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凤》第四回 唐追

唐追像座大山般傲然挺立在洞口,目光如剑,睥睨着云四海和唐谕,云四海与之对视一眼,霎时便觉一股威严从唐追身上涌来,直压得他透不过气来,心神不由为之一震,受其气势所迫,竟是惊退了半步。

“走!”

唐追仅望了云四海一眼,便摆过了目光,脚下轻迈,即已踱到了唐谕身前,一手抓住了她,转身便往洞外走去。唐谕平日无论对着谁都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便算是刚才面临生死绝境,对着那郭千秋也不曾有过半分示弱,可她眼下被唐追一把扯住,面色竟是愈发惨白,唇齿发颤,便连一句话也都不敢多说,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

云四海迭步拦在了前头,脱口叫道:“唐掌门请留步!”

唐追蓦然站定,像是看着一片虚无般望着云四海,淡然道:“我带走我的女儿,你何以拦我?”云四海心下一愣,竟是不知该如何作答。也是,人家父亲带走自己的女儿,天经地义,自己身为一个外人又要以何种名目留下他呢?

唐追见他怔住,也不多说,拉着唐谕的手,跨步绕过了云四海的身子,就走出了洞去。云四海转身望去,见到唐谕也回头向他看来,嘴上虽是无言,但眼中闪烁的泪光却已告诉了云四海一切——我不愿意跟他走。

云四海心底蓦然窜起一股豪气,抬脚将乌剑勾起,然后挥袖拍中剑柄,就见长剑若惊鸿照影般凌虚一闪,即已钉在了唐追的脚前,险些便要刺穿他的脚掌。唐追怔了半晌,慢悠悠地转过身来看着云四海,眼中精光大盛。云四海只觉对方直把自己当成了一个靶子,眼神若飞箭般朝自己刺来。云四海心下一虚,长吸了口气,旋即又挺起了胸膛,傲然朗声叫道:“请唐掌门放开唐姑娘了!”

唐追见云四海这次竟然没有被他的眼神惊退,便是稍一颔首,似是赞许,便即松开了唐谕,轻声道:“我放开了。”

云四海不料唐追竟是这么好说话,心下不由松了口气,一时却也还没想好要再说些什么。倏忽间,他只听“噗”的一下衣袍破空,他抬头望去,竟是见场上唐追残影弥留,但真身却已不知到了哪里去!一恍惚,就连他的残影也都不见了。云四海再一眨眼,那唐追竟已来到了他的跟前,心中不由大惊,暗道唐追的身法奇诡莫测,彷如魑魅潜行。

唐谕心下焦急,这便高声提醒道:“憨包小心!这是我们唐门的‘魅生身法’!”

唐追轻哼一说,似是恼怒唐谕提醒了云四海,然后两袖卷回臂上,脚下扎了个马步,猛地就是正身冲拳,直打向云四海的胸口。云四海大吃一惊,见这拳力道刚猛无俦,便知唐追的武功只在郭千秋之上,兼且其拳上气劲螺旋纠缠,更添威势,赫然便是带上了“螺旋刚劲”!

云四海知道厉害,顿时不敢大意,左袖急忙拢回,使出“云水蝶袖”的招法拦住了唐追的拳头,“螺旋柔劲”注满了整只袖子,袖面上霎时现出了一个涡旋,像个大石磨般转动,便欲磨去唐追拳上的气劲。

拳袖相接,云四海顿觉对方拳劲扭成了一团,正向而转,似把锋锐的钻子般刺在了他的袖中。云四海纵是将“螺旋柔劲”运至极致,也不能磨去他的拳劲半点,宽袖被唐追的拳劲冲撞得一寸寸的鼓**了起来。云四海暴喝一声,忽地拍出右掌,按在袖上,又再加了一重力,硬生生又将袖子给压了下去。

两人斗了片刻,云四海的面色发红,好像将要滴出血来,头顶浑似个大蒸笼般,扬起氤氲蒸汽,缭绕弥漫,显然内力已是运转到了极致。反观唐追仍是好整以暇,仅出了右拳,左手负在了后背,默默地捏了个诀。然后就见唐追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口中淡然说道:“你身上本来就有伤,是打不赢我的。”声音深沉圆润,字如贯珠,全然看不出一丝半毫他正在同人比斗内力的迹象。

唐谕踏前两步,双手紧紧揪在了一起,关切叫道:“憨包,你快住手吧!你是打不赢我阿爹的。”

云四海听得这话,侧头见唐谕泪珠儿滚落,心痛念道:“唐姑娘不想嫁给褚精卫,我无论如何也要带她走!”念罢,他嘴中咬破舌尖,口中射起一飚精血,怒吼一声,臂上生力,竟是推得那唐追向后退了半步!

