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百味酒茶香气盈
草庐茶香四散,仅一扇破柴门隔开了草庐与小岛的密林。
柴门外,隐隐约约地刻着“百味居”三个字。
韩慈清解释道:“叔叔除了爱品茶外,还爱亲手制茶,草庐的后头,是一方小茶园。叔叔时常制些怪茶,有咸的、有辣的、有甜的、有酸的,应有尽有,故而名为‘百味居’。”
两人轻轻推开柴门,走进那灯烛昏暗的草庐。
杜轩一踏进那草庐,忽听得一记破风声,“唰”的一声,便有东西飞了过来,要打向杜轩的正脸。
杜轩牢记着韩慈清的告诫,进草庐之前便保持着高度戒备,当下伸手一抓,原是一只盛满茶水的铜杯盏。
刚接到茶杯,又一只铜杯盏飞来,这次要打向杜轩的小腹,杜轩又是伸手抓住。
两手握着两只茶杯,茶水一滴不漏。
经历这一番暗暗交锋,杜轩也是感到,掷盏之人内力非凡。
韩慈清这才小声解释道:“倘若被茶杯打到,或茶水溢出,叔叔便道此人没有资格见他。”
杜轩点点头,这人也果真是怪。
只见屋里微弱的烛光摇曳,两个人影端坐在内。
一个中气充沛的老人声音传来,“请赐教。”
杜轩微微一笑,凑上前闻了闻那两盏茶,“第一盏,西湖明前龙井,精选微雨后半日的嫩茶制成;第二盏,汤色碧绿清澈,有花果香味,太湖碧螺春无疑。”说罢,将两杯茶皆是轻抿一口,“多谢这迎客美茶。”
那人哈哈一笑,“小兄弟,快快请进。还有你,慈清。”
那人又点亮了几盏烛灯,草庐内瞬间灯火通明。
只见草庐中端坐着两位老人,一位身着青袍,鹤发童颜,身前放着茶杯,坐于正中;另一位则红光满面,身穿深红衣裳,坐于旁边,身前置着一坛酒。
韩慈清领着杜轩走着,小声道:“旁边一位,是龙骥龙先生,常来草庐做客,爱自比酒中仙李太白,品酒无双,千杯不醉,人称‘谪仙酒圣’。”
杜轩不由得砸砸嘴,加上这‘谪仙酒圣’龙骥、‘西湖茶圣’韩兴,杭州七绝圣,已见其五,却不知余下的“琴圣”和“剑圣”,又是如何一般景象?
只见韩慈清和杜轩快步步入厅堂,躬身行礼,向韩兴和龙骥问好。
韩慈清恭敬说道:“叔叔,小侄带了这杜兄弟前来,望叔叔能为其解一毒。”
“哦?”韩兴和龙骥听后皆是有些惊讶。
韩兴讶然道:“有什么毒,竟连‘江南药圣’都无解,江南小子不行,我这西湖老头更不行。解不了,解不了!”喝了一口茶后,连连摇头。
韩慈清恳求道:“叔叔,杜兄与小子一见如故,望务必诊治。”
“你倒是说说,是什么毒?”
“是汴京南宫家的家传秘毒。”
韩兴和龙骥相觑半晌,皆是微微变色,“竟然招惹到那里去了。”
韩兴站起身,走到杜轩跟前,“今夜你留宿于此。见你对茶体会颇深,我便试试。”说罢,抓起杜轩的手腕,略作探查。
“杜小友,我尽力烹茶一试。”
“太好了!”韩慈清对杜轩笑道,“叔叔这医治之法,特别便特别在,用茶医人。”
龙骥放声大笑,“杜小友,这韩茶怪煮茶忒慢,来,尝尝老朽的‘忘忧酒’,说不定便能解毒!”
韩兴没好气地白了龙骥一眼,“你的酒算什么,来喝我的茶才对!”
眼见这两位老人又要吵起来,韩慈清赶忙道:“叔叔,我们快去煮茶吧!”
