过来。

不要吧……o(﹏)o

“薛慕雨。”

“我抗议!”薛慕雨红了眼睛,跺脚,“滑冰就滑冰,考什么莫名其妙的试!这是不符合原理和科学的!”

“附议!”郦籽弱弱出声,“哪有时间和精力学习啊……”

“我也同意,不妨去省队找张教练,这是她的规定。祝你们好运。”宗华冷冷说。

乖乖闭了嘴。郦籽看一眼同是天涯沦落人的薛慕雨,后者也无意识看了一眼她。两个人都很绝望。

郦籽想到那次选拔,张京对她说的话。

“不好意思。我劝你还是死心,这项运动是需要天赋的。”

“路今白。”宗华继续念,“你们三个,是不合格的。”

What?正沉浸在悲伤难以接受中的郦籽缓了半拍才反应过来,吃惊去看路今白。

“看什么看?考试不会不是很平常?”路今白黑着脸,对着郦籽头顶又是一记。

所以,考试时一直不肯回头看她,不肯递小抄,比手势,真相是——

他、根、本、不、会!

郦籽抱着头,不知该哭还是笑。

来吧,亲爱的伙伴,让我们黄泉作伴一路潇潇洒洒……

三个难兄难弟,对视一眼,一瞬间达成了某种共识。就准备默默退出去,留给那些晋级成功的朋友撒花的欢乐时间。

“恭喜其余同学,正式成为省体育中心滑冰队光荣的一名运动员,希望你们再接再厉,勇创奇迹,进国家队,登奥运舞台……”

走上人生巅峰。

心中补了最后一句,郦籽默默留恋地看了眼薛慕阳。

宗华就是那时对着她喊:“回来!”

“谁允许你们走的?不合格的同学,明天有一次的补考机会。”

什么?!后退的脚步蓦然停止,三个人一秒钟被拯救。

什么叫捧得高高的,再一脚踢进地狱,然后再拉上人间?

考个试,搞得一波三折**气回肠的也是醉了。

两位教练一商量,两队首次合作,开辟出一间小教室。

“鉴于本次成绩,我跟赵老师商量,特请薛慕阳、方娉婷两位满分同学,为大家补习功课。”

满分……

众差等生对这个词的敏感度,不亚于“冠军”的**,恍恍惚惚想,何谓学霸?就是风轻云淡,只手遮天。

一整个下午,三人先是读背网上搜来的一些文理常识,只看得眼冒金星,昏昏沉沉,不知所言。

两位老师也忙了一整个下午,根据之前的考试试题,搜罗、分析、择取典型试题,编写出模拟试卷四套。

晚上,三个人看见厚厚的A4纸,背了一下午的脑子更懵了。

“愣什么,”方娉婷敲了敲路今白的桌子,“快写!”

“可是这也太多了啊!”薛慕雨抱头崩溃。

“一套一套做。”薛慕阳温声安抚她。

“漫漫长夜,总能做完的。”方娉婷冷冷接。

路今白看着方娉婷,脸色不大友好。

郦籽捅捅他,低声提醒:“你不是在追她?小心前功尽弃!”

路今白瞪她一眼,拿过笔做题,却低声说:“等会我给你创造机会,你好好跟薛慕阳接近,说几回话,就算破冰,说不定就原谅你了。”

郦籽感动:“谢谢亲师兄!”

过了会儿,路今白幽幽举手,问方娉婷。

“这是什么鬼题?”

请问,高跟鞋的发明者以及第一个穿的人是谁()

A、居里夫人B、鲁班C、路易十四D、伊丽莎白女王

方娉婷没有说话,郦籽举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这个我知道!选D。”

薛慕雨侧目,明显不相信她:“抓阄得来的答案吧!”

“你们看,我们可以用排除法。首先排除居里夫人,人家是著名的化学家,这个大家都很熟,如果是她,高考的时候早被考生写过了。每年高考,屈原就出来跳汨罗江,司马迁就一遍遍被宫刑,居里夫人不停发明镭,从来都没听说不停穿高跟鞋的!”

薛慕雨没说话,有点道理。

“然后再排除鲁班和路易十四,这两人是男人。所以多简单这题!”