唐追面色惊变,显然也是料不到云四海伤后竟还有如此能耐。但仅一瞬间,他就又沉回心思,肃声道:“好,看来若我不全力施为,你也是不会死心的了。”然后就见唐追右拳倏忽化成虎爪,揪住了云四海的袖子,左手捏成剑诀,刺在了袖面之上。

顷刻间,云四海顿觉袖上压力倍增,一股刚猛的螺旋气劲直将他的真气给钻破,径直刺了过来。“嗤啦”一声,云四海的左袖业已被撕成粉碎,身子像只断线的纸鸢般朝后飞退,重重地摔落在了地上,五内一紧,便即呕出了一大口血来,眼前发暗,险些就要晕了过去。

云四海内视一番,就觉浑身骨架欲散,像是身上的所有骨头都被人用力拧成了一根根的麻花,就连骨髓仿佛也要被拧出来了似的。若非他先前吃下了百草门的“金风玉露丸”,怕是唐追这一拳一指便可要了他的性命。

“憨包!”

朦胧间,云四海听见了唐谕的呼喊,喘了口气,弱声叫道:“别怕,我马上就来了!”说完,便又要挣扎站起身来。谁知他身子方刚挺起一寸,胸口忽地就是一重,恍如身上压了一座大山。云四海垂目一看,却见是唐追用脚尖点在了他的胸口,叫他起不得身来。

“别乱动,我只要脚下吐劲,你就会死得很惨。”

唐追冷然说道,好像这一条人命在他眼里全然不算什么东西。

过了一会儿,唐追见他无所动作,又继续道:“云四海,你偷学了我八台山的武功,按道理说,你这条命我是非取不可的了。但你知道我为什么还不动手么?”

云四海摇头,唐追便又再说道:“我听说,太行山上的那七个唐门叛徒杀了你的恩公,掳走了你恩公的妻子去做压寨夫人,你两次独上太行山要剿灭‘新唐门’,可惜失败了,是也不是?”

云四海听他提及恩公、嫂嫂,面色不由黯然,俄尔,点了点头。

唐追便又颔首说道:“你虽说还没能杀掉唐见深,可太行山上的七个唐门叛徒你已经杀了四个,再给你数年的时间去磨练剑法,或许就能杀掉那唐见深了。这么说来,你替我八台山清理门户,我该是要向你称谢才是。谢谢你,云少侠!”

说着,他惋惜的叹了口气,道:“但你实不该痴心妄想,拐跑我的女儿!假如你不插手我们八台山唐门的家事,那或许你就能活得长久一些了。一个人贪心可是没有好处的。对不住了,云四海。”然后,就见他脚尖抬起,作势便要重重踏下。

“阿爹,你快住手!”

忽然间,一抹暗影闪过,一粒飞蝗石从后打向了唐追。唐追也不回头,反手对着暗影来路就是随意屈指一弹。弹指纵劲,那颗飞蝗石顷刻就被击成了粉碎。

唐追接下此弹后,痛哼了一声,收手一看,竟是见自己中指的指甲已是被飞蝗石给打烂,鲜血流满了整根手指。他心子忽沉,连忙回头看去,却见唐谕两手捏成了兰花状,若西子捧心般贴在了胸口,面上血色大涨,眉间陡然间现出了两瓣昙花花瓣。

唐追眉头紧皱,眼中怒意流转,沉声喝道:“岂有此理!我教给你的‘夜花心法’难不成就是要用来对付阿爹的么!”唐追知道一俟第三瓣昙花显出眉间,唐谕周身经脉便就逆转完毕,再无可救,待得三瓣昙花尽数隐去时,便是她香消玉殒之刻。于是,他这便晃身抢出,脚下步星踏斗,一眨眼,即已绕到了唐谕身前,两掌探出,便要拿住唐谕的双手。

若在平时唐谕定是躲不开这一拿,可眼下她“夜花心法”施至一半,全身潜能业已被激发了大半。就见她上身猛地向后仰过,让过了唐追这一拿,脚下连点,急掠飞退,飞退间,身子凌空旋转,无数暗青子便从她袖口里射将出来,尽数打向了唐追,使的却是那招“杏花天雨”!

唐追知唐谕当下指劲惊人,不敢硬接此招,慌忙在暗器的间隙中左闪右躲。他转眼见唐谕面色越发红润,第三瓣昙花已是若隐若现,心中暗自焦急。只是他要躲避暗器,一时间分身无术,却是无计可施了。

猛然间,就见云四海按地挺起身子,斜地里窜出,将唐谕一把抱住。唐谕担心会伤到云四海,连忙罢手,停下了“杏花天雨”。顷刻,唐谕只觉“尾闾穴”一痛,穴道已是被云四海给点中,面上血红如潮退去,心口一痛,便是呕出了一口黑血。

原来前云四海在茶寮时见过唐照制止唐谕的手法,此时不忍她为了自己而死,这便于千钧一发之际,舍身扑来,打断了她的“夜花心法”。

唐谕被云四海抱得滚落在地,知他心意,霎时痛哭大骂道:“臭憨包,你在做什么!我可是在救你呀!”云四海咳了一下,笑了一声,虚弱道:“我也是在救你呀,唐姑娘!”