韩兴“唔”了一声,跟韩慈清道:“你去准备些馒头与杜兄弟,便随我来。”
韩慈清端了些吃的给龙骥杜轩两人,便跟着韩兴走到柴门边,那里有个煮茶的锅。
杜轩呆呆立在堂中,和龙骥看着韩兴韩慈清两人月色下忙活的身形。杜轩心里不禁一阵感动,只听得韩兴不断叫道:“来白菊!来金银花!荷叶……百毒丹!洗骨丹!……苦地丁!茶底便……茶底放龙井……”
龙骥给杜轩倒了杯酒,笑道:“杜小友,给老朽赏个面子,尝尝这老朽辛苦酿成的‘忘忧酒’。”
杜轩颔首感谢,细品一口,咂咂嘴后,便一饮而尽,“醇香浓烈,遇舌又如美人畅舞,入肚而齿颊留香,好酒!如此好酒,果能忘忧!”
龙骥一听到杜轩称赞他的酒,乐呵呵地笑道:“再来!”
杜轩又饮了一杯。
龙骥笑道:“杜小友平日对酒可有研究?”
“略知一二。”
“品酒不是一件容易事。每一种酒,都要有自己适合的酒盏、酒坛和酒窖,才能发挥出最好的味道。小友可知,这忘忧酒应当如何?”
杜轩沉吟片刻,道:“此酒极为醇香,斟出这酒来,宜即刻饮下,免得这原始香气散去,所以这贮藏也是有一番讲究,最好采用上好陶土烧制为外衣、完好无裂之石为内胆的酒坛,在酒窖便要保持低温,酒盏便是要小口黄铜杯盏。”
龙骥拍手叫好,“这酒,我便是这般保存,杜小友,你来碰碰这酒坛。”
杜轩伸手拿起那酒坛,只觉是极重,果然是石制酒坛。
龙骥高兴问道:“杜小友品茶知酒,有见识,是出自大户人家吧?”
杜轩拱拱手,“不敢当,晚辈自中原来,家境算是殷实。”
龙骥摆摆手,“我认识你祖父。”眼睛直盯着杜轩腰间那柄秋霜剑。
“呃……”杜轩一怔。
“刚才你说你受了南宫家的毒,又看到你这秋霜剑,便确定你是应天江家的无疑。”
“不瞒龙前辈,晚辈是杜家人,江家养子。”
龙骥恍然大悟,“噢,当年杜家那件事,我是知道的,是知道的……江家的事,我也觉得很遗憾。”
这龙骥,消息竟如此灵通。
杜轩摇摇头,“此大仇不可不报。”
龙骥没有答话,只是斟了一杯酒,“来,喝!”
杜轩在这草庐留宿了一晚,那茶水也熬制了一晚,大火烹制下,一锅只煮至小小一杯。
看着韩兴与韩慈清疲惫的样子,杜轩不断道谢,将那杯药茶咕咕入肚。
这茶飘着药香,喝进去却觉极苦,杜轩紧闭眼睛,还是硬生生吞了下去。
韩慈清伸了个懒腰,笑道:“这茶,量身定制,天下只此一杯。”
杜轩喝下去这茶不久,只觉血液循流加快,身体热乎乎的,甚感舒服。
静坐一个时辰后,韩兴伸手搭在杜轩肩膀上,杜轩感到一股内力注入自己的体内。
韩兴眉头紧皱,摇头叹息,“无法,无法……”
韩慈清眼中掠过一丝失望,他沮丧道:“真是抱歉,杜兄。”
杜轩苦笑地摆摆手:“韩先生何出此言,生死祸福自有安排。劳烦二位,晚辈甚是惭愧。多谢二位相助,这两日打搅了,告辞。”说罢,拱手长揖便要走。
韩慈清也是苦笑,“救不了人,是我们无能。杜兄有这般心境,倒是让人望尘莫及。”
韩兴踌躇片刻,道:“杜小友,西湖边上的竹梨山庄,是徐府的所在,常有飘渺琴音传出,听着这美妙琴音打坐,于身心大有裨益,或能因此再续多年性命。”
杜轩轻笑,“竟似苟延残喘。”
韩兴正经道:“杜小友此言差矣,人生在世,何不抓紧时日享受仙乐,再续几年?套用杜子美一句,‘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闻’,在山下的梨花林,便能听到,只不过……”韩兴说话也是耿直,丝毫不避忌,但说得条条是道。
“只不过什么?”
“要留在这梨花林,恐怕要有高明的功夫。”
杜轩没有再问,只是再度拜谢,便由韩慈清撑船送了回西湖岸上。
“杜兄,在下叔叔的话,是一条险路,但也并非毫无道理。在下观杜兄,非武功泛泛之辈,若要到那梨花林,须万分小心,遇到危险便快退出梨花林。”
“多谢韩先生指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