眼睛亮亮看着对面坐着的两位学霸老师。

“不好意思,正确答案是C。”

“别逗我了!难道路易十四是女人吗?”郦籽狐疑。

方娉婷似笑非笑:“高跟鞋是路易十四因为自己矮小,为了威严和身形,让人做的。他穿上后,真正体会到了身为人上人的感觉。”

“……”所以考这种变态题是要干嘛!

路今白给她一个“扶不起的阿斗”的表情。

他神色肃穆,指着一道题,问方娉婷:“不会。这个。”

方娉婷微微蹙眉,低头看了看。

“这是中国古代最负盛名的文学家,与他相关的文学常识最多。”她拿笔在纸上写写画画,开始讲解,“比如苏堤……”

路今白一副认真听讲的样子,侧头对郦籽使了个眼色。

郦籽完全意会,马上连连刷了两题,然后抬头看着薛慕阳,弱弱举手:“这个题……”

“哥,你给我讲讲这个呗!”薛慕雨打断她,声音很大,“完全没有头绪。”

于是薛慕阳从郦籽身边走过,坐到妹妹旁边,和声细语:“哪个?”

“这个,这个,这个……”她从前往后一刷,“这些都不会。”

薛慕阳别她一眼:“平常教你都不听。”

“这不是火烧眉毛了吗?这次我一定认真听!我已经把全身细胞集合,专注听讲一百年!”薛慕雨特别真诚,说话的同时还能往回郦籽一个轻飘飘的眼神,“开始吧!”

郦籽:……

这边方娉婷讲完了。

路今白:“能再讲一遍吗?”

于是再来一遍。

“记住了?”

“嗯。”

“你讲一遍我听听。”

路今白摸了摸鼻子:“下一道题吧!”

“你还想不想过关?”方娉婷侧头看他,“记得是谁豪情万丈说,不可能有想做做不到的事?难道是有人梦中呓语?”

“……”好吧,路今白打起精神,攻克了两题,忍不住了,“为什么这些你都知道?”

“我知道的不止这些。”方娉婷凉凉看着他,“知道这些的更不止我。你不会,也许跟智商有关系吧。”

“注意措辞!”路今白脸黑了。

认命继续刷题。

“这个无关智商了,完全是生活常识。这二十年,你周围的人辛苦了。”

“……”路今白脸一黑到底,“人身攻击就没有意思了。你癖好暗黑,多面人,这些我都没说,只是我修养好。”

方娉婷:白痴……

郦籽听后边路今白和方娉婷一句一句互怼,有些诧异,这两个人在一起,是起化学反应了吗?每个人都不像自己了。

哼……确定不是打情骂俏?

再转头看左边那对兄妹,哥哥耐心温柔,妹妹开心倾听。

撇了撇嘴,一边做,一边坐等薛慕雨的问题解决完。

终于,第二张试卷都刷完了。

“好好自己先做。”薛慕阳拍拍妹妹的头,起身,看了眼郦籽。

耶,终于要被“临幸”了!

忽然有些小紧张,眼巴巴看着试卷被抽走。那试卷在他修长的指尖,顿时像是变得有了温度似的。心口又在狂跳,怎么办,等会他讲的时候,自己一句也听不进去怎么办?

可是——

“你是怎么完美避开所有正确答案的?”一向风度温润的男生,轻叹一声。

“不会吧?全不对?”郦籽所有旖旎思绪被吹散殆尽,脸由红转黑。

“差不多。”薛慕阳修长的食指轻点了点试卷,“虽然都带‘安’字,但是幼安、易安不是一个人,一个是辛弃疾的字,一个李清照的号;虽然都是宋,可是并不是一个宋,是分南宋北宋的。”

“……”

“还有……”

“哥!我有个新发现!”薛慕雨一把拉过薛慕阳,“这个题之前你给我讲过,我有点印象,可是就差一点点的提示!你快告诉我!”

在后来的一个半小时里,郦籽屡次想要虚心求教,学霸老师都被完美抢走。

薛慕雨:“现在时间紧迫,咱们应该集中力量帮有希望的人补习,至于那些毫无希望的,还是洗洗睡,别耽误时间了。”

“……!”你才没希望!