唐谕还欲再说些什么,忽然间,就见唐追向他们踱步行来。唐谕顿时骇得花容失色,跪倒在地,失声哀求道:“阿爹,你莫要杀憨包!我跟你走就是了!我愿意嫁给褚将军了,我保证不会逃走的了!你若不相信,大可像锁住阿娘一样把我的手脚也锁起来!”

唐追见唐谕这番作态,面色阴沉依旧,但眼神底处却隐隐露出一番怒意,静水流深,难以察觉,过了片刻,凛然说道:“你不要提起那个叛徒,若非唐照给她求情,我是无论如何都不会将她放出来的。”

唐谕噤若寒蝉,却是不敢言语。过了良久,唐追转眼直在云四海身上打量了一番,然后就向唐谕问道:“你是知道使出‘夜花心法’的代价的,你难道就真的愿意为他去死么?”

唐谕望了云四海一眼,抿着嘴唇,别过头去,却是不应。但见她眼中脉脉含情,其中真意,自是不用赘言。唐追哼了一声,忽然想起一事,又再问道:“我且问你,你为什么要逃走?”

唐谕犹豫了片刻,终是大声说道:“我想逃出八台山这个鸟笼,我想逃出你的掌控!只要回到了江湖里面,我就自由了,凡事我就能自己做主了!”

“到江湖就自由了?”唐追嗤笑一声,“傻丫头,人在江湖才是身不由己!”

唐谕咬着牙,大声道:“我不管,总之我就是不想回去八台山去了!”

唐追摇了摇头,道:“那难道你就不怕连累你阿娘了么?你可知道,你的一举一动,可是关系着她的命运的。”

唐谕想了一下,终是细声说道:“我临下山前见了阿娘一面。她说,‘若是有机会做自己喜欢的事情,那便去吧!不想嫁就不嫁,莫须挂念我的处境。好不容易才能从‘笼子’里逃出呢,为何就不能做些欢喜的事?’”

唐追面色陡寒,道:“果然我还是心软了,根本就不该让她和你见面,教坏了你!像她这种叛逆之人就该一直关进地牢里面!”

唐谕忽地正容,大喊道:“阿娘说了,她不后悔!她人生在世几十年,最开心的日子就是逃下山去的那几天。她说,那种感觉就好像是又重头活了一次!就算后来你将她的脚筋挑断了,关在地牢里五年,可每当她想起她见过了外面的世界,也就觉得此生无憾了!”

“笼中鸟么?她可从来没跟我说过这些。”

唐追口中沉吟一句,面色静如死水,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俄尔,唐谕又继续说道:“我问阿娘:‘你恨过阿爹么?’阿娘摇了摇头,笑着跟我说:‘不恨,你阿爹是个好人,他从前不是这样子的,对我很好,对你也是很好的。但后来他做了掌门,掌管了八台山,他就变了。但我也不怪他,毕竟整个唐门都还要依靠他来打理,他也是害怕山上有人和唐见深勾结,才变得要把所有事情都牢牢抓在他的掌控之中。但其实他心里面也是很苦的,连个真心说话的人都找不到。阿谕,你也不要恨他……’”说到此处,唐谕言语哽咽,已是话不成音。

唐追听得这段话,却是陷入了沉默,不见喜怒,只是攥紧了拳头,木然闭起了双眼,就连呼吸也都屏住了。片刻,就听他冷哼了一声,漠然道:“可笑,我又何须在意她一个妇道人家恨不恨我。”说罢,他一拂袖,竟是转身走了。

唐谕吃了一惊,也不知该不该跟上,唤了一声,道:“阿爹!”

唐追停下脚来,冷冷道:“你不是想要自由,想要脱离唐门么?那今日我就成全你了!唐谕,你从此以后就再也不是我八台山唐门的人了。你自由了。”

唐谕大喜过望,旋即又担忧问道:“我若走了,那褚精卫可怎么办?八台山不会有危险吗?”

唐追又是冷笑一声:“笑话,我八台山唐门又何惧区区一个朝廷总兵?你的婚事从头到尾都是唐照苦苦哀求了几个月,力陈要害,我烦不胜烦,这才应允了的。实则于我而言,你嫁与不嫁,嫁猪嫁狗,并无分别。”说完,他意味深长地瞥了云四海一眼,迈开脚步,身子又再飘远了丈许。

云四海连忙叫停:“前辈且慢!”然后就见他从怀中摸出了一本蓝色封皮的古册,上面写着几个遒劲大字——《唐家拳经》。云四海又再郑重道:“三年前,我第二次上太行山挑战唐见深,结果落败被擒。将死之际,所幸我嫂子使了个计谋将我救了出来。这本秘籍便是她从唐见深身边偷出来的,我为了打败唐见深,就偷学了这本秘籍中所记载的武功,现在总算是物归原主了。”

唐追轻轻颔首,也不应话,右袖轻掷,霎时便有一只飞爪如电射出,一下子便抓中了秘籍,然就又缩回了他的袖内。就听他清啸一声,身形若俊鹘穿云般落到了树梢上,几个腾身,就已不见。

