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一个很长很长的楔子(12)

……

啥?我是我爹亲生的,不是他从河里捞出来的,这是怎么回事?

只听他幽幽道来:“你爹,是老教主九幽生冥唯一的儿子。他天赋极高,性情却逍遥无争。后来遇见了你娘,她本是山下一个普通的浣纱女,但容貌绝俗,蜚声百里。尤其一双眼睛,波光潋滟,空灵幽静。正是因为你的眼睛像极了娘亲,教主才为你命名为‘灵’。可惜苍天不眷,因九幽一脉独传玄黄之血,你娘在孕育你之时便屡屡受难,生产之际更是难产。待你终于落地,她却香消玉殒了……

“九幽一脉,以往均是男丁。独你例外,是个女儿。彼时申屠离伦已有反心,教主为防他借事生乱,更为护你周全,硬是将一切隐瞒。直到将申屠离伦彻底歼灭,才昭告全教:神赐麟儿,依例命名‘九幽死冥’。”

……我呆呆地问:“所以那一直被幽禁的‘九幽死冥’是?”

他默默地说:“是申屠离伦的亲子。”

“什么?”

他的声音弱下去,几不可闻:“冥王之子极易夭折,加之玄黄血脉易招不测,冥王之子幼年时期都要被严格保护。教主做过九幽家的儿子,深知过的是一种什么样暗无天日的日子。他不愿你再走一遍他的老路。偶然之下,当年攻陷枉死城之际,教主得了申屠离伦刚出世不久的儿子。原本此等人物,非要处死以绝后患。可是教主却想了一个调包之计,将你和他的身份互换,保你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

……

我竟不知……我竟不知。那申屠之子也算无辜,我爹将他长年幽禁在那三生冷洞之中,真不负魔教教主的名头。

“这、这一切,你怎知道得这么清楚?”

“我乃孤儿,从小被教主养大。若论他最亲的人,你是第一,我就是第二。当年将你置于盆中顺水流下的人,就是我……教主将这一切做得滴水不漏,只是为了瞒住众人之眼罢了。”

我懂了。

这一切真相,来得如此措手不及,却又如此有凭有据。原本的不解之谜,如今看来,处处都是伏笔。

怪不得我从小多病,莫名其妙就会发烧——一身的玄黄之血,确是容易上火的;怪不得弹个琴也能弹出黄泉之气来——“地藏诀”与“彼岸黄泉”本就互为表里,我既有修炼“地藏诀”的潜质,逼急了使个“彼岸黄泉”出来也确实没什么大不了;怪不得我爹平时根本不理我,可每当我出了事,他总会第一个来到我的身边;所有关乎我一生的重要的决定,他都默默地为我做了最好的安排:为我做了一个最滴水不漏的身份,为我找了一个才艺双全的师父,为我选了一个我从小喜欢到大的伴侣——甚至不惜为此与四王彻底翻脸。

爹啊,你说你这个人,平时冷言冷语神出鬼没,连我多大年纪、连我是单眼皮双眼皮都不知道,却背着我不声不响地做了这么多。

想起总坛那声惊天动地的崩塌,我的心一下子痛起来:爹,我最庆幸的一件事,就是从未叫过你“义父”。我曾经对你说过的一口一个“爹”,不是我的花言巧语,全是出于我的本心。

你听到了吗?

忽然之间,周围传来悉悉率率的声响,就听有人喊道:“那青年狱主跑不了多远,一定就在附近!玄冥教的几个头目都被那‘地藏诀’活埋了。知道那秘密的就剩下这小子,千万要把他逮住!”

“是!”

不好,有人找过来了。十七叔一把拉了我的手:“快走!”

月上梢头,我扶着十七叔一路下了陡崖。这一片的岩石殊为奇绝,我们两个连走带滚,几乎贴在崖壁上向下滑。

那帮人的声音愈近了,几乎就在我们头上响起:

“搜了这么久都没搜到,莫不是早死了。”

“他奶奶的。我们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死了这么多人,如果找不到一个活口,是没办法跟帮主交代了!”

一阵静默,忽然一个极细的声音传来:“看这,血迹像是拖下了山……山下有人!”

千钧一发之际,十七叔猛推了我一把,我一下子滚下山崖。就见他提气直上,重回了孽镜台顶!

“你们这帮不知天高地厚的贼子,我周离岸宁死,也绝不受尔等竖子之辱!”

一阵猛烈的琴声,顿时飞沙走石。孽镜台上一阵慌乱,就听那极细的声音再次喊道:“莫慌,结鼠群阵!”

鼠群阵,原来是芥子帮!

我的身体不断翻滚,浑身剧痛,耳朵却似要飞到山上。只听山上嘶叫,一浪高过一浪。原本铮铮的铁琴之声,竟愈加衰虚。但听十七叔痛苦地吼了一声,突然之间,琴音骤急,直冲云霄!我心头一紧,失声道:“不要!”

琴弦崩断。

在这血色之夜,格外凄厉。

我一路滚下山崖,跌在草丛之中,眼前一轮清月,映着我冰凉的眼睛。眼前尽是纷乱的幻影,唯有一轮孤独的冷月,愈加凄清。

“师父,今晚月光很好……”