路今白发现了一路败北的郦籽。

“做人不能这样自私吧,别人不是老师安排的补习对象?”

薛慕阳与他对视,还没说话,薛慕雨冷冷一笑:“五十步笑百步,你不是一样一直霸占老师?”

路今白目光带着杀气:“我喜欢!你管得着?”

方娉婷:……乱说什么?

郦籽:……霸气侧漏!

郦籽放弃了挣扎,没办法,一个戴罪之身,没有战斗力。只好开始手机搜索,一道道记忆。

路今白看不过去了,抓住郦籽的衣领,拎到身边,让方娉婷坐到中间。

“一起听!还非他不可了咋地!”

夜晚十一点半,路今白已经呵欠连天,头像没有了筋骨,搁在桌子上。

等方娉婷给郦籽讲了题,一回头,他已经闭上眼睛,呼吸沉沉。

任方娉婷拉都拉不起来。

“别动!”大手一挥,像赶蚊子一样。

方娉婷无奈,也打了个呵欠,趴在桌上,睡了。

薛慕雨捧着下巴,眼睛一眯一眯,睁不开。

看着还剩下的半页,薛慕阳叹口气,回身。沉沉睡去的两人旁,郦籽用两只手把眼睛撑大,像个斗士,恶狠狠看着试卷,嘴里念念有词,孩子气十足。

他笑了声。

安静的教室,那轻微的一笑足以抵达她的耳膜。

郦籽抬目,仍然是撑着上下眼皮,很是怪异。

他起身另外找了个座位,招招手。

明亮的灯光下,他如玉的脸愈发好看,何况是带着微笑,“砰!”心跳顽强一跳,郦籽昏沉的睡意完全惊醒,抱着试卷走过去。

“怎么样了?”他问。

他主动给她说话了?!

“愣什么呢?”

他在她呆愣的凝望中,脸色有些不自在。

“啊!”郦籽眨眨眼,“我、我有认真复习。”

“嗯。”他说,“都做完了?”

“没,还有一页。”

“那做吧。”

可是他在身边,她第一道题很久都看不懂,无奈抿嘴,发愣。

“这个题的意思是要你辨析。”他看一眼已经明白,用笔在她卷子上画题干关键词。

寂静的夜,他近在耳旁的声音,一直钻进心里,那急速跳读的心被安抚,慢慢平静下来,浅浅地跳,仿佛怕惊扰了什么。是的,他就是这样好。好得她不知道该怎么让自己配得上他。对于她的欺骗,“玩弄”,从没有疾言厉色地质问。想起来,说他冷,难道他还要赶着她笑吗?

他实在是她认识的人里,最无害,让人不会心存任何戒备,只有温暖,只有光,只有希冀的,一个人啊……

怎么就遇见了他。

一定是用尽了此生全部的幸运!

最后一道题讲完。

“都懂了?”

一直认真听讲的好学生却没有任何回应。

郦籽抬头,神色忽然变得从未有的认真。她的侧脸轮廓本就分明,配了那样的几分女性柔美元素的短发,和郑重的表情,意外的爽利漂亮。

薛慕阳微微一怔。

听见她很轻,但是很认真说:“薛慕阳,你原谅我好吗?”

他看着她,静默无言。

“我知道,我干了很奇怪、很恶劣的事情,可是,我真的没有恶意,没有想过伤害小雨。我只是昏了头,不敢让你们的希望落空。那样,你们也许就不会再理我了。”她低头,后脑勺下,是修长的颈,“好像我总是不知道该怎么和在意的人相处,不知道怎样是诚意,怎样是伤害!”

“你竟然还有这种自知之明,我也是挺惊讶!”薛慕雨不知何时醒来,冷冷看过来。

“慕雨……”郦籽眼睛红了,“我真的不想失去你这个朋友……”

“谁是你朋友,别自作多情了好吗!”薛慕雨嗤笑,“你没有恶意,你倒是说说,你是什么心理?”

郦籽不知怎么说。

“难道你纠正我们,或者委婉通过其他方式,让我们明白你是男生,我们就不会是朋友了吗?世界上怎么会有你这样的人?”

