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凤飞翱翔求四海
虽然走的是驿道,但要行到夏州,还是用了数月时间。
江轩和上官奕一路上走走停停,渴了便在小溪舀口水喝,饿了便在林子里抓只野兔、甚至是野鼠,大雨倾盆便躲在这破旧马车里,夜晚便停靠在小城旁。
马不停蹄地艰苦走了数月,才到达了夏州。
夏州,西夏王朝的重要发源地之一,农耕文明与游牧文明的交界地带。
这里的人们着装皆是异族风情,标准的党项族和羌族,当然,也有少部分汉人。
上官奕和江轩此时身无分文,连最次的客栈也是住不起,只剩下一辆破马车。
周遭的主色调,是黄沙的干色。这儿气候干热,偶尔一阵风吹来,眼睛还会被吹进沙子。
江轩皱了皱眉,“上官叔,站在这里不需多久,人便要被蒸干了,怎么还会有什么世家大族?”
上官奕对此也是一声苦笑,“贤侄莫急,待我问下路人,说不定就有了呢……”
萧翊萧宇两兄弟虽然族属契丹,但正直淳良,不失为好人,对于他们俩的话,上官奕是完全相信的。
“这位小兄弟。”上官奕朝一名路过的小伙子拱拱手,“敢问苏家在何处?”
那小伙子瞪大了眼睛,叽里咕噜地说了一通上官奕完全听不懂的语言,便匆匆跑开。
江轩惊疑不定。
上官奕倒是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哭笑不得,“叔我是忘记了……这里的新一代的人们都用上了本族文字和语言。”
江轩无奈地摇摇头,“上官叔,那我们该怎么办?”
“我们观察观察,看到穿我们汉人服饰的路人,便可问了……”
时值西夏大宋交恶,路上汉人甚少,要等一名汉人出现,上官奕和江轩足足等了半个时辰。
两人最终还是照着一名汉人路人的指引,兜兜转转找到了那苏家的所在。
夏州,苏府。
苏家确不愧为当地的名门,这苏家宅第第一眼望去,与江家的府邸相比起来也是不遑多让。苏家占据了当地最为湿润的地段,只见门前有两棵大槐树,两棵树旁各有一根乌木拴马桩,拴马桩边上还有白石打造的上下马石。在朱红色大门上方,遒劲有力地写着“苏府”两个金漆大字,这匾额两边各有三个大红灯笼,显然是一派汉人装饰。大门前有两名家丁正在看门。
上官奕和江轩趋步上前,朝那两名家丁拱拱手,“二位大哥,请问苏先生在府中否?”
那两名家丁也是弯身还了个礼,“二位大爷,家主正在府中,请问二位是?”
上官奕道:“我们是幽州的萧氏兄弟介绍来的,来寻一个重要的人。”
那家丁答应一声,“烦请二位稍作等候,待我们前去禀报。”
上官奕微微点了点头,那家丁便转身开门进去了,还剩下一个在那儿,礼貌地笑笑。
江轩渴得吐吐舌头。
不一会儿,那家丁便拉门出来,朝上官奕和江轩二人恭敬道:“二位爷,家主有请。”
一进门,映入眼帘的便是一块巨大的苍松影壁,数不清的老松树姿态各异,形象万千。绕过那影壁,便能见到大厅。
大厅内,只有一位身穿汉袍、身材壮实的中年男子正襟危坐,旁边没有任何人。
那引路的家丁小声说道:“二位可直接进大厅,家主正在等候。”
上官奕和江轩皆是小声答应,碎步趋入大厅。
那中年男子也是见到了上官奕和江轩二人,当即起身,拱手相迎。
“二位快快请坐,茶已备好!”
上官奕和江轩还了个礼,当下也不客气,便径直入座。
上官奕抱拳笑道:“想必阁下便是苏友苏先生。”
那中年男子点点头,“二位是?”