唐谕和云四海愣在了场上,至此都不信唐追竟会放过了他们。待得良久也不见唐追回头,唐谕这才笃定他已是走了,一转身便就扑入了云四海的怀里,幽幽的啜泣起来,显然依旧是心有余悸。

云四海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唐谕便即止住了哭泣,抬起头来望着云四海。两人眼光一触,竟都面上发红,连忙躲开了对方的眼睛。原是两人经过这番波折后,皆已明了对方的心意。先前两人仍处险境,自是无暇多想,可眼下敌人退却,整个林子里便只剩下他们孤男寡女二人,却都害羞了起来,谁也不敢开口说第一句话。

许久,云四海才壮起胆子,开口说道:“唐姑娘,此地不宜久留。”

唐谕声若蚊蝇地“嗯”了一声,继而翻起身,将云四海背了起来,慢慢地走进了林子中去。只是这林子颇大,唐谕身上也负了伤势,行动远远比不上先前进来时那般灵便,这般行了许久,也还未走出林场。

再行得一程,唐谕便听见淙淙水声,寻声而去,不久便即到了一条小溪旁。云四海久战一日,滴水未进,眼下正是又渴又累,便凑在唐谕耳旁道:“唐姑娘,先歇息一阵,喝口水罢。”

唐谕点了点头,便将云四海放到了溪旁,俯下腰身去掬了一捧水,正要去喂给云四海时,忽就见她红了脸面,娇嗔道:“臭憨包,你快闭上眼睛!”。

云四海茫然的“啊”了一声,不明所以,待见唐谕又再催促了几下,这便连忙将双眼闭起,不得唐谕呼唤也不敢睁开。他只听得身前传过哗啦啦的水声一阵,也不知道唐谕在捣弄些什么。

过了片刻,云四海终是忍不住了,问道:“唐姑娘,现在可以睁开眼睛了么?”

唐谕连叫道:“不可以不可以!我没叫你睁开,你绝对不能睁开眼!你若是偷看了,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云四海慌忙应道:“好好好,我不睁开,我不睁开。”

又过了须臾,便听唐谕轻笑了一声,开心道:“好了,现在你可以睁开眼睛了。”

云四海睁眼看去,却见唐谕理好了凌乱的发髻,眉发鬓角沾湿,脸上犹自挂着几滴水珠儿,在夕阳照耀下泛着彩光,彷如出水芙蓉,雨挂菡萏,清丽脱俗,俏脸含羞,直把云四海看得目瞪口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

原是她今日折腾了一天,面上已是沾上了许多泥灰,花了妆容,适才她从水中倒影中见着了自己邋遢的模样,便心念道:“我这个样子丑死了。”

所谓“女儿悦己者容”,唐谕回头见云四海还在盯着自己看,心下害羞,生怕叫他记住了自己的丑态,于是便叫他闭起了眼睛,自己则借机好生梳洗了一番,将面上的污垢血迹都抹掉,把头上凌乱的双螺发髻理好,待得拾掇干净了,这才叫云四海又睁开了眼。

唐谕见云四海呆呆的样子,心中便是欢喜,却又佯怒哼道:“臭憨包,你看什么看!”

云四海真诚地叹了口气,道:“唐姑娘,你真好看!你是我这辈子见过的最好看的女子了。”

“好哇,听你这意思是见过很多女子了噻!”

唐谕强忍着心中的窃喜,别过头去,不让云四海见着自己嘴角的笑意。俄尔,她向着云四海皱了一下鼻子,做了个鬼脸,然后用手掬了一捧水,喂给了云四海。云四海道了声谢,就嘴喝了光了水。他抬眼见佳人粉脸娇俏,忽地心下一动,便即在唐谕掌心中轻轻的吻了一下。

“哎哟!”

唐谕惊呼一声,背身转了过去,捏着掌心,面上直若火烧般腾起一抹嫣红,嗔骂道:“臭憨包,你做啥子!我好心喂你喝水,你竟然轻薄我!”

云四海真以为她生气了,连声抱歉道:“对不住、对不住!唐姑娘,我不是有心的……我、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就是突然想亲你一下了。那日在茶寮初次见你,也是这样子。我明知道不该喝你的茶,但却忍不住,莫名其妙的就喝下了……”

唐谕面色更加羞红,又是娇咤一声:“你……你……你那日原来是故意的!”

云四海连忙摆手,抱歉道:“唐姑娘你别生气了。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唐谕媚眼生春,哼道:“竟然还说以后都不敢了!那么你要拿啥子来补偿我!”

“我……”云四海愣了一下,“唐姑娘你说怎么做,我就怎么做。”

唐谕见云四海听不出她话中的托付之意,险些气出了眼泪,娇声骂道:“你这个臭憨包,难道要我说得那么直白么!”

云四海心中顿时纳闷,思忖道:“唐姑娘的心思可真是难猜,今日我和她同乘一骑,将她抱进怀里,她不仅没有生气,反倒是还有些欢喜的样子,怎么现在就发起这么大的火了!哎,我该怎么办才好?”