“……”

“你倒是说啊,你到底为什么那样做?”薛慕雨杏眼圆睁,在寂静的夜里,声音并不大,“只要你说得合情合理不像是变态,我薛慕雨不是小气记仇的人!郦籽,你找得到借口洗白你不是变态吗?”

“我!”郦籽浑身发冷,又觉得心如火烧,她的脸一定是苍白的,“我只是……”

她看着薛慕阳,后者也在安静认真看着她。

“我只是喜欢……”她几乎脱口而出。

她看着他。她坐着,他也坐着,目光惊怔,又或者是茫然。

“喜欢什么?”薛慕雨还在咄咄逼人。

而郦籽在有些模糊的视线里,看着薛慕阳,那个她想要努力攀登,爬也要爬他身边的人,那个她不顾一切,想要与他并肩的人。

她能说出吗?

眼泪就要涌出来,她仓然低头,自嘲一笑。

“喜欢恶作剧罢了。”她的声音充满了玩世不恭的嘲讽,破罐子破摔的堕落,“杀人不过头点地,你们不解气,随便打死我好了……”

薛慕阳轻轻吐一口气,垂目。

薛慕雨期待的眼睛变得愤怒:“谁稀罕你是生是死!打你,别脏了我的手!”

郦籽头垂得更低。

“好了。”薛慕阳终于开口,声音轻而厚,“适可而止。小雨,所有的错和伤害,都不是一个人完成的。”

郦籽沉入水底的心一颤。

“你又何必这样咄咄逼人。说到底,她并没有做什么。”

“还没有做什么?你想要她做什么?!哥你有没有搞错?”

“现在宿舍已经关门。趁最后的时间,好好睡一会儿吧。”他坚定打住话头,“明天,还有场硬仗。”

郦籽就那样趴在桌子上,眼泪无声,都流进衣袖里。

不知过了多久,教室里,一片宁静。

郦籽闭着眼睛,所有感官却清醒着。胃里空空的,很难受。

突然,她的手被什么轻轻碰了碰,蓦然睁眼,她看向眼睛前方的垂在桌子上的手。

是一只巧克力。圆滚滚的,外包装在灯光下,闪着温暖的金光。

而金光的一半还握在一只骨节分明,修长的手里。那手指仿佛也闪着光。

见郦籽没有任何动静,那手又轻轻动了动,把巧克力往她手心推了推。动作很轻,仿佛怕被人发现。

那是一种小心的,隐秘的,只属于两个人动作。

干涩的眼睛蓦然再次湿润,她缓缓笑了,手指一动,抓住了那只巧克力,笑容越来越大。

紧紧把巧克力攥在手心里,有他的温度在。

那一刻,郦籽想,此后,再没有能冻到她的心的,冬夜。

补考的成绩很快下来。

三个人全部神奇的合格了。

听到消息的那刻,整个滑冰部都沸腾了。

“嗷嗷学霸之神力太厉害了!晚上三生三世聚餐吧!”

“是该为我们的骄子送行啊!”

宗华的脸色却是不够鲜明的,不过没有阻止。

路上,宗华单独叫她:“郦籽。”

去聚餐,行为难免不那么克制。

打打闹闹中,很是喧哗。

宗华竟也有些伤感:“养的孩子才会跑,就要飞走,唉,养这群小没良心的有什么用?”

“老师,他们飞得越高,你不越骄傲吗?”

“真的,老师,真的没用。还是我们这群亲生的孩子,绝对不离不弃!”

“滚!”宗华瞪眼,“没出息!”

“……”

郦籽坐在一角,没什么话。

她好像太饿了,一直默默吃东西。

“怎么了?不舍得老师了?”路今白捅捅她的胳膊。

“嗯……”郦籽看着他,“天天一起,分开了,还真的挺伤感的。”

头上挨了一记:“学什么不好,学这一套!”

“喂,我的头!”

“是你的头发吧?”路今白拆穿她,“自换了个发型,就想着变淑女啦?对了,给你改造的是何方神圣啊?”