“上官奕。”
“江轩。”
上官奕和江轩皆是拱手作答。上官奕说完,从怀中掏出一个沾有血污的大耳环,站起身交予到苏友手中。
苏友接过那耳环,忽地脸色大变。
“上官兄……这……”苏友愕然道,“萧氏兄弟莫非遭遇了什么不测?”
上官奕摇摇头,“还活着,不过……成了奴工。”
苏友叹息一声,“光阴如此之短,却已沧海桑田。”
上官奕此时心里却暗自焦躁,“所以……萧氏兄弟便要我们俩来夏州寻杜兄。”
那苏友“哎哟”一声,拍拍脑袋,“我差点忘了这事。”
说完,仔细打量了一下江轩,“想必这位便是杜轩贤侄。”
还没等江轩说话,上官奕便抢先问道:“苏兄认得贤侄?”
苏友笑道:“他的父亲当年在西夏游历,恰好与我相识,我还推荐了我大夏第一剑侠慕容斌予他认识,后来他们还是剑中知己。看贤侄与其父亲确是十分相像,而另一位贤侄……呃……自然不可能在上官兄身边,所以,这位当是杜轩贤侄……”
“没错……我到死也认得……”大厅一侧,突然传来一个嘶哑的声音。
上官奕和江轩皆是一惊,苏友则笑着站起身走向一侧,“原来是杜兄已到。”
苏友搀扶着一位相貌与其年龄相仿、却已白发苍苍的男子缓缓走来,近身一看,发现这男子竟是个瘸腿之人。
上官奕也是站起身拱拱手,“二爷……”哽咽罢,泪水竟夺眶而出。
“你是……”那男子若有所思,“是……是……上官奕?”
上官奕点点头,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二爷,委屈您了……”
那男子也是摇头叹息,目光忽地落在了江轩身上。
“你小子……可是长得快哇!”
江轩皱了皱眉,听得云里雾里。
上官奕转过头,向江轩解释道:“这位是,杜家的杜喜,杜二爷。”
江轩只是点点头,“杜二爷好。”
那杜喜微微一笑,“看来在江家久了,不过也无妨。小兄弟,你会杜家剑法吗?”
“晚辈曾习得一些。”
“能否与我一观?”
江轩只是站着不动,看向上官奕。
上官奕含笑点点头。
得到上官奕的默许,江轩这才答应一声,抽剑出鞘,剑芒闪现,大厅内顿时生出几分寒意。
“好剑!”苏友和杜喜后退一步,皆是叫好。
江轩低吼一声,剑尖轻颤,“苍龙抬头,剑起!”
紧接着,第二式、第三式如流水般舞出,由于修习时间不长,虽还不能谈得上是飘逸轻灵,却也是像模像样,颇具味道,大厅上充斥着秋霜剑的寒芒。
“风尽云收!”
江轩沉声一喝,秋霜剑上的威能渐弱,一式上挑再下划,仿佛拨开云雾,随后“唰”的一声,长剑入鞘。
江轩的衣衫早已被汗水打湿,他喘了几口气,向苏友和杜喜微微抱拳。
杜喜点点头,“唔,不错。上官,是你教的吧?”