唐谕见他患得患失的样子,心念道:“这个臭憨包可真是不开窍!今日骑马的时候怎就敢把我抱得那么紧呢!现在倒是连我说反话都听不出来了!”想着她又睨了云四海一眼,可她身为女孩子家,自是放不下矜持,点破这一层心思,便也只好憋着嘴,生着闷气。

过了许久,唐谕见云四海仍是不说话,倏忽间却是被气出了眼泪来,掩面啜泣道:“现在整个唐门都知道我跟你私奔了,就连我阿爹来抓我,我也没跟他回去,你自己想想应该要怎么对我!如果你还想不出来,那我倒不如回去嫁给那褚精卫算了,你这个臭憨包!”

云四海听得这话,霎时明了她的意思,不由欣喜若狂,口中连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唐姑娘,我今后一定会好好待你的,定然不会叫你受委屈!”

唐谕见他表白情意,心中娇羞,抹去眼角泪水,心念道:“只盼你这憨包日后识相些才好!”想罢,她张口又说道:“你到现在还一直喊我‘唐姑娘’!我阿娘可是一直喊我作‘阿谕’的。”

云四海接连说了几声“阿谕”,忽地笑道:“阿谕,这般叫着果然比‘唐姑娘’要好听了许多。”

“真是个憨包!”唐谕面上稍赧,娇哼一声,忽地转过了话题问道:“憨包,你跟那个何仙姑到底是怎么认识的?还有,你和唐见深又有什么仇恨?为什么你非杀他不可?”

云四海本是满心欢喜,但待得听见她提及唐见深,面色便又沉了下去,眼中泛起一阵痛色,咬牙切齿道:“我和何仙姑认识也是因为唐见深,当年我第二次上太行山挑战他们‘唐寨七贼’时,失手受擒,身负重伤,我嫂子使了个计谋来救了我,偷偷将我运下山去,正巧遇见了仙姑。她听见了我的经历,怜我侠义,于是就出手救了我的性命。”

唐谕点了点头,又问道:“那你跟唐见深到底有什么仇恨呢?你说他杀了你恩公?那你恩公又是谁?”

云四海叹了口气,娓娓道来:“我恩公叫作黄有为,他和夫人徐氏就住太行山下附近的一条小村子里。几年前,我甫刚出道,与人结下了仇恨,约到太行山中比剑决斗。我虽是胜了,可也受了极重的刀伤,险些活不过来。恰好那日我恩公上山打猎,将我带回了他家里治理,这才救下了我一条命。我伤好之后便离开了那条村子,四处闯**江湖。可谁知后来我却听得消息,说太行山上的‘新唐门’下山打秋风,洗劫了那条村子,我恩公战死,他夫人被唐见深的四弟唐道宇抓上了山,做了压寨夫人!”

唐谕听得唐见深等人竟有掳掠妇女的行径,也是不由勃然大怒,喝骂道:“岂有此理,没想到我们唐门居然还出了这等败类!幸亏是我阿爹做了掌门,若是叫那唐见深执掌了八台山唐门,还不知道他要做出多少荒唐的事情来!他们如此倒行逆施,也难怪江湖上的人会称他们作‘唐寨七贼’了!”

云四海点了点头,道:“是啊,他们的确是坏事做尽!我第一次上太行山,杀了七贼中的幺弟,唐开。第二次上山,杀了第四五六贼:唐道宇、唐健、唐荣。我本来可以连唐二和唐三也一起杀掉的,可没曾想那唐见深的武功竟会这么厉害……”

唐谕听到此处,忽地出声问道:“憨包。你说是那唐见深的武功厉害,还是我阿爹的武功厉害?”

云四海沉思片刻,心里头比较了一番,摇头道:“你阿爹的武功胜过唐见深不假,但若生死相斗,胜出的恐怕还会是那唐见深!”

“胡说!”

唐谕还未应话,忽地便闻他们身后传来了一声轻斥,两人闻声回头一看,不由暗叫不好。唐谕惊呼道:“照叔!”

来者正是唐照,却见他右手牵着两匹马,慢悠悠地从林子中踱步走来。唐照口中说道:“那唐见深又怎么可能是掌门的对手呢!当年他们俩在八台山金顶上比斗一番,明明就是掌门技高一筹,打得那唐见深落荒而逃。这几年来,掌门钻研《唐家拳经》和《魅生身法》,武功更是精进,就是让唐见深练上十年,只怕也难望掌门的项背。”

云四海不知唐照的来意,但听得他怀疑自己的话,便出言解释道:“唐先生恐怕是误会了。唐掌门的武功卓绝,云某自是佩服,如果是公平决斗,那唐见深自然不敌。可那厮生性狡诈凉薄,诡计多端,当年我在太行山时,他为了伤我,不惜用他四弟唐道宇的尸体来挡住我的剑。我见唐掌门气度不凡,有大家风范,定是不屑于用这些下三滥的手段的,但若是同那唐见深兵刃相见,恐怕就会遭他暗算,故而我才说生死相斗,那唐见深可能会胜过唐掌门。”