“方娉婷啊!”郦籽指指对面清冷无言的女神,“你不知道?”

“她?”路今白震惊。

“嗯。女神什么都会,好绝望……”

“她不是……”路今白看着有所感应望过来的方娉婷,“女神经病吗?”

没事专门去挑别人毛病,吐槽无敌手,伤害纯情少男毫不手软……

“什么?”郦籽不能动他的脑回路,“建议回去关注一下微博,微信公众号,见证一下化腐朽为神奇。”

路今白真的镇住了。

“K歌happy有人响应没?”饭后,导师们离去,丁丁起头,一呼数十应。

俗话说,有歌无酒没精神,有酒无歌俗了人。

麦霸们去抢着点歌。啤酒搬上来,郦籽坐在角落,默默开了一瓶,就着歌一口口喝。

那边,有人正在起哄薛慕阳和方娉婷唱情歌。

郦籽开第二瓶酒。

“什么情况?”路今白意味深长打量她,“难过了?吃醋了?”

“路师兄,干一瓶吧!”她递给路今白一瓶,“恭喜你进省队,明年春天的赛季,一定要拿到奖,进国家队啊!”

“那是必须的。你想偷懒啊?你也一样!”

清脆的酒瓶撞击声,两个人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路今白看郦籽停了停,继续喝,皱紧了眉头。他就是看不得郦籽这副失落的样子,所以——

“你等着!”他起身,表情像是豁出去了。

一首《约定》,方娉婷刚唱到第一段,她声音清冷着带着一丝的甜,好听得让大家一瞬间安静下来。

第二段,薛慕阳却没能接下去。

因为路今白不由分说且理所当然地用另一只话筒,接了下去。

吃瓜群众:?

听了两句后,吃瓜群众:!

这个粗犷危险的速滑狂热分子,还会唱歌?还能唱得这么好听?!

不应该是乱跑调,瞎吼星人的嘛,没道理啊!

方娉婷也有点呆,他平常说话霸道冷冽,唱歌却诡异地低沉温柔,丝丝入扣。

于是,就那么理所当然地,两人合唱了一首歌。

待众人反映过来,想打趣,又怕薛慕阳气不过,于是就憋着,憋得只能眉目传情:这是什么意思?想要挖墙脚?

郦籽第二瓶已经喝完了,在开第三瓶。

薛慕阳远远隔着喧闹的人群看她,闪烁的射灯摇晃,她的脸隐隐约约,神色莫辨。莫名给人以孤凄悲凉之感。

“看那小模样,以前还真没看出来!”薛慕雨愤愤瞪角落里的郦籽,“哥,你觉没觉得有奸情?”

“胡说什么?”

“没胡说啊!被挖墙脚了你还这么淡定?明显的,路今白那厮想抢你的人,暗恋路今白的郦籽一个人喝闷酒啊!”

“……”薛慕阳瞪她一眼,“就知道瞎想!能不能消停会儿?”

过了会儿,却不自禁扫向郦籽。

那又举起的酒瓶,就有些碍眼。

又过了会儿,有人抢麦,挤得他只好换了位置。正是郦籽的旁边。

他皱眉,看着愈发碍眼的酒瓶。

郦籽发现了他的目光,这个人最讨厌酒。郦籽想起那天他“惊为天人”的酒量,和酒后震惊人的举动,明白他在讨厌她。于是不动声色往旁边坐了坐,酒味别熏着他。

然而这动作落在他眼睛里,就变成嫌弃。

嫌弃什么?嫌弃他不会喝酒?薛慕阳同学觉得心口有点闷。

在她再一次拿酒时,他的目光一沉,伸手握住了酒瓶。

“……”郦籽看看他,眼睛一片迷蒙,已经几分醉意,“你想喝?”