上官奕咧嘴笑了笑。
“嗯,很好。当年大哥就是看你很有潜力的份上,又是他的知己,这才将这杜家剑法传授与你。”杜喜道,“不过,有一式绝学却只能传与杜家子弟,所以并未授予你。这位小兄弟也因此不识。”
上官奕点头,“那一式,我确实没有资格,不过,贤侄却有这份资格。”
“没错,那一式,我要传与他。”
“可……可是……”江轩急道,“我并非杜家子弟。”
“你就是杜家人,名唤杜轩,你亲生父亲是陈留杜家家主,杜渊。”上官奕叹了口气,说道。
“这……”
“当年南宫家打垮了杜家,江载江老爷便从杜府中将你救出,将你收养,你那时只岁余,仍在熟睡。南宫家此次盯上江家,除了眼红江家的生意外,还是要灭口啊……因为,那南宫礼,便是你的弟弟,杜辕。”
江轩紧咬牙关,不想再继续听下去。
上官奕则继续说道:“南宫家当时的家主是南宫贤的父亲,‘剑霸’南宫允,除剑法高超外,在内功方面也是一等一的好手。他苦心钻研道家吐气修炼之法,多年如一。江老爷救得你,却救不得杜辕。后来听人说,杜辕虽刚出生不久,但南宫允见杜辕的身子筋骨极为适合修习道家炼气之法,便让南宫贤将其收养,命名为南宫礼。后来果不其然,这南宫礼便成南宫家一等一的高手,还成功练成了‘剑化星河’,这很大程度上便是有着内功相助……”
杜喜也是点点头,“南宫家能成为天下剑家之首,与其的道家内功有着莫大关系……”
江轩眼圈早已红透,他无力而麻木地摇摇头,“这不是的……这不可能……”
“贤侄若是不信,可翻阅那《杜氏族谱》。”上官奕道。
江轩固执地摇摇头,他不相信,但自己的手却忍不住,颤抖地到怀中取出那本《杜氏族谱》。
直接翻到最后,赫然便是杜轩、杜辕。
“要不是这样,江家祖地怎么会有一本杜家的族谱呢?”上官奕叹道,“自江家的大子江谅夭折后,江夫人精神不稳,之后又大病一场,身子极为虚弱,江老爷和江夫人便更视你为亲子。”
“杜轩……江轩……”江轩喃喃道。
“小兄弟。”这时苏友也开口道,“江家的情,你是必须要记住的。但是,认祖归宗,你也必须要做的,你是杜家的人,你叫杜轩,这是无法改变的。”
“认祖归宗……江家的情……”
“贤侄,你如今背负着杜家和江家两家血仇,这你得记住了。”
“认祖归宗,我……是杜轩……杜轩……”江轩仍在喃喃道。
江轩的眼泪不禁流了下来,江家在这十几年来,有着莫大的恩情,江载教其习剑、经文和生意,江夫人更把他当成掌上明珠,二叔三叔对其也是极好。然而……自己现在却被告知是杜家的人,自己的亲弟弟还杀了自己在江家的二叔江珉……
江轩的思绪很乱。
但他知道,不认祖宗是件天打雷劈的忤逆事,况且铁证如此,亲二叔杜喜也在跟前……
江家的情,他永生难忘;江家的仇,他也永生难忘。
恩情会记着,血仇会去报。
但现在,他必须认祖归宗,去承担又一家血仇。
“我……是杜轩,我是杜家人,也是江家人。”杜轩咬牙点头道。
“我的好侄儿。”杜喜微微一笑,“二叔如今腿脚不便,不能寻南宫家报仇雪恨,但二叔一直等,终于等到上官这家伙把你带来了……”说罢,也是有些哽咽。
“苏兄,能否带上官暂且一退?”
“嗯?”
“杜家绝学,我须教与侄儿。”
苏友当即答应,便对上官奕拱手道:“上官兄来到夏州,我苏家当尽地主之谊,请上官兄先到外边好生参观,再一同吃酒,如何?”
上官奕自然应允。
大厅的几扇门被合上,光线从窗户纸透进来,大厅内显得有些昏暗。
“侄儿,且借宝剑一用。”杜喜道。
杜轩将秋霜剑解下,交予杜喜。
“二叔右脚不中用了,但仅仅是一式,靠着一只脚,还是能跳得起来的。”
“南宫寂曾挑战先祖杜翎惠,先祖抱憾落败,遂愈加发奋,在江南遇上望族徐家之女,二人两情相悦,共同创下一套剑法,但其中大多已失传,仅剩两式,其中一式在我杜家,另一式则被吸收进徐家剑法。只可惜,徐家的人反对与我杜家联姻,徐家之女遂嫁与湘地秦家,先祖则郁郁而终。”
“我们杜家这一式,只有徐家的那一式能顺畅地拆解,这式名曰‘金凤求凰’。”
杜喜说完,便提剑起舞,口中还吟唱起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江南徐家……湘地秦家……
湘地?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