唐照听得这番解释,面色软了几分,也不置可否,少时,即已走到了两人身边。唐谕缩了两步,忧心道:“照叔,你来做什么的?我阿爹说了,不用我嫁给褚精卫了。”

唐照见她这番模样,也是不禁叹了口气,道:“放心吧,你阿爹都跟我说过了,我自然也不会再硬逼你了。他担心你们路上没有良马,不够盘缠,特意叫我送来。”

唐谕吃了一惊,疑声叫道:“他竟会如此好心!”话中之意,却是不信了。

唐照摇头苦笑一声:“傻丫头,他虽是没有明说,但我跟了他这么多年了,他啥子心思我又岂会不知?他只跟我说了这一回事,叫我来看看你们,其实不就是让我带些东西来给你的么!唐谕,其实你一直都误会你阿爹了,他待你真是的挺用心的,只不过是刀子嘴豆腐心罢了。要不你就跟我回去吧,褚将军还在等着你成亲呢!近年来,中州各大门派与我们交恶,玄冥魔教又同我们仇深似海,若是在朝廷中也树一强敌,八台山可就真的危险了。”

唐谕回头望了一眼云四海,想到方才已同这傻子山盟海誓,眼中生起了一番坚毅,摇头道:“照叔,对不起,我不能跟你走。”

唐照见她神色,便知是劝不动她了,这就摆了摆手,叹了一声,道:“罢了,罢了!往后的事也只能听天由命了,你们两人走江湖也要多加小心。”说着,他把两匹马栓在了溪旁的一株树上,转身便要走了。

云四海叫唤道:“唐先生!”

唐照闻声回头,就又听闻云四海虔声说道:“假如日后唐门真的遇到什么危险,只要云某得到了消息,无论身处何地,一定会马上赶到八台山,聊尽绵薄之力!”

唐照打量了云四海一番,颔首道:“照顾好唐谕,莫要叫她受委屈了。”说罢,他便又走了。只是他还没走出两步,忽又想到了什么,叹了口气,回头向着云四海道:“云少侠,可否借一步说话?”

唐谕霎时紧张起来,拦在了云四海的身边,大叫道:“照叔,有啥子你就在这里说嘛!憨包受了伤,现在走不动了。”

云四海勉力站了起来,轻轻地按着唐谕的肩上,柔声道:“阿谕,我不碍事的。我休息了一阵,现在已经能动了,唐先生是不会害我的。”

唐照轻笑了一声,做了个“请”的手势,率先往边上走去。唐谕忧心地嘱咐道:“憨包,你可要小心些。照叔他眼中只有八台山唐门,只要他认为是对唐门有利的,他可是啥子都做得出来。若是他对你不利,你记得喊我!”

云四海朗然轻笑,安慰道:“放心吧,唐先生如果要抓你回去成亲的话,他方才大可动手,现在我根本就打不赢他。”罢了,他缓缓地跟在了唐照身后,离了溪边。唐谕虽然也觉得云四海说得有道理,可心中依旧是惴惴不安,坐在了溪边,双眼直直地望向了他们离去的方向。

这般过了小半个时辰,天色见暗,也不见云四海归来,唐谕正要起身去找时,忽就见云四海慢慢地从林中行了过来。

唐谕心中一喜,便即腾身抢去,打量了他一番,随后又朝他身后张望一下,问道:“照叔呢?”

云四海皱着眉头,似是心事重重的样子,木然应道:“噢,唐先生走了。”

唐谕见云四海面色有异,便即拉着他的手臂,连忙问道:“他和你说了啥子?”

云四海面上挤出了几分笑容,道:“没什么,他就是叫我看好你了,莫要再惹出什么麻烦来。”唐谕见他这番样子,自也看出来他是强颜欢笑,但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两人在林子里宿了一夜,待得翌日清晨,这才牵马走回了大路。这一路行去,弹指旬日,再也没人跟上来,云四海身上的伤势也渐康复。而锁在唐谕身上十八年的枷锁终是得以解脱,她霎时便如脱重负,轻松自在,再一想到能和情郎一起快意江湖,心中更是畅快无比,连日来便连做梦也都要笑醒。

唐谕侧头望了一眼与她并驾而行的云四海,心中念道:“阿娘说逃下八台山的日子是最开心的。但若叫我来说,还是要同这憨包一起才叫最开心呢!”想着,她面上不禁溜过一丝羞色,嘴角轻扬,“噗嗤”地笑出了声。云四海闻声转头,唐谕生怕被看出了心思,连忙扬鞭策马,当先抢了出去。

走不多时,两人便行到了一处乡镇。正牵马走在街上,忽闻前头锣鼓大噪,唢呐连天,仔细一听却是奏起了婚曲。再过片刻,便见一支送亲的队伍招摇走来,一路吹吹打打,乡民夹道相迎,好不热闹。

云四海看着唐谕面上忽地泛起了一阵绯红,眼中放起了光来,不知在想些什么,便即出声问道:“阿谕,你也想做新娘子了吗?”唐谕顿时羞涩,跺脚娇嗔道:“谁想恨嫁了!你才恨嫁呢!”说罢,她急匆匆地拉着马儿走了。云四海心头沉吟两下,自也拉马跟上,没有多话。

再过得几日,唐谕一觉睡醒,却是不见了云四海。她在客栈等了半天,便见云四海抱回了一个包袱。她打开一看,竟是见着包袱中放了一袭描金嫁衣和几只龙凤钗镯,霎时便是又惊又喜,抬头问道:“憨包,你这是给我准备的?”