他把酒抽走。

“发生了什么事?”他问。

郦籽还想去拿酒:“还没有恭喜你……”

然而他把酒放在一旁,她够不到的地方。

郦籽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像是惧于他的威慑力,嘴里说的话却充满了挑衅:“敢喝酒吗?你喝一杯我就告诉你。”

“我问你发生了什么事?”他声音沉下来。

因为包间里音乐太吵,他只有扬声,落在郦籽耳朵里,就是在吼她。

这时候有人在叫喊“栗子来一首”,看样子是要每个晋升的运动员都唱一首。郦籽站起身,有人吹了声口哨。

“远走高飞!”郦籽拿过话筒,“恭喜大家远走高飞。”

有人明白,点了《远走高飞》。

音乐很是振奋人心。郦籽跟随着节奏,几乎要跳起来。

我一路看过千山和万水

我的脚踏遍天南和地北

日晒或是风吹我都无所谓

路边那朵蔷薇鲜红的纯粹

……

她是御姐音,平日故意低沉一些,真的雌雄莫辨。大约这样的声音在唱歌时最有变化特色,特别是唱相对高的音。

一开始大家觉得还不错,纷纷鼓掌。然而过了会儿就想捂住耳朵了……

如果迎着风就飞

俯瞰这世界有多美

让烦恼都灰飞

别去理会自我藉慰

如果还有梦就追

至少不会遗憾后悔

迎着光勇敢追

远走高飞说走就走一回

吃瓜群众:谁去把她拦住,原来唱个歌都有要命的啊!

关键大家都不敢出声,因为singer唱着哭着,因此声音才会变形。

正在追问方娉婷关于改造郦籽的事的路今白皱起了眉不说话了。

薛慕阳同样皱起了眉。

薛慕雨受不住冲上去点了切歌。

“你在发什么疯?”

声音一下子停止,骤然的安静让郦籽愣了愣,弱弱答:“我在祝贺大家呀。”

她忘记放下话筒,声音传出来,莫名的胆怯,莫名的萌。

“你是高兴昏了头?你祝贺就祝贺,鬼哭狼嚎干什么?”薛慕雨声音也很高,“就这点出息!装什么萌啊……”

“我是没出息。我被刷下了。以后,你就不用见到我烦了。”

郦籽默默走回去,拿了包要走。

大家才反应过来:“什么刷下?你喝晕了,不是补考过了?”

郦籽像是没有听见,径直挥了挥手,出了门。

“发神经!”薛慕雨骂。

“从吃饭栗子就不对了,”丁丁怼她,“可能真出了事,你能不能不要这样泼妇?”

薛慕阳眉头皱得更深了,从吃饭开始,郦籽就杜绝看他,目光偶尔对上,也赶紧移开。仿佛一时间,他成了洪水猛兽。

一出门,寒风迎面吹来。

来聚餐的路上,宗华叫住了郦籽。

“郦籽,有个不好的消息你得知道。”宗华目光轻柔许多,“虽然补考过关,但是张京指名刷下了你。”

“什么?”郦籽如泼冷水,“为什么?”

“此次招募的队员人数够了。”他说,眉头紧锁,“我觉得未必是坏事,咱们继续在体院训练。要高飞,时间早晚不重要。”

她沉默许久,说:“我知道了。这事我知道就行了。”

从此天高海阔,任薛慕阳遨游。下次的比赛,她可以自由地,在观众席上,为他们摇旗呐喊了。

她么,离那个华丽的目标,越来越远了。

这样想着,每看一眼薛慕阳都觉得是煎熬。

“郦籽!”身后有人追上来。

那声音如同魔咒,将她钉在原地。

薛慕阳走近,手从上衣口袋拿出来,缓缓送到她面前,伸开掌心。

郦籽一瞬间眼前模糊。

那模糊像是为那颗圆滚滚的金黄的巧克力蒙上了一层透明的纱衣。

“怎么……”她想说,怎么又回到你那里了。又恍惚明白,一定是刚刚在KTV,从她兜里,掉了出来。

那颗她不舍得吃,随身放在兜里的巧克力,竟然被她遗弃在那里。

她缓缓伸手,从他温润的掌心接过去,紧紧攥起来,放在了身侧。

“就像在赛场,没有永远的冠军,也没有永远的失败者。”他的声音在寒风中,却温暖如初,“总会有短暂的挫折和不如意,可是我记得,有人说过——我有自己想要走的路,想要爬的山,你无法阻挡!”

郦籽一震,心底暖流滚烫。那是她在冰上,同郦一冰说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