云四海含笑点头,道:“前几日我见那个新娘子穿了一身婚袍,我就在想,若是阿谕穿起来定会是世上最好看的新娘!”

唐谕睨了他一眼,娇哼一声,眼中柔光流转,道:“就你会哄人!哼!”说着,她拿起了衣服在自己身上比划了一下,嫣然巧笑,美如杜鹃花开。

云四海蓦地握住了她的手,紧张问道:“阿谕,你能换上给我看么?我想看看你穿上嫁衣的样子。”

唐谕低眉垂眼,娇羞道:“现在?你就想这么草率地就骗我和你成亲么?”

云四海着急道:“不是的不是的,若是真等你成亲那时,定会有八人大骄来迎你的。我只是等不及了,想先看一眼你穿嫁衣的样子。”

唐谕红着脸面,媚眼横斜,信手将那个张开了的包袱布盖在了云四海的头上,娇哼道:“不许偷看!”继而,云四海便听见簌簌的宽衣声,像是一片片叶子被风拂到了地上,却是唐谕当着他的面换起了衣服!云四海轻咳一声,心子怦怦乱跳,不敢掀开包袱,只得紧闭着双眼,侧过了头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像是一辈子那么长。便听唐谕低着嗓子,唤了一声:“好了!”

云四海连忙扯下包袱,睁眼看去,只见唐谕将原先的少女双螺髻拆散盘起,梳成了个已嫁少妇的牡丹髻,一支凤钗斜斜地插入了如瀑青丝中,摇光泛彩,烨烨生辉,凤眼含波,樱唇点绛,两颊彷如飞上了一抹晚霞,身上绣着锦绣团花的大红嫁衣直将她白生生的脸蛋映衬得更加娇俏妩媚。

云四海呆若木鸡,一动也不动。唐谕见他这般模样,便更是羞涩,将俏脸埋入了胸口,细声问道:“怎么了,我不好看么?”

云四海痴痴应道:“好看,好看,太好看了!阿谕,你是这世上好看的新娘子!”

唐谕抬头看他,却见云四海蓦然眼眶发红,竟像是激动得快要哭了,不由暗觉好笑,身子一倾,即欢喜地扑入了云四海的怀中,双臂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娇笑道:“世上最好看的新娘子从今日起就要归你这个大憨包啦!云郎。”

这一声“云郎”喊出,蕴含无限的情意。云四海似是喜极而泣,忽地噙不住眼中的热泪,泪珠儿成串滚落,滴落在新娘子的发丝间,沁了进去。新娘子抬手帮他抹去泪水,忽地鼻头也是发酸,自己不明的也红了眼眶,然后粉拳又捶在了云四海的胸口,撒娇道:“臭憨包,尽会惹人哭。”

云四海叹了口气,止住了心中奔涌的情绪,朝着唐谕轻笑道:“阿谕,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新娘子的眼睛弯成了两道柳叶,狡黠含笑道:“好呀,但我要你背我去!那日被郭千秋他们追杀,还是我背着你逃跑的呢!”

云四海点了点头,应承道:“好,就当是还你一个人情。”

新娘子闻言,拍了下手掌,欢喜轻笑,声若银铃,清清脆脆,**在云四海的心里,竟是莫名的叫他一痛。新娘子跳到了云四海的背上,把脸贴在了他的脸庞,像只撒娇的猫儿般蹭了两下,凑在他耳畔,撩人地吹了一口气,柔声含情道:“走吧,我要你背我一辈子。”说着,轻咬了云四海耳垂一下。

云四海点了点头,又是轻笑,身子一纵即已窜出了窗外,左脚尖踏虚轻点,又已如燕子穿云般腾身而去,落在了屋顶上,踩着瓦片,迎着夕阳,缓缓而行。这般行了许久,两人也都还没出得了小城。新娘子便扭了一下云四海的耳朵,娇声道:“跑快些不好么?”

新娘子笑骂道:“傻瓜,那以后我就再也不走路了,到哪儿都让你背好了。快些跑吧,街下的人看到你背着个新娘子在屋顶上跑,还以为你是抢了哪家的亲呢!”说罢,她掩嘴娇笑了一声。

云四海低沉地应了声“是”,陡然脚下生风,如乘流光,身子虚晃,已是数丈。这般在屋顶上起伏纵跃,不一下,便已出了小城,他背着新娘子,直奔上了一处密迩城郊的小山岗。

踏上了山岗的石阶,云四海似是累了,便又放慢了脚步,缓缓地拾阶而上。新娘子轻笑一声:“你是要带我来看日落的么?快些走,夕阳快落了。”她像是策马般拍了云四海的屁股一记,云四海便又奋力狂奔,须臾,即已爬到了山顶。

新娘子翻下了云四海的背,居高而望,便见得城中的百姓皆都变成了蚂蚁般大小,半轮澄黄的夕阳浮沉在远方的云海之中,照得漫天霞云金黄通透,美不胜收。

云四海站在新娘子身侧,忽地叹道:“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新娘子挽着他的手臂,娇声道:“今天的夕阳没了,还有明天的呀!”

云四海木然摇头,道:“明天的夕阳再怎么好看,也不是今天的了。”

新娘子不知他在说些什么,但总之就是些扫兴的话,这便轻哼了一声,正准备教训一番,谁知云四海竟又抢着说道:“阿谕,你在这里不要动,等我一下,好么?”

新娘子心想:“这憨包今天忒多的把戏,不知等下又要给我些什么惊喜!”想着,她便轻笑道:“晓得了。你要去很久么?”

云四海摇了摇头,面上挤出了一丝微笑,道:“不会的,我会很快的。”

新娘子开玩笑道:“那你快些呀,若是太久,你的新娘子可就要被别人抢走了!”

云四海学着新娘子的口音,笑言:“要得!”

新娘子被逗得莞尔一笑。

云四海也跟着笑了几声,但面色又渐渐地沉了下来,蓦然问道:“阿谕,你能再叫我一声‘云郎’么?我喜欢听。”

新娘子摇头娇声道:“我不,等你回来了我再叫。”

云四海耸了耸肩,洒然一笑,也不强求,转身走了两步,就又顿住。他仍不回头,口中赞道:“阿谕,你真的是世界上最好看的新娘子了。”说着,他身影一晃,便即化成了一笼黄烟,暮霭一吹,即已将他吹下了山去。

新娘子痴痴娇笑,抱膝坐在了石阶上。望着云四海远去的背影,莫名的有些心疼他。她想起了初见云四海的那一幕——好似他来去时,都带着一丝孑然萧索的意味。

她转过头去,见得夕阳渐渐落下,今日的黄昏已经快到头了。再过一阵子,连夕阳也不见了,天上就悬起了一轮凉凉的冰蟾。新月清辉,洒落在新娘子的大红嫁衣上,泛起一阵凄凉的晶莹,看着就像是嫁衣上落满了泪珠。夜阑轻卷,静静地鼓了新娘子满怀的风,然后又悄悄地从她的怀中去了,只在她怀中留了几片半黄的叶子。

她转念又想到云四海过了这么久也还没回来,心下不免有些担心。但担心之余,她却一点也不焦急——她相信她的云郎很快就会回来的,因为他答应过。

只是新娘子就像座望夫石一样坐在冰凉的石阶上,送走了夕阳,盼来了月亮,迎过了晚风,接住了落叶,但却一直也没有等到她的情郎。

须臾,她好像听见了几声熟悉的雀鸣,心下起意,张口呼哨了一声,继而隐隐便见一抹翠影从边上的林中窜起,划过了夜空,落到了新娘子的肩上。

“青凤,是你回来了!”

新娘子摸着翠鸟的脑袋,欢喜的笑了一声,转头望向了那片树林。她嫣然一笑,暗念道:“这个憨包!”想着,她拎起裙裾,便要走将过去。孰料忽然间,她听闻山下锣鼓大噪,唢呐笙箫齐鸣,一首婚曲从山脚一路沿着石阶奏了上来。她极目下望,便见一只迎亲的队伍像条长蛇般从山下盘了上来。

新娘子羞答答地坐回了石阶上,柔情绕指,蜜意满怀,耳畔听得曲声越近,新娘子的心就越发定不下来。不一会儿,那支迎亲的队伍已是行上了岗顶。新娘子抬头看去,就见有一座八人抬的大轿子停在了她的身前,一个婆子从行列里走了出来,高声叫道:“新娘子,请入轿吧!”

唐谕心中暗喜,昂首问道:“是云四海叫你们来的么?这个憨包,净会耍把戏,哄人开心!”

那婆子怔了一下,摇着大葵扇,赔笑道:“新娘子说笑了,我们是褚精卫大将军派来接您的。城中的褚家别府都已经备好了酒宴,宾客都全部到齐了,就等着新娘子回去拜堂了。”

唐谕听得“褚精卫”一名,心下震惊,双脚急蹬,身子便要翻飞倒纵而去。猛然间,就见迎亲队伍中窜出了两道红影,后发先至,赶到了唐谕身侧,抬手便将她的身子压了下去,随手点中了她身上的几处穴道,制住了她。唐谕连试几次也都提不起真气,转头看去,竟见来者是唐照和唐歌,心中霎时拔凉,冷汗沁肌,湿了透身,一时间,就连话也都说不出来了。

唐照面色阴沉,一言不发,似是有愧。可那唐歌却是意气风发,傲然冷笑道:“我看你还能跑到哪里去!”说着,他一抬手,抓住了青凤,转手交予了手下,无情地将它塞回了一只精致的鸟笼里头。

——“云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